和人民共同反思,续文学启蒙精神
——关于巴金《随想录》的一点随想

2017-04-13 12:59贾玉民
四川文理学院学报 2017年1期
关键词:随想录巴金

贾玉民

(郑州大学文学院,河南 郑州 450052)

和人民共同反思,续文学启蒙精神
——关于巴金《随想录》的一点随想

贾玉民

(郑州大学文学院,河南 郑州 450052)

有研究者认为,巴金创作《随想录》是寻求“个人声音”、与国家“主流意识”相剥离。从其创作过程可以看到,这种认识是片面的。因为,《随想录》的写作是对中共中央倡导的思想解放运动的呼应,其思想认识一直伴随着思想解放运动的深入而深化;《随想录》反思的中心是反封建,这也是全国思想解放运动要解决的主要问题;巴金反思历史的目的是党、国家、人民的命运;巴金对某些问题的异议,是个别的、局部的。

巴金;《随想录》;主流意识;反思;忏悔

巴金的《随想录》出版30年来,学术界在对其阐释和评价方面争论不断。

比如在上世纪,有学者提出巴金的《随想录》“先从解剖自己入手,不回避自己的责任,自觉地与民族共同承担痛苦,与民族共忏悔”。[1]香港惠雁冰博士的《巴金的<隨想錄>:意識形態粉飾下的平庸》一文,虽然立论偏颇,对《随想录》多有不当的贬低、否定之词,然他承认《随想录》是国家“意识形态的自我确证诉求”,“巴金先生通过自己在文革岁月的苦难诉說,不仅回应了意识形态的话语特征”,即中共中央十一届三中全会彻底否定文革的决定,“而且以典型化的方式确证了历史发展路向的合法性、正确性与人道性”。[2]

上述说法都没有得到学界的普遍认同。近年来,有研究者提出一种相反的观点:

“《随想录》的写作是巴金寻求个人声音的过程”,“也体现了他在这一过程中与主流声音的艰难剥离的过程”。从“《随想录》的写作过程,能够看到巴金的个人声音与集体声音的一个剥离过程”。[3-4]

“《随想录》是巴金思想走出文革阴影后,对建国后党所犯的‘左’倾错误特别是‘文化大革命’的个人反思,它与新时期国家意识形态存在某种方向上的一致性,但更多却表现为思想表达的个人异质性。”[5]

那么,巴金写作《随想录》,是经过了十年动乱之后,和党、人民共同反思,一起拨乱反正,还是寻求“个人声音”,与国家的“主流意识形态”相剥离?这也是关乎着对《随想录》的写作目的、思想本质、现实意义等根本问题的理解。笔者的看法是,巴金创作《随想录》是在经过十年浩劫之后,呼应着中共中央发起的思想解放运动,和全民族一起对历史、文化、现实等的共同反思。

一、《随想录》的写作是对思想解放运动的呼应

四人帮垮台后,中共中央即着手在组织和思想上“拨乱反正”。一方面,纠正四人帮以及五六十年代极“左”路线下造成的各种冤假错案,推翻所谓十七年文化界、教育界、科技界、公安战线“黑线专政”的谬论;另一方面,从思想上澄清被四人帮搞乱的理论问题。

1977年4月10日邓小平给中共中央写信,针对“两个凡是”的错误观点指出:“我们必须世世代代地用准确的、完整的毛泽东思想来指导我们全党全军和全国人民”。此信由中央转发全党,成为思想解放运动的先导。1978年5月11日《光明日报》刊登《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特约评论员文章,引发了全党全国关于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冲破了长期以来“左”倾错误思想的束缚,促进了全国性的思想解放运动。1978年12月13日,邓小平《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团结一致向前看》的讲话,鲜明提出解放思想问题。接着12月18日—22日的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正式确立了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否定了“两个凡是”的错误方针,果断地停止使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口号,于是思想解放运动在全国展开。伴随着政治上的拨乱反正,广大人民和知识分子从过去盛行的个人崇拜和教条主义的精神枷锁中解脱出来,在各个领域开始打破禁区,以理性、严肃、实事求是的态度去审视历史、文革和现实生活。在文学领域“反思文学”也应运而生。

巴金的《随想录》正是在思想解放运动的推动下开始写作的,而且整个写作过程也伴随着思想解放运动的深入而不断深化。

在1977-1978年巴金发表的一些文章、谈话中,虽然声讨四人帮,但在很大程度上还没有摆脱极“左”路线的束缚,不免带有文革时期的一些话语痕迹。1977年12月的《除恶务尽》,还称赞“十七年中间,文艺战线每次重大斗争”,“都是毛主席亲自发动,亲自领导的,每次斗争都取得了重大胜利。”[6]287-2881978年5月28日在全国文联全委扩大会议上的发言《迎接社会主义文艺的春天》中,仍然称“我们受到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锻炼”。[6]305

在这个时期,巴金已得到平反,恢复了政协和文化界的活动,社会交往也增多了,他及时接受着来自各界的信息,敏锐地感受着全国思想解放运动的脉搏。随着这一运动的展开和深入,他对问题的反思逐渐突破了四人帮和极“左”路线的束缚而越发解放和深刻。

1978年10月巴金写的《要有个艺术民主的局面》,虽然仍有“经过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锻炼的人民群众的觉悟大大地提高了”的套话,但是主旨却已经鲜明地呼应“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大讨论。他明确地认识到,“这并不是一般学术观点的讨论,这是思想战线上一场重要的斗争。意识到林彪、四人帮的那一套实质是‘地地道道搞封建迷信’”。“今天我们要重实践,破禁区,”搞科学,不搞迷信,敢说敢做,解放思想。”[6]313-314

在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巴金思想更加进一步得到解放。1979年11月11日在他亲自撰写的《中国作家协会第三次会员代表大会闭幕词》中,呼唤“勇猛的闯将将会打破任何精神的枷锁,冲破一切的禁区。”“‘历史的悲剧决不允许重演’!我们不应当再‘心有余悸’了。”[6]321-322

1981年6月,中共十一届六中全会及其《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更激发了巴金思想的活跃,使巴金明确了当时思想解放首先是彻底否定文化大革命和清算极“左”思潮的流毒。他在《学好<决议>,继续肃清“左”的流毒》中说,学习了六中全会公报和《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受到了很大的鼓舞,上海市文艺界深受“左”的思潮的祸害,“四人帮”的所谓“金棍子”就出在上海。要彻底肃清“左”的思潮的流毒,消除它的影响。他还特别提到《人民日报》的一篇社论,其中说“‘左’倾错误是全局性的问题,‘左’的东西只有多少之分、深浅之分、觉悟迟早之分,而没有有无之分。这段话应该引起我们的足够重视。现在,党中央给我们做出了榜样,我们文艺界,也要在学习《决议》的基础上,本着《决议》的精神,实事求是地对这些年来我们的工作认真地回顾一下,总结经验教训,努力肃清‘左’的和其他各种错误的思想对文艺的影响。”[6]343-344

其实巴金所说的《人民日报》1981年3月10社论《用批评与自我批评的方法清理“左”的思想》乃是胡耀邦同志亲自组织撰写的,是以《人民日报》社论的形式,鲜明提出清除“左”的影响。

巴金《随想录》约在1978年10月后答应香港《大公报》潘际炯约稿,11月30日动笔写第一篇,这似乎是偶然事件,实际上正是他在全国兴起的思想解放运动中,积极参加了全民族反思文革和历史的大合唱。

二、《随想录》反思的中心是反封建

20世纪70年代末,在揭批四人帮的罪行、反思文革发生的根源时,有的学者就提出了封建主义残余的问题。经过一段酝酿,到1980年8月,邓小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作了《党和国家领导制度的改革》的讲话,对国家政治和社会生活中封建主义的影响作了全面分析,明确提出了继续肃清思想政治方面的封建主义残余的任务。1981年,中共中央《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更以历史文件的形式指明了:我国是一个封建历史很长的国家,虽然我们在推翻封建专制和封建土地制度方面取得了重大胜利,“但是长期封建专制主义在思想政治方面的遗毒仍然不是很容易肃清的”,其影响到政治生活和意识形态,“也就使党和国家难于防止和制止‘文化大革命’的发动和发展”。由此,引导全民族历史反思的主要目标更加明确、更加深入。

巴金作为民主革命时期反封建的战士,对此当然深有同感。1979年春,他在《答香港董玉问》时说道:1977年人民文学出版社重版《家》时,“我在后记中说,《家》所提出的反封建的历史任务已经完成,后来我就觉得话说错了。在我们国家,封建的余毒还深得很,农村里还有不自由的婚姻,甚至城市还有买卖婚姻,其他方面封建的东西也还很严重。我们要搞四化,封建的余毒就拖后腿,这个余毒不铲除,现代化就实现不了。要实现四个现代化首先就要实现思想现代化,封建的东西必须改变,官僚主义等坏作风要去掉,真正实现社会主义民主。”[6]507同年在《与香港李黎的谈话》中,他又重申了这一点。巴金在不长时间内认识的这一转变,正是受到当时一些学者开始提出的反封建余毒思想的启发,之后,中央的决策使他对肃清思想领域、社会生活和个人灵魂中的封建余毒,认识更为明确和自觉。1981年,他在《和周策纵的对谈》中说,“一般人的脑子中,现在连我们自己也难说,封建东西有没有完全除掉。”[6]567

这种认识也体现在《随想录》的写作中。1979年2月,他写的《一颗核桃的喜剧》批判封建专制、愚昧和奴性。1979年9月他发表了《小骗子》,1980年10月发表《再谈小骗子》,1981年1月发表《三谈小骗子》,再到1986年1月发表的《四谈小骗子》,1986年2月发表的《衙内》,针对小骗子冒充高干子弟,许多人甘愿上当的现象,思考由官员“特权”到封建特权和封建意识残余的广泛存在,再到呼吁“大反封建”,紧紧围绕反封建这个主题,思考得越来越深,越来越尖锐。

三、反思历史的目的是思考党、国家、人民的命运

创作《随想录》,巴金必须摆脱束缚而恢复“独立思考”,但他要摆脱的是四人帮和极“左”路线时期的思维模式,而不是自外于国家主流意识;他不仅要自己恢复独立思考,更希望全民族人人都要恢复独立思考,共同组成时代的意识洪流。《随想录》的写作也可以说是要给大家树立一个榜样。

1981年5月13日《和周策纵的对谈》,巴金回顾文革的教训,强调“主要我觉得是中国人的文化水平比较低。首先应该提高我们的文化水平。使人人能真正独立思考”。“什么人都要自己独立思考。”[6]572-5731985年《答香港中文大学校刊编辑问》,又说:“我要写下我的经验,主要就是不让这种浩劫再发生。如果大家都独立思考,就不会让人踏在自己身上走过去”。[6]628

一切为了人民,为了祖国,这是巴金的最终目的。1979年,他在《与香港李黎的谈话》中说:“我现在也没有什么顾忌,写东西也不为名也不为利,就是把我的感情留下来献给人民。”[5]525

1979年11月11日,巴金在《中国作家协会第三次会员代表大会闭幕词》中说:“我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写作的时间是极其有限了,但是我心灵中仍然燃烧着希望之火……作为作家,就应当对人民、对历史负责。”[5]323

1981年1月19日致王仰晨:“活着的日子已经不多了。目前所作所为以及五年计划都是在料理后事,除了写作,还想促成现代文学馆的创办。我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只是热爱社会主义祖国和人民。”[7]

1981年6月,中共十一届六中全会及其《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使巴金进一步看到了中国共产党优良作风的恢复,更坚定了和党同心同德的信心。他在《学好<决议>,继续肃清‘左’的流毒》中说:“我感到,我们党的优良传统、实事求是的好作风又恢复和发扬了。”“通过《决议》的学习,我们更加坚定了跟党走社会主义道路的决心!”[6]343

1984年,巴金在与木下顺二的谈话中重申:“文化大革命对于中国,对于中华民族是个悲剧,是一场灾难……为了使在中国发生的悲剧不再在别的国家发生,我觉得应该总结经验,把事情弄清楚一点,起一点作用。”[6]647

也就是说,巴金从来就没有把写《随想录》只当做个人的事,或企图疏离党和国家的主流意识形态。

四、对某些问题的分歧,是局部的

在巴金撰写《随想录》的20世纪70年代末到80年代中期,我国政治、思想领域正处在迅速变革而十分复杂的局面。中国共产党内有所谓保守的“凡是派”,也有改革派;有所谓“老左派”和“新左派”,又有突出人道主义、异化论的所谓“真正社会主义”;在知识界有所谓“新启蒙主义”,以及“新自由主义”、“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思潮,也有所谓“新儒家”、“民粹主义”,等等。这些思潮相互碰撞,甚至激烈冲突。

巴金虽然早就从政治上放弃了无政府主义,诚心诚意地融入到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事业,但是他并没有、也没有人要求他成为地道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或有坚强党性的共产党人。在晚年他还是承认自己“从前,无政府主义的影响是有的,现在还有,比如它没有严密的组织,自由散漫。今天我还是喜欢自由自在。”[6]673在《随想录》的写作中,我们不能要求巴金处处能清醒地运用马克思主义观点辨析、对待种种社会思潮,甚至在某些时候他可能受某种思潮如“新启蒙主义”等的影响,在一些具体问题上,如“人道主义”问题,“向前看”的问题,关于话剧《假如我是真的》的问题,建立文革博物馆的问题,对领导文艺的“无为而治”的问题等,发出与国家某些权威人士、某些批评家不同的声音,这并不奇怪。何况在我国政治界、学术界,对这些新问题也不是都马上认识明确、思想统一的,而是在理论讨论和实践进展中逐渐取得共识的。

对此巴金是理解的,他认为不同意见的出现是正常的。他在1981年5月13日《和周策纵对谈》中说:“我觉得国内不是所有的人,十亿人都有相同的意见;也有不同的意见……也有些人主张改革的,有些人主张放宽一点。也有些不大赞成改革的,有的保守一点,主张不要那样大放的。所以有些不同意见,讨论啦,有时候这种意见抬起头来,有时候那种意见抬起头来。意见是不能完全一致的。我是赞成放一点,松一点。”[6]574“任何国家都一样,事情总有不同的意见,我们十亿人,总有不同的意见。”[6]580

1986年,他在《致青年作家》中说:“人们在思考,人们在探索”,“有人看到‘危机’,有人发出警告,有人大声呼吁,我觉得他们都有道理,但也不一定完全正确。要求争鸣,要求齐放,要求大家说心里话,要改变说惯了的、没有变化的同样腔调,就免不了有‘噪音’。我看这倒是个可喜的现象”。“只有各人讲出自己独特的见解,才能有比较,有竞争,有辩论,最后才会得出谁是谁非的结论。”[6]395

巴金知道,关于话剧《假如我是真的》等问题,周扬、夏衍的意见就和中央某些领导同志意见不一致;关于异化、人性论、人道主义问题,周扬曾和胡乔木以至邓小平同志的意见不完全一致;在反对精神污染和自由化问题上,胡耀邦和邓小平同志的意见也有过差异。这并不说明胡耀邦、周扬、夏衍这些共产党人就是从党和国家主流意识形态相“剥离”。巴金也一样,摆脱了文革期间的盲目迷信,恢复了独立思考和理性,所以即使自己的看法与国家某领导人不同,也坦然面对,也不再担心被“点名”。他相信不同意见都需要在实践中讨论验证,从没有想到过要与国家主流意识“剥离”而成为“异端”。

即使他有些看法与当时有相当影响的“新启蒙主义”者表面接近,但从本质和动机上也是不同的。因为:

中国的“新启蒙主义”不再诉诸社会主义的基本原理,而是直接地从早期的法国启蒙主义和英美自由主义中汲取思想的灵感,它把对现实的中国社会主义的批判理解为对于传统和封建主义的批判。不管“新启蒙思想者”自觉与否,“新启蒙”思想所吁求的恰恰是西方的资本主义的现代性。[8]

新启蒙运动的“态度的同一性”还体现在对西方现代化终极目标理想化的渴望上。虽然在理解这一终极目标的具体图景上存在各种各样的差别,但在理解的方式上却是共同的,即以一种历史目的论的方式,对现代化前景做出普世性的承诺。[9]

巴金则不同,他对西方资本主义社会的弊端有深切体验,因而对其彻底否定,坚定主张共产主义。巴金批判社会生活中的封建主义残留,是指向社会生活中一个方面的存在,并不是把中国的社会主义都当成封建主义。他的目标是克服这些封建残留,推进中国向共产主义发展。

正因如此,张光年才认为,巴金创作《随想录》“以自己对社会主义事业的无限忠诚,以这样的拼搏精神,在病痛中与读者通心,向人民交心,同社会生活保持密切的联系”。“巴金是我们党的最亲密的战友,不可多得的畏友和诤友。”吴强认为,巴金的《随想录》“是把他的心交给了广大的读者、交给了人民和祖国的”。[10]

正因如此,我国大陆并没有把《随想录》当做“异端”而冷淡它,在大陆的出版、传播几乎是与香港同步的。在《随想录》刊出过程中,很多篇章就在内地报刊同时或稍后发表、转载。《随想录》第一集三联书店香港分店1979年12月初版,而人民文学出版社在1980年6月就出版了,接着陆续出版了之后的四集。《无题集》(《随想录》第5集)人民文学出版社于1986年12月出版,当时还处于反“自由化”的运动中。可见“官方”也没有把它看成不同的声音,而是将其看做巴金和全民族共同反思的宝贵成果。

共产主义是人类史无前例的事业。虽然数千年来无数哲人不断地探索、描述理想中的“天下为公”的美好境界,实验过种种方案,马克思主义更明确提出了实现共产主义的基本方向和原则,但是,对于具体的实现途径,世界的共产主义者仍然处于不断探索的历史过程中。在这个过程中,一代代的共产党人可能犯这样那样的错误,走这样那样的弯路,历史也会发生迂回曲折,然而,真正的共产主义者永远会代表人类的大多数、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不断总结经验教训,纠正错误,前行不辍。巴金笃信共产主义理想,一生都在不断探索,即使一时的意见与某个领导人有差异,并不影响在总的方向上和共产主义“主流意识”相一致。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随想录》没有自己的个性声音。这150篇散文,不是多年来颇为流行的人云亦云的“官样文章”,也不是不关痛痒的表面文章,而是巴金知道自己“开始在接近死亡”的情况下,作为留给后人的“遗嘱”而写的,是“一生的总结,一生的收支总账”,是为了“问心无悔地离开人世”而讲的“真话”,最后的“生命的开花”,如夕阳般拼却最后的、全部的热量,放射出辉耀宇宙的光芒。所以,《随想录》没有吞吞吐吐,而是观点鲜明,有些词语似乎“叛经离道”,与当时某“官方”话语不相一致,但其为国为民忠心可鉴。也因为巴金一生经历了民主革命和社会主义革命过程中的多次风暴,广泛接触过各国文化,有几十年的探索和写作经验,《随想录》又是他再三“思考过的话”,所以,凝聚着他的人格、经验、智慧,闪耀着真理的光芒。

这150篇不是刻意构思和修饰的美文,巴金也不是理论家,对问题的阐述不可能表现为周严的逻辑推理,或条分缕析的论证,也没有鲁迅式的精警语言,它只是通过一件件具体事件的描述和随感的抒发,在平淡、畅达的语言中蕴含哲理。这就需要我们深入巴金的心内,认真体验和领悟。

参考文献:

[1]刘再复.作家的良知责任和文学中的忏悔意识——评巴金的《随想录》[M]//论中国文学.北京:作家出版社,1988:174.

[2]惠雁冰.巴金的《隨想錄》:意識形態粉飾下的平庸[J].二十一世纪,2007(12):16.

[3]周立民.作家不是为了受长官的表扬而写作的——《随想录》写作背景考察[C]//珍藏文学记忆——巴金研究集刊:卷九,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15:26.

[4]周立明.巴金《随想录》论稿[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2:3.

[5]胡景敏.巴金《随想录》与国家意识形态——兼与惠雁冰先生商兑[J],延安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6).

[6]巴金全集:第19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3.

[7]巴 金.致王仰晨(1981年1月19日)[M]//巴金书简.上海:文汇出版社.1997:152.

[8]汪 晖.当代中国的思想状况与现代性问题[M]//汪 晖.去政治化的政治:短20世纪的终结与90年代,北京:三联书店,2008:71.

[9]许纪霖.另一种理想主义[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0:186.

[10]张光年,等.巴金《随想录》五集笔谈[J].文艺报,1986(6):27.

[责任编辑 范 藻]

The Enlightenment from Random Thoughts by Ba Jin

JIA Yumin
(Literature School of Zhengzhou University,Zhengzhou Henan 450052,China)

It is thought that Ba Jin w rote Random Thoughts for the sake of“individual voice”and against“mainstream ideology of a nation”.In fact,the process of hisw riting showed the above argument is incorrect.Thew riting of Random Thoughts followed the ideas'liberationmovement advocated by the CPC and the idea of the book was deepened w ith the prohress of themovement. The reflection of the book was anti-feudalism which was themain problem to be handled by themovement.The intention of his reflection on history was about the fate of CPC,the country and the people though he had different view s about some problems, which can be only thought to be partial and special.

Ba Jin;Random Thoughts;mainstream idea;reflection;confess

I207.6

A

1674-5248(2017)01-0085-06

2016-10-26

贾玉民(1942—),男,河南清丰人。教授,主要从事现当代文学与传播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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