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给艺术下定义?
——白胖访谈

2017-06-05 14:14
画刊 2017年5期
关键词:画刊雕塑陶瓷

本 刊

为什么要给艺术下定义?
——白胖访谈

本 刊

编者按:“在这个空虚和孤独的年代,我想馈赠点不一样的东西给年轻一代们”,美国艺术家白胖(Stevens Vaughn)从来不认为艺术家是什么特别的身份,他相信人人生来就是艺术家。正如他极为“接地气”的中文名,阐释着他坚信的艺术观——艺术即生活,生活即艺术。2017年4月,他参加了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的《熔点——国际当代陶瓷联展》,呈现了自己两件陶瓷作品:《情感自助餐》(Buffet Of Emotions)和《北京地图》(Beijing Map)。《情感自助餐》中,他将佛头、小脚女人的鞋,以及一些东方日常所用的葫芦、扇子等物翻模重铸,大大小小的瓷器堆放出一桌丰盛的视觉和精神的“盛宴”;《北京地图》中,他烧制各种形状的瓷盘,不同的颜色代表不同的区域,拼出了一张“北京地图”。白胖使用陶瓷作为媒材,以一个他者的眼光审视着这个古老国度。本刊与其进行了几次访谈,终成此文,以飨读者。

《画刊》:在我的理解中,《情感自助餐》(Buffet Of Emotions)实现了一种物的意义的转化,你将佛头、小脚女人的鞋、葫芦、扇子、餐具等进行翻模,为这些日常之物赋予了另外一种意义。在你自己的陈述中,这就像是一桌可以喂饱你灵魂、精神的美食。那么,请问:在你选择的时候,不同的物品对你来说,是否象征着不同的含义?

白胖:在一个没有情感和仪式感的世界里,我无法生存。《情感自助餐》里的偶像代表着那些可以喂食我想象力和精神的故事与文化,它赋予我存在的意义。今天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孤独、越来越空虚,如果我们所有人都能去享用这样的精神食粮,去获得我们的情感支撑,那将多么美好!

这个世界是如此丰富,我们几乎拥有一切,为什么还是如此空虚呢?年轻的时候,我一无所有,但是现在我拥有一切。年轻时候的故事鼓舞着我的梦想,我被一种情绪化的视觉语言所包围。今天,我发现这个世界崇拜合理性,但是我想问:难道艺术是合理性的吗?爱是合理性的吗?

2017年4月,白胖在南艺美术馆的行为现场

《画刊》:之前我询问你的作品与宗教的联系,你回答,没有联系。然后,你说,其中有一种神秘(mystery),可否解释一下,这种神秘是什么?

白胖:对我来说,宗教性和精神性是非常不同的——信徒是排他的,他们用宗教来定义自己,也限制自己。在当代艺术里,我发现存在一种相似的宗教性——许多艺术家认为他们是独特的,而这是基于他们“艺术家”的身份(得出的认知)。就像博伊斯(Joseph Beuys)所言:人人都是艺术家。而道教则不同,它是包容的,我对它的理想深感兴趣,我欣赏这种神秘性。

对我自己而言,我也是一个谜(mystery)。

《画刊》:上一周谈论你的作品时,你说到你最近对中国哲学非常感兴趣,尤其是金、木、水、火、土的五行概念。

白胖:金木水火土、东南西北中,我确实对五行很着迷。而且,我发现,根据中国文化的观念,甚至可以说有五个季节——春夏秋冬以及季节转换之间的那个阶段。中国人甚至将五行描述为宇宙和谐的一部分,据此发展出五形、五色、五音、五味和五官等等。

我最近经常思索“土”这个概念,“土”是黄色的,形状为方,方位是中,这种哲学非常迷人。在西方,当我们看见事物的不同的时候,我们总是分解开来看;而道教总是能看到事物之间的相通性,万事都是另一物的部分,都与另一物相连。

《画刊》:你如何理解老子“无”的概念?

白胖:无——从无到有,从有到无。我小时候患有一种特殊的孤独症,我没有方向感和时间感。时间和方向的缺席很像影子,影子是光的缺席。但影子也是一种“有”,我的生命如水流淌,总是在移动、总是在转变,就像山雨形成奔腾的溪流,汇入河海。我不看过去,不想未来。我是一个更大整体的一部分,我不懂怎样将我的生命分离。我要称自己为艺术家吗?我怎么称呼自己?我怎么称呼自己重要吗?

《画刊》:我看到你自己将《情感自助餐》归类为雕塑,但这件作品,你实际上是将一些日常之物进行了重铸、改造、再利用,通常而言,我们将之归为“装置”。

白胖:为什么我们总是觉得艺术必须要分类呢?对我来说,艺术就是“炼金术”,无论它是装置、雕塑或者雕塑装置。我认为,当我们不去定义,而只是去看、去感受的时候,就是艺术最好的状态。艺术是炼金术的一种表现形式,不然,一张纸、一片织品,是怎么成为艺术的呢?作为艺术家,我们把平凡之物转化成不平凡的——点土成金。

《画刊》:你的雕塑使用过很多材料,玻璃、水晶等等,为什么你最终用陶瓷完成这个主题?

白胖:泥土是神圣的。陶瓷是泥土、水与火的混合。在西方和中国的神话里,都有人类由泥土创造而成的概念。希腊神话里的普罗米修斯和中国的女娲都是用泥土创造了第一个人类。

《画刊》:这种倒模、烧制陶瓷、生产艺术的制作过程,并没有很多人以为的艺术家应该具备的艺术技巧,你对艺术家的技巧这件事是怎么看的?

白胖:在制作艺术的时候,技术当然是必需的,但这跟艺术本身是完全不相干的!!!我的一位中国导师告诉我,在中国,大致上有三个层级的艺术家:第一种,也是最多的,他们有精彩的技术,可以精确地传达自己的意图;第二类要少一些,有精彩的技术,同时也有好的观念,因此他们的艺术有一些有意思的点;第三类艺术家非常稀少,他们很有趣,他们的艺术反映出自己探索的能力。

我的艺术是一种结果论,这一点对我来说非常关键。

《画刊》:你的抽象画也好、装置也好,虽然是非常情绪化的表达,但仍然存在一种理性与和谐。

白胖:矛盾之处在于,要赋予艺术自己的生命。我从来都不喜欢那种对有创造力的人的狂热崇拜,我们应该抛弃那些我们接受过的训练,去探索生命的艺术。我记得在北京,有一次我和几位“知识分子型艺术家”一起参加了一个电视节目。他们真的非常聪明,我非常佩服。当他们问起我的时候,我告诉他们,我只是一个农民。对我而言,艺术是包罗万象的,它存在于我们每一个人的身上——我年轻的时候,我的母亲总是告诉我,要离开繁琐的工作,去看看日落时草原天空上那些壮丽的色彩和形状。

《画刊》:从你的履历里能看出,你是从1984年开始自己的艺术创作的,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决定从事艺术?

白胖:我并没有成为艺术家。跟所有人一样,我生下来就是艺术家,我只是没有放弃这一点。艺术从来不是我的事业,因为它是我的生命,而我无法把生命看成我的职业或事业。我的生命是一个美好的谜,持续地让我惊喜。

专业艺术家该怎么界定?艺术无法定义,艺术跟爱一样,难道我们会说专业的爱人吗?

上·白胖《情感自助餐》陶坯

下·《中国:演化与变革》 白胖 雕塑

《画刊》:1988年,你去日本学习雕塑和绘画,这段经历对你产生了什么影响?

白胖:在日本,我很幸运地明白了完美与不完美的关系。我的老师年轻的时候参加过具体艺术运动(Gutai Art Movement)。观看雕塑的时候会问我们:风往哪个方向吹?生命里总是有风,运动和雕塑都和他们自身的物质性有关。我在那里还学会了时间和艺术是无关的。春天,我们花很多时间坐在樱花树下,不是为了看花,而是为了看花瓣的坠落。他们相信一片花瓣的坠落代表着一段生命的结束,以此体会生命的短暂。

《画刊》:你如何选择藏家?

白胖:一位很伟大、很有智慧的艺术家曾经告诉我——做一个艺术家的关键是首先选好你的藏家,这跟选择爱人一样重要,他们会成为你生命里重要的一部分,你也会成为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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