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歌漫谈

2017-11-09 16:24黄秀宝
曲艺 2017年9期
关键词:唱段闽南

黄秀宝

锦歌是以闽南方言说唱的曲艺艺术,流行于福建省漳州、廈门,台湾地区及东南亚闽南籍华人聚集地。它是在闽南民歌民谣的基础上,吸收竹马、车鼓、采茶、南音、南词等地方戏曲曲艺音乐融合发展起来的。主要曲牌有七字仔、杂念仔、大调,还有民间小调等杂调和其他剧种曲种等花调。以“答余堂”为代表的“堂”字派,主要活动在农村,受南词影响较大,唱腔比较朴实、粗犷,伴奏乐器为月琴、三弦、二弦。以“乐吟亭”为代表的“亭”字派,主要活动于城镇,受南音影响较深,唱腔相对优雅、细腻,伴奏乐器为洞箫(笛子)、南琵琶、三弦、二弦。拍板、四宝、双铃、渔鼓、酒盏则为锦歌通用的打击乐器。

锦歌演唱方式为坐唱、走唱,后来发展到分角色对唱、表演唱。说唱内容包括劳动、生活、爱情、时事轶闻乃至民间传说、历史故事,如《长工调》《种田谣》《娶新娘》《病囝歌》《划龙船》《送哥当兵》《打日本》,有《陈三五娘》《山伯英台》《吕蒙正》《白扇记》“四大柱”和《妙常怨》《金姑赶羊》《井边会》《孟姜女》《训商辂》《海底反》《寿昌寻母》《杂货记》“八小折”等。

锦歌又称歌仔、杂锦歌,唐初漳州即有“弦歌”之记载。明清时期歌仔随漳州移民传入台湾,在台湾孕育成歌仔戏,于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回流闽南,闽南称为歌仔戏、子弟戏,抗日战争时又称改良戏,1951年定名为芗剧。而歌仔、杂锦歌也于1953年统一定名为锦歌。歌仔戏即芗剧是祖国戏曲曲艺艺术中唯一诞生于台湾的曲种。锦歌的七字仔、杂念仔相继演变为歌仔戏(芗剧)的两大主要曲牌七字仔、杂咀仔,锦歌的许多曲目先后改编成了歌仔戏(芗剧)的演出曲目。因此,锦歌与歌仔戏(芗剧)同宗同源,锦歌是歌仔戏(芗剧)的前辈,而闽南语是它们的祖先。

闽南语作为锦歌的母语,是闽南人口头交流的语言,信口道来,朴实自然,滔滔不绝,活色生香,为锦歌提供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源泉。通俗而生动,简单而明了,粗犷而不失细腻,诙谐而富于机趣,绚丽多姿的闽南语成为锦歌的鲜明特色和魅力所在。如《山伯英台》唱段[四空仔调]:

前厅接入后厅堂,

母亲看儿心头酸!

儿去面红桃花色,

返来面色青又黄。

短短四句,重点抓住急急接儿、细细看脸这两个动作细节,写出了母亲的关切和山伯的异常,极为生动。

再如《火烧楼》唱段[阳光杂咀调]:

王三福一只小船在江中看景致,

游过来,看过去,

龙船相斗到中午时,

各人吃酒配卤面。

王三福身上取出四粒粽子来充饥,

粽子吃“归己”(吃完了),

双手“粘黐黐”(粘乎乎),

双脚屈在船肚边,

双手伸在江中洗“清气”(清洁),

并无一条手巾揩“干利”(干净),

双手在那船边动动甩。

刘小姐站在那大船一看见,

想拿一条手巾给他擦“干利”,

忽然一阵风吹来,

小姐心内有主意。

左手脱下玉手镯,

右手摘下金戒指,

用那手巾来包起,

小姐心里想,

一来助他上京去考试,

二来免得手巾风吹去,

刘小姐看着身边女婢没注意,

手巾对准王三福掷下去。

王三福看见伸手紧拾起,

举目看上去,哎哟哟,

一位小姐生得真标致,

好比仙女下瑶池。

乍一看,这小姐小生恋爱,语言一点诗意也没有,情调一点也不浪漫。细一想,刘小姐对小生可谓上心,要不然,对小生的举止动作怎么会看得那么仔细呢?而且又是送手巾,又是送手镯戒指,真真用尽了心思。

《陈三五娘》唱段《白牡丹》:

陈三马上看不尽,

五娘楼上看入神。

双人对看微微笑,

迷了神魂迷了心。

此段与上段异曲同工,上段繁复,此段简洁,各美其美。说唱靠语言描述来塑造人物,繁简结合,有时用概括的描写也是必要的。

再看几首[杂念翁姨调]——

《巡厝宅》唱段:

信女呀,

你得听我来说起,

你这次呀,运途差,歹八字,

饲猪不长肉,

饲狗吠自己,

饲鸡不啄米,

饲猫怕老鼠,

你家水生孑、糠生苔,

三脚神桌摇摆摆,

香花蜡烛失光彩,

护宅神主骨碌碌掉下来。

巫婆为了吓唬信女,无所不用其极,无言不尽其毒,怎能不把信女吓得神魂出窍?

《抓龟》唱段:

看好了,

我开始替你来抓龟,

这龟子洞,黑黑暗暗暗又黑,

大龟小龟龟龟缩缩缩成堆,

不知道会抓到哪只龟?

有出洞龟,入洞龟,

有金龟银龟和柴龟,

有蛇头龟和合头龟,

还有文王砵盖是八卦龟,

龟头露在外,龟尾沿路垂,

一个龟壳花花绿绿就像大花被。

一支曲一通连珠炮,从头到尾尽是龟龟龟,轰得你不管是信男信女,无不晕头转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巫婆,装神弄鬼的法术真是到家了。

《十二工场歌》唱段:

工场火炉红记记(红炎炎),

手抡铁锤打铁枝,

打得汗流湿和滴,

浑身上下“粘黐黐”。

炉火熊熊的工场,汗流浃背的工人,历历如画展现在眼前,写的是工人的劳累之苦。endprint

《长工歌》选段:

十一月算来是冬天,

家家户户人磨圆。

吃你三三九粒圆,

越吃心里越伤悲!

咽一粒汤圆,淌一串泪,哽咽在喉诉的是伤心之痛。人逢佳节倍思亲,冬至年关更想家。想年迈的父母,想娇小的妻儿,自己苦点算啥呢,可总无法让亲人们过上好日子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苦日子啥时候能熬出头哇?年年冬至圆,岁岁长工泪!

[乞食调]:

头家呀,你有粥(哪)还是无?

一点来分(呃),来分我这乞食婆。

首先是禮貌地尊称施主,然后客气地征询有剩粥没?接着才提出乞求,而且自知自足,给一点就行,最后又贬了自己一把。寥寥二十个字,一个恭顺谦卑的乞食婆形象跃然纸上,靠的是锤字炼句的精细功夫。

再到动物世界去走一遭吧——

《海底反》:

天变地变海也变,

海底鱼虾大交战。

交战为啥起?

因为鲤鱼旦,

生作很标致,

朱唇玉貌石榴齿,

柳叶眉,葱管鼻,

木耳耳,目圆圆。

龙王看见“嘴涎”(口水)滴,

抢入龙宫逼她作“细姨”(小妾)。

鲤鱼旦,不愿意,

呼天唤地哭啼啼。

惊动水族众兄弟,

齐抱不平气冲天!

水母摇大旗,

虾舞双枪蟹提钳。

尖鱼剑鲳冲头阵,

龟鳖盾牌挡弓箭。

墨鱼喷乌烟,

章鱼爬城池。

开城引兵冲入宫,

龙王惊吓跌丹墀。

哀求饶命免一死,

乖乖放出小鲤鱼。

色龙抢美鲤,海底战火起。那武器的形状,正好与水族动物的形态一一对应,把拟人化推向了极致。如果不是对水生动物那么熟悉,哪来那么神奇的想象,哪来如此美妙的语言?

如果把《海底反》比作正剧的话,那么再看一出喜剧——

《虱母要嫁“咬走”翁》:

虱母要嫁“咬走”(跳蚤)翁,

木虱走来做媒人。

蚊子飞来叫“唔窗”(不可),

“咬走”做事专害人。

日时钻裤缝,

害人痒难堪。

暝时占“被空”(被窝),

不时扰扰动。

咬人难睡真凄惨,

害人日时“勿会”(不能)做田。

人类对跳蚤的批判,居然让蚊子去担当,而蚊子选择的时机,正是跳蚤做新郎的当口。新娘虱母一气之下跑了,木虱苦心撮合的婚姻一下子给搅黄了。

真是奇思妙想。严肃的批判题材变成轻松的喜剧;满腔的厌恶化成捧腹的大笑;平淡的话题特别有趣。如果不是鬼斧神工,哪来如此巧筑佳构?如果不是旷世奇才,哪来如神之笔?

其实这是儿童视角。儿童可喜欢动物啦,这是童趣。许多童话、童谣、儿歌,都以动物为主角。锦歌里还有不少。

《天乌乌》:

天乌乌,要落雨,

举锄头,巡水路,

遇着一尾鲶鱼要娶“某”(妻)。

虾举灯,蟹拍鼓,

青蛙扛轿大腹肚。

生活常新,语言常新,艺术常新。以童心热爱生活,用童真创造艺术,锦歌这颗老树将会繁花似锦。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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