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孝通人口较少民族研究与文化自觉思想

2017-05-30 10:48包路芳
贵州大学学报(艺术版) 2017年3期
关键词:费孝通文化自觉

包路芳

摘要:费孝通先生是我国著名的社会学家、民族学家和人类学家,纵观费孝通的民族研究经历,他对内蒙古自治区、特别是鄂伦春族、鄂温克族等人口较少民族格外关注。费孝通几访呼伦贝尔草原,在新世纪之初促成了我国人口十万以下22个人口较少民族的调查研究,调研成果转化成为国家扶持人口较少民族发展的一系列具体举措。对鄂伦春族等人口较少民族生存发展的长期关注,直接促成了费先生晚年“文化自觉”等学术思想的产生与升华。

关键词:费孝通;人口较少民族;文化自觉

中图分类号:J0-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444X(2017)03-0029-05

国际DOI编码:10.15958/j.cnki.gdxbysb.2017.03.005

2017年4月24日,是费孝通先生逝世12周年纪念日,人们再次缅怀这位杰出的学术大师。费孝通先生是我国著名的社会学家、民族学家和人类学家,毕生致力于从认识中国到改造中国,始终孜孜不倦地探索中国社会文化。纵观费先生一生的民族研究,他对内蒙古自治区的鄂伦春族、鄂温克族,以及黑龙江赫哲族等人口较少民族格外关注,这在费先生的民族研究历程中具有重要意义:不仅促成了新世纪之初我国人口十万以下22个人口较少民族的调查研究,调研成果转化成为国家扶持人口较少民族发展的一系列具体举措。而且,对鄂伦春族等人口较少民族生存发展的关注,也直接促成了费先生晚年“文化自觉”等学术思想的产生和升华。

一、费孝通初访呼伦贝尔草原

人们经常用“东林西铁、南农北牧”来形容内蒙古自治区的经济结构,其中,“东林”指的就是北部呼伦贝尔市大兴安岭的森林,“北牧”指的就是内蒙古北方草原的牧业经济。1954年,时任中央民族学院副院长的费先生首次考察内蒙古,就来到了呼伦贝尔草原。

打开中国历史,“呼伦贝尔草原不仅是古代游牧民族的历史摇篮,而且是他们的武库、粮仓和练兵场”[1]。呼伦贝尔草原畜牧业历史悠久,曾先后为东胡、匈奴、鲜卑、柔然、突厥、室韦等诸多中国北方少数民族牧地,而蒙古民族更在这里写下了七个世纪的游牧史。出现在中国历史上的大多数游牧民族都是在这个摇篮里长大的,又都在这里度过了他们历史上的青春时代。18世纪30年代,清政府为了加强边疆地区的防守,抵御沙俄入侵,决定“移民实边”呼伦贝尔草原,调入的兵丁有蒙古族、鄂温克族、达斡尔族和鄂伦春族等,总数约3000多人,并设立专门的行政管理机构。他们的后裔就此在呼伦贝尔草原繁衍生息,形成了今天呼伦贝尔民族分布的基本格局。

1954年的初秋,费孝通先生一行从北京乘火车出发来到了呼伦贝尔草原。广阔的草场、蒙古包和游牧生活给费先生留下了深刻印象。从事畜牧业的蒙古族和鄂温克族,牧人们跟随牲畜逐水草而居,马把辽阔的草原缩小了,把分散的、流动的蒙古包联系了起来。在费先生看来,“草原并不只是个游览憩息的地方,而是我们国家的生产基地。草原上的人们虽则已经得到了解放,但是生活是简单的,生产是低落的。这一大片牧场还可以几十倍、几百倍地繁荣起来,牧民的生活还要提高,还要改变。”[2]上卷187费先生看到了定居放牧的出现,热情讴歌了超越个体经济的牧业合作社和互助组。

我国可以放牧的草原共43亿亩,占我国土地面积的1/3,主要是在西部地区。牧业历来是这些地区的经济基础,而且具有极大的潜力,从事牧业的又多是少数民族,从发展少数民族经济的角度看,牧业的现代化更具有重要意义。短短数日,费先生凭着学者的锐敏意识到了在呼伦贝尔草原,很可能一直要到工业发达了,草原上几千年的传统生活方式才会发生基本改变,草原上人们的生活也才能飞跃地提高起来。当时的呼伦贝尔草原,这种改变已经开始,他敏锐地指出:民族地区社会经济的发展,必须着眼于当地少数民族自身的发展,不能让他们游离于现代化之外。近半个世纪后,费先生当年考察的呼伦贝尔草原鄂温克族自治旗,工业化虽然有了巨大发展,但作为人口较少民族的鄂温克族却未能较好地融入工业化和现代化进程,区域经济的发展没有带来当地少数民族的同步发展,民族地区的开发并没有和少数民族本身的发展密切地结合起来。进一步引发了费先生对人口较少民族如何融入现代化、工业化进程的思考。而这个思想基础,就是在第一次呼伦贝尔草原之行中埋下的。

從呼伦贝尔草原归来不久,1955年费先生到贵州进行民族识别工作,1956年参加全国人大常委会组织的少数民族社会历史调查。1957年反右运动后,费孝通沉寂了20年,直到改革开放后的1980年才重新恢复了学术生命,而此时的他已经75岁高龄。自20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随着我国改革开放形势的不断发展和沿海地区与西部边疆地区经济差距的迅速拉大,如何推动西部地区经济快速发展,不仅是中央政府十分关注的一个问题,同时这个现实问题也引起了学术界的关注。费先生自此沿着城乡发展和民族研究这两条线索,行行重行行。

二、费孝通再访呼伦贝尔森林

从1984年开始,费孝通教授开始了对内蒙古的长期考察,先后到赤峰、包头、阿拉善、呼伦贝尔等地进行实地调查。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对内蒙古的农、林、牧、铁资源进行了全面考察,分析了不同地区的区位特征,总结了各个地区的区位发展模式,提出了少数民族现代化问题。费先生的调查研究揭开了边区开发研究的序幕,明确提出在我国现代化的过程中,边区开发是一个与沿海地区发展同样重要的大问题。

时隔33年后的1987年,费孝通先生开始了他的第二次呼伦贝尔之旅,此次考察重点是呼伦贝尔森林。大兴安岭林区很早就生活着狩猎民族,17世纪初,随着沙俄入侵黑龙江北岸广大地区,原居住在这里的达斡尔、鄂温克、鄂伦春等少数民族被迫南迁,一部分鄂伦春人进入了大兴安岭林区。清朝末年东北地区对汉族开禁,闯关东移民数量日增,但很少有人进入呼伦贝尔这个偏僻的山区和草原。1903年东清铁路修通,才使大量移民迁入呼伦贝尔成为可能。但铁路的修通为沙俄掠夺我国东北资源服务,利用这条铁路将木材源源不断输出,以致沿线原有的森林几乎完全砍光。20世纪30、40年代,日本占领和伪满统治时期,大兴安岭森林被肆无忌惮的大规模掠夺和开发。这两次大破坏估计损失木材达1.5亿立方米,几乎占全部积蓄量的1/6。[2]下卷211只伐不育是解放前呼伦贝尔森林两次被破坏的重要原因,呼伦贝尔地处高寒山区,树木长势缓慢,一棵树要长100年才能成材,所以更需要做到采伐数量和树木生长周期相配合。即使有伐有育,也必须控制在总积蓄量的一定比例之下。

此次呼伦贝尔森林之行,费先生尤其关注到了大兴安岭森林的严重隐患与青山常在的二者关系。大兴安岭森林是我国整个东北部生态系统中的重要环节,呼伦贝尔森林占全国森林面积的1/10,不仅具有极高的经济价值,还具有不可估量的生态价值。费先生注意到,乘车进入山区就观察到公路两侧山坡暴露的土层很薄,大多不到1/3米,土层下面就是碎石,这样薄的土层如果没有林木覆盖,很容易被雨水冲蚀成光秃秃的山头。而正是靠着大兴安岭的林海才保护住了大兴安岭的土层,吸住流水,为东北的河流提供水源,灌溉着富饶的东北粮仓。因此,在费先生看来,怎样利用和保持大兴安岭这个大森林,是关系国民经济全局的大事。

除了呼伦贝尔森林,费先生更关注生活在大兴安岭森林里的鄂伦春人。自17世纪沙俄侵占我国黑龙江北岸,部分鄂伦春族渡江来到大兴安岭森林,作为森林民族,鄂伦春人的生产生活与森林密不可分。多少世纪以来他们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森林以外世界的变化,打破了鄂伦春人的封闭宁静。从清政府强迫他们进贡貂皮,到哥萨克人的武力侵略,鄂伦春猎人为了提供贡品和商品引进了火枪,林区的生态系统开始被破坏,但森林尚无恙。主要的也是根本的变化,开始于这片广阔的自然森林变成了供应外地的林业资源,树木砍了,鄂伦春人的生活也就不能不发生改变了。

作为我国人口较少的民族之一,鄂伦春族有一半人口生活在呼伦贝尔的大兴安岭林区。1951年成立鄂伦春族自治旗,全旗778人中只有4人不是鄂伦春族。在费先生考察时的1987年,鄂伦春族人口已经增加了一倍,达到了1572人,但全旗总人口已经达到29万人,鄂伦春人只占全旗人口的0.6%。这时的林区铁路已经修建,集镇已经形成,鄂伦春人的生活也发生了很大变化。1958年后随着呼伦贝尔煤矿工业的大发展,林业系统的职工和家属到1984年时已达到5万人。[3]210随着铁路的延伸,不断建立起新的林场,采伐也逐渐深入。但让费先生痛心的是,解放后的呼伦贝尔森林并没有真正做到采伐与更新并举。1976年到1984的八年时间里,呼伦贝尔森林的采伐量超过生长量达80%,有大片已经采伐过的林场没有进行次生林的培育。“呼盟大兴安岭的森林正在不断破坏和销蚀之中,看来这已是难以否认的事实。”[2]下卷212一方面鄂伦春族等少数民族已经不可能再保持传统的游牧、打猎和游耕,他们逐渐失去了从事传统生产、生活的条件。而另一方面,他们又不可能很快完全进入新的生产生活方式,必然要引起矛盾,从而影响民族团结。

森林民族鄂伦春人面临着如何生存和发展的问题。根据民族政策,鄂伦春族人的生活是有保证的,但在调查时费先生了解到,旗里四个鄂伦春族猎民乡共200户,却有120家贫困户。地方政府的确是在尽力扶持这个民族,鄂伦春人吃住都没有问题,孩子上学也不要钱,但这个民族本身还没有形成一个有生机的社区,还没有达到自力更生的状态。这种情形引起了费先生的诸多思考:“一个民族假如脱离了生产,会不会成为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一个民族,无论大小,要发展和繁荣起来,必须要有一个坚实的经济基础。一个民族要在发展中保持其民族特点,那就必须利用其民族特有的优势来发展经济,不然的话,这个民族难免要衰亡或失去其原有特点而名存实亡”[3]65。费先生为鄂伦春族的前途担忧,“在社会主义制度下,一个几千人的民族,国家是供养得起的,但是怎样使鄂伦春人作为一个民族发展和繁荣起来,还要多加思考。”[2]下卷218

随着外部大环境的变化,森林狩猎的生产生活方式鄂伦春人已经难以为继,但世代传承的森林生活也具有他民族不具备的优势。“我看他们的优势就在熟悉怎样利用森林资源的这点上。在正确的林业政策下,森林是能持续存在的。鄂伦春民族的用武之地应当是常在的,需要提高的是利用森林资源的手段,从原始狩猎到科学利用。”[2]下卷218费先生最后强调“大兴安岭林业的发展,必须考虑到林区经济的全面发展,而在开发林区资源的过程中决不应忘记了原来居住在森林里的鄂伦春民族。我们不仅要保证青山常在,还应保证各民族的共同繁荣。”[2]下卷218-219

此次考察之后,费先生再也没有去过呼伦贝尔,但相隔33年的两次呼伦贝尔之行,却在费先生心里留下来了深深的烙印,尤其是外部环境变化下人口较少民族的生存发展和文化转型问题,促使费先生更加深入地思考如何良性推动文化变迁。

三、“小民族,大家庭”

“人重要还是文化重要?”1997年在北京大学社会学人类学研究所开办的第二届社会文化人类学高级研讨班上,一位鄂倫春族女学员提出的这个问题,再次激发了费先生内心深处的思虑。在费先生看来,联系到1987年的呼伦贝尔森林之行,这个问题很深刻也很及时。因为在全球化的浪潮中,一些根底不深、人数又少的民族,免不了会发生这个似乎是耸人听闻却又十分现实的问题。他们生活没有目标,缺乏民族自豪感,主要是丧失了安身立命之道。带着这样的忧虑,1999年费先生又去黑龙江三江平原,调查了人口较少民族赫哲族,他发表了题为《小民族 大家庭》的讲话,重申了国家关于民族平等的政策,建议在区域经济发展的框架下推动和实现赫哲族的发展。

新中国建立后,国家将民族平等确定为一项基本的政治制度,从法律上保证少数民族的各项权利,并一直实施多种扶植少数民族的经济文化政策。但在改革开放以后,随着整个国家现代化程度的提高,少数民族与汉族之间的经济文化的差距有进一步加大的趋势,这正是费先生自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来就一直呼吁进行边区开发的根本原因。到20世纪末,一方面这种差距已经显性化,另一方面,少数民族地区在经济上追赶发达地区的过程中,民族文化受到外来文化的冲击越来越大。而那些经济基础薄弱、在主流社会中“发言”机会少的人口较少民族,更面临着要保存“人”,还是要保存“文化”的艰难选择。

根据在内蒙古等地的调查,费先生提出了要防止自然生态和人文生态的“两个失调”,较早提出了人和自然相和谐的问题以及国企改革的思路。国家在民族地区所建立的现代化工业体系,从工人、机器到管理体系都是由内地搬去,大多忽略了吸收当地少数民族,少数民族参与当地工业程度至今很低。我国少数民族在现代化进程中带来的文化变迁,在人口较少民族中表现得尤为突出。新中国成立以来,这些民族的经济和文化发展取得了辉煌成就,但由于历史和自然等多种原因,目前大多仍处于相对落后地位。由于自然条件和社会环境的改变,人口较少民族在生产能力和谋求职业方面出现了某些不适应,发生了自身文化如何保存、如何更好地适应现代化的问题。在我国各民族中,人口在十万以下的少数民族有22个,这些民族大部分居住在我国西部边疆地区,成为我国的人口较少民族。从发挥各少数民族传统产业优势促进当地发展的思路,面对剧烈社会转型时期少数民族的文化困境,费先生提出重点关注和解决好人口较少民族的发展问题,称之为“小民族,大家庭”。[4]

费先生认为“民族文化重建”中应当发挥社会学、人类学的学科优势,进行扎实的调查研究。为了深入研究这些民族目前的实际发展状况和面临的困难与问题,争取在西部大开发和“兴边富民”过程中对这些民族给予扶持,在费先生的倡议下,2000年7月,国家民委组织北京大学、中央民族大学和国家民委民族问题研究中心共同组成了“中国人口较少民族经济和社会发展研究课题组”,对内蒙古、黑龙江、新疆、甘肃、青海、云南、广西、西藏共8省区的人口十万以下的22个少数民族开展实地调查,对这些民族的经济和社会发展问题进行了专题调查研究。这是继20世纪50年代全国民族识别工作以来,第二次全国范围内进行的大规模民族调查活动,对更好地解决我国的民族问题,促进民族发展具有深远意义。其中,就涉及到了内蒙古的鄂伦春族和鄂温克族。费先生希望中华民族大家庭的各个成员在文化上能够“和而不同”,各人口较少民族也要利用“文化上特有的优势,利用—切可以利用的外在条件,发展经济,提高自身的社会生产力和发扬自身的精神文化,在整个地区的发展中贡献应有的力量。课题组形成了《中国人口较少民族经济和社会发展调查报告》(2001年),为当时国家“十五”规划提供了参考意见,实际应用中转化为国家对人口较少民族一系列具体的扶持措施,并在其后的国家一系列规划中都有所体现,切实推动了我国人口较少民族的发展和文化转型。

“十二五”时期,为继续加大对人口较少民族的扶持力度,国家民委会同国家发展改革委、财政部、中国人民银行、国务院扶贫办,研究编制了《扶持人口较少民族发展规划(2011-2015年)》。规划所称的人口较少民族是指全国总人口在30万人以下的28个民族,由“十一五”时期扶持的22个民族扩大至28个,范围包括内蒙古、辽宁、吉林、黑龙江、福建、江西、广西、贵州、云南、西藏、甘肃、青海、新疆等 13 个省(区)和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人口较少民族聚居区,包括2119个人口较少民族聚居的行政村、71个人口较少民族的民族乡、16个人口较少民族的自治县、2个人口较少民族的自治州。[5]

四、坚持“文化自觉”,守护美好精神家园

人口较少民族在社会剧烈变动中所面临的文化生存与转型问题,其实也是全球化时代共同面临的问题,只是表现更为突出和更加紧迫。费孝通指出:“在我们中华民族大家庭中,决不能坐视小兄弟面临困境而无动于衷,我们有力量帮助他们在当今这个变化激烈的世界里继续生存与发展下去,允许他们在文化走向的问题上有自主权和自决权。”[2]下卷575

费先生对少数民族发展一直怀有深厚的情感,民族平等、民族团结和共同繁荣,是他民族研究的基本立场。在改革开放初期,通过对发达地区农村的考察,费先生就敏锐提出“富裕之后怎么办”,开始关注物质生活富裕后的精神关怀问题。在他八十岁生日时,针对全球化时代经济一体化、文化多元化的冲击,他及时提出“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这种尊重不同基础上求大同的“和而不同”思想,进一步关注经济发展和社会发展以及文化发展的不协调问题。联系人口较少少数民族的生存与发展问题,费先生看到文化转型的重要性,提出了“文化自觉”的概念。费孝通晚年的思想,其核心可以归纳到“文化自觉”上,这是费先生毕生认识文化、研究文化的必然结果。

“可以说文化转型是当前人类共同的问题。所以我说‘文化自觉的概念可以从小见大,从人口较少的少数民族看到中华民族以至全人类的共同问题。其意义在于生活在一定文化中的人对其文化有‘自知之明,明白它的来历,形成的过程,所具有的特色和它的发展的趋向,自知之明是为了加强对文化转型的自主能力,取得决定适应新环境、新时代文化选择的自主地位。”[6]194费先生晚年提出的“文化自觉”思想也正是受到了鄂伦春族等人口较少民族生存状况的启发。新世纪之初国家实施西部大开发战略以后,人们对西部落后的经济和丰富的资源谈得很多,对西部丰富的人文资源讨论得少。注重开发中的物质与经济层面,而较少关注对文化资源的保护与开发问题。费先生认为,经济的发展只能解决生存的基本问题,但如何才能生存得更好,更有价值,使自我价值的发挥得到更宽阔的拓展,并从中发展出一种新的人文精神,是需要在原有的人文资源的基础上,用文化和艺术的再发展来解决。这里所存在的精神问题,这就是人文资源的价值所在。

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讲,文化自觉就是在全球范围内提倡“和而不同”的文化观的具体表现。民族地区的发展必须包括少数民族的发展,不能离开少数民族的发展讲民族地区的发展。我们当前生活的世界都已被纳入到全球化的世界体系中,人口较少民族在全球化、现代化、城市化发展条件下,也应当通过自身的文化个性来予以应对。“其实这不仅是鄂伦春人特有的问题,在我看来这是个现代人或后工业化人类的共同问题,是一个人类文化前途问题,值得我们研究文化的人重视和深思”。[6]182如果把这个问题扩展开来,实际上就是在全球一体化以后,中华文化该怎么办。费先生晚年提出的文化自觉思想,既是当今时代的要求,深刻影响着当前中国社会思潮,也正切合了习近平总书记2014年1月在内蒙古考察时提出的“守护少数民族美好精神家园”的内涵。

在21世纪,中华民族将面对全球经济一体化和文化多元化的新時代。费先生从中国少数民族,尤其是人口较少民族的文化转型问题,引发出中华民族的文化自觉问题,从人口较少民族看到中华民族以及全人类的共同问题。这对在经济一体化和文化多元化的全球化时代,如何通过文化的自觉,重建民族文化自信心,巩固国家和民族认同,更好地应对全球化的挑战,从构建和谐中国到实现和谐世界,具有深刻的指导意义。

参考文献:

[1]翦伯赞.内蒙访古[N].内蒙古日报,1961-12-13.

[2]费孝通.费孝通民族研究文集新编[M].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6.

[3]费孝通.民族与社会[M]. 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81.

[4]费孝通.费孝通文集(第15卷)[M]. 北京:群言出版社,2001:105.

[5]荆纪轩.扶持人口较少民族发展规划(2011—2015 年)发布[N].中国民族报,2011-07-05.

[6]费孝通.论人类学与文化自觉[M]. 北京:华夏出版社,2004

猜你喜欢
费孝通文化自觉
今天,为什么我们要怀念费孝通?
费孝通的十个文化洞见
杨绛的“男朋友”
优化英语课堂教学模式
新时期高校校园文化建设问题思索
浅析“文化自觉”对企业发展的重要性
以文化人 增强自我净化能力
小传统的危机与乡村学校的文化使命
费孝通绅权与皇权的关系研究
费孝通学术思想史识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