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做那些愚蠢的努力时最绝望

2017-07-29 09:54朱白
南都周刊 2017年12期
关键词:闹剧小说人类

朱白

不管他做什么,他真正想做的事情好像就是去死一死。

库尔特·冯尼古特直到死也没有成为海明威、马尔克斯那种誉满全球的作家,虽然他们都有一样的努力,以及对人类龌龊和极端性揭露的能力,但冯尼古特直到今天仍只是小众读者的心头好,而非世界广度上的著名作家。

但某种意义上,冯尼古特又并非那种冷门作家,他笔下的黑色幽默,以及绝望之处的洞悉能力,都让他的作品充满一种人类精神产品中“必需”的属性,这既是不可多得,同时也是不可不得的意思。换言之,冯尼古特的文学意象和他那些称不上是精心构建的虚无时空,是迄今为止人类在文学向度上所达到的某种极致,缺之不可。

《闹剧,或者不再寂寞》依然贯穿着冯尼古特那种随遇而安式的语言风格,看似散漫,实则也真是散漫,它们有一种走到哪里算哪里的随意感,但总体上又保持着相当紧致的一致性。即,冯尼古特那始终如一的价值观在一直支撑着一个故事或者一个人物的完整性。如果你熟悉冯尼古特,那么就不会对这种无边无际、扩散想象力型的叙事风格感到陌生。很多时候,冯尼古特扮演的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那种小说家(书面语言系统的统领者),而是街头讲故事或者茶馆里吹水侃大山的大爷(口语能力超强,语气惊人的圆润和恰到好处),这里既有显而易见的悬念,也有相当考究的叙事技术。让人忽略掉“你正在读一本书”这个客观事实,可能是我们今天大多数读者进入一本书的前提要求。

在《闹剧,或者不再寂寞》中,有一个绝望的国王(他的身份其实是美国总统,但在这部小说中,他的属性更像是欧洲传统传奇中的国王,孤独而具有个性,几乎远离了现代法治和文明),他勇敢或者懦弱、聪明或者愚蠢地对抗着现代人类的种种弊端和遭遇,这个处境并非美好。冯尼古特的故事有时候并不重要,也就是说,你总是能感受到他身上倾泻而来的那股子绝望感,这种绝望来自于现代人的某种必然和宿命之类的东西,既需要你荒谬地目睹它的来临和经过,也要你产生焦虑的同时也会有一种无所事事的颓唐感。

孤独的美国最后一任总统,面对着的是陷入到绝境的美国人民,疾病、战争、互相屠杀、各自为政,为了挽救或者加速这堕落的速度,威尔伯总统发明了一种维系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新办法。这个办法就是重新随机地在每个人的名字中间加一个名字,抽到一样名字的就是亲人、族人。从此,人不必再囿于自己的血缘亲属,他可以自己去重新选择爸妈,去认领自己的兄弟姐妹。

这种荒唐感看上去确实让处于毁灭中的美国人幸福了一点,他们好像真的找到了某种力量,以至于让他们在末世中得到了一点点安慰。而这个威尔伯总统,从小时候的怪异少年,到天才的孪生兄妹中的弟弟,再到让离开自己就变成怪异和平庸的姐姐去住进类似疯人院的地方,他最后成了美国总统。不管他做什么,他真正想做的事情好像就是去死一死。而且這里的死一死不仅仅是作为主体的当事人对自己的一种行为期盼,更包括了他更进一步的野心,那就是要毁灭人类。

尽管没什么证据,但作为读者,我还是觉得冯尼古特想做的,或者说是他总想着去试一试的事情,就是毁灭一个看上去已经千疮百孔的世界。

无论如何,冯尼古特的小说不该再拿来当成科幻小说去读了。不仅这里缺乏三流以上的科幻小说应有的科学逻辑和严谨的推理,以及怡然自得的科学基础,更没有任何商业类型文学该有的畅读、煽情、麻痹等属性。小说,或者是他之前那本随笔集《没有国家的人》,都不过是冯尼古特用来展示他恶毒嘲讽这个现有世界的一种工具。

《闹剧,或者不再寂寞》不会是冯尼古特最为精彩的小说,它与《时震》这样的无与伦比精彩的作品相比,各个方面都差得好远。但冯尼古特却用这部不算长的长篇小说,再次向我们揭示了一个真相,那就是当人类做那些愚蠢的努力时,其实是最为绝望的一刻。每一种新的愚蠢冒出来,都是人类迈向自身绝望的坚实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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