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蒂芬的复仇

Andrew+Corsello

乍一看斯蒂芬·库里并不起眼，怎么看都是这样，他刚加入联盟时就是这样——教练和球探们都小看他，因为他不对，表现不对，看起来不对。一份早年的球探报告读起来就像查尔斯·阿特拉斯的老连环画《海滩恶霸》里一系列挖苦的话：

爆发力和运动能力远低于NBA标准；

体型非常小，需要增加上肢肌肉，他似乎会一直很瘦小；

不是天生的控衛，一支NBA球队不能依靠他来组织球队。

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些库里的怀疑者大错特错。现在的事实是这样的：历史第一位全票MVP，篮球发明以来最佳的射手，他改变了比赛的基础结构。整整一代的孩子都在模仿着库里的动作，完成着库里式的半场投篮，像库里一样嚼着他们沾着口水的牙套。

当我们在勇士的训练场碰到这家伙时，库里正在练习投篮，他连续投进了35个三分球。在篮球架后面，我们被唰唰唰的声音弄得昏昏欲睡，仿佛被催眠。

“我在菜鸟赛季会不会告诉你，‘我有朝一日会成为MVP？不可能的，”库里说，“所以，我不知道自己的上限在哪。”

他现在知道了？我们呢？库里知道，在关于他上限的问题得到解答之前，本赛季他还有未竟之事，就像他知道整个世界都在注视着，怀疑着。但在训练中，他身上散发出的只有像芭蕾舞演员一样的轻松。他连续命中三分的纪录是77个，如果有一天库里投了100个三分球，进的少于80个，他就认为这是有失水准的，糟糕的一天。库里的表演当然令人印象深刻，而且很美。

必须说明，库里在拿到篮球开始行动之前就是美男子。在这里“美”比“英俊”更贴切。队友和对手们都会把迈克尔·乔丹形容为刻苦而冷酷的人，他的形象和行为都是如此：如同石头雕刻而成，为战斗而生。库里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勇士”，他29岁，可还是长着一张娃娃脸，面容温柔而阳光，绿灰色的眼睛十分明亮。他的脸上好像投了一束欢快的光，即使没笑，他看起来也在微笑着。就像勇士主教练史蒂夫·科尔说的，“斯蒂芬看起来好像是12岁。”

也正是因此，100次投篮对库里而言，看起来更像是在练习一首曲子。一位助理教练，尼克·尤列恩站在篮筐下，保护好每个刷网而入的球，再分给另一个助理教练布鲁斯·弗雷泽，他被称作“在库里耳朵边叽叽喳喳的人”。弗雷泽从不同位置把球交给那个投篮的家伙，不断改变着角度，速度和弧线。库里一直在移动，差不多每三秒出手一次，慢慢地沿着半圆形的三分线从一个底角移动到另一个。他脚步的精确程度给人的印象就像是他脚下有一条绷紧的绳子，而不是一条印在地上的线。

库里的跳投并不需要多大的空间，随之而来的问题可以在弗雷泽喂给库里的每个球里找到答案：手！库里从接到传球转为投篮的速度是令人震惊的。

“我一直怀疑他手指里还有另外一套神经系统。”尤列恩说，“他有在零点几秒内掌控，调整球的能力，有根据防守者的举动改变投篮角度和弧线的能力，他跟我以往见过的人都不同。”

技术和轻柔的气质的结合是库里独有的天赋，但也是这些年来那些流言蜚语的源头，好吧，他有些软。事实上，库里的运动能力有点像舞蹈家，他是这项运动史上少数几个能给你这样错觉的人之一：他在离开地面之后还能改变身体的方向。

“库里有一个缺点，”弗雷泽说，“他有时候会失去专注。”

这是真的，在训练期间，库里的眼神四处乱转。德雷蒙德·格林20米外告诉一个记者，“我不是坏小子！”然后库里插嘴了，“就是那样，德雷蒙德！告诉他们！”凯文·杜兰特手上拿着球，在场上练习旋转以提高平衡能力和核心力量，库里找到了说话的机会，“跳个舞吧，杜兰特，跳个舞！”

弗雷泽说库里分散注意力有两个原因：“第一，因为什么事对他而言都太简单了。第二，因为他有一种像小孩一样的特质，这让他比别人更容易失去专注。问题在于，即使他内心的这种‘孩子气有时会伤害他，可这也是他最卓越的特质，因为这让他保持着快乐。当斯蒂芬·库里快乐时，他就是刺客。”

这个发现很有启发性，勇士上赛季就是因为专注度不足结束了NBA历史最惨痛的赛季——第一支在3比1领先的情况下输掉总冠军的球队。“我想了很久很久，有段时间它就像挥之不去的梦魇，”库里说，“但之后，你也知道，你得继续生活下去，做好自己的事情。”

本赛季，勇士似乎正不可避免地走向连续第三年在总决赛中与骑士的对决，现在的问题是库里还能成为赢家吗？

“斯蒂芬不仅让他的队友们表现得更好，也能让他们更愿意牺牲，”弗雷泽说，“最好的例子就是德雷蒙德。这个赛季他的防守表现和篮球智商都非常棒，这是因为斯蒂芬在欢迎凯文·杜兰特加入球队时做好了表率。斯蒂芬并没有打算证明‘这是我的球队，这样的做法渗透到了其他球员的心里。斯蒂芬知道他会牺牲自己的数据，但这是为了球队。这种人总是努力让别人开心。”

很大程度上，库里在性格上和球场上的这种无私会让像查尔斯·巴克利这样的老派评论员感到讨厌。事实上，巴克利一直在想办法把库里在球场上的成就贬低成不是“真正的”篮球，或者不如“真正的”篮球。在某种程度上，巴克利反对理由可以被理解成，他在试图理解一个前所未有的球员。但库里认为自己就是普通人，场上五个人中的一个。他从来不会像勒布朗·詹姆斯那样给自己封个“国王库里”的称号，也不会像乔丹那样把队友们称为“角色球员”。詹姆斯还在高中时就登上了《体育画报》的封面，之后不久就在自己的背部上方用400磅的哥特体文上了“天选之子”。而库里从北卡州的夏洛特基督高中毕业时，被所有的篮球名校忽视，他的标志性文身是无名指上的一个小小的“A”，这是因为在他比赛期间没法戴着婚戒时会让他想起妻子。你从来不会听到库里用第三人称指代自己，也不会看到他站在台前大谈自己本赛季结束后成为自由球员时会不会把天赋带到别的地方。

“很多成为著名运动员的人是被训练，教导要达到现在这个地位的，”妻子阿耶莎解释说，“但斯蒂芬不是，所以他从来都不会变成那种人们期待的老派运动员，那种总是得到自己想要东西的人。”

篮球史上最好的射手不是天选之子，而是个喜欢取悦别人的人，这就是库里，彬彬有礼却又与众不同。

“这成了对我的考验，”库里说，“我不得不学会控制自己的心情和能量。”

关于库里，各种各样不可思议的三分球是不可避忌的，所以科尔对那些热身时和比赛中的远距离三分有什么感觉？

“我确信科尔从没想过，他会赞成让某个人在距离篮筐8米开外就想都不想出手投篮。”库里说，“但他尊重（我的）感受，他将快乐打球作为我们球队的核心理念之一。”

科爾确认了这一点，“从一开始我就希望斯蒂芬的快乐和这种快乐所代表的个性在这球队里传播。”

这将我们的话题再次引到了库里抑制不住的快乐和他的专注度之间的权衡。

“是的，教练们会告诉你，我的专注度是问题。”库里说，“暂停时，我总会看着对手，或者找看台上我的父母和朋友。但我并不是走神，这是我专注于一切的方式。我会希望做个这样的实验：从我踏进球场开始，到我离开为止，让人一直用照相机跟随着我，这样我就能知道我的眼睛在看哪，我在注意什么。”

库里的老朋友克里斯·斯特洛恩对他“注意力不集中”也有些想法，“我觉得他这样做是为了不让他自己处于‘工作中，这让他能够像平时那样享受比赛。他感觉是上帝让他来到这个世界打球的，他从来都不想忘记这一切都是在玩耍。”

训练结束后，我们和库里一起去到了他最喜欢的餐厅之一，尽管餐厅老板给了我们一间包间，库里也是背对着街坐着的，但所有的行人如果朝我们这边扫了一眼马上就会意识到：那是库里。不少人自发地走了过来，说几句鼓励和感激的话语，花上一两分钟告诉库里，他们在停车场碰到过他父亲。对待这些球迷，每一回库里的态度可不只是“亲切”，看起来和他们打交道他真的很开心。

这些越来越多的邂逅会让他累着？

“如果人们不想走过来和我分享一些他们的心事的话，我会很遗憾的。”库里说。

他的这种耐心是基督教，教堂的产物吗？

“是的，”库里稍稍抬起了头，“这就是教堂给我的。”

吃饭期间，库里这种普通好人的性格显露无遗。比如他会抛出这样一件事：他是夜猫子，“十点钟，没什么事时，我的能量最为充足，开始干活了。我打发时间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打理车库。整理架子，整理鞋盒，到处移动运动器材，把所有的东西都打理好。那就是我的状态。那是我的地盘。”

在NBA，很多人打球时肩上带着重担，那是他们的动力。他们得受到轻视。但斯蒂芬的动力一直就是对比赛的热爱，仅此而已，他不需要怒气。事实上，他很早就发现发怒会让他偏离原来的自己，任何让他偏离原来自己的事情都会让他无法发挥出最高水平。但这给一些人造成了困惑，始终有人期待着，他们甚至需要库里拥有凶恶的一面，做一个更凶狠的人。

但库里已经让真正喜欢他，了解他的人们知道了，他有一颗“刺客”之心，就像他有一颗基督徒之心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