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赫玛尼诺夫音乐中的俄罗斯民族元素

2017-06-01 09:09周婧
艺术评鉴 2017年6期
关键词:民族元素

周婧

摘要:拉赫玛尼诺夫的音乐创作深深植根于俄罗斯的自然风貌、社会文化和宗教信仰,将俄罗斯独特的自然文化元素、东正教抒情元素和俄罗斯式忧思等民族元素融入音乐旋律中,其音乐作品充满着感人至深的忧郁情怀,让听众在音乐欣赏中感受俄罗斯民族的独特风情,一起体味生命的真谛。

关键词:拉赫玛尼诺夫 民族元素 俄罗斯式忧思

中图分类号:J6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3359(2017)07-0009-03

谢尔盖·瓦西里耶维奇·拉赫玛尼诺夫1873年出生于俄罗斯,是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杰出的作曲家、指挥家、钢琴演奏家,他的音乐作品饱含深情,旋律优美,充满了俄罗斯民族色彩。拉赫玛尼诺夫曾说:“我是一个俄罗斯作曲家,我出生的土地影响了我的性情和外貌。我的音乐是性情的产物,所以它也是俄罗斯音乐;我不曾有意识地谱写俄罗斯音乐或其他种类的音乐。我在谱写音乐时试着去做的,就是把我在创作时的心中感触直接地表达出来。”[1]拉赫玛尼诺夫的音乐创作深深植根于俄罗斯的自然风貌、社会文化、宗教信仰,融合了俄罗斯浪漫主义和民族乐派的音樂风格,在音乐语言上综合了俄罗斯民歌和东正教的宗教音乐元素,描绘出俄罗斯的自然风光和社会风情,充满了俄罗斯式的忧思和坚韧强大的力量。

一、俄罗斯自然文化元素

拉赫玛尼诺夫的音乐灵感往往来源于俄罗斯的民族史诗、民间传奇和童话、文人诗歌等,通过与俄罗斯的文学、绘画等艺术形式相结合,运用充满个性的音乐语言充满深情地描绘俄罗斯的自然风光和社会风俗画面。浪漫主义诗人普希金的创作对他影响至深。普希金是十九世纪俄罗斯文化的杰出代表,别林斯基认为他的文学创作是俄罗斯社会的百科全书。根据普希金的长诗《茨冈》改编的歌剧《阿列科》,诗人笔下南俄的绮丽风光、追求自由的茨冈人和浪漫悲情的爱情故事,激发了作曲家的创作激情,成为他首部获得成功的作品。此后,《波西米亚主题狂想曲》《别对我歌唱,美丽的少女》《吝啬的骑士》均是在普希金诗作的基础上谱写而成的,拉赫玛尼诺夫将音乐旋律和歌词意境完美融合,诗意随着和谐的节奏、优美的旋律自然流淌,刻画出俄罗斯美好的自然风貌,描绘出俄罗斯人民的社会生活。

科冈在《论拉赫玛尼诺夫》一文中指出:“拉赫玛尼诺夫的音乐有时的确就像树叶的摇曳、江河的流水、俄罗斯的草原那样,是‘单调的。然而,恰如在现实中一样,这种大自然的‘单调的语言多么流畅,其中包含着多么丰富的生活啊。”[2]在浪漫曲《丁香花》中,钢琴声如水流淌,童年的美好记忆纷至沓来:宁静的乡村庄园、飘荡的秋千、明净的湖水、斑驳的树林、广阔的大草原、寥远的天空……优美简洁的旋律刻画出俄罗斯淳朴幽静的自然风光,蕴含着作曲家对俄罗斯山水的热爱,对生活的美好期盼。二十世纪初,俄国社会动荡不安,1918年拉赫玛尼诺夫举家搬迁至美国,在心理上他成为了一个流浪者,虽怀念俄罗斯,但故乡的种种只能保留于他的记忆和音乐中了。此后,他创作完成的《第四钢琴协奏曲》《三首俄罗斯歌曲》《科列利主题变奏曲》《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等音乐作品,其音乐旋律融入了对故土的深切怀念和背井离乡的孤独感伤情绪,饱含着俄罗斯的乡土情怀。

二、东正教抒情元素

1882年,九岁的拉赫玛尼诺夫进入圣彼得堡音乐学院接受专业的音乐学习。为缓解学习的压力,祖母经常带他去附近的教堂,年幼的拉赫玛尼诺夫被圣彼得堡东正教教堂的优美的圣歌和悠扬的钟声深深吸引住了。东正教对于俄罗斯文明的发展至关重要,在东正教传入之前,俄罗斯民族文化还处于蛮荒状态,没有形成自己的文化传统。东正教在古俄罗斯传播后,东正教信仰成为俄罗斯民族精神和文化传统的源头,俄罗斯的日常生活、行为规范、思维模式等都以其为标准。作为虔诚的东正教徒,拉赫玛尼诺夫不止一次谱写宗教音乐,从早期的无伴奏音乐合唱《在祈祷中不眠的……》《约翰·兹拉托乌斯特礼仪》,到著名的《彻夜祈祷曲》,俄罗斯东正教祥和、庄严、静穆的宗教圣歌,被作曲家不断模仿与再创造,传达出作曲家最真挚的宗教信仰。《彻夜祈祷曲》由俄罗斯东正教会彻夜祈祷仪式的一系列文本组成,第1-6首为晚祷曲,第7-14首为晨祷曲,第15首则来自一时课曲,东正教祈祷仪式中源远流长的各种传统音乐体裁在这部作品中达到顶峰。拉赫玛尼诺夫将俄罗斯民族数百年来的音乐经验和精神力量汇集起来,在一战最激烈的艰难岁月中,给苦难的俄罗斯人带来精神的慰藉和希望,被誉为拉赫玛尼诺夫的最杰出成就之一和俄罗斯东正教会最伟大的音乐成就。

拉赫玛尼诺夫曾说过:“艺术没有宗教怎么行呢……宗教是相信的一种原理,而艺术在我看来靠的是情感而不是信仰,宗教也是这样的。”[3]除宗教音乐外,拉赫玛尼诺夫的许多音乐作品借用了宗教元素,庄严肃穆的圣歌和教堂的钟声以不同的音响色彩回荡在听众心中。中世纪的圣咏《末日经》是拉赫玛尼诺夫运用最多的宗教旋律。《末日经》本是格里高利圣咏的追思弥撒中象征亡灵与天谴的音乐,作为“死亡”音乐主题的象征,频频出现在十九世纪中后期众多作曲家的音乐作品中,如柏辽滋的《幻想交响曲》中第五乐章《女巫安息日之梦》、圣桑的交响作品《骷髅之舞》、李斯特的《死神之舞》、马勒的《第三交响曲》等。在时代氛围及前辈作曲家的影响下,拉赫玛尼诺夫的音乐创作诸如《第一交响曲》《第二交响曲》《死亡岛》《第二钢琴协奏曲》《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等作品均或隐或显地穿插运用了《末日经》这一旋律,表现出由动荡时代带来的失望焦虑、惶恐不安的阴暗情绪。

此外,拉赫玛尼诺夫作品中存在大量教堂钟声元素,除直接以钟声命名的交响音乐《钟声》外,在《交响舞曲》《音画练习曲》《第二钢琴协奏曲》《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等作品中均存在以不同手法表达的钟声。拉赫玛尼诺夫曾回忆说:“在俄罗斯的许多城市……经常回响着我们习以为常的教堂钟声。它伴随着每一个俄罗斯人从童年到风烛残年,没有哪一位作曲家能避开它的影响……我一直对于那些钟声不能释怀,或明快宏远、或忧郁感伤,散发着无尽的余韵。”[4]俄罗斯的东正教教堂鸣钟方法很独特,敲钟人拉拽着绳索用钟锤敲响大大小小的钟,手法看上去像在演奏音乐,钟声节奏抑扬顿挫,或清脆悦耳,或浑厚沉重。这些艺术性的钟鸣被作曲家用不同的调式、速度、和声、旋律等揉进了音乐作品中,表达着不同心境下或欢娱、或凄惨的感性知觉情绪,如《交响舞曲》中重复出现的安魂弥撒式的葬礼钟声、《第二钢琴协奏曲》第一乐章中灰暗沉重的和弦如压抑厚重的丧钟、《音画练习曲》中快速跳跃的音阶如轻巧活泼的小钟等等。《钟声》被作曲家视为自己质量最上乘的作品之一,四个乐章展示着拉赫玛尼诺夫对钟声的多样性理解。随着伴奏的不断变化,四种主题的钟声旋律依次呈现出来:象征童年和青春的“银色雪橇的铃声”轻快灵动;象征爱情与婚姻的“芳醇婚礼的金钟”温柔缠绵;象征动摇与幻想的“铜质警钟”急促响亮;象征恐惧和死亡的“铁质丧钟”郁悒沉闷,各种不同主题的钟声隐含着人类丰富的情感世界,引起观众深深的共鸣。

三、俄罗斯式忧思

拉赫玛尼诺夫生于一个新旧世纪交替的动荡年代,生活于恶劣的自然环境中,俄罗斯人民饱受着天灾与人祸的双重苦难,生存恐惧与对未来的迷茫思绪深深烙印在俄罗斯社会文化的方方面面,感伤忧郁的情绪笼罩着那个时代几乎所有的艺术家,他们纷纷以个人独特的方式诗意转换着这种忧思,共同构筑着这一时代俄罗斯人文精神的感伤基调。拉赫玛尼诺夫也不例外。他的一生历经磨难,有过失去亲人的痛苦,经历过创作瓶颈时的精神危机,遭遇了背井离乡的煎熬,他痛苦过、矛盾过、挣扎过,也反抗过。时代的人文精神与历经磨难的生命体验融入于拉赫玛尼诺夫的音乐创作,在深情的旋律与厚重的和弦背后,一种俄罗斯式的忧思弥漫其中,充满着感人至深的俄罗斯民族情怀。拉赫玛尼诺夫在写给朋友的书信中说:“在伤感和快乐两种主题中,我更偏爱前者”[5],悲伤情感的抒发成为其大多数音乐的主线。在他的音乐中,忧思像一团愁云,萦绕在旋律、织体、和声、调式、节奏等音乐元素之间,呈现出感伤痛苦、徘徊惆怅的心境。例如,作曲家在很多作品中都运用了小二度片断,因为“小二度的音区很窄,而且非常的不协和,常常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二度音之间的倾诉,常表现出剧烈的痛苦、悲叹和深切的忍从。”[6]又如,拉赫玛尼诺夫擅长运用向心式旋法,让音乐以某一个音为核心,旋律的走向围绕着该核心音进行,“由于向心式旋法的音一般会比较密集,音区运动比较窄,所以往往给人一种内心因巨大悲痛无处释放而备受压抑的感觉,或者是在重大的压力之下的内心不安情绪。”[7]

在阴郁忧伤的旋律背后,蕴藏着一股强大而坚韧的力量,寄托着作曲家对坚持自我、对美好理想、对彼岸世界的执著追求。正如俄罗斯思想家别尔嘉耶夫所说:“俄罗斯民族的心,是与圣母的庇护而不是与基督的受难道路、殉难体验连在一起的”[8],拉赫玛尼诺夫的音乐也是如此,虽表达出一种感伤、悲凉、惶惑的忧思,但这种忧思绝不仅仅是低迷茫然的失落或消极遁世的绝望,更多的是蕴涵着对美好事物和彼岸世界的艰难追寻。如《C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的第一乐章,主奏钢琴弹出八小节沉重压抑的和弦,阴郁沉闷的低音以一种下行的旋律反映出现实的残酷。随后,C小调第一主题出现的管弦乐刚劲有力,降E大调第二主题主奏钢琴淳美忧伤,作曲家的情绪以一种波浪型的旋律展现出来,或低迷茫然,或满怀希望,时而忧郁,时而欢快,充满甜美的伤感,被认为是“最有拉赫玛尼诺夫特色”的旋律之一。拉赫玛尼诺夫移居美国后创作的《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也展现出类似情感。拉赫玛尼诺夫在“帕格尼尼主题”和“《末日经》圣咏”这两个看似毫不相关的音乐主题中找到共通之处,将它们巧妙地融合起来,大小调的交替渗透,持续音与内声部半音交相辉映,诗意的抒情与阴暗的变奏形成强烈的对比,深刻的矛盾冲突在丰富复杂的变奏中激发出感人至深的力量,表达出作曲家冲破阴暗现实奔向理想天国的渴望。

总之,拉赫玛尼诺夫将历经磨难的生命体验融入音乐创作,俄罗斯的自然文化、宗教信仰、情感心理在音乐旋律中自然流畅,其音乐作品充满着感人至深的忧郁情怀,让听众在音乐欣赏中感受俄罗斯民族的独特风情,一起体味生命的真谛。

參考文献:

[1][英]Robert·Walke.拉赫玛尼诺夫[M].何贵风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99:223.

[2]T·科冈.论拉赫玛尼诺夫[M].李嘉译.音乐出版社,1962:180.

[3][俄]M·阿兰诺夫斯基.俄罗斯作曲家与世纪[M].张洪模译.北京:中央音乐学院出版社,2005:125.

[4]夏滟周.我爱上了我音乐中的忧伤[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01:185.

[5]邓亚.拉赫玛尼诺夫音乐的浪漫主义风格和俄罗斯特征[J].黄河科技大学学报,2010,(06).

[6]钱仁康,钱亦平.音乐作品分析教程[M].上海:上海音乐出版社,2003:5.

[7]宋彦斌.论拉赫玛尼诺夫钢琴作品中的悲剧性[D].长沙:湖南师范大学,2011年.

[8][俄]别尔嘉耶夫.俄罗斯的命运[M].汪剑钊译.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9:1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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