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维对中国比较诗学的贡献

陈跃源+杨长林

摘 要：陈寅恪在《王观堂先生挽词并序》曾评论王国维拥有“自由之思想，独立之意志。“士之读书治学，盖将一脱心志于俗谛之桎梏。”[1]思想的正确与否先不论，但是如果不能突破传统的桎梏，没有独立思想的精神，就只能故步自封。笔者认为王国维在文化上显示了开放性和包容性，将中西方文化置于同一语境，利用西方之理论创新中国之思想，借助西方之哲学研究中国之文学。很早便呈现出比较诗学的雏形。在美学领域和文学批评领域具有其开拓性，真正拥有一种自由思想和独立的意志。

关键词：比较文学；比较诗学；古雅；红楼梦评论

作者简介：陈跃源（1996.5-），女，汉，四川省泸州市人，本科、研究方向：汉语言文学。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7）-17-0-02

19世纪末，中国社会处于剧烈的变动之中，1840年鸦片战争打破中国闭关锁国的局面。洋务运动，西学东渐，企图师夷长技以制夷。但是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北洋舰队全军覆没，洋务运动失败，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性质又大大加深。中国有识之士已经认识到中国在世界处于落后地位，学习西方科学技术并不能挽救中国危机，而要从思想文化和制度层面向西方探寻自救方法。1897年严复翻译英国生物学家赫胥黎的《天演论》，阐发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生物进化规律，引进西方先进进化论思想，警示国人因循守旧就会亡国。梁启超随后兴起的戊戌变法便是提出要改革旧制。不仅政治上要改，思想文化上更要革新。在文学上他也倡导要引进西方学术思想，在文学革命上，他分别提出了诗界革命，小说界革命以及文界革命，对整个中国文学的进步有重要意义。梁启超和严复从根本上是从国家和政治的角度引进西方思想，推动整个国民性思想的改造。而王国维则是在学术思想的层面，从个人人生生存境遇的角度借用西方理论与中国传统理论和文学相碰撞而产生新的火花。

王国维的美学命题：无用说（美的性质论）、慰藉说（文艺价值论）、天才说（创作主体论）、古雅说（审美范畴论）、意境说（文艺理想论）。[2]这些理论都是在中西方思想交汇中形成，在中西比较之下形成的具有中国特色的美学思想。笔者通过对《古雅之在美学之上的位置》和《红楼梦评论》，来阐述王国维对中国比较文学和比较诗学的开创性贡献。

中国的比较文学源于西方至今短短几十年。中国现当代文学是在西方文化与文学的强大影响背景下成长起来的，必须探索现代文化与西方文学的相关性。文艺学是从马克思文艺思想到苏俄文论对中国文论的影响，弗洛伊德，解构主义，后现代主义与中国文论的关系。古代文学也可以借助西方的一套思想理论来探索新思路。

1904年王国维发表《红楼梦评论》，他采用唯意志哲学家叔本华的悲剧理论研究红楼梦，将中国古典文学置于西方理论框架，引领了中国现代文学批评的潮流，同时也被认为是中国比较文学的最早源流。在上个世纪20年代，比较文学法国学派诞生，反对平行研究，而注重对各国文献的整理考据，重视对文本本身的研究。60年代，比较文学重心转移到美国，标志着比较文学进入新阶段，比较文学由考据走向平行研究。而王国维德《红楼梦评论》，实现考据与美学批评的结合，他认为文学研究要从考证转向对作品本身的思想和审美研究。过去历来对《红楼梦》的评论有三种：一是关于作者版本红楼梦研究史的研究等，二是索引派：根据一些资料野史对《红楼梦》题材来源的推测，三是评点派：依据中国传统学说对红楼梦的审美批评，虽然是文学批评，但依然没有摆脱中国一直以来的儒道观念的局限。中国自古以来的文学评论多为词话，诗话等评点方式，如南朝梁钟嵘的《二十四诗品》，宋代严羽的《沧浪诗话》等。缺少系统理论的文学评论著作。而王国维的《红楼梦评论》是将叔本华的悲剧理论用于分析红楼梦的精神，美学上的价值和伦理学价值，并得出红楼梦是一部彻头彻尾的悲剧的结论，与前人研究大相径庭。叶嘉莹也对《〈红楼梦〉评论》一文予以高度评价：“从中国文学批评的历史来看，则在静安先生此文之前，在中国一向从没有任何一个人曾使用这种理论和方法（即从哲学与美学角度来衡量《红楼梦》）从事过任何一部文学著作的批评，所以静安先生此文在中国文学批评史上实在乃是一部开山创始之作。”[3]

在这篇文章中，王國维多次运用比较的方式，来论述《红楼梦》在各个方面的价值。既有中国本土比较，如《桃花扇》与《红楼梦》，“故《桃花扇》之解脱，他律的也；而《红楼梦》之解脱，自律的也。且《桃花扇》之作者，但借侯李之事以写故国之戚，而非以描写人生为事，故《桃花扇》，政治的也，国民的也，历史的也；《红楼梦》，哲学的也，宇宙的也，文学的也。”[4]说明红楼梦的悲剧性，与我国传统乐天精神相悖。这也是其美学上的价值。又有中西方之比较，如《浮士德》与《红楼梦》之比较，“且法斯德之苦痛，天才之苦痛，宝玉之苦痛，人人所有之苦痛也”[5]说明红楼梦具有更为普遍和广阔的社会价值。同时还将红楼梦的解脱精神与宗教哲学作比较，由此实现了跨学科，跨国界，跨古今之比较。包含了比较文学的许多领域。而这种比较也并非无根据的比较，而是在文学作品的共性之中看出红楼梦的独特与创新。

在《古雅之在美学上之位置》中，王国维首次使用”美学一词，其次把西方美学中优美和崇高这一对美学范畴作为美之第一形式，再把中国传统评论术语尤其是词学上用的“古雅”赋予新的内涵，而置于美之第二形式。他的古雅说是在康德和叔本华的基础上的理论建构，既是对中国传统词学的颠覆和反叛，也是对中西方理论相互补充的一次尝试。首先提出“美之性质，一言以蔽之，曰可爱玩而不可利用者。”即美之不带功利性。再阐述了第一形式是优美和崇高，是自然之性质，靠人力不可得，而古雅属于第二形式，是创造出来的新形式，可凭借后天努力而得之。因此可以通过美育的普及而是众人尽得之。但是古雅的价值又并非远不如优美崇高，古雅是低度之优美，低度之宏壮。王国维便是借用西方的理论框架，使用中国之原材料，将古雅重新置于新的美学范畴，是一种跨文化的尝试。王国维举了中国的诗词，绘画，雕刻，等艺术来区分第一形式和第二形式，陈寅恪在《王静安先生遗书序》中指出，王国维治学方法的特点之一乃是“取外来之观念与固有之材料相互参证。”[6]并认为王国维“凡属于文艺批评及小说戏曲之作”皆属于这一类。古雅便是“外来之观念与固有之材料”相互结合的产物。这篇文章还谈到康德的天才论，一开头便说：美术天才之制作者也。[7]明确地表达了他对于艺术创造的天分的强调，王国维提出一个第二形式古雅，并且说明有没和崇高这一对美学范畴是依靠天分，而古雅却是可以靠后天的审美教育和额个人的努力而达到的。可以看到王国维在与康德思想相通的同时，又表现出自己的特点。

王国维大量引入康德，叔本华，歌德等西方哲学家思想家的理论，对中国比较文学和比较诗学具有开创性意义。他的“学术无中西古今旧新”观念，展现了广阔的学术胸襟，虽然不应轻视自身学术，但也不能盲目自信，而是需要打开眼界，不能一味只知道儒家道家理学等传统中国文化，在其他国家的学术资源中找到值得借鉴之处，并内化为自己的语言和思想，成为具有自身特性的新思想，为自身注入新鲜血液，才能更好地成长。这为后来中国诗学的转型开启道路。但是后来我国大肆引入西方的理论学说，形成各种主义的泛滥，不考虑使用西方理论研究中国文学是否合理，甚至盲目崇拜西方学术思想理论，摒弃中国儒道思想下建立起来的传统理论。同时造成我国文学的“失语”。这也是王国维先生不能预知的。

王国维受康德，歌德，叔本华等人思想影响，并有意识的与中国传统诗学做比较。话语方式的转换，较早地展現了比较诗学的成分。虽然在严格意义上还不能成为真正的比较诗学，但是让后人将眼光放到用比较的方法来研究本国或者他国的文学，开始重视比较意识，形成开阔的眼界是有重要意义的。

注释：

[1]陈寅格《王观堂先生挽词并序》1927年，《陈寅格集·诗集》，三联书店，2001年，第13页。

[2]黄晖：现代诗学中的审美主义，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

[3]叶嘉莹：《王国维及其文学批评》，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148页.

[4]王国维：《王国维文学论著三种》，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年第13页.

[5]同上.

[6]陈寅格《王静安先生遗书序》1934年，《金明馆丛稿二编》，三联书店，2001年，第237页。

[7]王国维《古雅之在美学上之位置》，《王国维文学美学论著集》周锡山编校，山西：北岳文艺出版社1987年，第37一41页。

参考文献：

专著：

[1]曹雪芹、高鹗《红楼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2]陈寅恪《金明馆丛稿二编》[M].北京：三联书店，2001.

[3]钱钟书《谈艺录》[M].北京：中华书局，1984.

[4]叔本华《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M].上海：商务印书馆，1997.

[5]王国维《王国维文学美学论著集》[M].山西：北岳文艺出版社，1987.

期刊：

[1]曹顺庆，涂慧. 王国维《〈红楼梦〉评论》之得与失[J].文史哲，2011（2）.

[2]罗钢.王国维的古雅说与中西诗学传统[J].南京大学学报（哲学和社会科学版），2008（3）.

[3]彭华.王国维之生平学行与文化精神[J].四川大学古籍所， 2009（2）.

[4]司娟.王国维《红楼梦评论》中的悲剧美学与学术价值[J].作家，2012（14）.

[5]张海明.中西比较诗学的历史与发展[J].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