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镜中的祥瑞纹饰与避邪铭文

2017-06-01 12:21
收藏家 2017年2期
关键词:瑞兽辟邪玄武

汉镜中的祥瑞纹饰与避邪铭文

□ 张宏林

我国古代铜镜,滥觞于4000年前的齐家文化,历经战国、汉唐而臻鼎盛。两汉铜镜,继先朝之余脉,立后世之楷范,于实用功能外,承载思想,寄托情感,积淀着丰富的文化内涵。其纹饰铭文:崇神灵而作祈禳,饰图文以寓希冀。故避灾禳祸,纳福降瑞,乃是汉代镜铭纹饰的主题思想之一。现就汉镜中的祥瑞纹饰和避邪铭文,列其形质,溯其源流,析其思想,究其因果,以抛砖引玉。

汉代铜镜所含祈求祥瑞,祛除邪恶之意。一“求”一“祛”,两者名异而实一,相反相成,互为因果,今列举以下16例以证。

“角王巨虚”四神间隔规矩镜(图1) 四方八区配置:左青龙配人首鸟身的朱芒;右白虎配飞鸟;前朱雀配鸾鸟;后玄武配独角瑞兽。双圈内铭文为:“仓(苍)龙白虎神而明,赤爵(雀)玄武顺阴阳。角王鉅(巨)虚辟不详(祥),七子九孙治中央。”

“湅治铜华”四灵间隔规矩镜(图2) 四方八区配置:左饰相随的两白虎;右饰手持芝草相对而跪的两羽人;前饰相向的两朱雀;后饰相随的两玄武。双圈内铭文为:“湅(炼)治铜华清而明,已(以)为镜、宜文章。延年益寿辟不羊(祥),与天毋极、如日月之光长。”

图1 角王巨虚四神间隔规矩镜

图2 湅治铜华四灵间隔规矩镜

“尚方御”四神规矩镜(图3) 四方八区配置:左青龙配人首鸟身的句芒,中间饰鸟,青龙后饰芝草,句芒后饰乌;右白虎配蟾蜍,中间饰鸟,白虎后饰鸟,蟾蜍后亦饰鸟;前为朱雀配仙人骑鹿,中间饰鸟,朱雀后饰鸟,鹿后亦饰鸟;后玄武配前肢捧芝草的辟邪,玄武后饰鸟,辟邪后亦饰鸟。周围铭文为:“尚方御竟(镜)大毋伤,左龙右虎辟不详(祥)。朱鸟玄武调〔阴〕阳,子孙备具居中央,长保二亲得富昌。寿敝今(金)石如侯王。”

图3 尚方御四神规矩镜

图4 刻镂博局四神规矩镜

图5 桼言四神规矩镜

图6 铜出丹阳四神规矩镜

“刻镂博局”四神规矩镜(图4)四方八区配置:左白虎配蹲伏的羽人;右青龙配手持芝草的羽人;前朱雀配麒麟;后玄武配瑞兽。周围铭文为:“新有善铜出丹阳,和已(以)银锡清且〔明〕。左龙右虎掌亖彭(方),朱爵(雀)玄武顺阴阳。八子九孙治中央,真尚安作出阳方。刻镂博局去不羊(祥)。”

“桼言”四神规矩镜(图5) 四方八区配置:左青龙配羽人;右白虎配蟾蜍;前回首之虎配九尾狐;后玄武配天鹿。周围铭文为:“桼言ㄓ(之)始自有纪,湅治铜锡去其宰(滓)。辟除不羊(祥)宜古(贾)市,长葆二亲利孙子。”

“铜出丹阳”四神规矩镜(图6) 四方八区配置:左为前肢捧内饰金乌日轮的青龙配人首鸟身的句芒,中间饰持杖羽人,青龙后饰蟾蜍,句芒上饰持杖羽人、后饰蟾蜍和羽人;右为前肢捧内饰蟾蜍月轮的白虎配独角瑞兽,中间饰麒麟,白虎后饰蟾蜍,独角兽后饰蟾蜍和飞鸟;前为朱雀配骑鹿仙人,中间饰蟾蜍,朱雀后饰羽人,鹿后饰鸟、羽人;后玄武配前肢捧芝草的辟邪,中间饰手持芝草的羽人,玄武后饰羽人,辟邪后饰蟾蜍。周围铭文为:“新有善铜出〔丹〕阳,百湅(炼)去宰(滓)清而明。仁工刻劳(镂)成文章,左龙右虎辟不详(祥)。朱鸟玄武顺阴阳兮。”

“铜出丹阳”五灵七乳镜(图7)顺时针方向饰:蟾蜍,身后饰鸟;白虎;麒麟,身后饰鸟;朱雀;手持芝草的羽人;青龙,身后饰鸟;玄武。周围铭文为:“汉有善同(铜)出丹杨(阳),湅(炼)已(以)银锡清且明。巧工刻之成文章,左龙右虎辟不详(祥)。朱爵(雀)玄武顺阴阳,十二辰具六博张。明而日月之珠光,子孙备具居中央。佳何棠。”

“尚方”四神七乳镜(图8) 顺时针方向饰:手持芝草的羽人配鸟;青龙;朱雀;仙人骑鹿,其后饰鸟;蟾蜍;白虎;玄武,其后饰鸟。周围铭文为:“尚方佳竟(镜)大毋伤,左龙右虎辟不详(祥)。朱鸟玄武顺阴阳,子孙备具居中央,长保二亲乐富昌。寿敝今(金)石如侯王兮。”

“铜出丹阳”瑞兽奏乐七乳镜(图9)顺时针方向饰:前肢持锤击铙的跪地白虎,其左右各饰雏鸟;跪地奏瑟的白虎,其左饰雏鸟、右饰蟾蜍;口衔内饰金乌日轮的朱雀,其左边的上下各饰雏鸟,右旁饰鸟;跳舞的羽人和两蟾蜍,中间饰似为食奁的器具;左饰吹箎的青龙,右饰持杖的羽人,其上饰雏鸟;前后相随的两蟾蜍,其上饰两雏鸟,其中前面的蟾蜍前肢托内饰蟾蜍的月轮;玄武,其下饰四雏鸟。周围铭文为:“新有善同(铜)出丹阳,湅(炼)治铜锡清而明。巧工刻之成文章,左龙右虎辟不羊(祥)。朱鸟玄武顺阴阳,子孙服具居中央。长保二乐乐富昌,寿如金石之侯王。”

图7 铜出丹阳五灵七乳镜

图8 尚方四神七乳镜

“青盖作”龙虎镜(图10) 主区左虎右龙相对峙,其龙独角向后,曲颈向左,裆部饰男根,其下饰回头之龟,龟前饰持杖羽人。周围铭文为:“青盖作竟(镜)大毋伤,巧工刻之成文章。左龙右虎辟不羊(祥),朱鸟玄武顺阴阳。子孙备具居中央,乐兮。”

“周氏作”穷奇龙虎镜(图11) 主区左虎右龙相对峙,其龙双角向后,曲颈向左,其后随一瑞兽。周围铭文为:“周是(氏)作竟(镜)真大工,上有穷奇辟不羊(祥)。服此竟(镜)者日饮酒,月作倡;传告后世俱毋忘。”

“潘氏作”神人瑞兽四乳镜(图12) 主区以四乳钉间隔:一组饰上骑羽人的两虎,对称的一组饰两虎;另一组饰双龙,对称的一组饰各骑一马的三人张弓射箭。周围铭文为:“潘氏作竟(镜)大毋伤,上有奇兽去不羊(祥),长保二亲宜侯王。”

“周氏作”伍子胥画像镜(图13)主区以四乳钉间隔,逆时针方向依次饰:越王与谋臣范蠡,中间榜题“越王”;并肩而立的两女子,应为越国美女西施与郑旦;端坐于帷幄之中的吴王,其旁榜题“吴王”;仗剑自刎的伍子胥,其旁榜题“伍子胥”。周围铭文为:“周是(氏)作竟(镜)真大工,上有诸王辟不羊(祥)。和以铜锡清且明,巧工刻之成文章,买此竟(镜)后富昌兮。”

“尚方御”四神规矩镜(图14) 四方八区配置:左青龙配一鸟,中间及青龙与鸟身后各饰一鸟;右白虎配蟾蜍,中间饰展翅之鸟,白虎身后饰鸟,蟾蜍上方和身后各饰鸟;前朱雀配仙人骑鹿,中间饰羽人,鹿后亦饰羽人;后玄武配舞蹈的两羽人。周围铭文为:“尚方御镜哉真大好,左龙右虎辟除道。上有神鲜(仙)不知老,渴饮玉泉饥食枣。浮游天下敖(遨)亖海,寿如金石为国保。传之后世乐毋〔极〕。”

“龙氏作”龙虎镜(图15) 主区左龙右虎相对峙,其龙独角向后,曲颈向右,其后随一独角瑞兽。周围铭文为:“龙氏作竟(镜)佳且好,明而日月世之保,上有白虎辟邪主除道,服此竟(镜)者,田作大得,贾市万倍。”

“尚方作”双龙镜(图16) 主区饰对峙的两龙。周围铭文为:“尚方作竟(镜)真大巧,上有仙人不知老,渴饮玉泉饥食枣,浮游天下敖(遨)四海,左龙右虎辟不道,佳且好。”

上述的镜铭纹饰,反映了古人渴望纳福降瑞的思想意识和民俗观念。究其根本,是古人对自然现象和生态环境的认知局限所致。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是自然界中各类物种生存繁衍的唯一法则。人类,作为自然界中的物种之一,要想生存发展,繁衍生息,最为本能的思想与行为莫过于避害趋利,以保证生命的存续。但处于蒙昧期的原始先民,无法理解和抗衡严酷的自然现象,例如:风雨雷电,冰霜雾雪,洪水干旱,台风冰雹,寒冷暑热,瘴气疫病,蛇虫毒害,猛兽吞食和食物短缺等,认为是上天神灵的无形之手,在驾驭和掌控着人类世界的祸福得失,故只能求助于上天神灵的恩赐帮助,以禳灾避祸,从而产生了神灵崇拜意识,最终发展形成了万物有灵观。故万物有灵的观念,应该是古人认知局限的归宿。汉镜纹饰铭文反映的祥瑞观念和避邪习俗,来源于万物有灵观涵盖下的二个具体缘由:

其一,祥瑞观念的文化影响。

崇尚祥瑞,由来已久,见诸文献,施之教育,行于习俗,附于器物。如对圣人贤哲,往往视之为上天降瑞,来历不凡。《宋书》曰:“太昊帝宓牺氏,母曰华胥。燧人之世,有大迹出雷泽,华胥履之,而生伏牺于成纪。蛇身人首,有圣德。燧人氏没,宓牺代之,受龙图,画八卦,所谓《河出图》者也。有景龙之瑞。”又“炎帝神农氏,母曰女登,游于华阳,有神龙首感女登于常羊山,生炎帝。人首牛身,有圣德,致大火之瑞。”又“黄帝轩辕氏,母曰附宝,见大电光绕北斗枢星,照郊野,感而孕。”古人的祥瑞观念影响汉镜装饰图案和铭文思想的主要是二个方面。

图9 铜出丹阳瑞兽奏乐七乳镜

图10 青盖作龙虎镜

一是五灵纹饰。这是汉镜中最为常见的装饰图案,即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和麒麟。由于五灵纹饰与汉代流行的五行观念相对应,故在时人的思想观念中是“五德嘉符”的祥瑞标志。其祥瑞涵义,在古代典籍中多有记载。《宋书》谓:“麒麟者,仁兽也。牡曰麒,牝曰麟……含仁而戴义,音中钟吕,步中规矩,不践生虫,不折生草,不食不义,不饮洿池,不入坑井,不行罗网。明王动静有仪则见。牡鸣曰逝圣,牝鸣曰归和,春鸣曰扶幼,夏鸣曰养绥。”可见古人不但把麒麟作为仁义的象征,还把其看作是上天赐予百姓的祥瑞之征。

《符瑞志》把龙分为四色,即黄龙、白龙、青龙、黑龙。并说:“黄龙者,四龙之长也。不漉池而渔,德至渊泉,则黄龙游于池。能高能下,能细能大,能幽能冥,能短能长,乍存乍亡。”把龙的神奇与统治者的德政相联系,以此作为吉祥之兆。

《符瑞志》说:“白虎,王者不暴虐,则白虎仁,不害物。”把虎的仁恶与统治者的施政作了有机的联系,体现了当时流行的天神感应和万物有灵观。

朱雀,又称朱鸟、赤雀,是古代传说中一种形似凤凰的祥禽。《符瑞志》载:“神鸟者,赤神之精也,知音声清浊和调者也。虽赤色而备五彩,鸡身,鸣中五音,肃肃雍雍。喜则鸣舞,乐处幽隐。风俗从则至。”

玄武,通常为龟蛇相缠之形。但在部分汉镜的装饰中,也有龟蛇分置的,甚至于有龟而无蛇,或有蛇而无龟的。《符瑞志》曰:“灵龟者,神龟也。王者德泽湛清,渔猎山川从时则出。五色鲜明,三百岁游于蕖叶之上,三千岁常游于卷耳之上。知存亡,明于吉凶。禹卑宫室,灵龟见。”可见神龟不但与统治者的从政清明相关,甚至对自然环境的保护及生态平衡的各项政策措施是否得当相连系。

二是五灵以外的异类纹饰。于五灵纹饰外,汉镜中还常见辟邪、天禄(鹿)、句芒、蟾蜍、角王、巨虚、穷奇、三足乌、九尾狐等图案纹饰。所有这些,也均与当时流行的避邪习俗和祥瑞观念相关。

《十洲记》说:“聚窟洲,在西海中申未地……及有狮子、辟邪、凿齿、天鹿,长牙铜头铁额之兽。”从以上记载中可知,所谓的“辟邪”与“天鹿”,并非本土物种,是从遥远的“西海”引进之物。这些方外引进的物种,一旦被我国本土文化所吸纳,并与传统民俗相结合,其性质就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从而演变成为我国古代传说中的祥瑞之物。《集古录跋尾》载:“右汉‘天禄辟邪’四字,在宗资墓前石兽膊上……今墓在邓州南阳界中,墓前有二石兽,刻其膊上一曰‘天禄’,一曰‘辟邪’。”可见所谓的“天禄”、“辟邪”,在我国古代民俗中已担当了避邪祛凶的角色,在汉及以后的相当一段时期内,常被作为镇墓之兽而用于避邪。

《洛阳伽蓝记》记载当时举行的佛事游行中“辟邪狮子,导引其前”。《魏书》载:“(天兴)六年冬,诏太乐总章鼓吹……麒麟、凤凰……白虎及诸畏兽……辟邪……以备百戏,大飨设之于殿庭,如汉、晋之旧也。”《瑞应图》谓:“天鹿者,能寿之兽,五色光辉,王者孝道则至。”从典籍的以上记载中可见,天鹿是为祥瑞之兽。

《五经通义》载:“月中有兔与蟾蠩何?兔,阴也;蟾蠩,阳也。而与兔并,明阴系于阳也。”《春秋元命苞》也说:“月之为言缺也,而设以蟾蠩与兔者,阴阳双居。明阳之制阴,阴之倚阳。”如此说来,汉镜中装饰的蟾蜍图案具有阴阳属性,与当时流行的阴阳五行学说密切相关。而阴阳和合,亦是祥瑞之标志。

《墨子》记载:“昔者郑穆公,当昼日中处乎庙,有神入门而左,鸟身,面状正方。郑穆公见之,乃恐惧犇。神曰:‘无惧,帝享女明德,使予锡女寿十年有九,使若国家蕃昌,子孙茂,毋失郑。’穆公再拜稽首,曰:‘敢问神名?’曰:‘予为句芒。’”以此可知,句芒实为掌控黎民寿命,能为百姓带来福祉的神灵。

图11 周氏作穷奇龙虎镜

图12 潘氏作神人瑞兽四乳镜

图13 周氏作伍子胥画像镜

图14 尚方御四神规矩镜

《逸周书》载:“独鹿邛邛,距虚,善走也。”《说苑》说:“孔子曰:‘北方有兽,其名曰蟨,前足鼠,后足兔。是兽也,甚矣其爱蛩蛩巨虚也。食得甘草,必啮以遗蛩蛩巨虚,蛩蛩巨虚见人将来,必负蟨以走。蟨非性之爱蛩蛩巨虚也,为其假足之故也。二兽者,亦非性之爱蟨也,为其得甘草而遗之故也。”可知“巨虚”是古代传说中的兽类。《子虚赋》载:“蹵蛩蛩,辚距虚。”张揖注曰:“蛩蛩,青兽,状如马;距虚,似骡而小。”如此说来,蛩蛩、巨虚,均为形似骡马的瑞兽。虽然历代文献中对“角王”的相关情况,缺少详细的记载。但我们从汉代铜镜的“角王巨虚辟不祥”铭文中,还是能够感悟到其祥瑞的属性与避邪之功能。

从上述诸多文献的记载中,可见祥瑞文化对汉镜图饰铭文的立意定位,起了十分重要的导向作用。

其二,避邪习俗的历史延续。

古代民俗中的避邪意识,最初应该孕育于万物有灵的观念之中。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逐渐形成了避邪民俗,其历史源头,或可追溯到图腾崇拜的原始社会时期。图腾,最初应该是原始部落或氏族社会崇拜的偶像和保护神。例如作为中华民族象征意义的龙,就是由自然界中的多种动物糅合而成的,是一种具有人文意义的图腾。至于历代文献中记载的华夏民族的人文始祖,我们也都能在其身上找到图腾崇拜的孑遗和影子。如蛇身人首的伏羲氏,原本就出身于崇蛇的氏族;人首牛身的神农氏,应该出身于崇牛的氏族;而龙颜瑞相的轩辕氏,则应该是崇龙的氏族等。至于华夏民族干脆称自己为龙的传人,这应该是在民族文化大融合的背景之下,所传承的图腾崇拜的文化印记。

图15 龙氏作龙虎镜

图16 尚方作双龙镜

图17 兽钮粟地蛇纹镜

《说文解字》说“闽:东南越,蛇种”,是说古越族中被称为“闽越”的分支,是一个崇蛇的族群。《战国策》载:“被发文身,错臂左袵,瓯越之民”,是说古越族中俗称“瓯越”的分支。以现在浙江绍兴为中心的这一带,生活着古越族中被称为“於越”的一支,这也是一个崇蛇的族群。《汉书·地理志》载:“帝少康之庶子云,封于会稽,文身断发,以避蛟龙之害。”至越王勾践之时,当地仍保持着断发纹身的习俗。在当地出土的春秋晚期的铜镜中,就装饰着於越先民尊崇的蛇纹(图17)。而江苏无锡鸿山越国贵族墓葬中出土的玉带钩、琉璃釉玲珑球形器和青瓷鼓座等器物中,也均装饰着蛇纹。由此可见,古越族确是一个崇蛇的民族。他们以蛇为图腾,奉蛇为保护神。

《帝王世纪》曰:“神农氏姜姓也,母曰任姒。有乔氏之女名登,为少典妃,游于华阳。有神龙首感女登于常羊,炎帝人身牛首。”《述异记》说:“轩辕之初立也,蚩尤氏兄弟七十二人,铜头铁额,食铁石。轩辕诛之于涿鹿之野。蚩尤能作云雾。涿鹿今在冀州,有蚩尤神,俗云人身牛蹄……秦汉间说蚩尤氏耳鬓如剑戟,头有角。与轩辕斗,以角抵人,人不能向。今冀州有乐名蚩尤戏,其民两两三三,头戴牛角而相抵,汉造角抵戏,盖其遗制也。”从以上两则记载中可见,上古时期的神农氏和蚩尤氏,均应是崇牛的氏族。牛,也应该是他们氏族的图腾徽标。汉代铜镜中所饰角抵之牛(图18)的形象,或许就与图腾崇拜的文化意识紧密相关。

至于龙,作为图腾崇拜时期的文化孑遗,文献记载比比皆是。《说文解字》载:“龙,鳞虫之长,能幽能明,能细能巨,能短能长,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在古人的观念中,虽有龙、蛇之分,其实就是一家。《鲁灵光殿赋》说:“伏羲鳞身,女娲蛇躯。”《玄中记》载:“伏牺龙身,女娲蛇躯。”自古以来,借龙之形象祈祥避邪的习俗广为流传。

正是受远古图腾崇拜意识的影响,才产生和形成了祈祥避邪的文化习俗,才在汉镜的铭纹中得以体现和延续。

古人有“知行合一”之说。汉镜纹饰铭文包含的祥瑞观念和避邪习俗,在一定程度上正是知行合一的体现。两者归结到一个共同点,就是借助灵物以避邪祈瑞。古人万物有灵的观念,决定了避邪灵物的多样性。在汉镜的铭文图饰中,常见的避邪灵物主要有以下几种:

瑞兽避邪。这在历代文献中多有记载。《论衡》“宅中主神有十二焉,青龙白虎列十二位,龙虎猛神天之正鬼也,飞尸流凶安敢妄集,犹主人勇猛、奸客不敢窥也。”可知龙虎作为氏族社会时期原始先民所崇拜的图腾,后又延续成为避邪的神灵。在人们的思想观念中,是具纳福降瑞,护宅安民的避邪功能的。《抱朴子·内篇》记载道家始祖老子出行时,仙人和祥禽瑞兽为其除道护卫的场景:“从黄童百二十人,左有十二青龙,右有三十六白虎,前有二十四朱雀,后有七十二玄武,前道十二穷奇,后从三十六辟邪,雷电在上,晃晃昱昱。”可见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穷奇、辟邪等祥禽瑞兽,不但是先民心目中的护佑之神,而且还衍变成了道教始祖老子出行时的护卫。《后汉书》曰:“先腊一日,大傩,谓之逐疫……方相氏黄金四目,蒙熊皮,玄衣朱裳执戈扬盾。十二兽有衣毛角……以逐恶鬼于禁中……于是中黄门倡,侲子和,曰:‘甲作食凶,胇胃食虎,雄伯食魅,腾简食不祥,揽诸食昝,伯奇食梦,强梁、神明共食磔死寄生,委随食观,错断食巨,穷奇、腾根共食蛊。凡使十二神追恶凶……’因作方相与十二兽舞。”从文献的以上记载中,也可使我们了解到,上述神灵的避邪作用和古代社会避邪逐疫所举行的各类祭祀仪式等民俗活动。

图18 地支四神间隔简化规矩镜

图19 永镇阴精八卦镜

诸王避邪。这是一种被称为“以毒攻毒”的避邪方法。“伍子胥画像镜”中“上有诸王辟不祥”的铭文,显然是指吴王夫差和越王勾践。夫差因杀害忠良伍子胥,成了以残忍著称的暴君。勾践阴谋灭吴,在当时的文化背景下,同样被认为是不义之举。故《孟子》曰:“春秋无义战。”中国人的传统辩证思维认为,祸福相倚,善恶互转,任何一种消极因素都可转化为积极因素。而“以毒攻毒”的观念,就是这种思维的体现。故暴君辟邪和阴谋制暴,也都应该是中国辟邪文化的组成部分。

博局避邪。除了自然界中的灵物,在传统民俗中具有避邪功能外,在古人的思想观念中,某些工匠制作的器具,也同样具有避邪除凶的作用。《汉书》载:“其夏,京师郡国民聚会里巷仟佰,设张博具,歌舞祠西王母。”此说还可与出土文物相印证。如上列的汉镜中,就有“刻镂博局去不祥”铭文。可知博具作为一种供人娱乐的游戏器具,也是古代祭祀活动中的祭物,具有避邪除凶的作用。故汉代铜镜中装饰的此类“博局”纹,也具有祭祀神灵,避邪除凶的功能。

铜镜避邪。在历代典籍中更有种种神奇的记载。《西京杂记》载:“高祖初入咸阳宫,周行库府,有方镜广四尺,高五尺九寸,表里通明。人直来照之,影则倒见。以手扪心而来,则见肠胃五脏,历然无碍。人有疾病在内,则掩心而照之,知病之所在。又,女子有邪心,则胆张心动。秦始皇常以照宫人,胆张心动者则杀之。”镜子能够照见“肠胃五脏”和“病之所在”,似乎已经具备了现代医学仪器的透视功能,又能照见“邪心”,这或许是我国最早出现的关于以镜辟邪的最为神奇的故事了。古镜中还有“百炼作镜,八卦象备,卫神帝命,永镇阴精”的铭文(图19)。可见铜镜在古代葬俗中具有“取光明破暗”和“永镇阴精”的避邪功效。郭宪《洞冥记》载:“望蟾阁十二丈,上有金钟,广四尺。元封中,有祇国献此镜。照见魑魅,不获隐形。”葛洪《抱朴子·内篇》说:“古之入山道士,皆以明镜径九寸以上,悬于背后,则老魅不敢近人……若是鸟兽邪魅,则其形貌皆见镜中矣。”原来铜镜还具有“照见魑魅,不获隐形”和“鸟兽邪魅……形貌皆见”的神奇性能,难怪古代修行炼丹的道士们,总是镜不离身,视同宝物。以镜辟邪的文化习俗,流传至今。在那些古代遗留和现代新建寺庙的屋脊正中,也能见到装饰的铜镜。至于现代住宅的门窗上方,也有悬挂玻璃镜子的现象。从中不难感觉到以镜避邪的民俗文化的根深蒂固。

除道避邪。从汉镜“上有白虎辟邪主除道”、“左龙右虎辟不道”以及“左龙右虎辟除道”的铭文中可知,铜镜中所饰的龙、虎和辟邪也承担着“除道”的重任。“除道”或有清洁道路之义,与“辟不祥”亦具有类似的涵义。《睡虎地秦简〈日书〉》(甲种)中说:“行到邦门困,禹步三,勉壹步,呼:‘皋,敢告曰:某行毋咎,先为禹除道。’即五画地,掓其画中央土而怀之。”《放马滩秦简〈日书〉》(甲篇)则说:“禹须臾臾臾行,得。择日出邑门,禹步三,向北斗质画……曰:禹有直五横,今利行,行毋咎,为禹前除得。”从秦简的“行到邦门”、“出邦门”和“出邑门”中可知,显然是为将跨出“邦门”和“邑门”的人,所举行的一种避邪禳解的仪式。其目的就是为出行者清除行路时的祸祟,以祈求平安到达的目的。

(责任编辑:田红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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