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壳机动队

2017-10-10 11:17欧阳一荃
戏剧之家 2017年17期
关键词:进化异化

欧阳一荃

【摘 要】《攻壳机动队》以尖利的视角来审视人类的进化与异化,人类个体的机械化,是与通过创作人型机器人实现造人梦想全然相反的过程,然而两者的目标却是相同的;超越自然的束缚,规避死亡的宿命,实现人类的“下一次进化”。但机械化与信息化这两者本是一体两面的存在,成为“神”并不会化解我们身为“人”时所处的生存困境,科技也许可以加速人类社会的进程,但它不仅无法告知人类应该如何去处置自身的存在,还会催生出更为严重的身份认同危机。

【关键词】攻壳机动队;进化;异化;“神”化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7)17-0090-02

一、人与器

回头检视《无罪》的每个角色,几乎都能发现存在于每个人身上的“非人”一面:巴特的义体化程度越来越高,就连他的爱犬也是一条克隆犬;陀古萨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刚刚调入九课的新兵,脑部的网络化改造让他面对黑客的入侵时毫无还手之力;黑客金则选择了彻底放弃自己的肉体,栖居于人偶之中,以期成为更加完美的人类;而在傀儡师事件之后,以纯粹的网络信息流形态存在的素子,更是自始至终未以人类的形态出现过。

不论是影片结尾处陀古萨女儿怀抱的洋娃娃,还是在黑客金的宅邸中献上热茶的自动玩偶,抑或在开头残害用户并试图自爆的玩偶机器人,《无罪》中的所有角色与真实人类的疏离感几乎都是透过“恐怖谷”效应得以实现。“表面上看似活的事物,会怀疑他是否真的活着;与之相对的,对没有生命的事物,会产生反而说不定活着的疑问。要问为什么人偶让人感到惴惴不安,那是因为人偶是人类的雏形,也即是人类本身。‘人类是否还原为了简单的装置和物质这一恐惧,也就是人类对‘自己可能本来就是属于虚无的恐惧。”①如果我们将《无罪》中出现的“类人物”做一个排列,会发现从洋娃娃、提线木偶、自动人偶再到玩偶机器人,机械的复杂程度越来越高,其与人类的相似度也逐渐增高,直到如巴特这样进行了全身义体化的人类,人与机器之间的界限终于彻底模糊。当机器具备人类的形态特征后,其行为方式也会向人类靠拢,正如人类进行义体化之后,也会拥有机械的缺陷一样。前者体现为被关注人类灵魂的机器人为了避免被遗弃和伤害的宿命,选择以自爆来违逆阿西莫夫的“机器人三定律”中的第三条②;后者经由巴特与陀古萨的电子脑先后在杂货店和金的寓所被入侵的桥段得到了细致呈现。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无罪》所展现的信息时代里,人类所面临的生存困境并非面对海量资讯时的肉体的不堪重负,反而是经由义体化或电子脑植入后面临的身份危机。表面上看,电子脑的植入让人能够实现与他人随时随地互联,轻而易举就能引用外部存储器中的海量信息表达当下所想,但在看似不断“前进”的、更为便捷高效的生活方式背后,身为人类的独特性也在机械的辅助之下实现了不可逆转的“退化”。我们能够借助科技所做的事情越多,也就意味着在失去科技之后所能做的事情越少。尽管这种威胁看似远在天边,但真正可怕的正是对这一点的忽略。机械的出现诚然让我们得以完成诸多从前无法想象的工作,人类的生存状况也显然获得了改变,但当这种改变从外部转向内部、进而撼动人类在个体层面的存在方式时,留待我们思考的,或许就不再是如何去改变这个世界,而是如何去接纳一个逐渐机械化的自己了。

人類个体的机械化,是与通过创作人型机器人实现造人梦想全然相反的过程,然而两者的目标却是相同的;超越自然的束缚,规避死亡的宿命,实现人类的“下一次进化”。但机械化与信息化这两者本是一体两面的存在,我们所追求的属于“未来”的信息化,其根基本来自属于“过去”的机械化,前者只有依托于后者才能存在。二者都在某种意义上剥夺着人类足以定义自己的个性特征,因为不论机械化还是信息化,本身都是对自然存在的背离,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人类恐惧着植入机械将自己物化的同时,也在向往着通过融入信息流来实现自己的不朽,却在根本上忘记了物化与不朽本就是一枚硬币的两面。

若跳出人类视角的局限,从玩偶机器人的角度出发再来思索其存在,我们便不得不直面另一个难题:如果义体化的人类与被注入灵魂的机械人偶,只不过是从相异的方向出发、最后却抵达同一个终点的两种存在,那么人类是否仍有资格决定玩偶机器人的命运?素子对被绑架女孩行径的叹息,或许是源自其脱离肉体后得到拓展的视野,又或许与其自小被剥夺肉体的经历与玩偶机器人别无二致,但凝聚在这短短一句话中的怜悯之心,却是超越了狭隘的种族观念,是从更为广义的“生命”角度给予无法发声者的关照。

在将视角自人类自身转移到关注其他生命形式的存在之后,人类的形象也终于在本片中呈现了一份难得的美好:当装有一双义眼的巴特亲自为那只名为加百列的克隆犬准备晚餐时,他身上所有曾经让人感到疏离的元素都被这无比家常而温暖的一刻冲淡。也正是在这再平凡不过的一刻之中,《无罪》完成了对其叙事另一极的构建:亟待进化的,并非只有人类的知识与肢体,同时还有在崭新的语境下,人类对于自身与世间万物的认知。

二、进化与异化

《攻壳》的故事时间设定在2029-2035年,在那个时代,世界已经经历了第四次世界性大战,其中第三次世界大战为核战争,第四次则为非核战争,也被称为“第二次越南战争”。世界格局在战后出现了颠覆性的改变,由于拥有可净化核污染的独特技术,且几乎置身第四次世界大战之外,日本再度复兴,几乎完全依赖科技成为世界上第一大国,而美国则在侵略墨西哥的战争失败后分裂为三个部分,再无曾经的国际影响力。人类科技迅猛发展,开始以义肢来弥补和修复生理缺陷,并通过电子脑植入技术使人们得以不借助一切外部工具的条件下即可“联网”,由此,人类的生理极限也获得了长足拓展。

不论从什么角度上来看,人类都走向了新一轮的复兴,从外在和内在两个方向起始:核武器的危害骤减使人类不必再时刻担心自我毁灭,对科技发展的潜在忧虑为发展本身所化解;机器人技术的高度发达使人类从体力劳动中解脱,电子脑植入更是在生理上打破了过去人们彼此隔绝的状态,人类的大脑运作效率不仅大幅提高,而且能够实现更高层次上的集体协作。

隐藏在人类不断利用科技进行自我改造背后的驱动力可归纳为两点:实现意识层面的永生和获得生命创造的能力。前者即为通过人工义体的更迭规避肉体的衰老与灭亡;后者则是通过给予非生命体以灵魂的方式来实现,有趣的是,如果我们将这两点联系到一起,不难发现这恰恰是人类一直以来对“神”的定义。对这两种能力的追求,也表明在人类认知中对自我下一形态的期许,正是完成从“人”到“神”的蜕变。

当素子潜入到深海之中,逼近义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之时,她也就抵达了与人类穷尽感官机能之后相似的空灵状态,唯有在这一刻,她才能忘却自己全身义体化的事实,以一个超越肉体的灵魂视角反观自身。此际的素子以近乎完成了意识层面的永生,却仍未获得创造生命的能力。她所面对的身份危机也在很大意义上影射着人类进化至第一次触碰“神之领域”时所感受到的冲击:人之所以为人,并不在于其所能,而在于其所不能。定义“人类”这一种族的概念并非在于人类“无尽”的创造力,而是人所不能为之事。换言之,当我们逐步突破束缚肉体及精神的壁障走入无限时,也就不可避免地要直面我们赖以定义自身的存在的诸多要素的彻底消解。

不管是素子所面临的身份危机抑或是巴特所面临的机器人暴走事件,都是从截然相反的角度来阐释这一改变对于人类的影响。神的无限与人类意识的有限构成的冲突,正犹如机器人的可复制性与独特人格的不可复制性之间的冲突,都是“自我认知”与“自我边界”之间的矛盾。但素子的个体意志的独特性为何未被这种无限所化解?也许是因为个体意志之于网络,并不像一滴水之于大海,毕竟这由人类创造的意识之海并非自然造物,其本身的无限是基于人类在漫长历史中演化而出的一切知识。这片网络之海的边界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无限,仅仅是人类知识层面的“无限”,融入网络之后的素子仍然徜徉其中,将自己的思维贡献给他人的同时,也获取他人的意识为己用。个体与集体的冲突,在二者边界的共存与认知的统一中得到了彻底的消解:当每个个体本身就又都是“集体”,那又何谈个体意志被集体控制一说?

在这层意义上,“异化”就难免会在人类进化之时同步发生。对于这一点,押井守带给我们的则是对“人类”这一定义的重新思考,《攻壳》本身是从一个更为宏观,同时又更为尖利的视角去审度人类的自恃清高。科技只会不断地向前走,人类与机械的融合正在不可规避地发生,传统意义上的“人类”将会被融合了机械技术与信息技术的“后人类”所取代;后者对自我边界的突破和自我认知的重构,既是人类在进化过程中的必然产物,亦将改变其对于世界的认知。在拥有了全新的自我之后,人类恐怕就该相应地调整对世间万物的态度,这其中也就包括了我们对自身、对非我族群甚至是非生命体的态度,唯有如此,我们才不会在进化的过程中误入歧途。

虽然两部《攻壳机动队》电影所处理的题材是人的“神化”,以及“神化”之后所面临的一系列生产与理念挑战,但押井守最终得出的结论,却非常值得正在这一道路上大步前行的我们去反思:成为“神”并不會化解我们身为“人”时所处的生存困境,科技也许可以加速人类社会的进程,但它不仅无法告知人类应该如何去处置自身的存在,还会催生出更为严重的身份认同危机。但与此同时,解决这一危机的钥匙,也同样掌握在人类自己手中,只不过在我们真正懂得放开“我执”的枷锁,跳出人类自大的桎梏,真正以更为平等的视角去体察万物之前,一切都将如海市蜃楼般难以企及。

注释:

①出自电影《攻壳机动队2:无罪》。

②阿西莫夫机器人三定律:一、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或因不作为使人类受到伤害。二、除非违背第一法则,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类的命令。三、在不违背第一、第二法则的情况下,机器人必须保护自己。

参考文献:

[1]赵臻.多个世界与自我——论西方电影的两个叙述之维[J].电影新作,2016(1).

[2]陈必豪.美国科幻电影中的反智主义[J].文学教育(上),2016(3).

[3]明安利.科幻电影影响下的现实设计研究[J].科技与创新,2016(6).

[4]乔若静.科幻新趋势:寓现实于“未来”[J].世界科学,201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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