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古”与“脱俗”:宋代柳宗元诗歌解读
——以苏轼为中心

2017-08-10 02:19◇宋
中国苏轼研究 2017年0期
关键词:高古渔父宋人

◇宋 鸽

“高古”与“脱俗”:宋代柳宗元诗歌解读

——以苏轼为中心

◇宋 鸽

独韦应物、柳宗元发纤秾于简古,寄至味于澹泊,非余子所及也。

(《书黄子思诗集后》 )

柳子厚诗在陶渊明下,韦苏州上;退之豪放奇险则过之,而温丽清深不及也。所贵乎枯澹者,谓其外枯而中膏,似澹而实美,渊明、子厚之流是也。若中边皆枯澹,亦何足道。

(《评韩柳诗》 )

在柳宗元诗歌的接受史中,苏轼的论述对宋代乃至后世都产生了深远影响。宋人十分明确苏轼对柳宗元诗歌的重要意义,如晁说之《通叟年兄视以柳侯庙诗三首辄亦有作所谓增来章之美也》其三所说“文编兴旧学,诗价重东坡”,又如《诗眼》所载“子厚诗尤深远难识,前贤亦未推重,自老坡发明其妙,学者方渐知之”。在今人研究中,陈文忠先生将苏轼视为柳诗歌“第一读者”,苏轼对柳诗“清淡”诗风的定位以及对后世的深远影响也一直是研究的重点。苏轼对柳诗的审美评价具体可分为两个方面,一是以“枯淡”为美学核心的诗学品评,二是围绕柳诗中“高古脱俗”精神气质的讨论。对于第一点,笔者已撰文探讨,而第二点则主要涉及苏轼对于柳宗元集中《南涧中题》《渔翁》等诗的品评。

《南涧中题》是苏轼喜爱的一首诗,他在《书柳子厚南涧诗》中评价“柳子厚南迁后诗,清劲纡徐,大率类此”。《王直方诗话》记载,苏轼认为该诗“忧中有乐,乐中有忧,妙绝古今”,但在肯定的同时还是指出,“然老杜云:‘王侯与蝼蚁,同尽随丘墟’,仪曹何忧之深也!”而对于《渔翁》,苏轼在《书柳子厚渔翁诗》中说:“诗以奇趣为宗,反常合道为趣。熟味此诗有奇趣。然其尾两句,虽不必亦可。”《洪驹父诗话》记载,苏轼称此诗“信有格也哉!殆天所赋,不可及也”。这个论述也开启了后来宋人对柳诗的相关讨论。又如《与崔策登西山》和《登蒲州石矶望横江口潭岛深迥斜对香零山》两诗,苏轼称其“远在灵运之上”。在宋人的评价中,柳宗元诗歌往往具有“迥拔流俗”的精神气度。细论其缘由,本文认为主要涉及两个方面,一是柳宗元的古体诗创作,二是以《江雪》《渔翁》为代表的古奥清奇的艺术精神。

苏轼对柳诗的评赏,或与宋代对“脱俗”的追求有关。在经历了唐诗的绚烂巅峰之后,无论是诗律还是造语,乃至诗境,都已多有成式,因此古雅脱俗、反常合道,成为宋人普遍的审美追求。东坡言“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黄庭坚在《书嵇叔夜诗与侄榎》中将诗“无一点尘俗气”与创作者内在的精神境界联系在一起;严羽在《沧浪诗话·诗法》中首先强调“学诗先除五俗:一曰俗体,二曰俗意,三曰俗句,四曰俗字,五曰俗韵”。在宋人看来,作诗“若尘言常能尽去,而立意造语务求高古清新,此又非寻常所到也”。

对于柳诗之“脱俗”如何在文本中呈现,苏轼仅举例证而未做说明,宋代其他诗论中对柳诗的引篇摘句,或可提供一些参考。笔者整理统计了宋人评论中涉及的柳诗篇目和具体摘句内容,大体可以归入鉴赏好评、考据用典、议论柳宗元身世遭逢及刘柳故事三类,本节论述主要涉及第一类内容,详见下表(诗题后面的数字标示被提及的次数):

1渔翁7渔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竹。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2晨诣超师院读禅经7汲井漱寒齿,清心拂尘服。闲持贝叶书,步出东斋读。真源了无取,妄迹世所逐。遗言冀可冥,缮性何由熟?道人庭宇静,苔色连深竹。日出雾露余,青松如膏沐。澹然离言说,悟悦心自足。

续表

续表

续表

从上表可以看出,苏轼评论过的几首诗之后也得到其他宋人的青睐。整体来看,涉及的柳诗以古体为主,且以五言古诗居多,如苏轼所评《渔翁》为七古,其余为五古。结合宋人论述来看,他们对柳诗“高古”“简古”的评价很大程度上是基于柳宗元古体诗创作成绩的影响。如张戒《岁寒堂诗话》评:“李义山、刘梦得、杜牧之三人,笔力不能相上下。大抵工律诗而不工古诗,七言尤工,五言微弱,虽有佳句,然不能如韦、柳、王、孟之高致也。”刘克庄言:“五言如孟浩然、刘长卿、韦苏州、柳子厚,皆高简要妙。”盖中唐格律诗已成熟,韩、柳等都着眼于从古体诗中吸取养分,但韩诗的创新是“大破”,结果给人“佶屈聱牙”之感;柳宗元习古是在严谨学习的基础上进行发展,因此近古韵而又别具一格。宋人也有同样的追求,“人所易言,我寡言之;人所难言,我易言之,自不俗”,柳诗自然引起他们的共鸣。

中唐时期七言古诗已从歌行中脱离出来,形成较为成熟而变化多样的体式。《渔翁》之“奇趣”试分析而言,全诗六句,篇幅不长,着眼之处不在铺排激荡,而是展现三个连续的有意味的片段,用入声韵,平仄变化律古交杂,音韵起伏变化之间,恰也符合诗境中出人意料的转折:渔翁在宁静的清晨中出现,而后轻烟散尽,倏忽消失,紧接着下一句的时空中,却仿佛瞬间他在很远的波涛中浮现,山水随着一声渔歌有了颜色。这种清新活泼却又朴拙疏淡,以七古为载体恐再合适不过。

而五言诗从汉代起,至唐宋一直未衰。其音节较少激荡,诗歌情感也如涟漪层层推进,较为舒缓平和。汉魏五言古诗传统赋予这种诗体高古浑厚的精神特质,且由于外在形式的简净,尤为衬托出其内涵的充沛。柳宗元南迁后诗风的“清劲纡徐”,在《南涧中题》等五古中很突出。又如刘克庄对柳宗元古体诗创作评价尤高,他认为唐代自陈子昂“首倡高雅冲淡之音,一扫六代之纤弱,趋于黄初建安矣”,其后继承陈子昂古诗创作的是李白、韦应物和柳宗元,柳宗元“诗人自渊明没,雅道几熄,当一世竞作唐诗之时,独为古体以矫之”“当举世为元和体,韩尤未免俗,而子厚独能为一家之言,岂非豪杰之士乎?”关于不流于俗的“一家之言”具体所指,这段话后举了何文缜的诗句“历历通前劫,依依返旧魂。人生会有死,遗恨满乾坤”,认为其“虽意极忠愤,而语不刻急,亦学柳之验”。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柳宗元在永州时期的五古诗作,古意清远,虽含幽怨,但极为克制内敛。

刘克庄的这一观点,一定程度上可以代表宋人的普遍意见。从表格中统计的诗歌来看,宋人提及两次及以上的前18首柳诗全部写于永州期间(《夏昼偶作》一篇写作时间存议),其中11首为五言古体,可见宋人对柳诗的审美倾向。

宋人对柳宗元五古评价很高,杨万里称“五言古诗句雅淡而味深长者,陶渊明、柳子厚也”,而极为推崇汉魏古诗的严羽,在《答出继叔临安吴景仙书》中也表现出对“柳子厚五言古诗,尚在韦苏州之上,岂元、白同时诸公所可望耶”这一判断的认同。后世也承续了宋人观点,元好问推陈子昂、韦应物和柳宗元的五言诗“最近风雅”,王士祯《古诗选》中五言古诗仅取陈子昂、张九龄、李白、韦应物、柳宗元附于六朝之后。

但宋人对于柳诗只有“高古”的整体判断,并未针对具体作品进行分析。如何将这种审美感觉落实于其古意的具体生成与内涵?笔者结合柳宗元的五古创作与本文表格中的具体诗歌,试做分析:

在音韵上,既然是古体,就必然打破已经成熟的近体诗格律束缚。柳诗大量使用仄声尾,也常用三平调,这样就与中唐格律诗的流畅婉转形成鲜明对比,显得高古峻洁。如《夏昼偶作》前两句以上声结尾,“日午独觉无余声”前四字为仄声,日、独、觉皆入声,后三字又全用平声,顿挫古拙;又如《赠江华长老》,用入声尾,而在篇幅更短的古绝中,如《江雪》,入声尾给人斩绝之感,末句以入声起讫,与诗歌意境相得益彰;而《觉衰》一诗,又以平声为多,显得呜咽低沉,契合诗中包含的情感。

除音律外,还需要更深入地从结构层次、表现方式和情感内容来看柳诗“古意”的生成。葛晓音教授曾经系统研究过从汉魏到初唐五言古诗体式的发展过程,她认为,汉魏五言的“古意”在于两点:一是抒情言志带有普世性和公理性,二是基于描写场景的单一性和叙述的连贯性、比兴和场景的互补性和互相转化、对面倾诉的抒情方式而形成的浑融深情。西晋太康体五古在延续这些特点的同时,层次更加复杂清晰,“俳偶渐开”,内容与情感更为丰富。我们可以参考这一研究观点,考察柳宗元五古对前代的学习与古意的营造。

首先,柳宗元五古将汉魏古诗叙述的连贯性与太康体的多层次俳偶结合在一起。在柳宗元五古中,继承汉魏古诗线性的叙述结构是普遍特征,如《晨诣超师院读禅经》《南涧中题》《哭连州凌员外司马》等,清晰流畅。而在十二句体的山水诗中,以《与崔策登西山》和《登蒲州石矶望横江口潭岛深迥斜对香零山》为例,二诗颇有谢灵运五古山水之风:对眼前景物尽数刻画,将丰富的物象浓缩于五言对句之中,注重对偶,如“鹤鸣楚山静,露白秋江晓”;句法也效谢灵运雕琢动词,如“驰景泛颓波,遥风递寒筿”“浮晖翻高禽,沉景照文鳞”。虽然诗中层次与物象更为繁复,但并无谢诗中常出现的意脉割裂之感。以动态视角带动景物描写,流畅自然,且寓情感于物象,使得之后的议论抒情不显突兀,一气呵成。以此观之,苏轼评这两首诗“远在灵运之上”,的确言之有理。

其次,柳宗元的五古在描写日常生活时常选取较为单一的片段,语言往往平白自然,在诗歌情感的表达方式上继承了汉魏古诗的特点。如《南涧中题》中全诗的失路之悲最后结为一句“谁为后来者,当与此心期”,刘辰翁评其“结得平澹不可言”,然而这种平淡是耐人寻味的。古诗十九首中如“思还故里闾,欲归道无因”“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都是以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将强烈的情感最终化入一片宽然,深远而含蓄,另如《构法华寺西亭》“置之勿复道,且寄须臾闲”、《觉衰》“高歌足自快,商颂有遗音”皆是如此。

最后,柳宗元五古在内容上常表现出对生命、功业等人生命题的反思。以宋人推崇的《觉衰》《读书》为例,《觉衰》实与古人所言“人生非金石,岂能长寿考”“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万岁更相送,贤圣莫能度”同意,对生命有限性的悲感在美酒、自然中得到消解,自得生命真趣。《读书》则是在书史之中感发“得意适其适,非愿为世儒。道尽即闭口,萧散捐囚拘”,要重视“六尺躯”的生命本体价值,而不要为功业名利所趋。又如《掩役夫张进骸》,从森森白骨看到生死的深刻与残酷。“我心得所安,不谓尔有知”,采用古诗中常用的对面倾诉的表达方式,让人感到真挚自然,同时也传达出诗人在洞悉生命的脆弱性之后,内心对生命尊严的珍视与维护。

综上所述,多种因素共同构成了柳宗元五古的高古苍深的风格特征。需要说明的是,虽然宋人对柳宗元古体诗评价很高,但柳宗元五古与古诗还是有明显不同。陈伯海先生曾总结唐代“五言古诗的演进轨迹是由齐梁新体返回汉魏古调,再发展出自具特色的唐音……因此,唐人五古中保留汉魏遗响稍多”,柳宗元就是唐中期的代表。如前文分析,柳宗元五古在一定程度上保留了古味与古意,但还是具有唐诗的特点。以《溪居》为例,明显表现出音律上古诗与律诗的杂糅。唐人喜欢在押仄韵时交替出句的末字平仄,这首就是如此。虽然沾染了律气,但如“闲依农圃邻”和“夜榜响溪石”中的“农”和“响”,又都不严格合律,可以说他为了表达某种古意,刻意破律用了古调。这种新变总的说来并未影响宋人对柳诗“高古”的评价,通过分析为宋人称道的柳宗元五言古诗,应有助于我们对宋人这一评价的理解。

《渔翁》和《江雪》是宋人讨论最多的柳诗,范晞文盛赞“唐人五言四句,除柳子厚《钓雪》一诗外,极少佳者”(《对床夜语》卷四)。杨万里诗言“令人还忆柳柳州,解道千山绝飞鸟”(《次主簿叔雪韵》 )、“凭谁说与柳柳州,休道一声山水渌”(《再和罗武冈钦岩酴醾长句》 )。这两首诗虽意境有别,但都具有合于天地的超越品格,颇得宋人青睐。细论其原因,可从三方面来看。

但“渔父”题材并不是宋人喜爱《江雪》《渔翁》的决定因素。同样是写渔翁,诗歌格调的差别有可能是很大的。欧阳修评郑谷诗“极有意思,亦多佳句,但其格不甚高”。其诗《赠渔父》一联云“眼前不见市朝事,耳畔惟闻风水声”。时人戏评乃“患肝肾风”。《洪驹父诗话》记载苏轼对比郑、柳二人渔翁诗:“郑谷诗‘江上晚来堪画处,渔人披得一蓑归’,此村学中诗也。子厚云:‘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信有格也哉!殆天所赋,不可及也。”可见宋人看重的是这两首柳诗的气格与意境。

苏轼评《渔翁》有“反常合道”的“奇趣”,但可删去最后两句,只以“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做结。在他的《调笑令》中,结句同样是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来营造空间上的旷远与自在逍遥的意境:

渔父,渔父,江上微风细雨。青蓑黄箬裳衣,红酒白鱼暮归。归暮,归暮,长笛一声何处。

“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诗歌描写中的“反常合道”已无须赘言。而从更深层面来看,“‘反常合道’更有着超越俗常规范,从而体悟出形上哲理的意思”。针对柳宗元这两首渔父诗来看,应是指向其中的庄禅思想与美学内蕴。

“渔父”在《庄子》中是一位知大道者,指点孔子“法天贵真”,归于自然,这个形象本身即象征着“道”。他是独行者,脱离一切人为建立起的组织与联系,从而超越规则与功利,摒除内心的欲望、好恶乃至喜怒,以至诚至真与自然合一,这是庄子所讲以“无所待”而“逍遥游”的生命的最高境界。而禅宗在传统渔父形象的基础上,丰富了其中的佛学意味。唐代德诚禅师曾作三十九首《拨棹歌》,被后世历代僧俗咏赞、和作。在宋代,诗词中“渔父”形象庄禅交融的意味更为常见,如苏轼的一组《渔父》:

其一:渔父饮,谁家去,鱼蟹一时分付。酒无多少醉为期,彼此不论钱数。

其二:渔父醉,蓑衣舞,醉里却寻归路。轻舟短棹任斜横,醒后不知何处。

其三:渔父醒,春江午,梦断落花飞絮。酒醒还醉醉还醒,一笑人间今古。

其四:渔父笑,轻鸥举,漠漠一江风雨。江边骑马是官人,借我孤舟南渡。

四首词构成一幅连续完整的画面,描画出一个乐于红尘却又超然于俗世之外的渔父形象。一方面,这组词是延续前代张志和《渔父》词的创作传统(苏轼赞其“语极清丽”“加其语”成《浣溪沙》 ),但具体相较起来,苏轼的词比张作含有更多超脱的意味,尽管是以“酒”为中介,在“醉”的状态中实现对现实的消解,从而达到“无待”的天地境界。从这一点上来说,这组词在精神层面上实际更近于柳诗中的渔翁形象。

又如黄庭坚《诉衷情·一波才动万波随》:

一波才动万波随,蓑笠一钩丝。金鳞正在深处,千尺也须垂。

吞又吐,信还疑,上钩迟。水寒江静,满目青山,载月明归。

最后,结合“渔父”的象征意义与哲学内涵,《渔翁》《江雪》在整体上营造出一种古奥清奇的诗歌境界,这也正是代表宋人终极追求的“天地境界”。人对于宇宙的认识形成了相应的意义世界,这影响着创作者与阅读者各自开拓的诗歌境界。在《渔翁》中,“欸乃一声山水绿”是充满生趣的天人互动,是人的精神感通并散入山水的浑融共在,是一种因开悟而喜悦的“乐生”境界。而在《江雪》中,“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渔翁虽如天地间一粒微尘,但宇宙自然仿佛都成了他寂灭心境的外在投射。在这首诗中,不再是人走向自然,而是达到人心收摄自然的“同天”境界。此处使用“天地境界”,一方面是因为冯友兰先生《贞元六书》提出这一概念是建立在儒、释、道的融和之上的,这也正是这两首诗(尤其是《江雪》 )的诗境在宋代独具魅力之处。另一方面,冷成金先生以“天地境界”来概括苏轼岭海时期的人格境界,其基本特征是将生命感性提高到生命本体的高度,建立以感性的心理自由为指归的审美人格,这是宋代士大夫人格的最高境界。楚辞《渔父》中“屈原”与“渔父”的对话,从某种意义上讲,正是一种“道德境界”与“天地境界”之间的论辩与选择。无论是在柳宗元的这两首诗中,还是在宋人的诗文乃至更深层的宇宙本体论里,“屈原”的声音渐渐淡去,而“渔父”仿若亘古存在,依然指向着对个体与宇宙关系认识的觉醒,并自觉与宇宙同一,从中获取超越道德的意义。这是庄子所说“天地者,万物之所一也”,也是宋儒所最追求的“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的本体境界。

注 释:

[1]《苏轼文集》,中华书局1986年版。

[2]《全宋诗》第21册,北京大学出版社1995年版。

[3]胡仔纂集,廖德明校点《苕溪渔隐丛话》,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年版。

[4]陈文忠《中国古典诗歌接受史研究》,安徽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

[5]具体可参见如尚永亮、洪迎华《柳宗元诗歌接受主流及其嬗变——从另一角度看苏轼“第一读者”的地位和作用》,《人文杂志》2004年第6期。

[6]参见宋鸽《宋代柳宗元诗歌的接受——以苏轼为中心》,《中国苏轼研究》第六辑。

[7]郭绍虞辑《宋诗话辑佚》,中华书局1980年版。

[8]刘琳等校点《黄庭坚全集》,四川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

[9]严羽著,郭绍虞校释《沧浪诗话校释》,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年版。

[10]李复《潏水集》,《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集部六〇,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版。

[11]《岁寒堂诗话/庚溪诗话》,商务印书馆1939年版。

[12]刘克庄著,王蓉贵、向以鲜点校,刁忠民审订《后村先生大全集》,四川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

[13]姜夔《白石诗说》,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年版。

[14]刘克庄著,王秀梅点校《后村诗话》,中华书局1983年版。

[15]杨万里著,辛更儒笺校《杨万里集笺校》,中华书局2007年版。

[16]具体参见《论魏晋五言的“古意”》,《北京大学学报》2009年第2期;《西晋五古的结构特征与表现方式——兼论“魏制”与“晋造”的同异》,《中华文史论丛》2009年第2期。

[17]陈伯海《唐诗学引论》,东方出版中心1996年版。

[18]丁福保《历代诗话续编》,中华书局2006年版。

[19]李觏《旴江集》卷三六《君赐以新诗相示因成四十字答之》《读赵氏淳化诗集》,《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集部三三。

[20]《予官竟陵时李文举尝以事至郡同游西禅刹陆子泉烹茶酌酒甚欢也今岁予移官齐安文举自武昌渡江过我与之饮酒念西禅旧事相与慨然》,李逸安等点校《张耒集》卷十三,中华书局1999年版。

[21]苏洵著,曾枣庄、金成礼笺注《嘉祐集笺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版。

[22]文同《丹渊集》卷九,《四部丛刊》正编集部第42册,台湾商务印书馆1979年版。

[23]欧阳修《六一诗话》,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年版。

[24]苏轼著,邹同庆、王宗堂编《苏轼词编年版校注》,中华书局2007年版。

[25]冷成金《苏轼的哲学观与文艺观》,学苑出版社2003年版。

[26]郭庆藩撰,王孝鱼点校《庄子集释》,中华书局2006年版。

[27]黄庭坚著,马兴荣、祝振玉校注《山谷词校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

[28]参见上海文献丛书编委会编《船子和尚拨棹歌》,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87年版,序言及第71页。

[29]惠洪《石门文字禅》,山明复主编《禅门逸书初编》第4册,台北明文书局1981年版。

[30]参见高慎涛《唐释德诚船子和尚拨棹歌考论》,《江汉论坛》2010年第11期。

[31]普济著,苏渊雷点校《五灯会元》,中华书局1984年版。

[32]《三松堂全集》第四卷,河南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

宋鸽,法国国立东方语言与文化学院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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