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大雪那么静静地白着

2017-05-22 13:44
飞天 2017年5期
关键词:玫瑰

果园的傍晚

果园里,有一些植物

暂时无法命名

有一些,却有着亲切的名字

流水顺着隐约的坡度漫进来了

鸟声也跟着潮湿了

一只蝴蝶,它的翅膀上

有着闪烁的光斑

一部分果子已经成熟

还有一部分,青涩得无人问津

小脚奶奶

在一蔓丝瓜前欠了欠身子

她没有听见一朵丝瓜花坠落时的轻叹

它的萎黄似有一种冤屈

而落日,却在一枝丝瓜秧上

提早弯曲了自己

看 戏

老戏台已经不能再斑驳了

否则,它卧倒,像一头老黄牛

时光也不能再老了

昏暗的光线遍布四周,四周是唏嘘的观众

是一个个把黑暗

往心里填的戏迷

戏已演到中场,演员似乎已无台词

看戏的人,入戏太深

他甩着空袖管

哼哼唧唧,他要唱着回到过去

回到一场事故中

他感觉到了疼,他的声音更加喑哑

他中年的肉身

沉重地倒下,和上次一样

不过,这次是心疼

像看见落日下的故乡一样的疼

围观者围观

戏台已经彻底模糊了

仍有人在追问,下一场是苦戏

还是喜戏

远 方

远方仍旧在远方

铁轨已经无法抵达

只是小南风像灰烬

让他们一个个

像陈旧的物件

他們搬弄着铁轨

他们像一群黑蚂蚁

搬着一块黑暗

碎裂的撞击声,骨头与骨头的碰撞

都有一种难以抑制的荒凉

即便是一朵小花

也无法打开春天,摇曳的白花上

坐着冰凉的翅膀

他们的内心,每天都有几列火车

跑出,有时装载着爱情

有时,比这个春天还空

我经过他们的时候

我看到了一列火车远去后

震颤的空茫

静静地白着

牛羊走过的山坡上,野花星星点点

它们的绽放里

掩藏着多少时光的暗影?

每一片土地,都允许了它们无声的绽放

每一朵花里,都有一个默默的故乡

在这异地的山坡上,我慢慢地等待

星星的出现

我已经听到了它们

咔嚓咔嚓的脚步声

它们不久就会出现在我的仰望里

就像一千里以外的故乡

二十多年了

我还没有找到一条便捷的路

通往那里

那里,已是繁星闪烁

属于祖母的那一颗

已经站在头顶,多像身旁的这朵小花

它的摇曳

像一场大雪一样,那么静静地白着

雨 后

我知道,我离开之后还会再来

雨水洗净的湖岸上

潮湿,是另一种寂静

湖水浑浊。它还需要一些时日

才能厘清自身体内的泥沙

还好,没有人会干扰我

从湖的这岸,瞭望那岸

湖面似乎从来没有开阔过

对岸的林子终于安静下来了

连一只鸟雀也没有飞出

大雨过后,湖面似有反悔

不再映照天空、山峰,和一个显得

有些破碎的身影……

雨后,花朵打开了自己

我看见慈悲的眼泪里,有一种晃动

格外揪心

叫 魂

有人不停地在一张纸上叫魂

灯光恍惚。相当于我曾经拿竹篮打水

一遍遍的,世事在重复里

容易获得满足

冷风吹,声音扯长

一些发光的事物,从纸里走出

她脸上荡漾着黑暗的光

身后,似乎还有三两个人

他们跟着应和

这世界太奇妙了

允许了他们这么叫下去

一个名字,像一张久远的纸

从边缘破烂

他们浑然不知

在不知不觉中,容易获得

满足和幸福

我在摇动一棵玉兰树。我在摇动

这个北方的春天

我要摇出花开花落

鸟鸣里的盐,风里的感冒和咳嗽

一个人影子里的爱与伤痕

无论怎么摇,采取什么方式摇

玉兰树始终用一种方式回应

我这具日渐臃肿的身体里

还有多少高山和流水

我不理会他人的偏见

我坚持着。我的坚持抚慰了我的

荒疏和不安

一再提醒自己,玉兰是一种很好的植物

玉兰也是一个很不错的名字

“这几年,虽然活得有些荒芜”

但我的记忆力依旧很强

……终于疲惫了

我看见一列绿皮火车拉着一座铁桥

在转弯,落日下

它没有卸下玫瑰和我想的那人

——我必须承认

我是爱她的

在一张空白的纸面上

在一张空白的纸面

我看到了无数植物的归宿

联想到那些落满形形色色

文字、数字和图案的纸张间

隐匿着记忆里的风吹和草动

一株参天大树轰然跌倒了

一捆捆芦苇告别秋水、露珠

那些想象之中的枯萎。或许

被扔上牛车,和雪橇一起飞奔

搬进不同时代,与手艺人相聚在作坊

纸片轻如光阴,沉重的枝繁叶茂

随风尘舞动

诗情画意般浮在五颜六色的草稿

封存于欲望裹挟的账册内

今天,在雪白的纸面上

解读出:草木披靡,春秋如故

玫瑰在黑夜中盛开

这是暗夜扶持的黑玫瑰

她的通透源于内心,以至于

相遇的途径只能在梦里

梦中,云朵聚拢时她暗香袭人

睁开双眼,她又隐身月光之外

梦在梦中睡去

玫瑰在夜里起身、绽放

夜有多久,梦境就有多远

孤独的影像,失去了沉重与自赏

刻意接近时,无法在交汇点邂逅

无意而为时,她又萦绕不散

光阴的取舍是钟表的走向

走出梦,遗忘夜的玫瑰

是件不容易了却的事情

黑夜的玫瑰

欲罢不能地走近梦,扎下根

泥火山落日

大雪飞扬,顺着日落的方向

我隐约看见,泥火山残余的轮廓

仿佛一个孤儿自我放逐在尘世间

内心的火焰,已经融化不了一片雪

雪花,就这样拦住了感悟的触角

让身处美景中的孤独无言以对

万物沉默。黑夜已抵达辽阔的白

残损呀,熄灭的死火山

仍然被一缕乡情牵挂,被徒劳地赞美

徒劳,是一种伤害

你捧不起一朵花

雪落在衣袖上,你伸臂细数

数出多少种妖娆

我已丧失赞美的颂辞

驾驭不了徒劳和挖空心思两个词

诗情困扰,远不如一粒融雪剂实用

大雪探出头,另一个节气徘徊在不远处

如同秋风卷起忙碌,抖动枯黄

使别离充满萧瑟,雾霾找到归宿

天山北坡,一个名叫独山子的地方

忽然间变得澄净、凝重

让我心生手捧雪花的冲动,唱沙哑的歌

多余的盐粒

铲雪的声响出自半夢半醒

乌鲁木齐的清晨,就这样被一场大雪

清扫、铲起,抛到路边

这个冬季,雪成了唯一的主题

反复出入诗行,构思。或者谦恭

无聊地飘落,让想象变得如此单纯

看铲雪的人,铲起多余的时光

让昨天行走过的路,又在日子里展开

冬 语

“抽烟也不能抵挡忧伤的潮水”

他不习惯冬日,使泪水涌满胸腔

而我盼望落雪蝴蝶一样翩跹

来安抚鸡舍、草垛和地窖的明天

我一直认为,树挂成型的原因

得益于地表与半空的寒气

除了风动、残阳,它会静静缠绕枝桠

雪飞翔着,戈壁摇身雪域

飘入童年滑行时的趔趄。展开记忆

迅速闪身,是树挂一声喷嚏之后

凛冽的小塌方,这与泪水无关

冰箱抹去了地窖内萝卜和白菜的霉味

雪花飘逸依然。点燃一支烟取暖

然后,若有所失地训导宠物:

不要嘚瑟

你只是从地暖房跑出来散步的

味 道

摘除了裙边的几朵小花后

苗条的芹菜更加婷婷玉立

大蒜口臭,我尽量让他少说一些

辛辣的话。辣椒的辣,不动声色

让我措手不及。洗菜时

木耳仍不听话

我依然用温水泡软它

但是此前,我陪洋葱默默流泪

究竟是为了什么?

渐渐弥漫开来的醋香

让我忘情吮吸,大口吞咽

在它飘回1998年以前

我用锅碗瓢盆

盛了家那么大一片

影 子

我知道你把声音

丢在了记忆里。现在

你只好用手势发言

有些词,被你轻松地牵了出来

有些话,被你卡得

喘不过气来

但是生活,依然新鲜

还有色彩和光亮

你爱自己黑色的皮肤

也爱自己游移的姿势

你用诡异的口形

告诫我不要弯腰不要低头

跌倒了,就像自己一样

爬着走

掉 色

多年来我一直在找

一件随手脱下的衣服

不管如何用记忆去漂洗

用体温去熨帖,用目光去折叠

她还在不停地掉色

我不敢伸手去摸,我怕摸到

两手的灰尘与惶恐

虽然她款式落伍,材质廉价

经历了风吹日晒,把我的脾气

掉了,把我的体温也掉了

但我想,她不管是躺着还是站着

都应该始终保持

我的形状

手 心

我写下你的名字

又在你旁边

自作多情地写下我

以为这样

我们就并肩靠在一起

像一个偏旁和一个部首

组成拆不开的“家”

我紧握拳头

像攥着偷偷篡改的命运

摊开手——你依然

消失于那些隐秘的纹路

独留我一人

站在孤独的中央

守护一滴泪水的冰凉

把风雪关在门外

随手关门,听得“吱”一声

似乎夹疼了风的尾巴

妻子还在头晕,一杯水

和四粒胶囊,静待

一只无力的手。儿子的积木

轰然倒塌,他不吭声

又重新搭建。四岁的固执

让我一度沉默

脱下一层冷,洗去指缝间的公文

我开始准备晚餐。切洋葱时

竟掉了几滴无缘无故的眼泪

隔着薄薄的玻璃窗

一锅滑爽的面片

热气腾腾,醋香四散

我背对着雨夹雪,俯下身

去尝生活的咸淡

七棵古树

在黄家峡,我看到三棵榆树

和一棵槐樹,两人合手抱不拢

上百年的岁月里,它们经历了什么?

我只看见皲裂的树皮

像一块块结痂的疤痕。我只看见

它们臃肿的腰上

堆积着时间的脂肪。而在地下

与繁茂的根须

挽在一起的,应该还有

曾经给它们浇过水的一双双手……

马路对面,庆福寺里的三棵松树

在春日午后昏昏欲睡

其中一棵撑开的怀抱里

躺着一株幼小的柏树

我边跺脚,边绕这棵老松树

走了一圈。临走,还不放心

又拍了拍他三下

平安堡

羊肠小道。1.5小时

手脚并用的陡坡。通向平安之路

总是这样曲折。我不是一个躲避灾难的人

也不是一个攻城拔寨的人

可风不停地吹

企图阻止我接近堡子

我趔趄,后仰,我的影子

却冷眼旁观。他多像

蒙面的黑衣人啊

站在城墙向下俯瞰

我有种占山为王的错觉

堡子里的玉米瑟瑟发抖

胡麻枯黄一片,遗漏的一棵苹果

从树叶间忽闪出来

像谁怀中暖热的手榴弹……

乡亲们,我不是平安的化身

我只是想获取片刻的宁静

责任编辑 郭晓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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