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书法艺术中的净

2017-09-15 22:35刘江楠
文艺生活·中旬刊 2017年8期
关键词:倪瓒书风书家

刘江楠

摘 要:欣赏一幅书法作品第一观感极为重要,若一入眼就给人不洁净、脏乱的整体印象,这样的作品绝称不上优秀。干净、整洁的书作不仅是书家追求精细认真的结果,更反映了书家精神世界的高洁与纯净。

关键词:洁净;纯粹

中图分类号:J292.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312(2017)23-0261-01

“净”在古义中可通假为“静”,寓意为清洁、洁净的意思。《爱莲说》中“亭亭净植”就是为表达莲花的自洁庄重。谈及书法艺术中的“净”,可从以下四个方面来阐述。

一、体现在书法线条上,即书写的线条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

王羲之的书风可谓“清雅纯净”,书写时用笔含蓄且不迟涩。其线条之干净从何而来?其一,魏晋士人多崇尚高逸、不谙世事,终日手执麈尾清淡,纵情于山水。潇洒不羁、风规自远在他们身上有着完美体现。因此,王羲之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亦追求自在清远,笔下的线条自然多了分隐逸道士的飘逸洒脱;其二,魏晋是中国书法史上极为重要的变革时期。此时的书法字体正从古体,即传统的篆隶向新体——楷、行、草的转变,书风也从“古质”走向“今妍”。妍美书风的倡导者王羲之在前人基础上进行创新,去掉了隶书笔意,改造了翻挑之笔,弱化了横向的笔画,这样的书写相对古体自然更加简洁、爽利;其三,王羲之对道家极为信奉,道家美学观崇尚“自然”,提倡用筆不刻意造作,而自小接受儒家文化的熏陶使王羲之的性情“中和”,不激不厉,是以在道儒两家思想的影响下,王羲之极为提倡含蓄之美。如其《书论》中曰:“第一须存筋藏锋,灭迹隐端,用尖笔须落锋混成,无使毫露浮怯,举新笔爽爽若神,即不求于点画瑕玷也。”①可见其用笔爽利、将力量蕴藉字中,不喜尖刻缠绕之笔。以《兰亭序》为例,不论是书写的内容还是整体风格都契合道家清淡俊雅,崇尚自然无为,主张删繁就简的审美追求,用笔极为轻松,自然,字字独立无多余的牵丝连带,显得疏朗端庄。其作品给人一种清风拂面,明月入怀的感觉,线条灵动又十分清洁文雅。

二、体现在画面空间上,即空间布局疏朗,不紧凑

书写画面的洁净,首推元代书画家倪瓒。倪瓒的洁癖是出了名的,生活上不忍一丝不洁:“凡便下,则鹅毛起覆之,不闻有秽气也”,这个“洁癖”自然也影响至书画风格,倪瓒下笔率意、简逸,不忍繁复。如其书法作品《题幽涧寒山图》,行与列之间留白较多,写出了简远疏萧,枯淡清逸的特有风格。徐渭云:“瓒书从隶入,辄在钟繇《荐季直表》中夺舍投胎,古而媚,密而疏。”②且倪瓒在落款时,往往仅留下“瓒录”、或简洁的“倪瓒”二字足矣,有时甚至连末尾的印章都省去,可知其书法观之“清洒、简净”,不沾染一点尘土。倪瓒的画更是简洁,将文人的高洁、孤傲发挥到极致。其山水画构图简单,且从不画人,最多添一凉亭,更不喜上色。可谓是惜墨如金,往往寥寥几笔便意境满盈,正所谓“会留白者真大师也”。倪瓒身为遗民隐士,一生浪迹山水之间,将世俗的杂事抛之脑后,他的思想是干净的、与世无争的;看到的山川美景也是干净的,是以他笔下的书画布局自然是干净的。

三、书法艺术的“净”还可体现在艺术境界上,这并非仅是肉眼可观的“净”

由此便涉及到净的另一层意思——净尽,即书法作品给观者带来一种荡然无存的空灵感。佛语有云“四大皆空”,学佛之人六根必须清净才可心无杂念的皈依佛门。弘一法师参透了“空”,悟到了“净”,至此心灵达到澄澈空明的境界,与早年留恋尘世的李叔同的书法风格截然不同。年少的李叔同倜傥风流,受儒家经世致用思想影响,笔下的书法严谨,忠于法帖。而他历经大彻大悟,遁入空门之后,终体会到“空中楼阁化中身,休管人生幻与真”的真正内涵,其书风也随之转向淡远而持,不着一丝尘世痕迹。换言之,其书法已超越了简单的汉字符号,超越了笔画的一点一线,他书写的是一种道,一种境。在洗尽铅华之后,弘一法师将书法、禅机、人生三者有机的统一在一起,以心灵之空灵达书法意境之空灵。叶圣陶先生极喜爱弘一法师晚年的书法,评论其书法”好比一位温柔善良的谦谦君子,不卑不亢,和颜悦色,在那里从容论道,毫不矜才使气,功夫在笔墨之外,越看越有味。”

四、书法的“净”亦可用“不净”来反面衬托净

正如京剧五行当之一的净行,常以涂满油彩的大花脸示人,极不干净,故反其意,名为“净”。在书法史上,也有一些扮相“花脸”的书家,他们大多是历代个性鲜明的革新者,他们的书风绝不是表面上看的“干净”,而是一种内心的“干净”,即对书法艺术出于一种本能的纯粹喜爱,只忠于自己的内心世界,不为世俗折腰。如天才徐渭,可谓是“赵董书风”弥漫下的晚明书坛的一股清流。其书法用笔大胆,具有异端色彩,“不拘物象,而重生韵”,笔墨在他的控制下表现出一种粗头乱服的狂放,有些甚至可以用“杂乱”来形容。但正因为徐渭内心对艺术追求的纯粹同这腌臜的尘世格格不入,书法于他并不是追求功名利禄的工具,亦不是为名留青史的附庸。他单纯的以书尽兴,最直接的抒发内心真实感受,这种纯粹与当时士大夫阶级普遍将书法作为一种入世技艺,为求建功立业的目的所不同。徐渭的书法看似无迹可寻,但仔细观察可知,徐渭对宋人“萧散爽意”的书风极为喜爱。其主张书法最主要的目的在于书写情性:“非特字也,世间诸事,凡临摹直寄心耳,铢而较,寸而舍,岂真我面目载?”③可见写书重在从心,因此,若心灵对艺术的追求干净芜杂,尽管笔下的书作乍一看杂乱、不整饬,但也可透过表象的笔墨来直击作者内心的世界,这样的书作亦可称得上“净”。观其草书代表作《淮阳侯祠诗翰卷》,运笔超脱、笔画圆润遒劲,能从用笔中谋篇成章,散而不乱,有一种对立统一的和谐美。这类扮演着“花脸”角色的书家往往以酣畅淋漓的笔墨,放浪开张的造型来排解内心的矛盾与苦闷,正由于他们心中有着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信念,内心一尘不染、干净纯粹,才使其以这样过激的形式同世俗做决绝的斩断。

五、结语

干净的书作自能给人带来舒适、安静的享受。明人艾南英说过:“文必洁而后浮气敛,昏气除,情理以之生焉,皆洁而后至者。”④当今,不少人悖洁净而走,将作品纸进行染色,或是使其斑驳、残破,亦有些人将印章当做一种别样的装饰,不知留白之美,不加限制的在空白处盖章,以致画面繁杂、满是墨迹的充塞。

但正所谓过犹不及,过度的净易使书家用笔过于圆滑,使线性显得柔弱无骨,不古朴;且刻意追求净会让书法在写作时过于求工,以致刻意为之,缺少了墨趣。正如傅山“四宁四毋”中说到的:“宁支离毋轻滑。”明初,太祖、成祖重视喜爱书法并大力倡导,开科考举亦用楷书答卷,再加上前朝复古思想的影响,一时帖学盛行。宫廷书家为迎合帝王口味,以沈度为代表的书家大都将笔画写的横平竖直,光洁、方明,沈度的书法虽无明显个性可言,但其楷书亦有洁净匀称,笔画工稳而姿态婉丽的可取之处。但自沈度之后,大批的书家推崇洁净的书风,以致永乐至成化年间,长达半个世纪,书坛在台阁体书风的笼罩下,透出谄媚的气息,了无生趣。可见,过度的洁净扼杀了大多数书写者的艺术生命,也阻碍了书法艺术向抒情写意的方向发展,缺乏韵致,只有浓浓的应制色彩。

象征“洁净”的事物向来是古代名士诗文中、画笔下的“宠儿”。他们以白鹅、以玉竹、以菊花来折射内心世界对“净”的追求,是以其笔下的书作让人观之如松间明月、石上清泉。书法中的“净”,不仅是线条、布局等可为人眼直观感受的净,还可以是在意境上用心体察的净,更可以从相对面的“非净”来反衬净。

注释:

①王镇远.中国书法理论史[M].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32.

②黄惇.中国书法史.元明卷[M].杭州:江苏教育出版社,2009.

③王镇远.中国书法理论史[M].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235.

④朱以撒,书法百说[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11:241.

参考文献:

[1]王镇远.中国书法理论史[M].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

[2]朱以撒.书法百说[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14.

[3]黄惇.中国书法史.元明卷[M].杭州:江苏教育出版社,2009.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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