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牧歌背后的自然生命之力

2017-04-15 20:35于佳佳
北方文学·下旬 2016年12期
关键词:牧歌边城自然

于佳佳

摘要:展示生命、歌颂生命,是沈从文湘西小说的灵魂。牧歌式的文体则是沈从文最擅长的文体,《边城》是其中最为完善的作品之一。本文从《边城》中所体现出的牧歌情调、人与自然的和谐以及强大的生命之力三个方面对其审美特征进行分析。揭开掩盖在牧歌情调背后的更深层次的生命之意。

关键词:《边城》;牧歌;自然;生命

一、牧歌情调下的“美丽”与“忧伤”

牧歌本是表现牧人田园生活情趣的一种文学体裁。多被运用于诗歌创作当中,诗人常常借这种体裁将乡村生活的淳朴恬静与都市生活的腐化堕落进行对比描写。这种体裁发源于古希腊,忒奥克里托斯(公元前3世纪)是西方牧歌的创始人。罗马诗人维吉尔在公元前37年发表了他写的《牧歌》,诗中用淳朴的语言描写了理想化的田园生活。文艺复兴时代,牧歌成为受人喜爱的体裁,不仅有古典式的牧歌,还出现了利用牧歌主题的田园小说和田园戏剧。后来,人们逐渐习惯于用“牧歌”代指这一类风格的文学作品,并常把它与“情调”、“气息”等词搭配,表达那些抒情气息浓厚的乡土文学作品中所包含的独特韵味。来自西方的“牧歌”相比中式的“田园”更具有浪漫的气质,更适于抒情表达。而将“风俗美”、“人情美”、“人性美”完美糅合在一起的沈从文,无疑是中国现代作家中创作“牧歌式”小说最具代表性的一位。

湘西淳朴独特的风土人情、人与自然和谐相依的关系、健康优美的生命形式,这些作家在作品中描绘的一幅幅幽美的田园画卷,抒发了隐藏在作家记忆中的真挚情感。早在《边城》出版的当年,汪伟的《读<边城>》中就提出了沈从文创作的“牧歌情调”理论,他认为“《边城》整个的调子颇类牧歌,可以说是近于‘风的,然而又觉得章法尚严,针线尚密,换言之,犹嫌雅多于风”①。这是第一次用“牧歌情调”来形容《边城》的整体风格。之后,这种观点得到了刘西渭的赞同,他在《<边城>与<八骏图>》中提出:“《边城》便是这样一部idyllic杰作。这里一切和谐,光与形的适度配置,什么样人生活在什么样空气里,一件艺术作品正要人看不出艺术的。一切准乎自然……这是一颗千古不磨的珠玉。在现代大都市病了的男女,我保险这是一服可口的良药”②。在这里,刘西渭所指的牧歌是自然而和谐的。夏志清则称赞沈从文的《边城》是“玲珑剔透牧歌式的文体,里面的山水人物,呼之欲出”③。沈从文的湘西世界与牧歌情调紧密相连。湘西世界由牧歌情调建立起来,而牧歌情调也由湘西世界得到了最好的升华体现。这其中,蕴含的是作家爱与美的生命哲学,更包含了对乡土、家园的守望。湘西世界正是作家建立的理想的精神栖息地。在他所创造的“桃花源”的背后,隐藏的是深深的隐忧。都市的不断扩大,对“桃花源”是一次又一次的逼近,强迫其与都市接轨、融合,面临着毁灭。湘西世界的美也由此而逐渐被压缩,这也就使得“牧歌”变成了幻景。正如沈从文在《<看虹摘星录>后记》中所说的那样,“美丽总令人忧愁”。

二、“乡下人”与自然

刚刚来到北京的沈从文,看到如此繁华的大都市时,产生了自己是“乡下人”的心理,这种自我意识在之后占据了他,并延伸到他的创作当中。他自己也常称自己是个“乡下人”。沈从文热爱苗族文化,在他的作品中多有对苗族风情的描写。这也就说明了他为什么要对抗纷杂的都市。他渴望的是回归单纯质朴的、没有遭受都市文明浸染的“湘西世界”;渴望的是回归淳朴善良的社会人际关系以及人与自然和谐共存的生存状态。在都市人看来的“野蛮人”,在他眼中,反而拥有着高贵的灵魂。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遭受着历次政治运动打击的沈从文陷入狂迷状态,不断地念叨着:“回湘西去,我要回湘西去”,故乡给他留下的温暖记忆可见一斑。《边城》中青翠的山峦、幽深的竹篁,清澈透明的溪水、铺满玛瑙石的白河。这样触目动心的景色在都市中是无处可寻的,是反世俗的,也正是沈从文作为“乡下人”苦苦追求的。

“乡下人”的纯净也正是由于自然的浸染。在《边城》中有这样一段对翠翠的描写:“在风日里长养着,把皮肤晒得黑黑的,触目为青山绿水,一对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既养她且教育她。为人天真活泼,处处俨如一只小兽物。”湘西的山山水水、人情风俗都是离不开自然的,翠翠的美也正是美在她是由自然养育的,是来自于自然、与自然相统一的。在《边城》中,作家多用客观视角对景物进行描绘,以大片堆积出的事物描写营造出意境。在《边城》的开头处,“这官路将近湘西边境到了一个地方名为‘茶峒的小山城时,有一小溪,溪边有座白色小塔,塔下住了一户单独的人家。这人家只一个老人,一个女孩子,一只黄狗。小溪流下去,绕山岨流,约三里便汇入茶峒的大河……”简洁的语言,将小说的主要场景描绘了出来,小说的整体意境也随之形成。另外,在描写人物情绪时,很少用对自然景物的描写来衬托情感的变化:“天已快夜,别的雀子似乎都要休息了,只杜鹃叫个不息。石头泥土为白日晒了一整天,草木为白日晒了一整天,到这时节皆放散一种热气。空气中有泥土气味,有草木气味,且有甲虫类气味。翠翠看着天上的红云,听着渡口飘着生意人的杂乱声音,心中有些儿薄薄的凄凉。”“凄凉”并非是“物”在“心”中的投射,只是主人公内心直接的感觉。自然并未因翠翠的内心而失去其本真的颜色,但是在这样的描写下,反而更能衬托出翠翠的“自然”,表现出一种人与自然的和谐美。

三、自然生命之力

《邊城》是一曲优美的牧歌,更是对生命之力的赞歌。在沈从文的理念里,最为理想的生命形式应该是“神性”,他将“神性”注入到人物身上,对他们进行描写。翠翠仿若自然孕育的孩子一般,清灵动人。《边城》中描写了爱情的悲剧、命运的悲剧,但是在这些悲剧后蕴含的是生命强大的力量。对青年男女而言,爱情就是生命,他们为爱投入极大的热情,如果不能与爱人携手人生,那就不如一起共赴死亡。虽然爱情以悲剧收场,但是两人在精神上却都是极为满足的、绝不后悔的。在《边城》中,天保深爱着翠翠,在得知弟弟与翠翠两情相悦时,选择远走以成全弟弟;但傩送却因内心的负疚之意使翠翠陷入了无望的等待。尽管没有得到好的结局,但是其中翠翠对爱人的脉脉温情、坚强守候令人动容。“这个人也许还会回来,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翠翠的坚忍正体现了生命的强大,她只能用时间慢慢坚守自己的爱情。翠翠除了爱情之痛,还承受了亲人相继离去之痛。在夜里大雨时,爷爷还在保护翠翠,告诉她“不要怕”,但到了天亮后,白塔倒塌,爷爷已经离去。曾经翠翠最为倚靠的支柱,已然倒下。这或许是湘西传统文化受到了现代文明的冲击,才使得牧歌被附上了悲哀的曲调,让读者梦醒。但是其核心的湘西人文风情内涵并未改变,天保、傩送也并非因现代文明而选择离开。尽管美好的梦在此失落,但是翠翠却在一件件变故中不断地成长了起来。冬天,白塔重新修好,翠翠也逐渐恢复。尽管“那个在月下唱歌,使翠翠在睡梦里为歌声把灵魂轻轻浮起的年轻人,还不曾回到茶峒来”,但是翠翠已不再是那个小女孩了,她已经获得了成长。

展示生命之美,歌颂生命之灵,是沈从文湘西世界所要表达的重中之重。作家张扬生命之美,将他的理想与人物、故事、现实相交融,以此展现出湘西的自然美、人情美、风俗美。翠翠的悲剧,是在牧歌情调下的边城因湘西向现代文明的靠近而产生的两种文化的交织、两种价值观的并行,以及仍然纯朴的湘西人的本性而产生的时代的悲剧。就像是唱给爷爷的挽歌,歌声还在,却已留不住远行的人,而被留下的人则必须成长。

注释:

①汪伟.《读<边城>》,刘洪涛、杨瑞仁编《沈从文研究资料(上)》,天津人民出版社,2006:17.

②刘西渭.《<边城>与<八骏图>》,刘洪涛、杨瑞仁编《沈从文研究资料(上)》,天津人民出版社,2006:202.

③夏志清.《中国现代小说史》,刘绍铭等译,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146.

参考文献:

[1]沈从文.边城[M].长江文艺出版社,2012.

[2]赵学勇,魏巍.1979—2009:沈从文研究的几个关键词[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0(6).

[3]刘洪涛.<边城>:牧歌与中国形象[M].广西教育出版社,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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