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遇到了儿时的落日

2017-09-23 02:24王加裕
幸福 2017年26期
关键词:二姐收音机三国演义

文/王加裕

我遇到了儿时的落日

文/王加裕

落日斜挂在记忆的西山头,映照着永远回不去的童年和我的老屋。

五月的槐花在黄昏的静谧中发出素雅洁净的馨香,树影婆娑摇曳在土屋子西侧的山墙上。偶尔有蝉鸣,有鹞子从山林间飞过来。

我那时在干什么呢,穿着一件蓝白条纹的海军衫在风里放纸飞机,或者拿一个粘满蜘蛛网的竹圈满世界捕蝉,要么就是用一个废铁片掘蚯蚓或其它虫子往一个玻璃瓶子里装,看它们在在瓶子里扭作一团。

忙这些的当儿间或一抬头,便看见那扁圆的落日,淡紫色的光仿佛带点忧伤的神情,安详而温和,透过树杈望去,感觉就挂在树杈上,一条毛虫误打误撞地走进了夕阳里。我伸出手去想摸一摸夕阳,一抹晚霞过来挡开了我的手,我只好缩了手,去找寻别的乐趣。

我住的是独家村,平时小伙伴们总不大来玩,久而久之,我习惯了一个人安静地注视或者寻找。每天放学之后的黄昏时分,是我最感到轻松的时刻。回到家里书包一扔,就走进了大自然里,总能发现新奇有趣的东西。几只蚂蚁抬着一条青虫怎么也爬不过一块土坷垃,却也不知绕道,我就用一枝棍子挑起虫子,结果惊得它们四散奔逃,不久重又聚拢来时,才发现虫子已离洞穴很近了,于是欢天喜地地抬着回家去……

暮色最初从树林里走出来,眼看得就要包围田野和村庄,山林间静悄悄的,天地间显现出庄严肃穆的模样,连我那活泼的童心也感受到了这份庄重,忽然沉静下来。远远看见了自家灶房屋顶升起的那一缕炊烟,在晚霞的微光里袅袅地动,那是两个姐姐在准备晚饭。回过头再看西边,太阳已经下去了,只有一抹边缘发亮的云彩还浮在天边。

当我踩着暮色回家时,大姐或者二姐会赶紧从灶间出来叮嘱我不要再跑了,饭快做好了。我就钻进灶房,翻箱倒柜地找吃的,实在找不着什么熟食了,就揭开锅盖,用筷子从沸水里插一个半熟的土豆,边吹边烫乎乎地吃下去。因为父亲母亲下午上坡干活都会回来得很晚,所以两个姐姐下午放学后的头等大事往往就是做饭,她们边做饭边把收音机放在案上,收听袁阔成讲的长篇评书《三国演义》,二姐有时候还就着灶膛的火光看小人书。我一进来,她们都警惕起来,大姐害怕我要抱走收音机,二姐害怕我会抢她的连环画,这全看我的心情,心情特别好的时候,就一定会有恶作剧。吃完东西抱着收音机就跑,或者劈手夺了小人书的事常有,责骂和追赶是少不了的,可我总有耐心一直跑到她们不追了为止。转一圈觉得无聊,就又回来了,姐姐们也不计较,接着听,接着看,她们是真爱学习啊。

父亲母亲终于回来了,母亲老远就唤着我的乳名,我知道他们一定又带了吃的,有时是用大片的叶子包着的野刺莓、“油布袋”(一种红色的浆果),有时是熟透的五味子、野葡萄,或者是毛桃、酸杏。多年以后,一想起来,这些味道还在我的舌尖上盘桓不去。看到我,父亲母亲仿佛抖落了一天的疲惫,脚步一下子轻快了许多,拖着我边走边详细地问我今天在学校里的各种表现。

晚饭终于开始了,通常并不丰盛。但是晚饭时刻是我的表演专场,我会学着袁阔成的声调给他们讲《三国演义》:“话说这关羽,身长九尺,面如重枣,相貌堂堂,威风凛凛,……”。父亲会和我一起讲,不时在旁边补充,从“桃园结义”到“过五关斩六将”,也没什么次序,想到哪儿说到哪儿。母亲没读过书,但她笑眯眯地听着,有时甚至流露出对“知识人”的崇敬。父亲还要和我探讨三国里的人物,他似乎很崇拜诸葛亮,但我觉得诸葛亮也蛮厉害,可惜不能打。我那时最喜欢的是赵子龙,子龙是常胜将军,骑白马,白袍银铠甲,英俊帅气,武功又高,今天看来绝对是万中挑一的白马王子。不过有一点遗憾,就是他没跟吕布比试过,姐姐们都说吕布是《三国》里面第一猛人,我觉得子龙是第一猛士,可惜证据不足。这些探讨激活了我对阅读的渴望,我对父亲说我一定要一本完整的《三国演义》书,不要连环画。后来父亲和母亲出门打工时,真给我带回一本文言版《三国演义》,这本书成了我每天放学之后唯一的读物,很多句子不懂,但并不妨碍我记住那些故事,我连最后那一篇长长的古风也背得滚瓜烂熟……

二十年时光,走得悄无声息,父母老了,姐姐们为了生计四处奔忙,我亦如是,老屋如今是只剩废墟一片了。端午回家时,我在黄昏时分去拜访了它,除了还能看出个庄基的形状外,那些昨日的故事已经无可寻觅。我只是抚摸着院中一块曾被我们坐得光滑的青石,轻轻地说:“嗨,我回来了!”其时,夕照正浓,我伸出手去,在那一瞬间触摸到了儿时的落日。

摘自公众号“梦与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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