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皖南游击队鱼水相依的岁月

2017-06-21 13:52唐延军
党史纵览 2017年6期
关键词:老方游击队

唐延军

在一次整理档案时,一篇当年为新四军游击队采买物资、救治伤员的口述材料吸引了我。

故事发生在抗战时期的皖南……

1942年冬,中共旌绩县委领导的新四军游击队在下坑山建立了一个联络点,这个联络点的主人名叫方名桂。

“皖南事变”已过去一年多了,但白色恐怖依然笼罩着群山万壑,国民党大军云集,县、乡密布保安团、自卫队,妄图一举“剿灭”共产党人的“星星之火”。皖南游击队面临着极为残酷的生存考验。面对国民党顽军的“围剿”和封锁,这年5月刚组建的旌绩县委游击队无所畏惧,遵照上级的指示奋力转入创立新区的斗争,开辟新局面。

为建立百箩园游击根据地,这年冬天,王成信、王必英(解放后绩溪首任县长)化装成收购萝卜丝、做咸菜的贩子,在芦塘山、上坑、下坑等地走了一大圈,最后決定在下坑建了一个联络点。

百箩园山峰,海拔1006米,位于旌德、绩溪、宁国3县交界处,周围有众多大小山峰,森林茂密,下坑山在它的东南方向,山下十来里地就是交通要道芜屯公路。

下坑山的山冈上坐落着3个茅草棚,第一家是40来岁的方名桂及其妻子和3个女儿;第二家姓程,主人也40岁开外,带着儿子;第三家姓章,夫妻二人20来岁,他们均来自绩溪和阳,为躲抓壮丁讨生活,携家带口跑到深山种苞萝(即玉米)。方名桂,中等个子,两只眼睛炯炯有神,是个桶匠,经常走村串户卖手艺挣钱,隔壁两家都是他家亲戚,山棚数他家的大,人也最多。

一天夜晚,北风呼呼刮着,方名桂一家人围着火盆喝着苞萝糊,他“吧嗒”着旱烟筒发愁:这是个什么世道!山下有房不能歇,跑到山上钻茅棚;老婆身体不好没钱不能及时看病,30多岁的人像个老太婆;大女儿10多岁了,进不了学堂;自己有个手艺很难找到活,种苞萝的苦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他刚捧起苞萝糊喝着,户外响起叫门声,门打开后闪进来两个大汉,很和蔼地打着招呼:我们是来收山货的,风大天黑路不好走,想来借宿一晚。老方看来人面善、和气,夜晚又是深山旮旯,不是穷苦人谁来受这个罪,便爽快地招呼老婆给客人盛上苞萝糊。饭后,3人烤着旺旺的炭火,吸着旱烟交谈着。两个大汉仔细询问了方名桂家里的情况后,开始给他讲革命道理:自古以来种山的都想种好山,住房的都想住好房。可为什么穷人种不上好山,耕不上好地,住不上好房?这就是阶级压迫,不革命不斗争,穷人永远没有好日子过!他们的一席话,让老方心里头忽然敞亮起来,郁闷很久的心结一下子化解了,精神很是振奋。这时,两个大汉介绍了自己,一个叫王成信,一个叫王必英,是新四军游击队员。不知不觉已经深夜了,两个老王最后嘱咐方名桂,这些话记到心里就行了,不能到外面传,包括兄弟和父母。老方发誓:“你们提着脑袋为穷人革命,没得讲,我坚决支持革命!假如我讲开了,不是割自家嘴巴?”听了这番话,俩人开怀大笑起来。

不久,游击队在附近盖了茅草棚,安营扎寨,人员来往都在深夜,有时几人,有时几十人,对种山人家很客气,有时也帮着挖山、除草、收苞萝。方名桂的任务是提供后勤保障,他经常走几十里山路到旌德帮游击队买米、挑米,下山到金沙、黄土坎买油、盐、肉。一次,游击队一下集中了20多人学习、训练。由于队员们打游击饥一餐饱一顿的,有的人爬山腿都使不上劲,走路发飘。领导便叫老方想方设法在山下买点猪肉。为了不引人怀疑,叮嘱他3个不能买:“大清早不能买,人多不能买,肉少不能买。”方名桂一连几天在山下做手艺。一天,他在金沙肉铺看到有半爿猪肉放在案板上,便压住激动的心情,不动声色地对老板说,女儿订婚,剁点猪肉请客。他将猪肉一刀4两,用草一系,丢入布袋,这样一共割了20多刀。结完账,老板对他夹了夹眼,竖起4个手指,朝一边努起嘴唇,意思是否是“四爷”。方名桂不敢回答,他镇定地不紧不慢地走上了石板道,而后急忙拐入小巷,出了村子,这才加快步伐,进入了下坑山道。他看看前后没有人,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停下脚步歇了口气,背脊已汗湿了:杀猪匠眼真毒!还好按游击队教的办法,4两一刀,分量小,不显山不露水,也方便背带,应该没有破绽。方名桂定下心来。

转眼到了1945年2月,旌绩县委在与浙江交界的荆州建立了皖南第一个抗日民主政权——九华乡农民协会。3月,在国民党顽军五十二师和地方自卫队1400余人的“围剿”下,因力量悬殊,游击队和民兵不得不撤出战斗,突围转移至各个游击根据地。

一天夜晚,方名桂一家人睡得正香,棚外响起叫门声。门开后,游击队负责人舒梦熊闪了进来,一见面毫不客气地说:“老方,我们来了11个人,从荆坎岭突围出来,他们在周围站岗,大家好几天没吃一口热饭了,有没有米做饭?”“大米没有,苞萝有的是。”“行,那就苞萝!”方名桂赶快叫醒老婆起来烧苞萝糊,还嘱咐在糊里放上蘑菇、木耳、笋干,还有青菜,再割一点平时舍不得吃的腊肉。一会儿,方妻就把苞萝糊烧得香味扑鼻,战士们“吸呼吸呼”吃得很美。而后,又烧了许多苞萝,大家动手把它磨成粉,把干粮袋装得满满的。方妻还炕了许多咸菜苞萝■。这一夜,方名桂一家没有睡觉,都忙着准备干粮,尽量让战士们多带点,有体力打胜仗。由于几天的连续作战,舒梦熊太疲劳了,把一切安排妥当后,放心地和衣在草铺上睡了个把小时,天蒙蒙亮时又一骨碌爬起来。出发前,他两手在身上掏了半天,对老方说:“现在是困难时期,身上只有一块银元,你收下。”方名桂推辞说:“这话就见外了,一家人讲什么钱?这钱你们带在身上,路上好用!”舒梦熊紧紧抓住老方的手,眼眶不由湿润了,他吩咐老方近一段时间不要轻易下山,以免被国民党反动派抓住。

游击队开走后没两天,来了一名游击队员,走路一瘸一拐的,方名桂认得他叫胡为元,参加队伍时曾住在自己家。只见他脚背肿得很高,身上的衣裳被柴草刮得一条条的,面黄肌瘦。方名桂便问怎么回事,胡为元说是荆坎岭突围战中被竹签戳穿了脚背,没有追上队伍,拄了拐棍绕了一个大圈多翻了几座山头才上了下坑山。方名桂也不知道游击队开向何方,就说:“腿伤得这么严重,你也不能跑了。要是信得过我,就住在我家养伤,伤好后再去找队伍。”胡为元同意了。方名桂就在附近树林隐蔽处搭了一个低矮的茅草棚,每天端茶送饭,还用烧开后的盐水给胡为元擦洗伤口,再敷上草药。半个月过后,伤口基本痊愈,胡为元就离开下坑山找队伍去了。

有一次,王成信、舒梦熊率游击队攻打西坑碉堡。战斗中一名游击队员被子弹打穿了左肩,队伍把他安排到方名桂家养伤。当时由于伤员一点不能行动,老方就亲自照料,勤洗伤口,勤换药,端屎端尿,给他擦洗身子,比照顾自己家人还细心;等伤员的身体能动了,就扶他出草棚晒太阳;为了给伤员增加营养,方名桂把家里过年留下待客的大米、白面拿出来,还杀了一只鸡,而自己一家人却喝稀苞萝糊吃山芋,毫无怨言。一段时间后,这位战士身体逐渐康复,归队时,他千恩万谢无以言表,表示要多杀敌人报效亲人。

4月,国民党五十二师和地方自卫队“清剿”百箩园游击根据地,将下坑山的草棚一把火烧得一干二净,还严令不准再盖,否则以“通匪”罪抓起来。不得已,方名桂一家在乡亲们的帮助下,跑到30里外的胡乐沙塍山上种苞萝。告别下坑山时,老方一步一回头,眼中噙满泪水,他想起了同游击队在一起生活的日子,想起了王成信、舒梦熊,想起了许多战士,那段日子真是令人难以忘怀!

解放后,方名桂一家回到老家和阳石门里务农。改革开放初期,在徽州地委副书记任上离休的游击队老战士王成信等人,给方名桂写了证明,使他成为享受国家“三老”补贴的人员。

方名桂的故事只是无数穷苦人支持共产党人之沧海一粟。最让我难以忘怀的是,这些生活贫困的穷苦人,把家中最好吃的、最好用的拿出来,倾尽所有,赤胆忠诚,冒着不惜被敌人抓捕拷打、坐牢、砍头的风险,无私无畏地支持共产党人,他们是那么的朴实、善良、真诚;而共产党、游击队,为了穷人的幸福日子浴血奋战,把生死置之脑后。大家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心连心、心贴心,血浓于水,真的是鱼水情深啊!

(责任编辑:张文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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