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城出土《南华真经》与传世宋本的比较研究

2017-08-07 12:07李晓凤
西夏研究 2017年3期
关键词:黑水城音义南华

□李晓凤



黑水城出土《南华真经》与传世宋本的比较研究

□李晓凤

黑水城出土《南华真经》残卷,编号俄TK97,宋代刊本。该残卷具有重要的文献价值和文化价值。本文将其与传世宋代刊本《南华真经》相比,在内容上各有错讹,可以互相校订。该文献属于宋代《庄子》单刻郭象注本系统,具有重要的版本学价值。此外,该文献对研究西夏文化的多元性具有重要的意义。

黑水城;《南华真经》;传世宋本;比较研究

《南华真经》,原名《庄子》,题为庄周所作,是“战国中至秦汉中庄子学派著作之总集”[1]478。黑水城出土残卷《南华真经》(以下简称黑水城本),现藏俄罗斯科学院东方研究所圣彼得堡分所,原图版收入《俄藏黑水城文献》(以下简称《俄藏》)第一册,编号俄TK97。蝴蝶装,宋刊本。所存内容共24个整页,4个半页。分属《杂篇》卷八、卷九及卷十,包括《徐无鬼》残页、《则阳》、《外物》、《寓言》、《让王》残页、《盗跖》、《说剑》、《渔夫》、《列御寇》残页。文中“”、“”、“”、“”、“”、“”、“”等字有缺笔现象。

学界对该残卷的内容作了录文、整理[2]262-320,并对其版本外貌、刊刻年代以及版本源流等问题已做了初步的讨论。就其刊刻年代而言,俄国学者孟列夫认为“同女真的刻本相似,推测大概属于12世纪末或13世纪初的刻本”[3]211。《俄藏·叙录》根据残卷中的避讳实际,将其断定为宋刻本[4]11。项璇推断,其应为北宋仁宗年间(1022—1063)的刊本[5]。秦桦林则认为其刊刻年代不会早于宋孝宗时期。关于其版本,还指出其应当来源于北宋国子监本《南华真经》[6]。此外,项文和秦文还对黑水城本《南华真经》的内容作了一定程度的刊误。

前人的研究对我们认识该残卷的面貌、文献价值和文化价值都有重要的意义。现已知的传世宋刊本《南华真经》有:涵芬楼藏南北宋合璧本(以下简称“涵芬楼本”)、海源阁藏高宗鄂州刻本(以下简称“海源阁本”)、蜀赵谏议宅刻本《南华真经注》、南宋末期《分章标题本南华真经》、《道藏》本陈景元《南华真经章句音义》、《南华真经阙误》(具体版本形制见下文)。黑水城本卷首题“南华真经”, 只有郭象注,无陆德明音义、成玄英疏,其内容与涵芬楼本、海源阁本更为接近。本文在内容、版式等方面将其作对比研究,以便更加直观、全面地探讨黑水城本的文献价值。

一、黑水城本存在的讹误

关于黑水城本的内容刊误,学界已有论及,包括倒、讹、脱、衍等。此处,笔者在秦文的基础上,将其与海源阁本、涵芬楼本进行对校,发现黑水城本仍有一些讹误未指出,在此作一补充。具体表现如下。

倒文

黑水城本《则阳》:“雌雄片合于是庸有”。“雌雄”二字倒文,当从涵芬楼本、海源阁本作“雄雌”。

黑水城本《说剑》:“下决肺肝”。“肺肝” 二字倒文,当从涵芬楼本、海源阁本作作“肝肺”。

讹误

黑水城本《则阳》:“任知而行”。“而”误,当从涵芬楼本、海源阁本作“其”。

黑水城本《则阳》:“物无和,故人美之”。“和”误,当从涵芬楼本、海源阁本作“私”。

黑水城本《则阳》:“譬之圣人,人与之而矣”。“而矣”误,当从涵芬楼本、海源阁本作“名”。

黑水城本《则阳》:“极于目尔,非言默而议之也”。“目”误,当从涵芬楼本、海源阁本作“自”。

黑水城本《则阳》:“规长生也”。“长”误,当从涵芬楼本、海源阁本作“是”。

黑水城本《则阳》:“过此以往,至于自然”。“以”误,当从涵芬楼本、海源阁本作“已”。

黑水城本《外物》:“旦且而钓”。“且”误,当从涵芬楼本、海源阁本作 “旦”。

黑水城本《寓言》:“则不以贵贱经坏”。“坏”误,当从涵芬楼本、海源阁本作“怀”。

黑水城本《让王》:“石手攫之则左手废”。“石”误,当从涵芬楼本、海源阁本作“右”。

黑水城本《让王》:“子列子人其妻望之”。“人”误,当从涵芬楼本、海源阁本作“入”。

黑水城本《让王》:“鼓琴足以目娱”。“目”误,当从涵芬楼本、海源阁本作“自”。

黑水城本《让王》:“汤又谋务光曰”。“谋”误,当从涵芬楼本、海源阁本作“让”。

黑水城本《盗跖》:“臣窃谓大王薄之”。“谓”误,当从涵芬楼本、海源阁作“为”。

黑水城本《说剑》:“王乃校剑士士日”。第二个“士”误,当从涵芬楼本、海源阁本作“七”。

黑水城本《渔父》:“而有独檀之”。 “檀”误,当从涵芬楼本、海源阁本作“擅”。

黑水城本《列御寇》:“天犹有春秋冬夏且暮之期”。“且”误,当从涵芬楼本、海源阁本作“旦”。

黑水城本《列御寇》:“如而天者”。“天”误,当从涵芬楼本、海源阁本作“夫”。

脱文

黑水城本《则阳》:“若以知足为富,将何所争”。句末脱语气词“乎”字,当从涵芬楼本、海源阁本作“若以知足为富,将何所争乎”。

黑水城本《让王》:“乃投椆水而死”。脱“自”字,当从涵芬楼本、海源阁本作“乃自投椆水而死”。

黑水城本《列御寇》:“委之以财而观仁”。脱“其”字,当从涵芬楼本、海源阁本作“委之以财而观其仁”。

衍文

黑水城本《则阳》:“奉御之物也”。衍“也”字,当从涵芬楼本、海源阁本作“奉御之物”。

黑水城本《列御寇》:“列子提屦,跣足而走”。衍“足”字,当从涵芬楼本、海源阁本作“列子提屦,跣而走”。

此外,还存在黑水城本、涵芬楼本皆误,而海源阁本不误的情况。例如:黑水城本《徐无鬼》记“不知屠者之一且鼓臂布草操烟火”,涵芬楼本同。当从海源阁本作将“且”作“旦”。这三个刊本皆属于坊刻本,难免存在一些共同的错误,例如:《渔父》记“慎勿与之”,三本皆将“物”误作“勿”,海源阁本已正。《外物》记“惊扬而奋髻”,三本皆将“骜扬”误作“惊扬”。

二、黑水城本对涵芬楼本、海源阁本的校勘

以黑水城本反校涵芬楼本、海源阁本,也同样可以纠正后者的不少错讹。具体表现如下。

1.黑水城本、海源阁本皆不误,涵芬楼本误。

讹误

黑水城本《徐无鬼》:“王命相者趋射之,狙执死”。海源阁本同。涵芬楼本将“狙”误作“狚”。

黑水城本《徐无鬼》:“不与之为谋”。海源阁本同。涵芬楼本将“谋”误作“”。

黑水城本《则阳》:“通彼而不丧我”。海源阁本同。涵芬楼本将“彼”误作“波”。

黑水城本《则阳》:“指名实之所在”。海源阁本同。涵芬楼本将“名”误作“多”。

黑水城本《则阳》:“司御之属,亦能随物之自然也”。海源阁本同。涵芬楼本将“之”、“能”误作“史”、“故”。

黑水城本《则阳》:“诚知所争者”。海源阁本同。涵芬楼本将“诚”误作“试”。

黑水城本《则阳》:“不知其然,而自然者非性如何”。海源阁本同。涵芬楼本将“非”误作“习”。

黑水城本《寓言》:“洎及也”。海源阁本同。涵芬楼本将“洎”误作“与”。

黑水城本《寓言》:“岂有哀乐与其间哉”。海源阁本同。涵芬楼本将“间”误作“闻”。

黑水城本《列御寇》:“悉方而反”。海源阁本同。涵芬楼本将“反”误作“使”。

脱文

黑水城本《则阳》:“今四海之内也”。海源阁本同。涵芬楼本脱“也”字。

2.黑水城本不误,海源阁本、涵芬楼本皆误。

黑水城本《渔父》:“孔子游于缁帷之林”。涵芬楼本、海源阁本将“帷”皆误作“惟”。

黑水城本《列御寇》:“故刑戮及之”。涵芬楼本、海源阁本将“刑”皆误作“别”。

黑水城本《则阳》:“伯常骞”。涵芬楼本、海源阁本将“骞” 皆误作 “蹇”。

黑水城本《外物》:“无情任天窦乃开”。涵芬楼本、海源阁本将“情”皆误作“性”。

黑水城本《外物》:“凡根生者,无知亦不恃息也”。涵芬楼本、海源阁本将“不”皆误作“作”。

黑水城本《寓言》:“寄之他人,则十言而九见信”。涵芬楼本、海源阁本将“之”皆误作“人”。

黑水城本《寓言》:“言无言,终生言,未尝言”。涵芬楼本、海源阁本将“未尝言”皆误作“未尝不言”。

3.黑水城本、涵芬楼本皆不误,海源阁本误。

黑水城本《外物》:“牵巨钩,钅臽没而下”。涵芬楼本同。海源阁本将“下”误作“不”。

由上述可知,黑水城本也可校勘涵芬楼本与海源阁本,其校勘价值,我们亦不可忽视。

三、黑水城本与传世宋本版式对比

据《汉书·艺文志》及《经典释文·叙录》,《庄子》原有52篇,晋郭象嫌其“言多诡诞,或似山海经,或类占梦书”,按其意删成33篇,并为其作注,流传至今。其后陆德明作《庄子音义》,成玄英为郭注作疏。

随着北宋雕版印刷术的兴起、发展,道教文献的整理、勘正、出版受到了统治者的重视。宋代曾多次刊刻《庄子》一书,大致可分为两个版本系统,即附《庄子音义》系统和单刻郭象注系统[8]。

附《庄子音义》系统主要包括:涵芬楼藏《南华真经》前六卷,除郭象注,另附陆德明音义。半页10行,行18字。小注双行,行24字。宋讳缺笔至“慎”,当是孝宗以后的刻本,现藏中国国家图书馆。《分章标题南华真经》,现存十卷,首尾各残缺数页。除郭象注,亦有陆德明音义。半页13行,行23字。小注双行,行28字。宋讳缺笔至“慎”,一般断为南宋末期福建坊刻本,现藏中国国家图书馆[9]43。蜀赵谏议宅刻本《南华真经注》十卷,有郭象注,后附有音义,似节略陆德明音义。半页9行,每行15字。小注双行,行30字。宋讳缺笔至“慎”,当刻于孝宗时期,现藏台北“中央研究院”傅斯年图书馆。该系统各个刊本,除郭注外,还附有陆德明的音义,其内容与用字皆与《庄子音义》具有继承关系。

单刻郭象注系统则包括:北宋国子监景德四年本《庄子注》①。涵芬楼本,卷首题南华真经卷第某,次行题庄子外杂篇某第几,下题郭象注。半页10行,行17字、18字不等。小注双行,行22至26字不等,单鱼尾,白口,左右双栏。其中“玄”、“敬”、“弘”、“殷”、“匡”、“弦”、“镜”、“恒”等字缺末笔,当刻于真宗时期②,现藏于中国国家图书馆。海源阁本,全十卷,保存完好。卷首题南华真经卷第几,次行庄子内外杂篇某第几,下题郭象注,半页10行,行15字。小注双行,行30字,单鱼尾,白口,左右双栏。其中“玄”、“敬”、“境”、 “镜”、“竟”、“弘”、“殷”、“匡”、“弦”、“恒”、“让”、“完”、“构”等字缺末笔,当刻于南宋初年。该刻本乃现存最完整的版本,现藏北京图书馆。

黑水城本亦属于单刻郭象注系统。其卷首题南华真经卷第几,次行题庄子杂篇某第几,下题郭象注。半页13行,行26至28字不等,小注双行。上下单边,左右双边,中乌丝栏。白口,无鱼尾,版心有四条相平行的横线,最上方框有“上”字,疑为刻工名。宋讳缺笔至“玄”,但“恒”不缺笔。中间题“庄子几”,最下有页码,每卷页码另起。

就版本形制而言,现存郭象单刻注本《南华真经》与黑水城本之间存在较大的差异。将黑水城本与以上几种宋本的的版本行款形式进行对比,可知宋本《南华真经》多为半页10行,则黑水城本亦在10行以上,大字、小字均较以上版本多,密行排列。可见,黑水城本应是一个未见传世的新版本,补充了宋代刻本《庄子》的版本系统。

综上所述,黑水城出土《南华真经》残卷具有较高的文献价值:其与涵芬楼本、海源阁本相比,内容各有错讹,可以互相校订;属于宋代单刻郭象注本,为研究宋代《庄子》的版本系统提供了依据。

事实上,该残卷的出土还是西夏多元民族文化的一个重要体现。黑水城地区作为西夏时期“丝绸之路”贸易的中转站,与外界有着频繁的贸易往来与文化交流。《庄子》自唐以来被诏号《南华真经》,备受统治者的重视,也是历代文士所必读的经典著作。该残卷具有许多明显校阅痕迹。该书的拥有者在阅读过程中,也作了句读、批注、补文、分章,间或有修改符号,并在每卷天头书写各篇篇名,卷首栏线外书写本卷各篇名,起到了书耳的作用,以便检阅。此外,黑水城出土《吕观文进庄子义》残卷,为宋代吕惠卿所作,重在解义释玄、阐述哲理,备受宋人推崇。该残卷各卷皆有墨迹、眉批、页边手批的标记,在残页背面还有该本主人所作的即兴词作,以此记诵哲理[10]。可见,这些也许皆曾为西夏境内文士所必读、常读的道家经典之一。作为一个多民族融合的政权,即便是距离西夏都城遥远的黑水城地区,依然有对道家文化青睐的文人志士,其背后的文化含义更是不可忽视。

道家文化,不仅包括自先秦老、庄之学,秦汉黄老之学乃至魏晋玄学的道家学术流派,而且包括东汉以后创立的中国本土宗教——道教。黑水城还出土了大量的道教著作,如《太上洞玄灵宝天尊说救苦经》、《六十甲子歌》、《六壬课秘诀》等。在西夏法典、一些夏译汉籍和绘画作品中,也有不少关于道教信仰的身影。毋庸置疑,作为道家文化,无论是学术交流,还是宗教信仰,都曾对西夏文化的形成产生过重要的影响。

注释:

①陈景元《南华真经章句音义》称该本为国子监景德四年(1007),可惜该本现已佚,只能在为该书出注的条目中窥见少数内容,其行款已无迹可寻。单刻郭象注本与此国子监本具有亲密的渊源关系,亦可将其称之为监本系统。

②秦桦林《丝绸之路出土汉文刻本研究》一文中认为,涵芬楼本《南华真经》卷七至十当为南宋初年刻本。

[1]任继愈.道藏提要[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1.

[2]孙继民,等.俄藏黑水城汉文非佛教文献整理与研究[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

[3]孟列夫,著,黑城出土遗书叙录[M]. 王克孝,译.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1994.

[4]俄罗斯科学院东方研究所圣彼得堡分所等编.俄藏黑水城文献·叙录[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

[5]项璇.黑水城《南华真经》写本渊源考[J].宁夏大学学报,2014(5).

[6]秦桦林.丝绸之路出土汉文刻本研究[D].浙江大学,2014.

[7]黄永年.古籍版本学[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9.

[8]刘涛.《庄子》异文研究[D].华东师范大学,2014.

[9]莫友,著.《藏园订补郘亭知见传本书目》卷十一下:子部·道家类[M]. 傅增湘,订补.傅熹年,整理.北京:中华书局,1993.

[10] 汤君.黑水城文献《庄子义》考[J].敦煌学辑刊,2006(2).

(责任编辑 魏淑霞)

李晓凤(1993— ),女,甘肃武威人,宁夏大学西夏学研究院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西夏历史文献与西北民族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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