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脂球》和《我在霞村的时候》妓女形象比较研究

2017-04-19 06:06邱亚男
青年文学家 2017年9期
关键词:羊脂球比较文学战争

摘 要:本文从妓女形象比较研究的角度入手,分析莫泊桑笔下的“羊脂球”和丁玲的《我在霞村的时候》中的贞贞,从形象塑造角度比较分析两位妓女异同,并尝试探究导致两位妓女相同遭遇不同人生走向的原因。

关键词:妓女形象;战争;比较文学

作者简介:邱亚男(1995-),女,汉族,江苏南通人,江苏大学文学院本科生,研究方向:比较文学研究。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7)-09-0-02

莫泊桑笔下的“羊脂球”是一个妓女,面对敌军将军的性交易的要求,面对同行者的乞求,她献身了,却遭到同行者的蔑视和冷落,民主主义的歌声唱了一路,羊脂球也哭了一路。丁玲的《我在霞村的时候》中的贞贞遭日本军人强奸后,去日本军营做了一个慰安妇,用自己的身体交换敌人的情报,献身革命。回乡后,面对家乡人的蔑视和家人的逼婚,她坚持前往延安,为自己而活。羊脂球和贞贞都生活在战火之下,都为了国家利益献身,都受到身边人的蔑视,一个愈加悲伤,一个走向新生,相似的经历,不同的未来。

一、作家为何选择战争中的妓女为主人公身份

(一)作者个人的战争经历

1870年普法战争爆发,莫泊桑应征入伍。在军队中,他亲眼目睹了危难中的祖国和在血泊中呻吟的士兵,心生触动。丁玲也是亲身参与抗日战争,并长期在延安根据地工作,和毛泽东主席也有直接交谈,两人对于当时的国情,可以说都有直接准确的了解。

丁玲与莫泊桑的经历使他们认识了战争,对人类本身的关照使他们得以穿透“战争与女人”小说的一般模式,拒绝正面描写战争而是表现对战争文化心理的疏离。

(二)作者个人创作习惯

莫泊桑偏爱妓女形象,笔者认为,与其说这一身份更容易表现当时法国上层社会的冷酷无情,不如说这是莫泊桑的一种创作习惯。

丁玲作为进步女性,常常思考中国传统的女性贞洁观对于女性的束缚,它阻碍“失足”女性追求自由和幸福,也在作品中有所反映。贞贞的特殊在于,她是为国家失去贞洁,为国家变成妓女,在“大我”和“小我”之间她选择“大我”,她的邻居在知晓她出卖肉体的原因的情况下,依旧瞧不上她,更体现出中国传统的女性贞洁观在人们心中扎根之深,对女性迫害之大。

(三)创作目的

战争的大背景特定而极端,人们出于生存本能,会忽略同胞之情、自我廉耻等较高的情感。莫泊桑笔下,一方面,坚决拒绝敌军将领的羊脂球具有民族自尊心,较马车上其他的法国上流社会权贵更有人格魅力;另一方面,战争也为马车上其他人说服羊脂球出卖身体作出了解释。丁玲笔下,战争背景更容易解释贞贞性格的前后变化,也符合丁玲一贯的革命主张——女性也可以参与革命,为革命的成功作出努力。

战争大背景下,莫泊桑和丁玲又将主人公放在另一个小背景中。

莫泊桑将处于社会底端的羊脂球放于法国上流社会权贵富阶层之中,体现等级的差异,极力批判法国资产阶级的贪婪、自私、虚伪与卑劣。另外,也突出羊脂球的身份之低,显出其孤立无援的境地,为之后的对比做铺垫。

丁玲将贞贞置于霞村的农民阶层中,与贞贞本身的身份相同,营造一个平等阶级环境中不平等的思想状态,“将贞贞被围观这一现象后隐藏深厚的奴性国民看客心理和贞操观念揭示出来,以它们在战争背景上的结合展示历史、现实都存在的双重悲剧性”[1]。

丁玲写《我在霞村的时候》或许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就是对自己的辩护。1933年,丁玲在上海任“左联”党团书记时被国民党特务机关逮捕并解往南京,但她未坐牢也未被审判,反而可以每月领一百元自己租房子住,同时她还与叛徒丈夫冯达同居。1936年,丁玲抵达延安,她在南京的这段经历立即引发谣言。甚至到1943年审干之时,丁玲仍属于有问题暂时未弄清楚的人,1955年中国作协肃反,这个问题又被提出来,直至1984年,中共中央组织部颁发了《为丁玲同志恢复名誉的通知》,这件事才勉强得到正名。《我在霞村的时候》创作于这样的背景之下,也是丁玲少有的一篇以第一人称“我”来讲述故事的作品,从作品中我们的确能读出丁玲的个人主观诉求,某种意义上可以说这是丁玲是在以这样的方式向党表示她的忠贞。

二、从形象塑造角度分析作家笔下两位妓女的异同

(一)外貌

受导师福楼拜“客观而无动于表”创作理念的影响,莫泊桑在小说创作时,总是以一种客观、不加评价的态度进行叙事。但作为一个男作家,他在對羊脂球进行外貌描写时不由自主地描绘出了羊脂球的魅力和对于男性的吸引力。

羊脂球因为过早发胖而得名,但她的皮肤是“富于光泽的”、“紧绷绷的”[2],她的上衣里“高耸着硕大无朋的胸脯”,莫泊桑更具体描写了羊脂球的美丽的脸庞。“她的脸蛋像一个红红的苹果,像一朵含苞欲放的牡丹,上面睁着一双极美的黑眼睛,又长又密的睫毛为它们蒙上了一层阴影。下面是一张为亲吻而生的迷人而又湿润的小嘴,长着光亮细小的牙齿”[3]。羊脂球丰腴而又性感,充满了男性幻想中的女性魅力。

丁玲没有对贞贞做过多的外貌描写,大部分是对贞贞眼睛的描绘。“我”初见贞贞时,她的眼光安详,“内心阴影把她的眼睛画得很长,下巴很尖。虽在很浓厚的阴影之下的眼睛,那眼珠却被灯光和火光照得很明亮,就像两扇在夏天的野外屋宇里的洞开的窗子,是那么坦白,没有尘垢。[4]”被逼婚的贞贞“两颗狰狰的眼睛”。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丁玲通过对贞贞前后眼神的变化,展现了在封建传统道德观念压迫和束缚下,贞贞由初回村的平静到后来的憎恨,更能够展现贞贞希望前往延安获得新生的迫切心情。

(二)心灵

莫泊桑对羊脂球做了大量心理描写,完整记录了羊脂球的心理历程,让读者深切感受到羊脂球的悲伤和气愤。

丁玲没有对贞贞进行直接的心理描写。但通过“我”和贞贞的交流,以及“我”的所见所闻,丁玲将贞贞塑造成一位坚强的女性革命工作者,为了国家的命运,贞贞不得不前往敌军阵营,以出卖肉体为掩饰,为我军获取重要情报。“贞贞代表的是一种向上的力量。她纯真、善良、坚强、敢于反抗。不幸落入虎口后并不自暴自弃,而是汇入抗日洪流,以自己的病弱之躯、忍受巨大的生理痛苦和心理压力为抗战服务”[5]。不同于羊脂球强烈、张扬的“爱国主义”之心,贞贞有的是一颗中国传统社会最为看中的坚韧、含蓄的“忍耐”之心。

(三)看客

莫泊桑和丁玲均通过群众描写来进一步塑造主人公,但莫泊桑的塑造要更为具体生动。

莫泊桑细致描绘了马车上每一位乘客的外貌及举动,尤其是对贵族太太们的描写。比如对卡雷-拉玛东夫人微妙的心理活动的描写,细腻、精巧且深刻。这位“卢昂驻军中出身名门的法国官长们素来在她身上找到安慰”[6]的小巧嬌憨的漂亮太太,在大家谈论那个细腰蜂的德国军官的容貌仪态时,“她觉得这个军官相当不错,甚至惋惜他不是法国人,否则他将成为一个及其英俊的轻骑兵,所有的女人都肯定会为之着迷。”在卢娃佐太太不理解羊脂球作为妓女“为什么对别人不拒绝却偏偏要拒绝这个人”[7]时,她“似乎竟有这样的想法,就是自己如果处于羊脂球的地位,她是宁肯拒绝别人而不肯拒绝这个人的”。当卢娃佐太太扬言那个德国军官“只要他开口说一声:‘我要,就能带着他的士兵强奸我们”[8]时,“她觉得好像自己已被那个军官强奸了”[9]。

在羊脂球被逼屈从时,卢娃佐太太告诉丈夫,“人们要是看中了穿军服的人,那就不管是法国人或普鲁士人,全都欢迎的。”[10]通过对上层社会高贵太太的虚伪狠琐、寡廉鲜耻、棍淆敌我,甚至向往委身于野蛮的侵略者的描写,深刻揭露了其灵魂的鄙污和道德的败坏,反衬羊脂球高尚的民族气节和敌忾同仇的情操,显示莫泊桑对生活和人物烛幽索隐的观察、分析、理解能力和高度的艺术表现技巧。

而在《我在霞村的时候》中,我们可以感受到贞贞的坚韧勇敢,同情她的遭遇,会因为她所受到的来自村民尤其是妇女的厌弃而感到不平,但不是通过具体形象的描绘和对比、通过分析得出结论。丁玲笔下的农村妇女不是“个”,而是“群”,是典型的农村妇女形象,也是读者心中固有的封建落后的农村妇女,因而她们对贞贞的评价与其说是作者笔下写出来的,不如说是我们脑海中早已存在的,是读者的既定认识和主观推测。

三、主人公不同的人生走向

羊脂球和贞贞在战争中都为群体的利益献身敌人,羊脂球在同伴的“厌弃”中一直哭泣,贞贞走向了“光明的前途”。

她们的结局截然不同,一是因为她们所处的社会环境不同。莫泊桑借羊脂球的经历指出法国上层社会的冷漠,也指出普法战争失败的真正原因正是人们的自私与冷漠;贞贞让我们感受到党对群众的关心和引导。

另外,小说情节的设置一定是为作品主题服务的,不同的主旨。主人公的命运走向自然不同。羊脂球的悲惨的命运,反映法国上层社会的冷漠无情。羊脂球在《马赛曲》的旋律中哭泣,她希望革命可以推翻法国上层,推翻了上层的无情与虚伪,迎接自己的就是光明和幸福,她将革命胜利的希望寄托在其他人身上。

丁玲一直坚持女性也可以参与革命,在革命中解放自身,解放国家。丁玲笔下的贞贞饱含了其对革命的热情,前往延安,投身革命第一线。

马车上的上层贵族的冷漠与厌弃让善良的羊脂球由无助到愤怒到悲伤,霞村居民的闲言碎语也曾让贞贞困扰,传统的女性贞洁观念束缚着主人公生活的环境,主人公生活的环境束缚着主人公。羊脂球选择了逃避,贞贞选择了直视问题。

丁玲作为一位优秀的女性作家,一直思考着女性自身意识的觉醒,思考着女性生活的困境和命运。将女性从这样的困境中解放出来,一方面需要外部环境的宽容和成长,不单纯以一些陈旧的、苛责的要求去束缚女性,另一方面,女性自身也要坚强起来,在精神上能够做到相对的独立。

四、结语

通过上文分析,莫泊桑和丁玲的生活经历让他们都选择了战争作为小说背景,莫泊桑的写作习惯和丁玲作为进步女性对中国传统贞洁观的思考分别让他们选择了妓女作为小说主人公。在人物塑造上,两人都运营了外貌描写、心理描写,都借助了看客进行侧面描写,但着墨力度有所不同。至于人物命运走向,是作家小说逻辑的必然结果,莫泊桑旨在批判法国上流社会的冷漠和虚伪,丁玲旨在宣扬女性也可以投身革命,因此这两位经历相似的女主人公最终走向了不同的命运,一个在哭泣,一个在战斗。

注释:

[1]徐新江.:越过战争的思索——《羊脂球》和《我在霞村的时候》比较,载《青海师专学报》2001年第2期,第38页。

[2]莫泊桑:《羊脂球》(郝运、王振孙 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6年版,第14页。

[3]莫泊桑:《羊脂球》(郝运、王振孙 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6年版,第14页。

[4]丁玲:《丁玲女性小说》(黄会林 编),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2年版,第169页。

[5]魏华莹.:《战争背景下的批判与反思──<羊脂球>和<我在霞村的时候>比较》,载《商丘师范学院学报》2009年第10期,第47页。

[6]莫泊桑:《羊脂球》(郝运、王振孙 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6年版,第17页。

[7]莫泊桑:《羊脂球》(郝运、王振孙 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6年版,第38页。

[8]莫泊桑:《羊脂球》(郝运、王振孙 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6年版,第39页。

[9]莫泊桑:《羊脂球》(郝运、王振孙 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6年版,第39页。

[10]莫泊桑:《羊脂球》(郝运、王振孙 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6年版,第4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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