桨声波影中的乡愁

沈嘉禄

吕吉人在故乡、在江南、在故国，决不是一个偶然的呈现。即使界定在近二十年的时段中，他也经常有个人画展被美术界和收藏界所关注，评价很高。他的审视对象，他的笔墨色彩，已经为“乡愁”二字注入了乐观的精神与丰富的内涵，并拭亮了童年的记忆。尤其难得的是，他以旅美画家的视角，从大洋彼岸深情张望，继而干脆返回熟悉而陌生的记忆现场近距离细察，由此产生的那种“问离效果”似的感觉，又不露痕迹地被他化解为一腔热血，或者是五四时期文化作品中经常漫漶的那种不必有具体对象的爱意。

端午将至，龙舟待发，由上海画廊主办的“重彩江南——旅美画家吕吉人个展”开幕。此次展览会展出吕吉人近60幅作品，观众可从中领略画家笔下的自然风光与人文景观，以及通过一草一木散发出来的温婉宁静的情愫，感受中国绘画笔墨的妙趣，于干湿幻化、浓淡韵味、皴擦渲染中体悟画家的美学理想与艺术境界。

早慧的吕吉人于1958年拜贺天健为师，研习传统中国绘画技法及画论。1960年考入上海美术专科学校预科，1968年毕业于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在上海美专，吕吉人遇到了—批好老师，比如颜文樑、俞云阶、张充仁、唐云、郑慕康、谢之光、程十发、应野平、江寒汀、白蕉、哈定、李咏森、吴大羽等，每每叩教，受益匪浅。1981年吕吉人负笈大洋彼岸的纽约艺术学生联盟，啃了四年洋面包，1984年以作品《云中玉屏》获美国亚洲协会“中国绘画比赛”银奖。既然提及纽约艺术学生联盟，就顺便提—提吕吉人的校友，他们中有布洛克、陈丹青、艾未未，還有木心。

后来吕吉人在纽约非常著名的一家专修古画的公司工作，此前陈逸飞在那里修复名画，吕吉人去了之后专门修复古画的纸张，五年中他接触了数以千计的世界名画，亲手触摸过伦勃朗、丢勒、毕加索的作品，对大师的笔触和思考过程悉心研究，恰如醍醐灌顶。吕吉人曾对我说：“我修复过抽象画大师特库宁画在卷筒纸上的炭精笔草稿，原来他的抽象画决不是随心所欲一挥而成的，而是经过反复推敲，以及重新组合拼接的，这个过程非常慎重而且繁复。我还看过一段他创作时的视频，画一根线条，比缓慢还要缓慢！”

经过纽约艺术学生联盟的绘画训练，以及修画公司的实践，吕吉人对当代艺术的走向有了自己的看法，并开始自己的绘画创作道路。他在用毛笔、宣纸作画、在传统工笔重彩的基础上，借鉴西方绘画的透视、造型、色彩，开创出一条别具匠心、风格独特的艺术新路。他从中国传统绘画的审美立场出发，参以现代艺术观念和审美习惯，用中国精神和中国风格为特征的艺术手段描绘纽约街景、威尼斯风光等“西洋主题”，极大地拓展了中国画的表现路径与抒情方式。他以工笔重彩画的呈现，获得西方文化的高度认可。吕吉人的作品曾9次在国际上获得大奖，他在湖南湘西创作的《凤凰早春》于1996年在美国获得大奖，这也是在美国以中国画获得金奖的唯——位华人。

进入新世纪后，随着吕吉人对中国文化的深刻理解，对故乡山水人情的眷恋，他返回故园的次数开始增加。中国社会各方面的巨大变化令人欢欣鼓舞，特别是遗存至今的城乡古建，还有慢慢苏醒的民俗风情，在城市化的宏阔背景下，让他确立了一种紧迫感和使命感。

吕吉人一直考虑的是中国画发展到今天，工笔重彩和水墨所面临的问题，可以说是相似的，那就是如何在面向现实的基础上深入发掘传统，合理吸收外来营养，进行新的创造。但是吕吉人又再三强调自己“全是中国画的原材料进行创作的，不用水彩水粉或丙烯颜料”。程十发曾经说过：“吕吉人的画，贵在有一双中国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