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曾国藩的“行气”说

2017-05-30 22:09贺娇娇
大东方 2017年9期
关键词:行气风骨刘勰

摘要:曾国藩的“行气”说是曾国藩散见于其《日记》、《家书》及一些作品中的文章学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气”作为中国文论中的一个核心范畴,历来论述者众多。曾国藩在承继前人论说的基础上,进一步加以阐发,给当时及以后的文学写作与批评提供了重要的标尺。刘勰《文心雕龙》是一部体大而虑周的文学批评理论专著,其中的《风骨》篇与曾国藩的“行气”说具有某种关联。用考察《风骨》篇中“风骨”一词的合解、分释的方式对曾国藩的“行气”说进行解读;论述到如何“行气”时,借鉴了刘勰在《文心雕龙·风骨》篇中所提出的树立“风骨”的方式,“气”是“风骨”的內在根据,这种借鉴并不是毫无依据的。用《风骨》篇理论析评“行气”说,是一种较为新颖的视角和解读方式,在加深对“行气”说理解的同时,也给当代部分陷于雕词琢句夸尚绮丽的文学以启示意义。

关键词:风骨;行气;气;刘勰;曾国藩

一、引言: “行气”[ 为文章简要起见,以下所提到的《文心雕龙·风骨》篇均写作《风骨》篇,曾国藩的“行气”说均写作“行气”说]说与《风骨》篇

曾国藩是清湘乡派的代表人物,非常重视学习古文,针对当时一些作家文章缺乏生气的现象,提出“行气”说。他推崇气势旺盛的文章,明确提出“少年文字,总贵气象峥嵘”、“行气为文章第一义”[ 曾国藩.曾国藩全集·家书[M].长沙:岳麓书社,1994:1204.]的观点。

所谓“行气为文章第一义”就是指写文章要以“气”为先,把“气”看成是重中之重。曾国藩认为,古人所写的出色的文章,必然在“气势、识度、情韵、趣味”这四属中占有一长。而在这四属中,最吸引人、最为可贵的就是“气势”。

《风骨》篇是《文心雕龙》全书中最重要、最富有创建性的篇章之一。该篇讲到:看一篇文章的优劣,应从总体上看它是否有风骨。而对“风骨”一词阐释,历来众说纷纭。笔者认为,“风骨”一词的意义,应当采用合解、分释的方式进行考察。合起来看,“风骨”体现了传统儒家思想“发乎情,止乎礼”的温柔敦厚的美学特点,给人刚健郎丽的感觉。从儒家经义的角度看,刘勰所指的“风骨”应该是贯穿在文章中能化感人心的一种儒家精神力量。

分开来看,笔者认为当把“风”释为“情志”,“骨”释为“事义”,前者“是作者发自内心的、集中充沛的、合乎儒家道德规范的情感和意志在文章中的表现。”后者“就是表现文章主题思想的一切材料观点逻辑的内容。”[ 廖仲安 刘国盈.释“风骨”[J].文学评论,1962(1):9-10.]

从古到今,人们对“气”的阐述不在少数,而很少有人用《文心雕龙》的理论去阐释这一概念。介于此,本文拟用《文心雕龙·风骨》篇的理论,来考察“行气”说。

二、何谓“行气”?

(1)“化感之本源,志气之符契”

如上文所说,笔者认为当把“风”释为 “情志”,曾国藩的“行气”说中就含有这层意思。曾国藩气性十足,坚忍倔强。作为儒家道德的践行者,他认为,文章中表达的情志应该发自内心、集中充沛,并且符合传统儒家道德的规范。

《风骨》篇云:“《诗》总六义,‘风冠其首,斯乃化感之本源,志气之符契也。是以怊怅述情,必始乎风。”“风”是教化与感染力量的本源,是作者思想情感和精神面貌的具体体现。所以要抒发心中的感情,需首先发挥“风”的感染、教化作用。曾国藩一直提倡的“行气”说中,便包含着这样的意蕴。他认为文章中应该有一股“气力”运行,这种“气力”的其中一种构成因素,便是作者發自内心的情感力量。

曾国藩认为 “为文全在气盛”,他特别强调文章的气势问题。基于“好汉打脱牙和血吞”的倔强个性,曾国藩十分推崇“倔强不驯之气”在古文创作中的关键作用。当曾氏收到往时“文亦无大奇特者”的六弟一封“排奡似昌黎,拗很似半山”的家书时,不禁叹为绝妙古文且欢喜无极的再三激赏六弟的“一枝妙笔”与不羁之才。并由此生发出“予论古文,总须有倔强不驯之气、愈坳愈深之意。故于太史公外,独取昌黎、半山两家。”的宏论。(《致诸弟》道光二十三年正月十七日)

以上实例充分体现出曾国藩对文章情感力量的重视,这与“风”的理论内涵一致。 “风乃化感之本源,志气之符契也。是以怊怅述情,必始乎风。”刘勰所认为的“风”的作用,也即曾国藩所认为的情感的作用。

(2)“结言端直、析辞必精”

“骨”的含义,笔者认为当释为“事义”,“就是表现文章主题思想的一切材料观点逻辑的内容。” [ 廖仲安 刘国盈.释“风骨”[J].文学评论,1962(1):9-10.]其在作者方面,是“思”与“义”,而在文章中,则是借“辞”表达。文章中有了“骨”,就会表现为“析辞必精”;而若没有“骨”,就会“瘠义肥辞,繁杂失统”。“骨”的这层含义,在曾国藩的“行气”说中也是有体现的。

在曾国藩看来,行文纵横恣肆、势不可挡的文章称得上好文章。他反复嘱咐其子:“作文有峥嵘雄快之气,则业进也。”[ 曾国藩.曾国藩全集·家书[M].长沙:岳麓书社,1994:820.]他特别强调“气”是文中的根基,认为只有“才力气势”才能造就瑰玮雄奇之文。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曾国藩是强调思理的,他认为一篇文章在树立了一定“思理”的情况下,才有后来的架构,以及情感意绪的添加。刘勰在《风骨》篇中所说的:“沉吟铺辞,莫先于骨。故辞之待骨,如体之树骸”、“结言端直,则文骨成焉”等正为曾国藩的这一观点提供了理论依据。

在写作中酝酿、推敲文辞,尤其应当重视练骨。文辞依赖于“骨”,犹如人体依赖于躯干。曾国藩在《辛亥七月日记》说到:“奇辞大句须得瑰玮飞腾之气,驱之以行。”这种“飞腾之气”形成的前提条件,即在于作者之“养气”,即把儒家之道变为自己内在的修养之气,从而由修养之气转化为浩然之气,也就是《风骨》篇中的“骨”,是一种思理和事义,而体现在文章中,便是“辞”。

(3)“风清骨峻,篇体光华”

如上文所说,若是将“风骨”合起来解释,从儒家经义的角度看,刘勰所指的“风骨”应该是贯穿在文章中能化感人心的一种儒家精神力量。《风骨》篇中的“风骨”一语,在曾国藩的“行气”说中可以借作这样的解释:曾国藩所说的“行气”就是让文章中运行着一股“气力”,那股“气力”看似无形,却是让文章闪耀光彩、化感人心的一股精魂。如若没有那股“气力”,文章就像失去了生命,只能算作是文字的堆砌。而这股“气”就犹如《风骨》篇中的“风骨”,是贯穿在文章中的一种精神力量。《风骨》篇中说到:“捶字坚而难移,结响凝而不滞,此风骨之力也”。“风骨”之力在某种程度上说,就是一股“气力”。用“气力”打通文章经脉,文章才能气血畅通,浑然一体,充满生机与活力。而这股“气力”與文章的文采是相辅相成的,正如刘勰在《风骨》篇中所阐述的“风骨”与“文采”的关系一样,即:“若风骨乏采,则鸷集翰林;采乏风骨,则雉窜文囿。唯藻耀而高翔,固文笔之鸣凤也。”

三、如何“行气”

《风骨》篇中的“风骨”与曾国藩的“行气”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刘勰在《风骨》篇里归纳了如何树立“风骨”的方法。下面,笔者将试用《风骨》篇中的理论阐述如何“行气”。分为以下几点:

(1)缀虑裁篇,务盈守气

首先是“缀虑裁篇,务盈守气”。刘勰认为“气”与“风骨”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认为“气”是“风骨”的内在根据。由此可见,离开“气”而谈“风骨”的树立是不实际的。既然要树立“风骨”,需“缀虑裁篇,务盈守气”,那么,要“行气”的首要条件就是要“守气”,运思作文,务必要保持旺盛的志气。曾国藩在他的著述中对此多有涉及。

他曾说到:“文章之道,以气象光明俊伟为最难能而可贵。如久雨初晴,登高山而望旷野;如楼俯大江,独坐明窗净几之下,而可以远眺;如英雄侠士,裼裘而来,绝于龌龊猥鄙之态……”(《鸣原堂论文·王守仁申明赏罚以厉人心疏》)连用三个比喻形象地说明了他于“气”的要求。他认为行文纵横恣肆、势不可挡,这样的文章才称得上雄奇。

刘勰和曾国藩的论述阐明了这样一个问题:运思作文,一定要保持旺盛之气。让那股集自身所有学识、阅历、情感、性格、体质等各个方面的“气”氤氲于胸,运行于笔,再行之于文,这样的文章才是有生命力的。

(2)熔铸经典之范,翔集子史之术

“熔铸经典之范,翔集子史之术”就是要以经典著作为典范,并吸取诸子百家的写作方法,树立自己文章的“风骨”,来形成自己行之于文的“气”。古语有云:“腹有诗书气自华”,这并不是一句空话。

曾国藩所推崇的古文大家韩愈提出“气盛言宜”说,在他看来,在创作中,“气”是占主导地位的,只有“气盛”才能“言宜”,故“不可以不养也”。当然他也广泛阅读前人的各类著作,以提高自己的文化艺术修养,他在《答侯继书》中自述:“自五经以外,百式之书,未有闻而不求,得而不观者。”由此可见,深厚的儒学修养,是韩愈散文浩然之气的根源,而曾国藩是深以为然的。

即便是在曾国藩自己的著述中,他也不只一次的提到过阅读经典著作,汇集学习子史之术的重要性。在道光二十三年《致刘荣》的信中,他说到自己探源“司马迁、班固、杜甫、韩愈、欧阳修、曾巩、王安石及方苞之作”,皆“悉心而读之”。像刘勰在《风骨》篇中所提到的,通过“熔铸经典之范,翔集子史之术”来树立“风骨”一样,曾国藩的“行气”说也需要这样的方法来养气,作为其“行气”的根基。

(3)洞晓情变,曲昭文体

第三是“洞晓情变,曲昭文体”,就是要深入地了解文情的变化,详细地识别各种文体的规范和写作要求。这表现出刘勰论文注重在“兼解俱通”的基础上进行创新的观念。“洞晓情变,曲昭文体”是树立文章“风骨”的一种方法,也是如何“行气”的一种方式。

“风骨”若是表现在文章中,就体现为辞,体现为谋篇布局,文体以及文情。随着文情的变化,会有相应的文体与之适应。文体的结构,文情的变化,会影响文章“风骨”的树立,同样也会影响作者行之于文的“气”。

“骈散结合,奇偶互用”是曾国藩古文写作展现文章气象峥嵘的一种方式,从某种程度上说,即是“行气”的一种方式。曾国藩对待骈文的态度较桐城派较为通达,体现出集大成者的胸襟和器識。曾国藩在告诫诸儿如何作文时也着重强调:“当兼在气势上用功,……大约偶句多,单句少,段落多,分股少,莫拘场屋之格式”(《谕诸儿》同治四年七月初三日)。

(4)辞尚体要,弗惟好异

最后是“辞尚体要,弗为好异”。这是强调文辞的运用贵在体现文章内容的要义,而不是为了追求奇异。“辞”是“风骨”在文章中借以表现得方式之一。而文章要“行气”, 也要通过辞表现出来。

曾国藩主张“行气”说,为了追求文章的“雄奇”之美,他还从文章的遣词造句处烛幽洞微的发掘出锤炼文章雄直之气的规律。他训导纪泽:“文章之雄奇以行气为上,造句次之,选字又次之。”(《谕纪泽》咸丰十一年正月初四日)。他认为,古人的雄奇之文,以韩昌黎为第一,扬子云次之。二者所取得成就除了天授“行气”外,“至于人事之精能,昌黎则造句功夫居多,子云则选字功夫居多”(《谕纪泽》咸丰十一年正月初四日)。

曾国藩论文重阳刚,重“倔强不驯之气”。他还总结说:“阳刚之美,莫要于‘雄、‘直、‘怪、‘丽四字。”为了矫桐城文章“卑弱”之弊,曾国藩极力倡导倔强之文。他认为文章应“质雅劲健”,“文字精简自然老健”。当他看到儿子纪鸿“文笔劲健”时,便言“可慰可喜”。

曾氏的文集中,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从这些例子可以看出曾国藩主张的“行气”说于辞的要求,也是影响文章是否树立“风骨”的重要因素。

四、“行气”说的现代启示

中国当代部分散文陷于雕词琢句,夸尚绮丽的的境地。面对这样的文坛生态,倡导散文的大气清正、开拓散文的光明大道有必要成为艺术界人士的共识。而曾国藩以他深博的学问,宏通的见识,雄直的气势,不仅在他那个时代使得桐城派古文起死回生。即使在当下,曾国藩所提倡的“行气”说,也很值得我们当代人学习和借鉴。“气”贯注于文章之中,文章才能树立起“风骨”,才能为格局狭窄、文风靡弱的散文广大门路。

参考文献:

[1]曾国藩.曾国藩全集·家书[M].长沙:岳麓书社,1994.

[2]王志彬译注.中华经典名著全本全著全译丛书文心雕龙[M].北京:中华书局,2014.

[3]黄维樑著.文心雕龙:体系与应用[M].香港:文思出版社,2016.

[4]翔云.“为文全在气盛”——曾国藩古文艺术特色探析[J].南都学坛(人文社会科学学报),2008(6).

[5]张进军.从《<曾国藩家书>看曾国藩的作文之道》[J].湘潭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01(3).

作者简介:

贺娇娇(1993.10-),女,汉族,文艺学,研究生,内蒙古师范大学。

项目信息:内蒙古师范大学研究生创新项目,项目编号:CXJJS16017,项目名称:曾国藩家书、日记中的文章学理论。

(作者单位:内蒙古师范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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