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在手,天下我有

2017-11-14 23:44陈讷
科学Fans 2017年10期
关键词:威士忌译员口译

陈讷

公元前138年,张骞从长安出发向西北,踏上了寻找大月氏(yuèzhī)的路。这一路沙漠戈壁相连,间有绿洲点缀其间,不仅风土人情与中原有异,就连路边的植物和桌上的果蔬也与长安大不相同。想必那时的张骞,在看到菠菜、葡萄的时候,定会问出我大吃国永恒的三个问题:能吃吗?好吃吗?怎么吃?

可是,身处异域、语言不通,怎么问呢?当然是有译员的相助啦。

如今,每当我在餐桌上为外方介绍中餐时(是的,译员总是面临看得见吃不着的处境),总是想起公元前的这些先辈们。前辈啊,如果当年你们偷点懒,是不是我就不用介绍拍黄瓜的黄瓜、胡萝卜炖牛肉的胡萝卜、热干面的芝麻酱了?

ONE

使命不同的翻译们

时光荏苒,当代的翻译工作还有着两千多年前的影子。口译员仍然如《国语》中的●舌人一般兢兢业业地传话,笔译员也还是像圣杰罗姆一样字斟句酌地推敲。

口译和笔译,是翻译的两大类型。口译按照工作方式,又可以分成交替传译和同声传译两大类。不同行业中,翻译工作的形态也各不相同。国家之间要交流,外交翻译叱咤风云;我们要看剧,字幕翻译妙语连珠;要看病、要作证、要调查,公共服务口译任劳任怨。为了让翻译更自然、更地道,我们还突破传统翻译的边界,发展了本地化和创译。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翻译,都必须具备一些共同的特质。

关于译员的分类

译员既有科班出身的,也有半路出家的。前者一般是本科或硕士研究生阶段学习翻译专业,并从事译员工作的。后者分两种情况,一种是机缘巧合在某个行业中从事翻译工作,最后转型成职业翻译;一种是本身有某个行业(如法务、生物医药等)的专业背景,因为语言水平高兼做翻译。

职业资质方面,国内认可度最高的还是人事部的全国翻译资格(水平)考试CATTI,从最低的三级到资深共4个级别。证书在翻译行业中只能算是敲门砖,客户和同行的反馈、经验的积累才是职业进步的保障。翻译不是吃青春饭,60多岁的老奶奶坐在同传箱里一边打毛衣一边做同传不是传说。

TWO

成为璞玉的天赋

译员都是好奇宝宝

第一个特质是好奇心。好奇才会打破砂锅,别人知道的都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也知道。我上笔译课时曾翻译过一篇威士忌品鉴文章,牵出一连串的问题:威士忌为什么要用大麦?大麦和小麦的区别在哪儿?白酒也是粮食酒,为啥和威士忌区别那么大?威士忌用泥炭烘烤大麦芽,泥炭是什么鬼?威士忌发酵用的酵母和中国的酒曲一样吗?诸如此类。到最后,作业还没完成,这些问题已让人无法自拔了。

外行看来也许这些问题有些没来由,甚至让人想起孔乙己的“回字有四种写法,你都知道么?”然而译员不仅要知道这四种写法,还要知道四种写法的缘由。海量的知识只是为了保障翻译快速理解和稳定工作。探险家可以面对未知领域勇往直前,译员却没有这个勇气在知识的荒原里空起楼阁。

译员都是细节控

好奇之外还要仔细。不穷根究底,不咬文嚼字,就毫无安全感。汉语的十万是英语的一百千,英语的一百三十二百万是汉语的一亿三千两百万,真是让人战战兢兢。更抓狂的是近义词:监管监督监察督查检察这些有什么区别,regulation,supervision,inspection,surveillance,scrutiny,不都差不多吗?面对这些问题,译员只好两眼望天。翻译是一门语言的艺术,一字之差,谬之千里,不可不察。

但是译员不是有强迫症的提问机器,他们的内心其实很敏感。言外之意,弦外之音,是翻译进阶之路的重要门槛。中国人有这样的传统,老祖宗就说“得意而忘言,得鱼而忘筌”。外国人一样会顾左右而言他,起兴的手法用得也许比我们还溜。没有七窍玲珑心,译员看说话人的意图和情绪,就永远云山雾罩。

译员都是精神分裂者

还有一项终极挑战:思维开放。这和前面的特质完全是南辕北辙。又要穷根究底百转千回,又要左右逢源八面玲珑,译员简直就是精神分裂。知识的更新和语言的演进,意味着译员的思维要异常开放和活跃才能跟上时代。更重要的是,讲者的思维和语言风格都是千人千面,译员如果受限于自己的思维惯性而无法快速代入,那一定会出现原文与译文齐飞、风格内涵不成一色的奇异景象。

译员就像是水,无常形也无定势,遇圆则圆,遇方则方。我在工作中遇到过各种讲者,跨文化跨种族跨性别跨年龄跨行业,但始终不变的是一定要贴合讲者的风格。曾有医学领域的讲者上一秒还严肃认真滴水不漏,下一秒就嬉皮笑脸地開起了英国首相的玩笑。作为译员的我除了硬着头皮跟着浪别无他法,也不知道精神分裂是他严重些还是我多一点。

THREE

翻译能力的雕琢

有了前面这些特质,你还只是一块璞玉,须得经过翻译能力的雕琢,才算大成。翻译能力有三大支柱:背景知识、语言水平、翻译技能——

基石打好了才能前行

如果翻译能力是一座冰山,背景知识就是海面下的那一部分。“百科全书”的比喻恰如其分。背景知识可以分为一般知识和专业知识。作为译员,什么都知道一点是基本功。这“一点”代表着很多,不同文化的差异和共性、不同行业和领域的基本概念、运作模式、历史演进,都算是一般知识的范畴。专业知识主要是译员执业的领域中专门化程度更高的知识。随着专业水平的深入,很多的专业知识看起来就像是一般知识了。翻译的日常就是不断扩展知识体系的边界,最终联点成网。

互联网时代里信息浩如烟海,背景知识怎么找出来呢?从这个角度讲,译员的工作颇有些侦探色彩,观察和体悟是重要的手段。以文化差异方面的知识来说,我们对不同国家的人都有那么一点点的刻板印象,比如英国人保守礼貌。事实上,英国人确实不爱把话说满,日子过得很好都必须说“不很坏”,但彬彬有礼后转过身,一口一个bloody的也是英国人。这就是英国人:给足了你面子,也不碍着我骂街。凡此种种,都要细细体味才行。

还得看母语水平?

“Where there is smoke, there is fire”,直译为“有烟的地方一定有火”,但“无风不起浪”似乎更加高明;“Lip service”可以是“嘴上说说”,更可以是“口惠而实不至”;“Beating around the bush”字面意思是“围着灌木丛拍打”,字典里是“说话拐弯抹角”,但好像都不及“顾左右而言他”来得有畫面感 ;“Money for nothing”是什么?难道不是“空手套白狼”?

语言水平是翻译能力最直接的体现。可以说很大程度上,翻译工作就是创造性地使用语言。语言水平如何分层呢?首先是信息接收准确:听得准、读得懂,词汇量够大,语法足够好,这算是入门;第二层是意义表达准确:翻译成译文时能够保证意思完整、没有偏差,没有歧义;第三层是表达地道:就算是意思完整无误,并不代表就易于理解,因为语言间的差别实在太大,不经过处理的译文就像是掺了沙子的米饭。语法的差异已经足够明显,更加细微的还有行话、俗语、表达逻辑和思维逻辑。

语言对译员的水准构成了直接的限制。而这一限制最初是外语的水平,最终却取决于母语的高度。中国近代以来的翻译大家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就足以说明这一点。翻译不是背字典,外语好也不一定能做好译员。一言以蔽之,母语好,翻译的时候才能“说人话”。

做个即时的转换器

翻译技能主要是指语言转换的能力。从口译的角度来讲,就是信息解码、重新编码和重组的技能,以及一些辅助的技巧,例如交替传译中的笔记法,和同声传译中听说时差(EVS)的调整等。但归根到底,口译技能的基础是短期记忆,也就是将信息进行短期储存和快速加工的技能。以电脑来做比,译员的水平取决于语言转换的速度,相当于CPU频率;但是同时受到内存容量和速度的限制,也就是短时记忆;同时还要调用背景知识参与理解,这相当于硬盘。口译技能的基础练习,很大程度上是短期记忆容量和语言处理速度的练习。

比如口译中的影子练习,即有一定延迟的跟读,主要用于训练同传最需要的分脑技巧。比较难的有一边跟读一边在心中倒数数字,还有一边跟读外语材料一边间隔7个数字倒数的,这操作可以说非常“炼狱”了。

FOUR

接到任务后,是征途的开始

有了这些能力后,译员终于开始工作了,但征途才刚刚开始。对口译员来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大概是最合适的座右铭。

接到任务后,首先要准备资料。准备是永远不够的,再熟悉的话题,为了保证质量,也要认真准备。会议主办方通常会提供一些信息,例如主题、参会方、主讲人、提纲等,有时也会有讲稿和幻灯片。这样的任务是幸福且忙碌的,但有时也会出现两眼一抹黑的情况:除了话题外一无所知,那译员只好发动“全知全能”技能,想方设法查找资料,确保360度全覆盖无死角。漫漫长夜,即使有心睡眠,面对浩如烟海的资料,也要强打精神。

翻译的工作需要很多精力,但译员也拥有了解其他行业尖端知识的窗口和偷师的机会,更能紧跟时代前沿。曾有一位牛津大学金融学教授在翻译前神秘兮兮地要求我对内容保密,一个月后看新闻,才发现他讲的金融稳定性模型在意大利全球首发。

译员的生活也是很精彩的,每天都有不同的去处可以接触新鲜的人,新奇的事物和新颖的观点,以及永恒的主题——美食。但口译工作其实并没有太多机会吃东西,因为大家都会趁着吃饭的时间聊天,口译员分身乏术。恐怕只有等工作结束,才能好好吃点东西犒劳自己。

翻译这么耗费脑力的工作,是不是该吃点胡桃?吃吧,张骞和他的译员小伙伴会觉得欣慰——胡桃也是他们当年从西域带回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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