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亭看雪》,让我们看得更深一点

2017-09-18 03:22胥婉婷鲁能巴蜀中学重庆400025
名作欣赏 2017年27期
关键词:故国湖心亭张岱

⊙胥婉婷[鲁能巴蜀中学, 重庆 400025]

《湖心亭看雪》,让我们看得更深一点

⊙胥婉婷[鲁能巴蜀中学, 重庆 400025]

《湖心亭看雪》是张岱的小品文,只有寥寥百余字,有太多的学者专家通过这篇文章去寻找张岱的内心世界。这也算是笔者最喜欢的课文和文章之一,张岱融合了景、人、事,再通过白描的手法将看雪一事写在文中。笔者希望通过自己对文章的阅读、理解,再加上一些对张岱的解读,能够寻到最真实的张岱。

《湖心亭看雪》 张岱 痴 孤独 故国情

到亭上,有两人铺毡对坐,一童子烧酒,炉正沸。见余大喜,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拉余同饮。余强饮三大白而别。问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及下船,舟子喃喃曰:“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湖心亭看雪》是张岱经典小品文之一,源自《陶庵梦忆》,也是张岱潦倒一生对早年以及故国的回忆。《湖心亭看雪》,寥寥百字,从文学艺术上来看,它是一篇精粹而感情丰富的短篇散文;而从张岱来看,更像是对他离群索居、卓尔不群的生活写照,也是天地苍茫、人微寂寥的抒情之作。

一、痴人张岱

张岱其人,生平不用再赘述,在《自为墓志铭》中,他写道:“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劳碌半生,皆成梦幻。”看到这句,我不禁想起了他在《陶庵梦忆序》当中说过:“鸡鸣枕上,夜气方回,因想余生平,繁华靡丽,过眼皆空,五十年来,总成一梦。”这是一个趣人,妙人。幼时伶俐,中年卓尔,半百年岁,国破家亡,独居山野,诗人总是莫名的清高。而他的清高,是半生为人、半生为国的寂寥,一句“相公痴”,一个山水了然、桀骜孤寂的真性情的男人形象呼之欲出。他不是忧国不幸,也不是装作洒脱,他只是刻下了一往情深。

张岱的“痴”,是藏在雪湖下面的痴心一片,没有世俗的叨扰,没有车水马龙的喧嚣,所以他视舟子为无物。他桀骜孤寂,甚至有一些目空一切。他是来看雪的,因他的身份,他的自傲,所以,他“独往湖心亭看雪”。痴人之谈,文章戛然而止,舟子不懂张岱,把金陵客与张岱一概而论,而张岱也并不争辩,对于这实有似无的存在,也不提意于字里行间,张岱多是不屑去辩解。笔者以为,“喃喃”两字,可以看作是张岱对舟子的嘲笑。“痴”便“痴”罢,两者之间在情感或者心境上的差距由此可见,进而也把张岱的清高孤傲“画”在文上。道不同,不为谋。舟子也罢,金陵客也好,他们不是张岱,他们不知道他的那一份深情。舟子的“痴”,在张岱看来,是山水美景如画,独我一湖情深,看似贬义,实则褒义,笔者认为,这也是这篇文章真正的点睛之笔。

二、大悲“知己”

“到亭上,有两人铺毡对坐,一童子烧酒,炉正沸。见余大喜,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拉余同饮。余强饮三大白而别。”有参考资料认为,此处是全文中张岱唯一的欣喜,因为“他乡遇知己”。可是笔者并不这样看,乍看一下确是欣喜难耐,湖心亭遇见同为旧国金陵人,并且感叹“湖中焉得更有此人”,还拉着一起喝酒“三大白”,可是,这喜却是大“悲”。

前文中笔者提及张岱的清高孤傲,这样一个人,自然在还未登亭以前便自己勾画了亭上的景和情,景、情皆由清高孤傲之心而生。当舟行过湖心亭的第一眼,他就打翻了自己的念想,苦心经营的氛围被打扰。笔者认为,此段许多字眼都值得推敲,“见余大喜”,金陵客看见张岱面露大喜,并自居主人感慨道:“湖中焉得更有此人?”想来张岱并不欢喜,甚至可能是失落或者气愤。眼观之景物都是作者表情寄意的载体,如果张岱此刻面上的欣喜正是内心的写照,此处文字就应该是“余见大喜”了。

金陵客“拉”张岱一起喝酒,或许此处用“请”或“邀”更文雅一点,可是张岱心里并不情愿,“强饮三大白”告辞,却之不恭罢了。如果此时的张岱是欣喜的,那么笔者想这一段的文本应该是:余见大喜,痛饮三大白。并且从该段当中不难发现张岱对于金陵客的敷衍和随意,寥寥数字,就交代了整个谈话。“问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不喜则不语,不语而短交,故“而别”,故“及下船”,或许是愤怒、厌倦,至少是不耐了,如同过客擦肩而过,而且还是打断自己看雪的金陵客。

在这一段,笔者也并非全盘否认张岱的心之欢喜。笔者认为,张岱遇到金陵客,应该是多少有一点欣喜,只不过这样的欣喜在金陵客的感慨、对看雪氛围的打扰和不对称的“痴”情上迅速消弭。金陵本是其故国都城,却见故国人欣喜饮酒赏雪,张岱心中落寞或许更胜几分。舟子认为这两名金陵客也是痴情雪景,可为“知己”,实则完全与张岱内心世界相反,从始至终,张岱都是“独往湖心亭看雪”,独一人观景,独一人情深。湖心亭上的金陵客,童子和舟子,张岱显然没有将其中的任何一人视作知己,“大喜”和“强饮三大白”只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包容。并无知己,又何来“他乡遇知己”之大喜?看到这些前朝遗民的情态,张岱心中应更是悲泣莫名。所以,笔者认为,当所有的希望成为失望,当所有的可能成为决绝,更使张岱心中的悲壮被莫名地放大,心中的孤独和寂寥愈加浓郁。

三、孤景以殇

《湖心亭看雪》全文无一言殇,无一谈情,为什么笔者会认为张岱在“殇”?请由笔者细细解释。

白雪、堤影、亭形、舟迹、人点,看雪,苍茫皑皑,面对一片寂寥孤独的景,再到这一片苍茫中最孤独的那个点,单调的白色,单调的影子,水墨画一般的意境,从内心深处蔓延的孤独,这些已然成为张岱心境的支点。在张岱的眼中,在这片景色下,唯有他孤凄一人而已;在这样的意境之下,享受这一份孤独的,也只剩他张岱而已。

岁月蹉跎浮华,一身包袱抖落,就是这样的安静,也是在这样一片空乏的情景中,才使张岱的内心世界放大到宇宙苍穹,无限广漠。沧海一粟之间,他仿佛在宣泄什么,没有咆哮的埋怨,没有不安的心悸,没有雪夜的恐怖,只剩下仅仅属于他一个人的孤独。他或许就是西湖湖心的小亭,也只有他看得真切,只有他把这漫天飘零的情愫寄托其间。

故国远逝,少年恍惚,一切就像是长堤的淡影,一切也就像湖心亭的轮廓。故国之念,藏在西湖这邈远苍茫而单调寂寥的雪景中。年号崇祯,故都金陵,这就是张岱寄托的深情吗?不尽然。《湖心亭看雪》,还在这“雪”字之中。恍如隔世,故国情深,湖中虚影,雪夜的苍茫,西湖的宁静,如张岱此时的内心——过往被揭露的痛楚。他想要登上这湖心亭,看着一湖雪景,难道不是要找到自己内心的思绪吗?过往本如云烟,却借由这白雪、这堤影、这湖心亭,铺陈开来。

故国之后,张岱远居乡野,这是清高也罢,寂寥也罢,终究是那一份甩不开的故国情思,那一份唯一陪伴的孤独。写景寥寥几笔,抒情厚厚一湖。雪景的苍茫,折射着张岱内心的悲凉,白描的勾勒手法,西湖就是一所巨大的囚牢,囚禁了张岱的少年,囚禁了张岱过往的一切。故国已故,过往已不堪回首,就像他自己所说:“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劳碌半生,皆成梦幻。”

这也是张岱的“痴”,金陵客不会懂,舟子更不会懂。这也是张岱的殇,藏在心底,说给自己一个人听。

四、时空藏“情”

“崇祯五年十二月”,明朝已亡,又怎会用这样的年号?既然对湖心亭的金陵客无感,又为何加上金陵客?全文没有一句一词描写故国风光或者对故国的情思,但年号在追思,地名在惦念,时间和空间的字里行间,都在透露着浓郁而深沉的哀痛——家国不在,山河更名。

前文从《湖心亭看雪》中分析了张岱的家国情,或者说,是对过往的追忆。笔者认为,全文中张岱感情表露最为直接的一次就是第一句了。在张岱心里,国破家亡是内心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痛。故国之思,是怀念,也是为看雪寻得一丝心灵上的寄托。

张岱笔下的西湖,就是他本人或者是内心世界最真实的写照,寂寥而悲怆。而西湖对于张岱来讲,已经不仅仅只是一处景色,一湖绿水,更多的是张岱内心世界的剪影。往昔风月亡国去,山河还在不复情。

深夜,本不是出行的时间,张岱却偏偏选在此时;腊月大雪,本不是赏景的时刻,他偏偏也选在此时此地。别人呼朋唤友,他却一个人守着自己的孤独,只身而去。明朝的覆灭,让少年莺歌、满腹学识的张岱变成了现下截然不同的一个人。他的孤独也是源起于明朝的覆灭。笔者不能说他爱得多么伟大,至少,爱得那么真切,那么深沉。

五、结语

其实,笔者很难去界定,张岱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他孤僻、清高、自傲、深情,他清楚地知道他是谁,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内心。他知道湖心亭的两人不是他的知己,他知道舟子的痴和自己的痴。《湖心亭看雪》是张岱内心的独白,一份孤独的自白,一份真性情的自白,一份寄托了故国相思、寄托了清高傲骨的文学作品。笔者相信,这篇文章中,还有太多可以深究的内容,还有太多可以去探索的内容。《湖心亭看雪》是一篇内容比文字更有价值的文章。

[1]张岱.自为墓志铭[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

[2]田希.读《湖心亭看雪》,品张岱的悲喜人生[J].课外语文(教研版),2014(5).

[3]滕艳顺.湖心亭看雪的景与情[J].赤子,2015(18).

[4]房福建.淡雅·脱俗·决绝·凄楚——《湖心亭看雪》的审美意境[J].语文建设,2015(16).

[5]张则桐.《湖心亭看雪》的另一种读法[J].书屋,2016(5).

编 辑:

赵 斌 E-mail:948746558@qq.com

作 者:

胥婉婷,鲁能巴蜀中学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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