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与安生》的女性形象解读

2017-11-16 00:05宿亚琳
电影文学 2017年14期
关键词:安生人生

宿亚琳

(烟台职业学院,山东 烟台 264670)

曾国祥执导的《七月与安生》(Soulmate,2016)改编自安妮宝贝的同名小说。安妮宝贝小说以都市女性题材著称,而电影最精彩之处,也正是在于从不同的角度为观众勾勒出七月和安生两张鲜明的女性脸庞。

一、命运对比与性格塑造

在《七月与安生》中,女性形象是由具有高度对照性的命运书写来完成的。

首先是二人在性格上的对立。林七月被认为是一个品学兼优,循规蹈矩,追求稳妥、平凡生活的女性,性格平淡如水。她的人生是在父母的期待和安排之下展开的。在与苏家明确定关系,并一起考上大学后,七月对自己的人生甚至已经规划到了“26岁结婚,27岁买房”等。在大学毕业后,七月在家乡的银行获得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并长期不愿意离开她从小长大的小城。而安生则放荡不羁,七月和安生在十三岁的第一次认识就是因为七月在军训时帮助安生放走小松鼠,导致整队人挨罚。此时安生性格中不安分、性如烈火的一面已经有所显露。在初中毕业后,安生读了中专,随后开始了自由而艰辛的漂泊生活。在流浪的过程中,安生学会了向别人要酒等七月不会的生存技能。而两个性格迥异的女孩却成为感情深厚的闺密,这其中的原因很大程度上就在于她们在内心深处其实羡慕的是对方的生活,如在13岁时是七月这个“好孩子”拿着安生的手砸坏了消防报警器。但是由于先天的条件限制,她们又不得不伪装自己当下的生活状态就是自己最想要的。而英俊男生苏家明的加入则打破了两个女性友谊的平衡,也给她们的命运造成了转折。苏家明本人既在情感上喜欢热爱冒险、充满激情的安生,又在理智上觉得生活安定平稳、个性贤淑的七月更适合自己。从此三个人展开了十几年的恩怨纠葛。

其次是两个角色的和解。正如旁白所指出的那样:“有时候七月是安生的影子,有时候安生是七月的影子。”在家明“逃婚”后,七月选择辞去工作,走上了安生曾经骚动不安的人生道路;而安生则定了下来,活出自己想要的安稳人生。遗憾的是七月因为怀孕生产,死于27岁。安生则对家明隐瞒了七月的死因,独自抚养七月和家明的女儿。在安生此后的人生中,她实际上也是替七月活着的,她不仅将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七月”,也在自己的小说《七月与安生》中为七月安排了理想的结局。

可以说,七月和安生在性格和命运上都是一对矛盾体,但对观众来说,这种矛盾其实也是有可能存在于一个人身上的。电影截取了她们人生中的关键点,让她们在长久的相爱中又阶段性地互相伤害,在短暂的相聚后又彼此长久地分离,在给予对方和从对方身上获得的欢乐和痛苦中塑造出下一人生阶段中的自己。尽管严格来说,《七月和安生》的叙事是存在漏洞的,但是瑕不掩瑜,从这两个女性的身上,观众看到的不仅是友情、爱情以及成长等青春片中常见的主题,还有人与世界、人生的对抗和妥协,这也是《七月与安生》的深度所在。

二、女性形象背后的女性主义

《七月与安生》毫无疑问是一部讲述青春疼痛的青春电影,而不是女性电影。从女性电影的角度来看,电影在表现女性生存环境的困厄以及受压制的命运时,其初衷并不仅仅是同情,而是一种对父权机制的揭示。而《七月与安生》是不完全符合这一点的,电影中七月和安生各自的悲剧可以归结为性格与环境共同造就的产物。但这并不意味着电影中没有女性主义。

电影并没有直接张扬女权,但是其女权态度和女性意识已经通过七月和安生这两个女性形象传达了出来。首先,在电影中,由男性居于主导和统治地位的,在当前社会中依然根深蒂固的父权制是被弱化的。“父权就是父亲的权利。父权制指一种家庭——社会的、意识形态的和政治的体系,在此体系中,男人通过强力和直接的压迫,或通过仪式、传统、法律、语言、习俗、教育和劳动分工来决定妇女应起什么作用,同时把妇女处处置于男性的统辖之下。”而在《七月与安生》中,七月的家庭被多次表现,但是父亲几乎是一言不发的,对安生进行安抚、对七月进行批评的都是七月的母亲。七月母亲用她的方式(爱、关怀与陪伴)来强化了七月和安生友情的安定和稳固。热腾腾的洗澡水、香喷喷的食物以及暖心的家常话等,都是由女性给予女性的。而反过来,还是一个天真少女的安生则偷商场的耳环给七月母亲来表达她的感激和讨好。当七月从银行辞职去过流浪生活时,七月母亲则对她表示了充分的理解,并告诉她“选择哪一条路都很苦,但我希望我的女儿是个例外”。女性并不以至高无上的权威来统治女性,而是善待女性(安生的母亲与她之间一度关系紧张,但这也随着母亲去世而告终)。而安生的父亲则干脆被安排早逝。

其次,两个女主人公在对自我的认知和对自己人生的把握上,都展现出了自强自尊的一面。她们都在人生的后半段依从自己内心的呼唤去改造自己,她们都是人格独立的女性。在安生的自述中,由于经济条件的限制,她曾经有过一段依附男性的生活,对此,七月鄙夷地称之为“贱”。后来再出现在观众眼中的安生,则开始了自己在北京的打拼,通过上英语班等来提升自己,并对家明说她觉得超过25岁以后应该有自己的职业规划了。在电影的结尾,安生更是独自抚养了七月的女儿李瞳瞳,她在北京能够购房、请保姆等都是凭借自己的努力工作换来的。

再次,两个女主人公对苏家明的态度也可以看出主创的女性/女权意识。安生自始至终特立独行,在最初和最后都拒绝了苏家明。而七月则从原来的忍气吞声,到在结婚之前主动提出结束两人的关系,因为她不能忍受“和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结婚”。在安排分手时,七月选择了让苏家明来背负逃婚的恶名,以此来给最先背叛感情的家明一个赎罪的机会,而家明也依计行事,理解了女性想要的自由。同样是表现两位具有差异的女性共同爱着一个男性的电影,相较于李玉根据冯唐小说改编的《万物生长》(2015)的男性视角和对两位女性塑造的脸谱化(白露代表的纯真型和柳青代表的肉欲型),以及彭浩祥的《撒娇女人最好命》(2014)中,两位女性为了争夺男主角而展开一场腥风血雨的争夺,有女汉子之称的张慧竟然要为了讨好男主人公而成为“撒娇达人”,女性被以一种简单粗暴的方式进行类型划分,甚至为爱情而放弃理想,就不难发现被戏称为“姐妹如手足,男人如衣服”的《七月与安生》中的女性无疑保有更多的自尊。

三、男性形象对女性塑造的补充

在《七月与安生》中,男性形象被认为是彻底让位于女性形象的塑造的,在电影中的男性,包括男主人公苏家明在内,都给观众以面目模糊的印象。但这并不意味着电影中的男性形象是可有可无的,除了对于剧情起着直接推动作用的苏家明外,电影中其他匆匆出现又匆匆离场的男性,无不是高度符号化的,他们存在的意义在于对两位女主人公进行陪衬。如果说在巧妙的剧情中完成女主人公命运的描述,是对女性形象的正面塑造,是以“实写”的方式来刻画人物,那么那些惊鸿一瞥、看似“龙套”的男性,则是以“虚写”的方式完成了对女性形象的补充。

在电影中,安生对苏家明的逃避,除了有着对七月友情的珍惜以外,还在于她在潜意识之中有一种对于自己“不配获得更好命运”的认知。这一思维可以从安生离开故乡前后的几个交往对象中看出来。

在电影中出现的第一个与安生有较为亲密关系的男性是一个在县城和其他几个同伴一起骑着摩托车的少年。少年一副奇装异服的打扮,显然具有某种叛逆性。这一人物登场的作用在于,安生用这个少年来阻止苏家明对她的跟随,一行人很快在摩托车的风驰电掣中消失。第二个则是在酒吧驻场的歌手,他留着遮挡面目的长发,每天晚上的最后一支歌都献给在酒吧打工的安生。安生用跟他一起去北京闯荡来完成对家乡和苏家明的逃离。除此之外,这个角色还衬托出安生在北京生活的艰辛以及安生的坚强:两人在北京同居时烧煤煮开水和取暖,结果发生了煤气中毒,昏迷不醒的歌手被安生拖出房间救活。然而也正是这个歌手,被安生发现在昏暗的灯光下拥吻另一个女性。对此,安生选择了砸烂对方的吉他泄愤。第三个男性的作用则是开启了安生“四海为家”,只能与七月有着单线联系的生活。这个男性是一名所谓的独立摄影师,在一开始给予了安生“在路上”的快感,然而当他们的车坏了以后,摄影师却束手无策。在雪地中,安生打开引擎盖修车,不耐烦地对摄影师说了句:“你倒是扶一下啊?”随后在安生修车时,摄影师却躲在一旁吸烟,安生索性在修好车以后扬长而去,留下摄影师在身后大叫。安生所厌恶的不仅仅是摄影师本人,也包括这种在身体和情感上双重漂泊的生活。

从这些带有负面意味的男性形象中不难看出,安生并不是不知道他们有许多重大缺陷,但她认定了自己也是一个有缺陷的人,配不上一段好的爱情,因此她干脆只贪恋这些男性带给她的短暂的激情,而没有认真去把握其中任何一段感情。包括在电影中并没有正面出场,而只是由安生两次话语中带出的“男朋友”。安生第一次提及此人是在她于北京偶遇苏家明后,安生有意无意地以一种略带夸张、近乎炫耀的语气提及自己的未婚夫,说他正在楼下停车,他们很快要结婚,婚后要去加拿大,因此安生有可能无法参加七月和家明的婚礼。更为重要的是,两次安生都提到此人正在办离婚。可见这依然是一个存在重大道德缺陷的男性。安生以一种自我轻贱的口气讲述他们之间的关系,以此来断绝家明在这次电光石火般的重逢之后对她的幻想。这个男性还没出场便死于车祸,安生的加拿大计划也宣告结束。安生第二次提及此人则是在酒醉后对七月说,实际上安生是清醒的,她用这样的方式表达她对自己与七月友情的捍卫。在安生说完之后,意欲发泄的七月说:“除了我,还有人爱你吗?一个都没有!”这句话一方面表示了七月对安生的伤害,另一方面实际上也是电影在叙事上的一种小结。

在这个小结之后,安生曾经伤痕累累的感情生活就结束了,甚至可以说,安生与异性的交往也终止了。在安生的小说中,她给自己虚构了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男人”老赵。而他偏偏是不存在的,可见安生仍然对“有好人爱自己”这件事是不自信的。而这种自卑的心态是小众且私密的,它建立在安生特殊的童年经历上,并非所有观众都能把握住这一点。因此电影中安排了七月的母亲在饭桌上说了一句:“安生其实比你有天赋得多,就是命不大好。”这句带有心疼意味的话固然是善意的,但是当着安生的面这样说,且缺乏一个具体事件的支撑,它又是突兀的。这句话出现的真正用意是帮助观众理解安生的内心世界,在此之后,这句话成为一句预言或诅咒,伴随安生整个混乱不堪的前半生。在这种“命不好”的认知下,安生拒绝了原本可以拥有的许多美好。

在《七月与安生》中,主创通过七月、安生这两个精彩的女性形象,表达了其对人生困境独特的理解,也为其余电影人在塑造女性形象、聚焦女性情感和命运方面,提供了表达形式和思想内涵上的有益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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