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感觉派小说中女性的文学生存

2017-05-17 19:36毕金林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17年3期
关键词:女性

内容摘要:五四以降,女性开始出现在文学公众场域,经历了娜拉式的二难之后,一部分女性退出了公众的视线。到了30年代,女性渐次步入了或者是左翼革命作家的文本,或者是现代化的大都市上海的文学序列之中,演绎了现代女性的文学都市传奇。本文试从新感觉派作家笔下的海上女性与都市的表层关系与精神肌理出发,研究其作为都市风景的能指和都市人生的所指。

关键词:新感觉小说 女性 文学生存

新感觉派作家“第一次用现代人的眼光打量上海,用一种新异的现代的形式来表达这个大都会的城与人的神韵”[1],通过上海故事的女性演绎、上海感知的文学路径,塑造了具有现代都市特色的沪上女性形象,从而实现了对现实介入的文学理解与想象,为30年代的海上建构了一道独特的十里洋场女性文学风景。

一.都市风景的能指

新感觉派作家笔下的30年代的上海,逐渐被植入了感性喧嚣和奢靡狂欢的洋场文化的因子。在对诸多现代元素的艳羡与追求中,女性成了城市视觉识别的最基本底色。在充盈着现代、新奇、神秘都市情绪中,女性以城市的“体形、面孔和气质”华丽地转身为都市的象征物和,以独异的生活方式和独特的价值精神走向,构建了一种全新的都市与人的关系格局。

女性营造的都市时尚。新感觉作家在中西历史和现实语境的制约下,在上海这座新兴的国际化大都市里,运用直接和间接的文学手法,形成了关于女性的双重及多重的文学写意;以女性作为载体,营造了先锋、时髦的都市时尚氛围。在传统与现代、历史与当下、西方与东方、虚幻与真实、健康与病态、理性与情感的种种纠结中,达到了一种关于文学界域中对上海的西方想象,建构了一种异样的海上风景。摩登的妖妇魔女、时尚的布尔乔亚小姐、前沿的都会女郎、柔媚的舞女舞娘、左右逢源的交际花,建构了上海整个的物理与精神时空。都市的时尚在女性、女性的时尚在于她们别致、西化、魅人的眉眼。刘呐鸥的心中至美的女子应该是嘉宝、克劳馥,她们应该健康、智慧、性感并且带有域外的某些特征与质素。于是有了《游戏》中有着理智的前额、随风飘动的短发、瘦小而隆直的希腊式鼻子的女子;《风景》《两个时间的不感症者》中直线的鼻子、敏活而不容易受惊的眼睛、漂亮的法国绸下弹力的肌肉的颤动的女性。穆时英笔下《五月》中半闭的大眼睛、直鼻子的蔡佩佩;《夜》中高鼻子、精致的嘴角、长的眉梢和没有擦粉的脸的那个姑娘;《骆驼-尼采主义者与女人》中绘着嘉宝型的眉,有着天鹅绒温柔的黑眼珠子和红腻的嘴唇的少女;《红色的女猎神》中有着天真的纤眉和一条希腊型的高鼻准的女匪首。

女性参演的都市故事大写意。所有的都市地域无不快闪着关于女性的故事。公共界域中的无生命的街道、酒吧、舞厅等城市标志的场所与有生命的女性形成合体,男性的兴趣点就是被隐喻化的并无生命的某个场所,因为有女人在。男人与城市的故事就是男人与女人的故事,女人也变成了城市精神的象征。女性的命运、历史与现实和上海的命运紧紧相连,一部上海生活的风俗史变成了上海女性的命运史,女性在一定层面看来成了上海的隐喻,上海故事就是女性故事,女性自觉不自觉地成就了上海,完成了对都市全方位的解读。在新感觉作家的作品中,任何一个地域,诸如公园、商店橱窗、舞厅、电影院、夜总会、火车、轮船、跑狗场、跑马场、港口、饭店、餐馆、旅游地都有女性故事的发生和演绎;每一个故事都有女性作为主角或参演其中:刘呐鸥的《热情之骨》、《风景》、《两个时间的不感症者》、《赤道下》,穆时英的《上海狐舞步》、《夜》、《街景》、《五月》、《pierrot》、《墨绿衫的小姐》、《夜总会里的五个人》,施蛰存的《春阳》、《梅雨之夕》,叶灵风的《未完的忏悔录》、《第七号女性》、《流行性感冒》,黑婴的《南岛怀恋曲》、《都市Sonata》。

现代文明的强力冲击并没有使传统文明在上海失去立足之地,而是在经过碰撞、冲击之后采取了一种宽容、开放的姿态,与外来文明融合共生共存[2]。新感觉作家将女性作为城市的象征,现代、新奇、神秘。女性被抽空了具象的塑形而成为单纯的都市符号,随着欲望的不断延宕像都市中的商品一样不断地被运作、流通着,成为新感觉派小说的一种写作标记。穆时英《CRAVEN“A”》躺在床上的“她”的身体好像是“妇女用品店橱窗里陈列的石膏模型”、《白金的女體塑像》“一个没有血色,没有人性的女体。不能知道她的感情,不能知道她的生理构造,有着人的形态却没有人的气质和气味。”《上海的狐步舞》铁道交通门在汽车弧光灯的闪烁中,使人联想到白脸红嘴唇,戴了红宝石耳坠子的女人;上了白漆的街树的腿,像擦满了粉的姑娘们大腿交叉地伸出来的,构成了寂静大街的风景画。

女性牵引的都市欲望。城市由欲望构成,女人是表现欲望的符号。新感觉派把女性作为文学与生活的中心意象进行构思,用靓丽华美的意象与撩人眼球的文字讲述了一个个关于男性欲望的故事。女性是众目关注的焦点:女性以时髦、敏感、柔韧的外表掩饰世俗、妥协、颓废的真实,成为迷乱癫狂而又有着致命吸引力的上海的最好载体。像是商店陈列厨里的物品,吸引着来往人群的或驻足、或流连的关注;她们是都市情欲世界的主宰,凭依与生俱来的形体,活跃在都市舞台的镁光灯下,利用对男性原始的吸引力,掌控异性的身心,成为情感世界的主动出击者。以强势、任性的做派,游刃、游荡于展示身心、性情,或笑或哭、或忧或喜、或买或卖、或贵或贱,悠游于各种娱乐、社交场所。她们是自由的女性,尽管被都市男人所色欲所意淫,但绝不完全是以出卖身体为职业而没有人身自由的妓女;尽管被欣赏窥视、附庸消费,成了欲望的尤物,但她们是都市的精灵,“这种女人是超现实的,是男人——特别是像刘呐鸥那种洋化的都市男人——心目中的一个幻象。”[3]施蛰存的《特吕姑娘》中的秦贞娥,是永新百货公司的服务员,因工作所需常常劝导男女顾客(尤其是男性)购买贵重物品,结果却被无聊之人色情地品鉴姿态和容貌。刘呐鸥的《方程式》和《残留》无不展示了被女性牵引的都市欲望,因女性而起,以女性为主动力,将欲望实体化女性化,间接佐证了女性在都市化的进程与发展中的地位与作用。

二.都市人生的所指

上海是是老中国土地上诞生的一段新兴神话。现代文明给上海的宿命不在精神层面的思想转型,而在于生活、器物的改变带来的行为、娱乐方式的更张,是现代市民生活情趣与都市商业功利文化的混合。

身的他律性。新感觉派小说中的女性在穿梭于都市,男权社会的主场是她们生存的依托,都市的消费市场,既取决于女性的智慧与识见,更取决于男权社会中男性群体的表决。在这里,女性没有独立的人格,有时还要屈尊、俯就、趋炎、丧失作为人的尊严才能够获取她们所希望得到的。一定程度上,女性无法规避低廉、卑微的命运和生活法则,难以用自信自持的步履显示出从容的身姿,结局是“一个信仰变质的都市畸形人在心无可托,路无可走的绝望呻吟”[4],以其生活的困顿艰涩和精神家园的迷失为自己的人生做结。穆时英笔下的舞女系列,施蛰存笔下的平凡女性、不堪重负的都市人系列均属此例。《黑牡丹》中叫生活给压扁了的舞女,“托着下巴,靠在几上的倦态,和鬓脚那儿的那朵憔悴的花”。刘呐鸥《残留》中的霞玲,心甘情愿让自己被一个外国水手勾引。为了房租、车资、饭钱很乐意奉献自己的身体成为男性的一种附属;《方程式》中的密斯脱Y,两个女子A和W一个不选,和昨天还不认识的密斯S睡在了一张婚床上。边缘化的婚姻观念、快捷的生存方式、商业与功利的人生目标,自然而然形成了密斯脱Y式的方程式的婚配方式。女性成为男性棋盘上的木偶或小卒,“在享受了现代物质文明和解放了的男女性爱后,女性也不时透出一种负罪感,她们负的是‘文化之罪”[5],仍积淀于女性的集体无意识,使女性在盛宴狂欢的时节仍然要承受著精神上的重负,从而造成这些都市女性最终走向颓废情绪所围筑的身心的迷障。

情的自在性。新感觉派作家的笔下都市女性,激励于解放、个人、自由的观念,在现实生活中掌握话语权,在婚恋上把握主动权、在男女关系上争取自主权。在都市的漩涡中拼力营造一方自己的专属,逆转传统中对女性的禁锢、约束,以开放、自由作为她们自觉与不自觉的夙愿;努力摆脱都市落魄异性的安慰者、服侍者、呵护人的身份认同,以自信独立、大胆强势高标示人;以时尚、妖娆为都市制造着潮流,身披放纵堕落的华衣,在泼顽任性中尽情挥洒不再畏惧的世俗。流连于歌厅舞场,陪伴着爵士狐步,口酌咖啡美酒,从心而欲。对“性”自有其独特的理解、诠释与实用。刘呐鸥的《都市风景线》中,在场的女性都没有苦闷的体验,男人只是她们眼中的风景一道,爱情是她们日常的生活“游戏”,谴情解闷甚至玩弄男性是她们消遣的日课。她们没有寡居的性郁闷,因为他们随时都能得到性满足;没有灵肉分离的性苦闷,因为她们从心所欲。《两个时间的不感症者》中,自以为猎色的快枪手谙熟风情的H和T,那一堆琐屑的仪式,在都市摩登女郎眼中不过是浪费时间。“什么吃冰淇淋啦散步啦,一大堆罗嗦。——我还未曾跟一个gentleman一块儿过过三个钟头以上呢”,“你的时候,你不自己享用,还要跳什么舞”,于是丢下人在夜总会里,去换衣衫赴另一个人的约。《游戏》中,女主人公快人快语堂而皇之:“我对你老实说,我或许明天起开始爱着他,但是此刻,除了你,我是没有爱谁的。你呢?你爱我吗?”对传统性别观念颠覆蕴的女性尤物,优裕地穿行于都会的各个时空单元空间,以都市的宠儿、才俊的地位和身份附体了都市万种风情所给予的魔力和精神。穆时英的《黑牡丹》中的黑牡丹时尚西化,玩世不恭;《被当作消遣品的男子》的蓉子身边的男人们不过是傻子、叫花子、朱古力糖、糖炒粟子、上海啤酒、花生米之类的消遣品,是她用来打发无聊的空闲时间的随手随心物。

希望的愿景性。新感觉作家在文本中塑造了生活在自己主观世界中那些传统女性的形象,以寄托作家们对传统的秉承与延展,在对过去的美好的凭吊与巡礼。表达了作家们在优遇的都市人生中,为了弥补人生的缺憾而进行的文学努力。把自己的都市向往、女性构想、精神的处置安放在理想、愿望和追求的带有一点浪漫、虚拟的愿景之中,表征心迹,填充虚化的、幻境的都市大愿。穆时英《公墓》中的欧阳玲,老穿淡紫的朴质色调,如丁香般的轻愁,像明朗的太阳光底下嘻嘻地笑着愉快的白鸽;《玲子》常穿一件蔚蓝的布旗袍,天真得像一个明媚如南国白鸽般纯洁的“圣处女”;《第二恋》中的静谧、天真纯洁、美丽多情,有一双“一点尘垢也没有的眸子”。施蜇存《上元灯》中的邻家少女、《扇子》中的珍官、《梅雨之夕》中那位第五个下来的,手里没有伞,身上也没有穿雨衣的那位姑娘。她们有容颜姣好、风仪温雅、谈吐不俗。还有那讲述困顿生活中依然坚信、依然温婉、一样可亲、一样善解人意的日常琐事和凡俗人生:《善女人行品》、《残秋的下弦月》、《妻之生辰》、《莼羹》每一篇都闪烁着中国传统女性温柔贤淑的光辉。

三.结语

新感觉派小说依托都市中的男女,尤其是时代女性形象来表达属于自己的那份现代情绪。在厌倦与依恋,亲和与背离的梦魇中,对都市进行一种浮光掠影的摩登大写意,尽管没有把握“中国人在伴随着现代大都市成长的过程中所产生的文化精神”[6],但它为中国20世纪城市文学叙事,经由“女性”来编织现代都市的现代寓言,却为都市文学的发展提供了不可多得的借鉴和愿景。

参考文献

[1]钱理群等.《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7

[2]王嘉良.现代中国文学思潮史论.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8.1.

[3]李欧梵.《现代性的追求》.北京:北京三联书店,2000.P118

[4]杨义.中国现代小说史(第二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

[5]吴富辉.都市漩流中的海派小说[M].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95.

[6]王文英.《上海现代文学史》.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P376

(作者介绍:毕金林,南阳理工学院教授,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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