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经典的歌剧表达方式
——原创歌剧《冰山上的来客》的艺术建构

2017-04-13 20:08杨凡
绥化学院学报 2017年5期
关键词:阿米尔冰山歌剧

杨凡

(福建师范大学音乐学院 福建福州 350007)

影视经典的歌剧表达方式
——原创歌剧《冰山上的来客》的艺术建构

杨凡

(福建师范大学音乐学院 福建福州 350007)

《冰山上的来客》电影文本与歌剧文本同样塑造了经典,影像与音乐的载体差异让两种艺术形式在叙事时间和叙事空间上表现出了明显的不同,而歌剧文本对电影文本的借鉴,又让音乐在营造叙事时空中呈现出了更多的现代气息,这也丰富了《冰山上的来客》这部“未完成文本”的艺术表现形式。

电影;歌剧;影像;音乐;叙事时间;叙事空间

1963年,黑白电影《冰山上的来客》以影像的形式打造了一部影视经典,时隔半个世纪歌剧《冰山上的来客》在国家大剧院首演,以音乐的形式再现经典,不同的艺术方式诠释了相同故事:解放初期新疆边境,战士阿米尔与真假古兰丹姆的爱情悬念与反特斗争相互纠葛,在杨排长与阿米尔的共同努力下,战胜了敌人,有情人终成眷属。从银幕到舞台,《冰山上的来客》的电影与歌剧的表达方式可谓“殊途同归”。

一、《冰山上的来客》影像与音乐的载体意义

文学领域没有任何两种艺术形式如戏剧与电影这样关系如此密切,甚至可以说电影是影像化的戏剧,而戏剧则是剔除科技符号的音乐化的电影。近两年来戏剧与电影互相借鉴,改编蔚然成风,有成功,也有失败:舞台剧《华丽上班族》改编成电影后被网友批评为是一部舞台剧现场视频;开心麻花的话剧《夏洛特烦恼》改编成电影后则大获成功,取得了超过14亿票房收入;而看过电影《桃姐》的观众对于话剧版的刻板与情感模拟表现出了质疑……成功与失败的范例都源于对电影与戏剧这两种艺术形式载体的把握到位与否。

首先,电影与歌剧等戏剧形式的影像与音乐载体都是付诸感官的视听语言,具有艺术接受的共通之处。电影改编戏剧,或者用电影的形式拍摄传统戏剧都是延伸了戏剧的现代性表达方式,所不同的是相对于传统戏剧的舞台、布景限制,电影突破了这些有形的元素,用影像来讲故事。但是,电影的这种影像思维方式还是植根于戏剧的音乐冲突特性的,“我国的电影从一开始就有被众多的电影人和电影艺术接受者认为是一种‘影戏’,它被习惯于戏剧思维的国人浓浓地打上了中国式文化审美观的烙印。”[1](P36)而歌剧改编电影,则是将电影的影像全方位表达浓缩到音乐当中,用音乐将影像故事呈现出来,歌剧演员的唱腔直接引领故事的走向。但是,无论是电影对戏剧的改编,还是歌剧对电影的音乐化表现都是直观的感性接受过程,所谓“观影”与“听戏”在中国的审美接受过程中本来就是一体的。

《冰山上的来客》歌剧与电影在视听感官上都凸显了音乐的浸染力,“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在歌剧与电影中都被集中渲染,歌剧结束时阿米尔与古兰丹姆与全场观众共同唱起经典旋律“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既是整个歌剧的情感升华,也是观众对这种集体记忆的一种崇高缅怀。而电影当中穿插的这首维族歌曲,其感染力不仅给电影加分,其传唱度更是可以将宣传效果做几何级的增长,为了配合这种音乐效果,电影在镜头上将解放军展示普遍以仰角拍摄,违背美学的顶天不留白,这一做法也复原了那个年代的程式化设计,影像与音乐的完美结合再现了革命战争年代纯洁的友谊和爱情。

歌剧中当战士们发现一班长已经在冰峰牺牲时,杨排长两声震耳的枪响与阿米尔紧接演唱经典唱段“怀念战友”中舒缓深情的旋律形成强烈反差,观众的情感在脍炙人口的旋律中得以释放。在电影当中作为配乐出现的“怀念战友”——“天山脚下是我可爱的家乡,当我离开她的时候……”整首配乐结合着天山景色的画面呈现以及解放军战士在冰天雪地里的行军战斗,将对战友牺牲的惋惜与怀念以更加直观的形式表达出来。可见歌剧与电影中的视觉与听觉的都是具象的,它们的共同点是能够通过视听刺激直达观众的内心世界,通过声像感受将心灵旋律谱写出来,而这种心灵旋律的谱写不是简单的生理快感,而是凭借视听感知所形成的审美经验,“是人的内在心理生活与审美对象(其表现形态和深刻内涵)之间交流或相互作用后的结果。”[2]

其次,电影与歌剧毕竟是两种艺术形式,影像与音乐在不同的文本中承担着不同的载体作用。对于电影和戏剧的区别法国印象派电影的论辩是清晰的,德吕克认为电影应该远离戏剧,爱波斯坦认为电影是戏剧的对头,杜拉克则认为电影应该避免重复戏剧对故事性的迷恋,印象派电影的论述是电影产生初期电影追求自己独立品格的一种努力,但是可以看出电影首先需要摆脱的便是对戏剧的依赖和迷恋,印象派所强调的便是电影的视觉冲击力,也就是电影的影像表达。

相对于文学文本与歌剧文本,电影文本的优势就是光影胶片,情节、人物、背景都可以通过影像的方式使之立体化,从审美接受上来说这种立体化的影像更加直观。德国心理学家明斯特伯格是第一个从电影经验的感知来解析电影艺术特性的,他认为电影能通过影像的表现增强观众的注意力,例如歌剧就很难将观众的注意力集中到演员的一只手上,而电影能通过镜头特写、蒙太奇等手法将思维动作具体化。电影《冰山上的来客》为了突出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的完美结合,在影片开始镜头集中在高山雪原上盛开的雪莲,这既是用镜头象征阿米尔和古兰丹姆浪漫的爱情,同时又有着鲜明的民族特色和地域色彩。在小古兰丹姆被卖为奴仆之后,江罕达尔一把夺下小古兰丹姆手里的鲜花扔在地上,镜头特写是一只大脚用力踩烂了鲜花,随着歌声“什么人啊,什么人啊把它摧残,使它成为友情破灭的象征”,镜头与音乐的高度结合凸显了小古兰丹姆的凄惨境遇。

歌剧文本相对与电影文本也具有自己的优势,其亮点是音乐的强势介入,歌剧可以用音乐来展示故事的冲突,并且音乐语言更富有诗意。并且歌剧以音乐刺激听觉,交响乐的混响效果要强于影像的画面效果。歌剧《冰山上的来客》将电影的诸多片段进行了高度浓缩,以影片的六首经典曲目为基础将故事编制成三幕歌剧,以咏叹调为基础,将故事音乐化。并将富含塔吉克民族特色的旋律,巧妙融入歌剧化的音乐语言中,热瓦普、手鼓等新疆民族乐器的加入,更为整部歌剧增添了浓郁的少数民族韵味。第二幕中阿米尔和真古兰丹姆见面时的二重唱,在战斗的场景下以声乐的表现烘托二人的心理世界,闹中有静,热烈而又高雅。

在情感表达上,歌剧可以通过咏叹调将视角直接切入到人物的内心世界,相对于电影的镜头特写,这种音乐表达更加直观。在第一幕第一场当中尼牙孜大叔为自己的儿子纳乌茹兹娶亲。新娘子正是纳乌茹兹“救回”的姑娘假古兰丹姆,当众人由衷地祝贺尼牙孜大叔时,阿米尔却独自坐在屋外的一辆木车上,陷入了回忆——在他的脑海里,幻化出古兰丹姆的影像,她穿着鲜红的衣服,出现在一片空场上。唱着他们定情时的歌“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在阿米尔唱出咏叹调时,背景则是古兰丹姆的舞蹈,这种音乐与舞蹈的配合相对于电影的影像化处理方式,更能直观地将阿米尔的内心纠葛呈现出来。而在尾声中,敌我决战即将展开,军民激昂地合唱《勇士之歌》充满了活力和动感,明快节奏和恢弘气势唱出了男人的较量和必胜的信念,音乐的浸染比电影镜头更具有号召力,这都是歌剧音乐的魅力所在。

二、《冰山上的来客》根源于影像与音乐的叙事时空

虽然歌剧与电影都是付诸于视听感官的艺术形式,但是戏剧毕竟是在特定的舞台上由演员的表演来讲故事的,而电影则是通过光影来讲故事,二者在叙事手法上存在明显的异同。在歌剧与电影的叙事手法的关系上既有歌剧对电影的深刻影响,又有电影对歌剧的现代性影响。

首先,电影与歌剧的叙事时间存在异同。任何艺术形式都是时空艺术,毕竟所有的艺术都是存在于一定时间与空间内的艺术,电影与歌剧也不例外,二者虽然都是凭借视听感觉的具象艺术,但是二者的时空叙事表达是明显不同的。

电影与歌剧都是叙事文本,所不同的是一个用影像来讲故事,另一个用音乐来讲故事,但是无论如何故事的讲述都离不开时间,“叙事文属于时间艺术,它须臾离不开时间。取消了时间就意味着取消了叙事文。在这个意义上,时间因素与叙述者一样,是叙事文的基本特征。”[3](P63)叙事时间也就是文本时间,具体就是叙事文本中故事呈现出来的时间,是作者对故事时间进行创作加工的时间,叙述节奏与叙述时间速度是不同的,可以省略、概略、减缓,也可以停顿、加速与延缓,这一方面是文体本身的特点决定的,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迎合读者与观众的接受心理。叙事节奏与时间既可以是一致的,也可以是交错的;既可以是快与慢的组合,也可以是一致与交错的复合。

电影的叙事时间就是由不同的画面和素材组成的一个完整体,蒙太奇叙事让电影的叙事时间呈现出多元性,顺序、倒叙、插叙可以随意运用并产生戏剧性效果,而镜头的组合又可以让文本时间随意的背离故事时间,正如伊英特·皮洛所说:“影片的唯一连续性是不连续性元素的组合系列,是对实际过程的仁义背离,是对起点和终点的任意确定。”[4](P103)电影《冰山上的来客》时间跨度1951年的夏秋两季,围绕阿米尔与真假古兰丹姆的两次相遇展开故事叙述,电影的文本时间选择了故事集中展开的三个节点,而标志这三个节点的正是《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的三次唱响,三次重复各自呈现着不同的含义,对人物故事、情节的进展起着一定的作用,甚至可以说是影片的情节线,也是电影叙事文本时间的界定。

第一次阿米尔刚到哨所向班长汇报了路上所遇到的送亲队里的新娘酷似自己小时候的女友古兰丹姆,因此引起一段难忘的往事的回忆。主题歌《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以女声独唱的形式轻唱,将人们带入阿米尔和古兰丹姆那青梅竹马却又悲惨的少年时代,叙事时序则采用了插叙的手法。第二次是假古兰丹姆为刺探边防军情报,厚颜无耻地来纠缠阿米尔,阿米尔唱起了《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他唱得是那么深情,那么忧伤,他真地沉湎于对往事的追忆中了,然而,假古兰丹姆不仅没有反应,反而悻悻地走开了,这时歌曲成为引领情节发展的关键。第三次歌唱则是阿米尔与古兰丹姆在边防军的哨所里见面了,他又充满激情地唱起了《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古兰丹姆噙着泪水和唱起来,歌声中他们团聚了。《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在电影当中的三次出现正是电影三次故事时间的浓缩,也是文本时间叙述的一种策略,它让叙事时间集中而流畅,类似于戏剧冲突。

法国电影符号学家麦茨认为,叙事时间由被讲故事的时间(所指)与讲述故事的时间(能指)构成,这种双重属性让所有叙事文本的时间产生畸变提供了可能,这也为一种时间建构为另一种时间成为可能,歌剧的叙事时间因为歌剧的音乐特性以及表演与观赏的即时性表现出了与电影不同的特性:“在戏剧中,由于观演时间的存在,这种建构是双重的:在现在时态的剧情时间中构建过去时态的故事时间;在现实的观演时间中构建虚构的剧情时间。这两次构建都是同等重要的。”[5](P42)

歌剧的叙事时间同电影一样也分为故事时间、剧情事件与观演时间。故事时间是能够传达剧情的故事时间发生、发展、演变的自然顺延的时间,它本身是多维度,多线性的。歌剧《冰山上的来客》的故事时间同电影的故事时间是完全一致的,它的多维度主要体现在阿米尔对古兰丹姆的几次回忆当中,从时序上讲则是插叙。

剧情时间则是歌剧表演时所呈现出来的时间状况,由于受舞台空间的限制,剧情时间实在具体的时空当中表演出来的,它是线性的,与现实时间一样它是不可逆转的,而电影则采取蒙太奇手法,时间通过画面的切换可以实现倒逆,可以完全脱离现在或者回到过去。歌剧《冰山上的来客》整个“反特”故事的戏剧时间是由电影中六首脍炙人口的经典歌曲为主题旋律,建构起了时长150分钟的完整歌剧音乐,用音乐手段烘托、发展、升华故事情节,从而构建整个歌剧的剧情时间,并将富含塔吉克民族特色旋律,巧妙地融入歌剧化的音乐语言当中,实现时间与音乐的完美结合。

歌剧与电影在叙事时间上的相同点是二者都有观演时间,即表演和观看戏剧或影像的时间,按照接受主义美学的观点,任何文本都是开放的,都是未来时,歌剧更是这样,剧本状态的歌剧只能是一个未完成品,歌剧观演的时间的长度直接决定歌剧文本的状态,观看歌剧时是现实时间与虚幻时间的一种调和。歌剧《冰山上的来客》通过六首经典歌剧的咏唱,让人追忆的是那个年代的爱情与斗争,结尾处男高音艾尔肯·阿布杜热依木与迪里拜尔的二重唱《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婉转悠扬,观众完全被沉浸在音乐所营造的时空氛围当中。

其次,电影与歌剧在叙事空间的构建上自由度和手法差别较大。叙事空间是叙事文本的重要组成部门,电影的叙事空间就是导演选定的、经过艺术处理的,用来承担叙述故事职能的人物活动场所或者存在空间,它主要是通过影像和声音等直观形象作用于观众的视听感觉,画面的片段性组接而形成的整体时空复合体,让电影的空间呈现出了明显的多维性,“电影应该善于把时间性叙事转换成富有视听冲击力的空间叙事,即善于在线性叙事的链条中寻找营造空间意象的一切机会,通过强有力的叙事空间表现,来把故事讲得富于情绪感染。”[6](P54)电影的空间塑造相比戏剧更加灵活,由于摄影与剪辑技术的运用,电影的叙事空间非常灵活,它打破了戏剧固定空间的限制,从而表现出空间的流动性,场景、氛围等空间要素都可以根据剧情渲染进行取舍,而不需要像戏剧那样去根据剧情进行造景,可以说电影实现了叙事空间的解放。电影《冰山上的来客》描写的故事发生在建国初期的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喀什地区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该片的外景也是在塔什库尔干县境内拍摄的,雪山、戈壁、冰峰营造出了“反特”斗争的独特空间,实景空间也为情节的展开提供了巨大的张力和自由度。

歌剧的叙事空间相比较电影则局限得多,但这恰恰也是营造激烈戏剧冲突的优点。歌剧是音乐为核心的舞台艺术,整个故事的发展都在固定的舞台空间内完成,这也是古典“三一律”的核心意义所在,同一地点、同一情节和固定时间极易实现时间与空间的高度统一。但是这种密闭的空间很难将大尺寸的舞台场景进行展示,如战争这样的场景必须通过象征或者暗示的手法进行展示,而不像电影那样可以实景展示。歌剧《冰山上的来客》在叙事空间的塑造上也采用了这种象征手法,大幕拉开,在高耸入云的冰山、帕米尔高原等意象构成的舞台空间上,剧中戏剧矛盾线索逐一展开,迪里拜尔用润泽的音色塑造了一个质朴、纯洁、在苦难中心怀希望的塔吉克族姑娘,而整个音乐叙事的展开也是围绕着这种意象空间进行。

但是,无论电影与歌剧在叙事时空上有多么大的差异,但是这种胶合、互动的历史借鉴与融合,都让两种艺术形式在审美上表现了更大的丰富性,“如果我们放弃经验的包袱,而着力于电影与戏剧艺术方式的衡量、对比、考证,那么,无疑,我们会获得关于戏剧与电影各自比较优势的一些新的重要的认识。”[7](P61-62)

[1]黄飞珏.戏剧对电影的染着力[J].上海戏剧,2010(5).

[2]李春媚.审美经验再认识[D].扬州:扬州大学,2011.

[3]胡亚敏.叙事学[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

[4]李显杰.电影叙事学:理论和实例[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1999.

[5]陈建娜.戏剧时间的叙事学分析[J].戏剧艺术,2003(6).

[6]黄德泉.论电影的叙事空间[J].电影艺术,2005(3).

[7]周安华.比较艺术视界:电影与戏剧[J].首都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4).

[责任编辑 靳开宇]

On Ways of the Expression of the Classic Opera of Filmand Television -----The Artistic Construction of the Original Opera"Visitorson the Iceberg"

Yang Fan
(College of Music,Fujian Normal University,Fuzhou,Fujian 350007)

The film script and the opera text of"The Guest of the Iceberg"both shape the classic.The difference between the carrier of the image and the music of the two forms of art show a significant difference in the narrative time and narrative space,and the reference of opera text from the film text let the music in the narrative time and space to show a more modern atmosphere,which also enriched the"iceberg visitors"this "unfinished text"art form.

film;opera;image;music;narrative time;narrative space

I207.33

A

2095-0438(2017)05-0105-04

2016-11-23

杨凡(1980-),女,福建福州人,福建师范大学音乐学院讲师,博士生,研究方向:音乐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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