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苏丹:在饥饿的沼泽中

2017-11-08 19:39沃尔夫冈·保尔刘黎
海外文摘 2017年11期
关键词:波尔苏丹饥饿

沃尔夫冈·保尔++刘黎

在东非,数百万人缺乏足够的食物。为何尽管捐助物资丰厚,这里仍然深陷苦难?本文作者和摄影师在南苏丹寻找答案。

在沼泽中打鱼的孩子

只有一条鱼。它躺在小船上,不停扭动着,做着最后的挣扎。它张开嘴巴,闭上,又快速张开,最后终于渐渐衰弱,直至一动不动。

那个独自撑船穿过这片无垠水域的孩子,用尽全身力气保持直立,小脸因吃力而扭曲。9岁的詹姆斯·马威·波尔小腿纤细,瘦削的上身穿着一件皱巴巴的衬衣。他撑着一根木棍,一米一米地将船向前推进。凌晨时分,他就从家里的小屋出发了。所有人都在家里等他回来,包括他的父母和3个弟弟妹妹。男孩检查着渔网,那是他在很远的水域展开的。而他的收获决定着一家人的生死。

他的小船是用一棵棕榈树的树干凿出的,有些漏水。詹姆斯一再停下,用双手将水从船中清除出去。中午,回到小岛时,他已经精疲力竭,跌跌撞撞地下了船,右手拿着那条鱼。

詹姆斯和家人生活在世界上最大的沼泽地中,这个9岁的男孩每天都独自撑船去捕鱼。

他的父亲坐在小屋前的一个凳子上。他是个热心肠的男人,很少严厉说话。詹姆斯弓着背站在他面前,没有看他,眼睛盯着地面。两个人都沉默着。父亲看着被詹姆斯抓住尾鳍的那条鱼。

貝雅砍柴准备做饭。家务活一般由女性完成。自从父亲离家、母亲生活无法自理后,贝雅就担起了照顾一家人的责任。

“你只捕到这一条鱼吗?”父亲问。他病得很严重,没法亲自去捕鱼。男孩一言不发,抿住双唇。他知道这一天他把什么带给了自己的家人:饥饿。

水和泥泞围绕着这个只有一个足球场大的小岛。岛上共有20个居民,生活在5个小屋中,四面八方望去都是一片巨大的沼泽——苏德沼泽。它位于南苏丹中部。白尼罗河的这片水域自最后一次冰川时期末期就成为地球上最大的沼泽地。在雨季,其面积可达13万平方公里,有英格兰那么大,几乎不可穿越。在数个世纪中,欧洲人都以为苏德沼泽是世界的尽头。

詹姆斯和他的家人在这里寻求救赎。数万人在过去几个月逃到苏德沼泽地中由最小的小岛组成的群岛上去了。南苏丹的战争已经持续了50来年,如今已经愈演愈烈。在很多地方,城市空无一人,乡村一片焦土,田地无人耕种。就连住在不久前还盛产粮食的地方的人们,也面临着饿死的威胁。

今年二月,联合国向全世界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援助呼吁。急救负责人斯特芬·奥布里恩在纽约安理会警告将出现“自联合国成立以来最大的人道主义灾难”,表示在非洲和阿拉伯半岛,有2000万人处在饥饿中,包括肯尼亚、索马里、尼日利亚、也门和在沼泽地中捕鱼的小詹姆斯·波尔所在的南苏丹。

当时,联合国称,为了避免大规模的人口死亡,需要富裕国家再捐赠61亿美元资金。但是到目前为止只集齐了一小部分;援助组织面临集资困难。很多以前捐助过的人现在问:这次是捐给谁?为什么饥荒还没结束?为什么在过去50年间有6000亿欧元发展援助资金流入非洲之后,灾难反而比以前更严重了?我们帮助的方式错了吗?帮得太少了吗?或者我们以为能够帮到他们,但其实一切都只是幻觉?

来到布托尼岛

我们(本文作者和摄影师)都经常去非洲,也建立过规模较小的援助组织,但就连我们自己也一直在思考这些问题。

我们在南苏丹待了3周时间,去寻找答案。此外也在德国寻找答案,我们去了救济世界饥饿组织总部波恩。

但是今天我们在发表这篇文章时最关心的问题是:詹姆斯和他的家人还活着吗?我们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詹姆斯一家在绝望中逃往的这个小岛名叫布托尼。它位于苏德沼泽深处。我们乘坐两艘独木舟行驶了10个小时,宽阔的海域不时变为狭窄的水道,穿过几乎和独木舟同宽的水沟,滑过芦苇搭就的“绿色隧道”。我们淌过齐腰深的沼泽。如果行动得不够迅速,就会陷入其中。淤泥冒着泡泡,热浪颤动。树木预示着凉爽,但其上也生活着毒蛇和蝎子。“看!”临近傍晚时分,我们的独木舟掌舵人指着遥远的海平线说道,“布托尼!”

“你们是第一批来这里的人。”詹姆斯的父亲加尔长·波尔在岛上欢迎我们。

居民们不安地从他们的小屋中走出来。先是男人们,51岁的波尔穿着短裤和衬衣。住得离其他人较远的39岁的斯特芬·维基内始终带着不信任的眼神,他的妻子尼亚空和所有人争吵不断。年纪最大的是62岁的西蒙,他是波尔的堂兄,是半个瞎子,咳得相当厉害。25岁的马瑞安穿着巴塞罗那足球俱乐部的球衣,他的姐姐玛丽躺在小屋中的一张韧皮席子上,双腿瘫痪。波尔的妻子尼亚阔尔非常友好。开始和我们保持距离的11个孩子,不久后好奇地用手指摩挲我们的头发。所有人都从离这里很远的老家逃难而来。

据联合国估计,南苏丹有350万人奔走在逃亡途中。几万人逃往邻国,几万人在联合国基地的台阶上寻求保护,虽然那里几乎无法保护他们。大部分人却躲进灌木丛中,生活在无比偏僻的地方,希望战事双方都遗忘掉他们的存在,而这些地方也往往几乎没有食物。

布托尼岛上长着17棵棕榈树和少数灌木丛。这是一个微小的世界,几乎全被苍白的鱼刺和人类粪便所覆盖,黑白色的秃鹳几乎和人等高,围成一圈,整天站在小屋周围,等待着啄食人类粪便。居民几乎只靠鱼维生,但是这里的鱼似乎已经迁徙走了。捕捞收获一周周变少,生存的抗争变得越来越艰难。外部世界的救援从来没有来到这个岛上。

捐赠之难

“我们能做些什么?”2月16日早上,在波恩救济世界饥饿组织总部122房间,7个人坐在一起召开紧急会议。南苏丹、埃塞俄比亚和肯尼亚的办公室通过视频参与会议。一周前,联合国为南苏丹部分地区拉响了5级饥荒警报。摊开的地图上,5级的地方用黑红色标记出来,这是联合国发布的最高级别的饥荒警报。这些地方超过30%的人口营养不良。东非其他国家也有数百万人面临饿死的威胁。到目前为止,联合国历史上还很少拉响5级饥荒警报。

尽管如此,会议仍然无甚成果。“我不确定我们该做出怎样的反应。”筹款人卡斯滕·朔尔茨事后回忆道。朔尔茨负责为救济世界饥饿组织发出捐款呼吁。他在会议上听到了令人震惊的饥荒现状报告,但仍然在犹豫。他必须回答的问题是:援助呼吁会得到响应吗?“我很怀疑这场危机在德国为人所知的程度。”

人们不会为他们一无所知的东西捐款。2月中旬,还只有少数日报和电台报道了饥荒危机,这个主题还没有引起人们广泛关注。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是:为了筹钱,救济世界饥饿组织必须先花钱。捐款的请求信印刷了60万份,寄给无数个德国家庭,这就是笔不菲的费用。而在错误的时机发起的捐款活动可能浪费掉很多钱。

在非洲设有几个办公室的雷娜特·贝克尔也犹豫不定。“现在我们究竟能帮到哪里?”她问在座的每一个人。很少有德国援助组织像救济世界饥饿组织规模这么大。他们的员工在贫困地区帮助农民掌握新的种植方法,打井,授课,帮助女性争取权利。在联合国营养计划的委托下,德国人多年来在南苏丹的多个地区为35万人发放食物。如今,在这场紧急饥荒危机中,需要扩大援助供应,但是人手根本不够。雷娜特说,要找到愿意在南苏丹工作的人已經非常困难。这个国家属于世界上最危险的区域之一,在过去3年中,已有79名发展援助人员惨遭杀害。

因此在那个周二早上,他们决定只在肯尼亚北部饥荒地区派一个勘察组。几十年来,那里的严重干旱摧毁了庄稼。10点,他们散会了,没有就南苏丹达成任何决定。

玛丽的孩子们——贝雅和弟弟

小岛成为避难所

夜晚,波尔的妻子再次疾病发作,痉挛使得她的身体不断颤动。尼亚阔尔睁开眼睛,将脖子转向背后,然后失去了知觉。第二天早上她仍然有些恍惚。“我的头。”她的脸因痛苦而扭曲。尽管如此,她还是为家人准备好了谷物粥。这是女人的任务,男人是不做饭的。波尔无助地坐在她旁边。“她是我的最爱,”他说,“我从来没后悔娶她。”尼亚阔尔的病是从逃到这个岛上开始的。“你知道该如何帮助她吗?”他问我。我不知道。他点点头,继续看着她做饭。

这个有着17棵棕榈树的小岛是他们的避难所,也是他们的诅咒。他们在这里待的天数越多,离开这里的力量就越薄弱。2015年夏天,波尔和他的家人逃离他们的乡村,一天天在路上奔波,不知该去往何处。他们本来生活在马彦迪特,北部50公里开外的地方。波尔种玉米和小米,有42头牛。他们的家庭不算富裕,但是可以生活,战争没有影响到他们,直到那一天。“是在6月,是吗?”他问妻子。她点点头。

那时,波尔刚刚开始田间劳动。尼亚阔尔回忆道,她和女友们坐在房前,开着丈夫们的玩笑。“我告诉他们波尔的歌。”尼亚阔尔说。波尔一家是努尔人,这个部族的每个男人都有一首歌,能给他们精神力量,保护他们的灵魂。

“我能听听你的歌吗?”我问波尔。他有些尴尬地笑笑,然后沉默了。他不想当众唱这首歌。

2015年初夏,军队开始袭击马彦迪特附近地区。装甲车队开进城市,武装部队跑过街道。

当南苏丹6年前从苏丹分裂出去时,这个国家被认为充满希望:非洲一个全新的民主国家。仅仅美国就投入了110亿美元在这里的部委建设和军队培训上。但是独立后这个国家在几个月的时间内就崩溃了,腐败吞噬了本应用于国家建设的国际援助资金。在努尔和丁卡这两个最大的部族之间爆发了战争,努尔民兵和丁卡民兵打仗,双方都犯下强奸和谋杀的恶行。

在丁卡人袭击后,波尔和家人从满是火焰和灰烬的城市逃出来,他看到了两位堂兄弟、两个侄子和4位阿姨的尸体。他说,这一天,他一共有18个亲戚丢了性命。

一周后,他第一次踏上这个小岛。他划了两天独木舟才到这里。布托尼岛似乎离丁卡军队足够远。这个岛无人居住。波尔用一把砍刀砍掉一片灌木丛,杀死几条蛇,然后搭建小屋。随后他把家人都接了过来。那之后几个亲戚、愤怒的斯特芬和他爱耍脾气的老婆也跟了过来。

岛民在沼泽中清洗餐具

瓜分捐赠市场

卡斯滕·朔尔茨决定写信给他市场部的同事们:“我们决定做好这件事!”他们将全力为3月8日的非洲募捐活动做好准备。在办公室里,一位图片编辑正在策划自己的图片库。这次活动需要能打动人心、激发同情的图片。图片上不能有大眼睛的孩子,不能有绿色,要看得出干旱。德国人更愿意为旱灾而不是为战争导致的饥荒捐款。很多人认为:非洲人的痛苦是自找的。

3月8日,募捐信来到30万个家庭的邮箱。这些信大部分将在周末之前抵达。朔尔茨说,这是募捐活动的最佳时机,马上要过周末的人们是最愿意慷慨解囊的。

网络部在谷歌上投放了广告。输入“捐赠”“饥饿”“干旱”等关键词的人,要尽可能快地看到救济世界饥饿组织的募捐活动,救援组织之间的竞争日益激烈,所有组织都在同一块捐赠市场上争取资金。“如果在谷歌搜索的结果中出现在第二页,就没戏了。”在线募捐活动的负责人表示。因此他们让谷歌将链接放在搜索结果最前面,如果有人点击这个链接,他们就得给谷歌钱。“儿童领养”26.74欧元,“饥饿”7欧元,“干旱”2欧元。对于谷歌来说,世界的灾难是它的幸运。

从波恩寄出募捐信后,就开始了漫长的等待。“我很紧张。”朔尔茨回忆道。他不断看着电脑屏幕,一个专门的软件每小时记录一次捐款总数。“最初的三四天是最关键的,”他说,“那之后人们又会忙别的事情。”

此外,在南苏丹首都朱巴,救济世界饥饿组织的项目经理们仍在试图弄清这个问题:我们还能做什么?本该让他们扩大救助活动规模的危机,却迫使他们缩减援助项目。在南苏丹的赤道州,出于对工作人员生命安全的担忧,他们不得不关闭两个据点。这个地区已深陷战争,成千上万人被谋杀,联合国警告可能出现种族灭绝大屠杀。

在朱巴,情势非常紧张,丁卡人和努尔人多次交火。军队巡逻,犯罪率上涨,旅馆中满是特务和间谍。援助组织如同要塞一般加固他们的基地,没有人知道他们还能在这里工作多久。去年夏天,朱巴的战事激烈异常,大部分援助组织都离开了这个城市。德国国际合作协会也在那时撤回了国内,并且直到今天都没有回去。

在南苏丹,饥饿早就成为了一种武器,是政府用来和反对者战斗的武器。它将人民赶出田地,与救援隔离开来。政府不是将国家收入用在食物上,而是用来购买军备。仅仅2016年,南苏丹就花费了2.62亿美元购买新武器。如果没有战争,就根本不会有这次饥荒灾难。

人道主义援助会让战争延长吗?如果世界给予的帮助少一些,部落首领就必须为他们人民的幸福多考虑一些?救援资金不正是给了这些好战者购买武器的可能性吗?但是一旦结束救助,就得眼睁睁看着那么多人饿死,又是正确的吗?

“我们不能继续援助,”一位援助组织工作人员说,“但我们也不能停止援助。”

在波恩,朔尔茨的捐助呼吁赢得了热烈响应。捐赠钱数远远超出预期:到6月中旬为止,共有510万欧元流向了紧急救助账户。一个企业家甚至追加了100万欧元。救济世界饥饿组织想用这笔钱扩建他们在尼阿尔的基地,为新的项目融资。他们将为这里的人们分发种子,推进堤坝建设。由于埃及人在尼罗河下游拦截住河水,在过去的几十年间,苏德沼泽的面积越来越大。堤坝能够帮助这里的人们重获失去的土地——只要战争没有将之再度毁掉。但是救济世界饥饿组织的地区负责人雷纳特·贝克尔还在绝望地寻找项目经理。

需要购买的援助粮食

“你必须再出去捕鱼。”波尔对詹姆斯说。

“我不想去。太冷了。我冻坏了。”詹姆斯说。

“没有别的办法。”父亲说。

突然,暴风雨登陆小岛,疯狂地打着旋儿扬起沙子,弄弯了棕榈树,将天空染成灰色。这是我们在这里的第3天早晨。雨季来临的前兆。它将带来寒冷和疾病。小孩们高兴地尖叫。平时他们躺在某个阴凉处打盹,几乎所有孩子都营养不良。但是现在,他们跳得高高的,去抓在风中摇曳的棕榈树叶。大人们从小屋中跑出来加固屋顶。波尔和尼亚阔尔将绳索拉得更紧,以固定房子上的巨大塑料防水布。那张防水布就是保护他们不受风雨侵袭的唯一屏障。他们用尽全力拉,然后迅速跑进漆黑的烟雾弥漫的屋内。他们蜷缩在地板上,因寒冷而颤抖,每个人的肩头都盖着一块布。

詹姆斯去捕鱼了,不知道被困在哪儿的风雨中。“他应付得来的。”波尔说。

在小屋的内墙上挂着锅,还有很多装着衣服的塑料袋、一个从家里带出的蚊帐以及一袋粮食。尼亚阔尔打开袋子,准备做饭。袋子里几乎空了。这是他们最后的口粮。“还能吃两天。”她估计道。袋子上写着“超级谷物+”,一种玉米、大豆和糖的混合物。这是联合国营养计划的特别配方,产于比利时,由德国救济世界饥饿组织分发。这是这次紧急饥荒危机爆发之前,这个组织在这里实施的救援的一小部分。

但是这袋粮食并不是这家人免费获赠的,而是波尔的堂弟马瑞安在尼阿尔的黑市上买的,花了250南苏丹镑,相当于这里一名教师一个星期的薪水。

对于这些沼泽中的居民来说,尼阿尔是最近的城市。那里以前只是一个贩牛市场,现在已经发展为一个有几万名难民的城市。乘独木舟来到尼阿尔的人,可以远远看到移动信号杆的天线。有个市长在竞选中建起了它,但它从未真正发挥过作用。它是进步的象征,然而刚出生就夭折了。如今尼阿尔属于努尔人控制的区域,是个被封锁的城市,这里没有可供飞机降落的跑道,只有一片巨大的野地——布满白色塑料薄膜的降落区。每两个月,联合国租用的飞机将装有玉米和小米的袋子,以及装着棕榈油的包裹投放在这里,如同在南苏丹其他很多地方一样。

救助组织在降落区边缘建立起据点。负责分发投下的食物的救济世界饥饿组织将食物贮藏在两个大帐篷里。他们隔壁是英国乐施会,负责在沼泽中的岛屿上打井以获得干净的饮用水。此外还有美国美慈组织,为这里的人们提供鱼钩和渔网。在援助组织宽敞的分部之间,有一个摆着一张写字桌的小砖房,这是当地政府所在地。

波尔和其他岛民不太敢到尼阿尔去。他们担心丁卡人会突然一举占领这个城市。“我已经经历过一次了。”波尔说。他和布托尼岛上的其他人错过了登记的机会,因此得不到救济世界饥饿组织的食物份额。每半年联合国都会派出一队工作人员来到这个城市,记录需要救助的人数,但是波尔从来不知道他们来过。

对于詹姆斯每天带回家的捕捞收获,波尔剔下鱼片,挂在岛上风干,出售给流动小商贩。他靠此挣钱在黑市上买东西。他们家人只有鱼骨头可啃。

棕榈果是饮食结构单一的岛民为数不多的其他食物选择。

重新开始的希望

在风雨中回到岛上的詹姆斯几乎都站不稳了。小船中有很多鱼。他请父亲去拿鱼,自己则快速跑到木屋里的母亲旁,躺在火边。詹姆斯已经深受膀胱感染折磨数周了。“他的尿像血一样红。”波尔担忧地说。小便给詹姆斯带来了巨大的痛苦,雨季带来的寒冷令感染变得更加严重。

波尔派詹姆斯去打鱼,是因为他的膝盖受伤了,而且只有一只眼睛能看清。他说,是由于一次愚蠢的事故。他知道尼阿尔有个诊所,但是波尔和妻子没有钱买药。3个最年幼的孩子每个都生病了。“我们生活中也有很多快乐的日子。”尼亚阔尔说。她在火上热水,煮连头带尾巴的鱼骨头。结婚的时候,波尔家给她家的彩礼是40多头牛,这是很大一笔财富!他们一共有16个孩子。她说,死了4个。“不,”波尔说,“死了8个。”“8个?”尼亚阔尔重复道,蹲了下来。

“为何我不能上学了?”詹姆斯问。

“我们没有钱。”父亲回答。

“我想学习。我讨厌打鱼。”詹姆斯说。

这是我们在岛上的第5天,这家人的食物已经见底了。“你必须再出去打鱼。”波尔说。但詹姆斯仍然深受膀胱感染之苦。

波尔尝试过在布托尼岛上种点什么,他试过小米和玉米,在岛上的不同地方都试过,不管是岛屿边缘还是中心,但是从来没有成活过。“我想,可能是因为岛上的土地盐分太高了。”他说。

而我们这些来自欧洲的记者很难帮上他们的忙。我们难以用独木舟运送行李,这些营养不良的人们消化不了我们从德国带来的压缩食物。在饥饿中,弱者最先死亡——老人、兒童和病患。

“你们会给我们派个医生过来吗?”在我们离开时,波尔问。我们承诺他会的。波尔梦想着来年能够离开这个小岛。他说,他是农民,就算只有一只眼睛,他也可以干好农活。波尔听说了能将沼泽变为肥沃农田的堤岸。他说,新农田是重新开始的希望。

詹姆斯梦想着重回学校。在一年级结束时,他不得不随家人一起逃亡。他最有价值的东西是6支彩色铅笔,全都坏了。只要有空,他就在小岛的沙地上写字母。字母的顺序是混乱的,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但是更小一些的孩子,安安静静地待在一旁,专心地看着写字的詹姆斯,仿佛他有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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