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学名臣熊赐履

2017-06-28 17:36陈朔
西部学刊 2017年6期
关键词:理学康熙政治

摘要:康熙朝理学名臣熊赐履,思想上学宗程朱,以卫道为己任,重视实践,以理学著称于世;仕途顺利,且与康熙朝政治联系紧密。熊赐履是康熙帝在理学思想方面的启蒙者,其学术观点对康熙朝的思想文化影响至深;同时,熊赐履对清初政治也颇有影响,经常被康熙帝召见,谈论朝政方面的问题。熊赐履个人的经历与他在学术和政治两方面的作为和影响,一定程度上反映出汉族士大夫在清初特殊的政治环境下的处境。

关键词:熊赐履;康熙;理学;政治

中图分类号:B249;D69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

熊赐履(1635-1709),主要政治与学术活动是在清初康熙年间,作为一名汉族士大夫和理学思想家,学界对其已有不少研究成果,但多是从学术史角度,讨论其理学思想方面,而对其本人在政治、事功方面的讨论相对较少。就笔者所见,如易卉从重主敬、推崇躬行和“崇正黜邪”三方面论述了熊赐履的理学思想,认为熊氏对于弘扬程朱理学,捍卫其在清朝独尊地位的重要影响[1];郭翠丽则围绕《学统》,对熊赐履的生平学行、《学统》的时代背景与写作意图、体例与内容、及学术价值方面进行阐释[2];其他如魏红亮对熊赐履的学术生平、交游、著作、思想特点和学术地位做了比较全面地分析和总结,认为熊赐履可称为一代醇儒,在中国传统学术史上应占有一席之地[3];杨菁《清初理学思想研究》[4]一书中,则从哲学方面介绍熊赐履的思想。关于熊氏在政治方面的研究,数量相对较少,如潘振刚论述了熊赐履的主敬思想、人性论思想、道统思想和实践观,同时探讨了熊赐履在政治方面启沃君心,清正廉洁,推行教化,重建伦理的功用[5];周文丽主要论述了熊赐履的个人思想及其对清朝的影响,并进行了评价。[6]

由是而论,纵观学界以往对于熊赐履的研究,多以其学术思想作为研究对象,而对其政治上的事功与学术之间的关系讨论较少。作为清初名臣,熊赐履一生仕途经历丰富,以汉族士人而深受康熙宠信,可作为讨论康熙朝汉族士大夫的为政处境的个案样本,而通过对熊赐履的研究,或可对清初政治有一个更深入地了解,因而深具意义。本文拟结合熊赐履学术思想和政治事功,争取通过还原熊氏学术和政治上的作为和经历,勾勒出其从政与为学的演进轨迹,进而结合其学术、政治方面的互动与影响,来分析汉族士大夫在清初特殊的政治生态中的处境和应对措施,探索清前期国家在制度设计和政治文化方面的一些独特之处。

一、熊赐履的学术思想和贡献

作为清初理学名臣之一,熊赐履的学术思想主要体现在独尊程朱,重视主敬和推崇实践,其学术贡献则表现在促进了康熙帝正统思想的形成,留下了《学统》等一系列学术著作,同时参与了《明史》的篆修。

(一)学术思想

程朱理学自南宋以后长期在思想界居于主流地位,特别受到统治阶层的推崇,明朝中后期王阳明心学盛行,对程朱理学的独尊地位造成了较大冲击。到了明清鼎革之际,思想界在混乱的同时也更趋自由,既有人尊朱批王,也有人继续推崇心学,更有主张儒、释、道“三教合一”的学者。清初入关之后,随着政治上日趋稳定,统治思想也亟待统一,及至康熙时期,这种需求更加迫切,思想界也涌现出一大批跻身于统治阶层的人物,诸如陆陇其,熊赐履,汤斌,张伯行,李光地等,这些人后来也都被称为理学名臣,其中熊赐履在捍卫程朱理学的独尊地位方面出力尤多,独尊程朱、崇正黜邪是其学术思想的核心部分。

首先,熊赐履通过学术总结的形式来捍卫程朱学说的正统地位,熊赐履撰写《学统》的目的正是为了捍卫程朱理学的正统地位,他认为两千多年来的“道术”有正邪之分,学脉断绝与赓续的缘由一直也没有定论,导致门户众多,学术分裂,他写作的目的就是要使当时的学术归于一统。具体做法上,他要探究儒学的渊源,分别其支派,辨明是非和异同,确立学术的“正宗”。《学统》一书分为五部分,分别是正统、翼统、附统、杂统和异统,系统评判了从先秦至明代各个学术派别及其代表人物,最终得出程朱理学是儒学正统的结论。

熊赐履推崇程朱理学。从学理上,他为论证程朱理学之正统性,采取以朱子之学承继程子,程朱之学就是孔孟之学,试图在孔孟与程朱理学之间建立明晰的学统、道统传承。与此同时,对陆王心学和佛道思想等“异端邪说”进行了彻底地否定和批判。一方面,他認为是阳明之学导致了学术上的空洞之风,导致了学者将肆无忌惮当作灵动,把恣情纵欲、同流合污当作随性,将败坏纲常伦理作为超脱,最终使得道术和人心败坏至极。[7]1435另一方面,他批判陆王心学“引佛乱儒”的恶劣影响,认为陆九渊“引释乱儒,借儒文释。”[8]146其人笔锋犀利,能够以假乱真。熊赐履认为这种将佛教思想融入儒家思想的做法流毒无穷,而且像猛火一样一时难以熄灭,最终会导致中国传统儒家经典被外来文化取代,人们也会因此而失去精神支柱。如果要解决这一问题,只有“彻底整顿,拔本塞源”[7]1448才是办法,除此之外的做法都是舍本逐末。事实上,熊赐履一直就把佛学视为异端,他认为儒学是实学,佛学是虚学,最终落脚于肯定儒学,否定佛学。在批判心学引佛乱儒的同时,熊赐履也否定了陆王心学的合理性,认为陆王二人所主张的“心”和“性”,不过是告子所说的“心”和“性”,即使是善于分辨的人也无法将这种“胡说乱道”解释清楚。对于道家和墨家等思想,熊赐履同样采取排斥和否定的态度,归结起来就是在各种思想中独尊儒学,在儒学中独尊程朱。

熊赐履学术思想的第二个特点是强调主敬。主敬是朱熹所提倡的一种理学的涵养工夫,熊赐履学宗程朱,也自然就把主敬作为自己的思想主旨之一,他明确指出主敬和明善二者之间的关系以及主敬的重要性,指出主敬是研习圣人之学,达到明善之道的不二法门。熊赐履也把主敬当作存理遏欲的手段之一,指出要做到主敬不仅需要遵守儒家经典和纲常伦理,更要将其落实在日常生活当中,时时事事都要遵照“敬”字来行动,反之如果“不敬”,便是异端。

清初学术界深刻反省明末清谈误国的教训,很多学者都主张躬行实践,熊赐履也是其中之一。他认为对于圣人之学不应只停留在“知”的层面,同时应该注重实践,也就是“知行二者断不可以偏废也”,[9]9如果知而不行,就是“侮圣人之言。”[9]20他的这种观点与王阳明的“知行合一”学说倒有些不谋而合的意思。至于具体应当如何实践,熊赐履认为首先要在日常生活中注重实践,“天下大事,只在日用常行上”,[9]8只要人们肯在日常生活中躬行实践圣人之学,就皆可成为圣贤。熊赐履也强调躬行实践在治国理政当中的重要性,认为只有皇帝个人以身作则,勤政爱民,才能真正巩固统治秩序,促进社会稳定,比如农桑之事是民生之本,当播种之时到来时,皇帝可以亲自“董课其耕耘”,当收获时,皇帝则“巡省其树艺”,有时也可以和百姓一同劳动。由此可见,躬行实践的学说也是熊赐履思想体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二)学术贡献

康熙十年(1671),经筵大典在保和殿举行,熊赐履被任命为经筵讲官,同年三月,康熙帝又任命他为日讲官,每日在弘德殿进讲,(1671)四月,又担任太祖、太宗两朝圣训的副总裁,(1671)五月,担任《孝经衍义》的总裁。[10]256自此,熊赐履便一心为康熙帝传授理学思想,使其也逐渐形成了独尊理学的正统观念。

康熙六年(1667),熊赐履向康熙帝上了一道著名的“万言疏”,在其中恳请皇帝“隆重师儒,兴起学校”,[10]266建议学堂只讲授正学,不能读六经、《论语》、《孟子》之外的书,不得讲授正统理学之外的知识,引起了康熙帝的关注。康熙九年(1670),康熙帝命熊赐履讲《大学》和《中庸》的两首节,认为他非常适合做讲官,次年(1671),康熙帝便设立了经筵日讲制度,熊赐履便成为首位日讲官。[10]256经筵日讲制度的设立,成了熊赐履等一批理学名臣向皇帝传授理学思想的重要平台。在日讲过程中,熊赐履多次与康熙帝讨论程朱理学的重要性,日复一日,使康熙帝心中逐渐形成理学思想应当居于正统地位的观念。此外,作为经筵日讲官,熊赐履也充分利用这一机会对陆王心学和佛道思想等“异端”学说进行攻击和贬斥,他曾对皇帝说陆王二氏的著作大多是荒唐虚妄的,“不可容于尧舜之世”,[11]127也曾告诫康熙帝说自古以来的圣明君主都不会沉溺于佛教或道教思想。[11]116他指出只有孔孟之学才是尧舜之道,此外一切学说都应当被摒弃,只有这样皇帝治国才能“永无毫厘千里之失”。[11]125通过正反两反面对皇帝的熏陶,熊赐履最终使康熙帝确立起独尊理学的思想。康熙十六年(1677)十二月,康熙帝亲自为《日讲四书解义》作序,在其中阐述了自己的“道统”思想,认为孔子、曾子、子思、孟子的思想一脉相承,“道統在是,治统亦在是”,[12]899故而令人撰写讲义,阐发义理,连同经史一起进讲,这一道统理论与熊赐履所主张的“学统”论基本一致。康熙帝也在实际行动中贯彻了这一尊儒崇朱的思想,他不仅继续尊孔子为“大成至圣先师”,同时尊孟子为“亚圣”,在孔孟之后的诸儒当中,康熙帝对朱熹评价最高,认为只有朱熹著作和编纂的书籍道理“明白精确,归于大中至正。”[13]466经过五百多年,没有学者敢提出异议。甚至认为孔孟之后功劳最大的人就是朱熹,进而抬高朱熹在配享孔庙中的地位,将其在大成殿中的牌位上升到了“十哲之次”。[13]466朱熹的地位到达顶峰。此外,康熙帝也采取了其他一系列尊儒崇朱的举措,如刻发《朱子全书》、《四书注解》等。

熊赐履身后也留下了《学统》、《闲道录》、《下学堂札记》等为数不少的理学著作,为后人研究其个人思想及当时的学术发展起到了很大作用。仅以其代表作《学统》为例,在清代便多次刊刻,足见其影响之大。《学统》通过学术总结的形式来实现其“重建学统,尊崇程朱”的宗旨,同时创造性地采用了对儒学学派进行分类讨论的做法,通过分类进行定性,列出等级,可以说不论从内容还是形式上都大大推动了传统学术史的发展。《学统》集中体现了熊赐履的理学思想,它与《闲道录》和《下学堂札记》等著作互相补充,相辅相成,共同构建起熊赐履的理学思想体系,[14]132成为后学研究清初理学思想的宝贵资料。

此外,熊赐履还参与了《明史》的篆修。康熙十八年(1679),清廷将《明史》篆修正式提上日程,三月,朝廷在保和殿举行博学宏词科的考试,分别授予“五十人侍读、侍讲、编修、检讨等官。……以学士徐元文、叶方蔼、庶子张玉书为总裁。”[15]199正式开始篆修《明史》。这一时期,熊赐履并未直接参与篆修,但是康熙帝曾命他对初步完成的部分卷次进行了看阅,并提出意见。康熙三十一年(1692)正月,皇帝在对大学士的上谕中提到熊赐履校雠了之前进呈的《明史》诸卷,在洪武、宣德两朝的本纪方面“訾议甚多。”[16]241康熙三十八年(1699),熊赐履被授予东阁大学士,同时被任命为篆修《明史》的负责人,[17]505从此熊赐履才直接参与到《明史》的篆修当中,并专董其事。康熙四十一年(1702),熊赐履进呈《明史》全稿416卷,“方先生之进呈《明史》,圣祖仁皇帝已有朱熹、司马光之目,载在起居注,固无事后人赞扬为也。”[10]262由此可见,康熙帝对于熊赐履进呈的《明史》持赞许态度。

总而言之,熊赐履不仅形成了自身的理学思想体系,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康熙帝的思想,还留下了一系列学术著作,在学术方面的贡献不容小视。

二、熊赐履的政治作为和影响

熊赐履的政治活动主要集中在康熙初年,他的一些作为对康熙朝乃至整个清朝历史都产生了较大的影响。

熊赐履在康熙年间的政治作为主要通过他所上的一些奏疏体现出来,在这些奏疏中,他针对当时朝政存在的某个或多个问题进行陈述,并提出个人的见解和建议,其中很多都被康熙帝所采纳实行。

康熙六年(1667)五月,康熙帝命大小官员根据各类政事得失各抒己见。[12]305熊赐履借此机会向康熙帝提交了著名的《应诏万言疏》,在奏疏开头,熊赐履先对民生的艰难现状进行了描述,并将责任归结到现任督抚多不称职上,上梁不正下梁歪,督抚不能尽职就会导致其下所属监司和守令效仿,最终使民生多艰,就此熊赐履建议康熙帝对现任督抚大加甄别,对其中的贤能之人进行表彰和升任,将贪渎不肖的督抚立即罢黜,并且加强对督抚、监司和守令各级的考课,只有这样才能从根源上解决民生问题。此外,熊赐履就他所认为目前朝廷所面临的“至重且大”的问题提出了自己的看法。首先,他建议康熙帝召集群臣对国家制度进行讨论研究,总结出当时制度中亟待增减损益的地方,并形成最终的典章,以供上下遵守。其次,熊赐履建议皇帝采取措施振兴士气,申饬满、汉大臣和衷共济,务必使各个部门的官员切实负起本部门的责任。第三,熊赐履建议皇帝大力兴办教育,培养人才,完善教育管理制度。第四,熊赐履建议康熙帝以身作则,勤俭节约,严格规定各级别官员的衣食住行标准,不得逾越。最后,熊赐履指出这些都不是根本的解决办法,他认为皇帝是解决一切问题的核心人物,因此一定要着重提升皇帝自身的能力和素质,具体做法就是选择一些贤能之人侍奉在身边,拜一些学养深厚的大儒为师,听从他们所讲的道理,同时不单纯纸上谈兵,更要将理论付诸实践,只要皇帝不断完善自身,像圣贤一样读书行事,就不愁吏治不能清明,民生不能兴旺。[10]267熊赐履这道《万言疏》从政治和思想等多个角度分析国事,针砭时弊,入木三分,同时提出了具有非常可行性的解决办法,因此得到了康熙帝的认可。当时正是鳌拜专权用事之时,他认为熊赐履在奏疏中暗中中伤自己,想要治熊赐履妄言之罪,康熙帝不同意,并于次年(1668)将熊赐履迁官至秘书院侍读学士。[10]268

康熙七年(1668),在侍读学士任上,熊赐履又有两次上疏。当年九月,康熙帝本打算巡幸边外,熊赐履认为水旱灾害频仍,皇帝这时应该爱惜民力,与民休息,不宜出行,以此为由上疏谏止。康熙帝听取了他的劝告,放弃此次出行,并强调今后遇到类似事情就应该直谏。同年,熊赐履又在另一封奏疏中劝谏皇帝讲学和勤政二者不可偏废,鳌拜对熊赐履早已心怀不满,此次又借题发挥,以熊所言无据,打算将他连降两级,康熙帝再次出面保护了熊赐履,使其未遭贬斥。由此可见熊赐履的上疏总是深得康熙帝认可,为其治国理政提出许多具有参考价值的建议。

其次,熊赐履也是康熙朝经筵日讲制度的有力推动者。关于经筵日讲制度建立的过程前文已有叙述,这一制度主要是为了给皇帝传授理学思想而设立。向皇帝灌输理学思想是熊赐履等一批讲官的核心职责,而熊赐履也充分利用这一机会向康熙帝传达了许多治国思想和统治方略,对康熙帝统治思想的形成也产生了较大影响。他会利用日讲的机会向皇帝指出使民心顺服是为政的关键,有次康熙帝问他朝廷怎样做才能服人,熊赐履回答说只要事事做得有道理,人心自然会顺服,康熙帝对此表示赞同。[11]105熊赐履也经常向皇帝建议要爱惜民力,与民休息,康熙十二年(1673)三月,熊赐履向康熙帝建言道“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天下百姓穷苦,国家的根本任务应当是休养生息,只有令人们生活都富足了,才能使教化兴隆,社会太平。[11]84民为邦本,休养生息的思想在康熙一朝得到了很好的贯彻。熊赐履还向康熙帝建议为政应当从简。康熙十一年(1672)十二月,康熙帝指出前代君臣如有好大喜功的,多会劳民伤财,导致民生艰难。熊赐履肯定了皇帝的观点,并补充说为政之道重在临下以简,君主应当清心寡欲,切不可纷更煩扰,这才是帝王中正之道,康熙帝对此深表赞同。[11]68熊赐履还时常就用人问题建言,劝谏皇帝用人是统治的核心问题,一定要谨慎。康熙十一年(1672)八月,他向皇帝指出用人应当以品行为根本,每个人的才能大小都不一样,自古以来德才兼备的人太少了,对于有一定才能的人也应当利用他的长处,而不能求全责备。康熙帝十分赞同这种观点。[11]52康熙十二年(1673)三月,熊赐履又向康熙帝指出为政的重点在于得人,得到正确的人,就一定要委任他完成自己的志向,鼓励他尽其才能。赏罚任免之权是君主实现统治的重要手段,因此最应该审慎。[11]88康熙十一年(1672)十二月,有人主张“风闻言事”,康熙帝害怕此举可能招来祸患,特召熊赐履进行商讨。熊认为君主身居宫中,日理万机,只有兼听广纳,才能知晓政事的得失和民间的疾苦,只有做到“好问好察,执两用中”,才能把握用人的尺度,故对“风闻言事”表示支持,[11]68康熙帝听后豁然开朗,从此广开言路。总之,熊赐履充分利用经筵日讲的机会,在向年轻的康熙帝传授理学思想的同时,也表达了自己的政治主张,其主张也基本上为皇帝所接受,影响深远。

熊赐履不仅通过上疏、进言等方式影响康熙帝来间接作用于当时政治,他也以身作则,通过自身的表现来扭转当时的政治风气。首先,熊赐履居官廉洁,认为十分廉洁只是小善,若有半点贪污的行径便会铸成大恶,他将此作为自己为官的行为准则之一。[9]20他虽位居高官多年,但始终秉持廉洁的作风,这点从他死后的家庭状况便能够看出。据记载,熊赐履死时连葬礼都需要别人援助才能完成,[18]184可见熊赐履家里是贫困到了极点。康熙六十年(1721)的一道对大学士的上谕中也称熊赐履的儿子“家甚清寒”,[13]863可见熊赐履生前也没有为自己的亲人进行敛财,为官十分清正。

康熙朝党争之风浓厚,满汉冲突剧烈,熊赐履为官期间也不可避免地卷入其中。康熙初年,四大辅臣辅政阶段,鳌拜集团权势熏天,很多臣子都是敢怒不敢言,熊赐履作为理学名臣和汉族士大夫的代表,敢为人先,积极拥护皇权,同鳌拜集团展开斗争,他“于康熙初年首劾内大臣鳌拜辅政自专情状。”[19]610鳌拜对其心怀怨恨,多次试图借机治熊赐履的罪,却未能得逞。

康熙十五年(1676)发生的“嚼签案”对熊赐履的仕途产生了重大影响,也为其卷入新一轮党争埋下了伏笔。关于这一事件,李光地在其《榕村语录续集》中有非常具体地叙述。其中特别提到索额图发现熊赐履这一举动后,强烈要求查明原委,并质问熊赐履,两人产生纷争。最终索额图将其告发,熊赐履在审讯过程中竟然“不出一语”。索额图又讥讽他说就算是吴三桂、耿精忠这样的大罪人自己说出实情,皇上也会赦免,劝熊赐履尽快认罪,最终熊赐履只说了句“罢了,就是如此罢了。”此案便草率了事。[20]745这其中有太多耐人寻味的地方。熊赐履一向品行端正,更不会采取这种低劣的手段来为自己掩盖失误,当时便有很多人认为熊赐履是遭索额图所陷害,其中应该有一些不可告人的隐秘。等到熊赐履去职以后,朝中仍旧有人在皇帝面前说他的坏话。康熙十六年(1677),《日讲四书解义》书成,康熙帝认为此书是熊赐履所作,刊刻时理应列上他的名字,然而大学士索额图、杜立德和冯溥认为熊赐履是“名教罪人”,因此不应该列名,汤斌更是直接否定了此书的学术价值。康熙帝看到他们这些人一致诋毁熊赐履,觉得汉人这种窝里斗的做法实在可耻。[11]1901

除了参与朝中的一些政治活动外,熊赐履也曾受命处理过一些地方性的事务。康熙三十一年(1692),熊赐履受命前往江南核查河道总督王新命滥用公款的事件,并按律定罪。[10]270同年冬天,熊赐履被任命为吏部尚书,十二月,由于新任河道总督靳辅请旨查清近来河道附近公家占用民田的数额,熊赐履奉旨考察荒地,二十五日,熊赐履同两江总督和江苏巡抚一同前往废地进行踏勘,并统计汇总了相关数据。[10]259

正因为熊赐履在政治上的表现和作为,加之极高的学术地位,可谓深得君心,备受康熙帝的信赖和倚重。康熙三十四年(1695)春,熊赐履之弟熊赐瓒因“奏对欺饰”下狱,时任御史龚翔麟弹劾熊赐履“伪学欺罔”,要求将他一同治罪。康熙帝回应道“吾信熊赐履无他也。”[10]259将此弹劾置之不理。康熙四十八年(1709)十月,熊赐履死后不久,有人在其遗书内发现有他举荐自己的侄子熊本“清廉谨饬可用”之类的话。康熙帝认为熊赐履人品端正,这种话一定是伪造的,因此命人调查,发现并无此事。经审讯发现是熊本串通家人私自修改而成,于是将熊本革职处斩。[16]316以上两个事例既说明康熙帝为人精明,也充分证明了他与熊赐履二人君臣相知甚深,熊赐履在学术和政治上的功劳得到了皇帝的认可,因此深受皇帝信任。

三、清初汉族士大夫的政治处境

熊赐履作为一名汉族知识分子,通过自身读书学习跻身官僚阶层,并且官至大学士,人臣之位已极。其在理学思想上的权威地位无人能够撼动,但是他在官场上的经历却并非一帆风顺,可以说如果没有康熙帝的信任和倚重,熊赐履很难在当时的政治环境下生存。清初特殊的政治环境和民族政策对一大批类似熊赐履这样的汉族士大夫产生了十分重要的影响,也决定了其中大多数人在政治上必定处于不利地位。笔者见识浅陋,对此问题只能略作简要分析。

其一,清初政治体制本身不利于汉族士人发挥其政治影响。在雍正帝设置军机处之前,议政王大臣会议是清朝的最高决策机构,这一机构具有鲜明的贵族合议制特点。此外,有清一代,朝廷在中枢机构和各主要部门中都是重用满族官僚和贵族。入关以前,六部皆由满族诸王掌管,入关后取消这一规定,但各部门事务仍旧由满族官僚主管,虽然后来兼设满汉尚书,但各部大权仍由满族尚书所掌。在整个清朝,满族贵族竭尽全力维护自身的特权,防止汉族官员的侵犯,长此以往必然会使满汉官员之间产生一些矛盾,因此作为最高统治者的满族皇帝便会想方设法地笼络汉族士大夫,以消解满汉官员之间的嫌隙。满族统治者在入关前就经常利用汉族降官、降将为己方出力。入关以后,为了巩固政权,扩大统治基础,清廷更是采取各种手段对汉族知识分子和官员利用、拉拢。例如入关之后满族统治者多次进行尊孔运动。顺治元年(1644)二月,清朝入关伊始,便“遣官祭先师孔子”。[21]46次年(1645)正月,又加封孔子为“大成至圣文宣先师”。[21]122同年六月,多尔衮亲自拜谒孔子庙并且行礼。[21]150这类尊孔运动对拉拢汉族知识分子起到了重要作用。此外,清朝统治者也通过开科取士的手段笼络汉族知识分子为其效力,最具代表性的莫过于康熙十七年(1678)诏举的“博学鸿词科”考试,其时正值“三藩之乱”即将平定,国家转危为安之际,康熙帝试图借此机会进一步争取汉族士大夫支持,特别是延揽之前隐逸山林的贤才。清廷一方面拉拢汉族士大夫,另一方面也对他们采取压制的手段,在不同时期或不同地区,政策倾向会有所偏重。顺治三年(1646)四月,清廷命令革除前代士大夫的各种头衔,并令他们与百姓一同承担各类赋役,[21]217这一政令明确对汉族士大夫的经济和政治特权进行了限制。此后顺治十四年(1657)和顺治十八年(1661)又分别发生了著名的科场案和奏销案,对汉族士大夫造成了沉重打击。康熙年间也屡次兴起文字狱,对一些汉族士大夫进行有针对性地打击和迫害。总而言之,清初统治者对汉族士大夫采取了软硬兼施,刚柔并济的办法,把绝大部分汉族士大夫控制在了自己的统治之下。

其二,清初特殊的满汉关系和统治者的民族政策也对汉族士大夫的政治处境造成了很大影响。以康熙帝的“满汉一体”主张为例,康熙八年(1669)六月的一道上谕中强调自己對满汉臣民一视同仁,[16]140康熙十七年(1678)五月,康熙帝在与明珠等人的谈话中提到“满汉文武,皆为一体。”[12]944康熙帝也在行动上落实了“满汉一体”的思想。康熙六年(1667)六月,议政王大臣会议根据康熙帝指示,决定此后各省督抚不论满汉都拣选贤能任用,包括提督、总兵官等,也要不论满汉,选贤任能。[12]311康熙九年(1670)三月,康熙帝指出满汉官员的职位虽然相同,但品级却不同,此后应该统一。[12]436康熙帝这些举措从用人和待遇两方面大大提升了汉族官员的地位,这对于拉拢汉族士大夫,缓解满汉之间的矛盾起到了巨大作用。然而,在肯定康熙帝“满汉一体”的同时,也需要正视其时依旧存在的重满抑汉的取向仍然存在。比较明显的例证,如康熙十八年(1679)八月,康熙即指责汉官做事推诿,[12]1059认为满汉官员不能和衷共济,原因在于汉官不能“实心为公”,对于满员为政之失不能据理力争。[12]1066这些言论均体现出康熙帝对汉族官员的不满和偏见。当时议政王大臣会议、宗人府、内务府和理藩院等重要部门均不用汉族官员,即便如前所述,满汉官员在康熙朝“品级画一”,但是在各部门中仍旧存在汉族官员受满族官员牵制和压抑的状况。由此可见,康熙帝所宣扬的“满汉一体”并未能从根本上改变汉族士大夫政治上的从属地位,因而也难以保障他们能有效行使职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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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唐鉴.清学案小识[M].上海:世界书局,1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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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梁章钜.制义丛话[A]//续修四库全书[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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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陈朔,男,陕西延安人,作者单位为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

(责任编辑:李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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