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析电影《怪物召唤》中英帝国叙事话语

屈冬梅 崔 丹2,

(1.东北师范大学人文学院，吉林 长春 130117；2.东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 ，吉林 长春 130024)

电影《怪物召唤》改编自同名儿童小说，公映于 2016年9月，该影片获得第31届西班牙戈雅奖最佳影片(提名)，获第22届美国评论家电影奖最佳青年演员(提名)，第15届华盛顿影评人协会奖最佳改编剧本(提名)。乍一看片名，会令观者误认为本片为诸如《异形》或《汉江怪物》等科幻恐怖片，加之影片的特效剪辑与制作，着实令人浮想联翩。但影片无论情节设置还是特效处理，都与科幻恐怖片截然相反。影片从少年康纳(Connor)的视角出发，讲述了病危母亲的末期治疗过程给儿子康纳带来的内心焦灼与痛苦。

本影片内涵深厚，可从多角度进行考察。从成长小说来看，影片台词一语中的：“长大后就无法回到童真，但也未年长到完全成熟起来。”三个隐喻是成长过程中需要懂得的道理，即是非观、善恶观、身份认同、信仰和自我认知等；女性主义视角可察以康纳母亲为代表的自我努力与挣扎，塑造新女性形象，又一遍书写了《异星战场》中德佳公主形象。[1]从弗洛伊德心理分析视角可察少年康纳内心的俄狄浦斯情结及其本我、自我与超我之间斗争与制衡。以上视角皆从各自个体发展与群体互动的角度剖析影片内涵。但假以历史与社会角度考察，此影片隐喻性地反映出英帝国的兴衰变迁。已非 “日不落帝国”的英国失去了往日耀眼的光辉。

一、与过去道珍重——对历史的反思

影片充满历史感，英国辉煌的殖民史、父辈积累的财富都已消失殆尽，但父辈的精神仍在后辈的骨血中流淌。影片中担负历史感的情景、人物与事物包括康纳外祖父的古旧电影放映机、黑白电影《金刚》、外祖母装饰古朴的客厅、紫衫树，都表现出英国积重难返的过去，也表现出英国对父辈智慧的赞美，对英国强大生命力的赞誉，对殖民历史的反省，对打破过去美好回忆的决心。

祖父古旧的电影放映机播放《金刚》，诉说英国辉煌的殖民历程。歼击机此起彼伏地飞行，欲将金刚置于死地，而他们对金刚欲保护女性的愿望十分不解，认为金刚具有野蛮性与破坏性，要彻底根除。这就如同英国在海外殖民时，对殖民地人民的认识就停留在愚昧、无知、野蛮、堕落上。因此，在他们看来，殖民不是压迫，而是为殖民地人民带来先进文明。母亲对此却表达了批判与反思之情。当康纳质疑现代军事文明对金刚的狂轰滥炸时，母亲说：“人们不喜欢他们不理解的事物，他们会害怕。”此话充分点明了英国殖民行径背后的根源，他们对东方的殖民是基于西方对东方的想象。而这种想象，却离真正的东方渐行渐远。正如萨义德所说：“‘东方’是西方学界勾勒与构筑出的‘东方主义’，东方几乎是被欧洲人凭空创造出来的地方，自古以来就代表着罗曼蒂克、异国情调。”[2]

而当这种先进文明在殖民地生根、发芽后，则自然给宗主国带来了数不尽的资源与财富，使他们能够顺利地发展自身的先进文明。康纳外婆房间的装饰与陈设就为典型表现。外婆客厅挂着她的母亲留下的挂钟，这是外婆十分珍视的礼物，象征着英国悠久的历史传统。客厅装饰考究，影片特写精美的茶具、考究的瓷器等，表现出英国殖民地时期从东方引进的舶来品，这些是对东方殖民的真实见证，体现出英国老一辈对历史的尊重与缅怀。这一切都井然有序，摆放有条不紊，多年不变，外祖母也不允许康纳随意触碰，体现出外婆的理性、傲慢与倔强，但条条框框也成为压抑康纳的束缚。由此，他向父亲诉苦，表达自己对与外祖母同住一个屋檐下感到沮丧。如果说这种沮丧之情，表现出年轻一代对过去的决裂，那么在紫杉树的鼓励下，康纳把客厅的所有装饰都以摧枯拉朽之势毁灭掉，也代表着英国新生代要将其积重难返的过去抛之脑后。

反思过去的同时，影片也肯定了一种永恒不朽的英国父辈力量，即一种崇高的“荣誉、骑士精神、责任与自我牺牲精神”[3]。这一力量的代表就是外祖母、外祖父和紫杉树。外祖母言谈举止充满理性。她冷静地告诫康纳，其母亲需要治疗；已知很难与外孙康纳生活，但也理性地分析现状；在康纳将客厅毁于一旦后，她没有失去理智，疯狂地训诫康纳，而是一个人看家庭录影带，回忆康纳与女儿共同绘画的美好旧时光；最后，她理性地分析二人迥异的性格，并且也肯定了二人共同的责任与担当，让二人在分别失去女儿和母亲后的混乱生活回归理性与秩序。

康纳的外祖父代表了荣誉和自我牺牲精神。从康纳母亲口中可知，康纳的外祖父颇具魅力，连颇为理性的外祖母都被他感动。可见外祖父对外祖母的包容，而这一包容也上升到自我个性的牺牲。影片对康纳的外祖父着墨不多，但象征着英国国民引以为荣的骄傲。并且，在放映电影时，康纳成功地扭转了放映机钥匙式开关，老一辈的精神在后一辈的心中生根、发芽。

紫杉树完美地诠释了永恒的父辈力量。紫杉树说：“我的年龄与这土地一样久远。”紫杉树的古老也体现在其讲述的故事中，因为这些故事都十分久远，但紫杉树却在其中发挥着巨大的作用。他凸显出英国智慧存在的恒久。而且，紫杉树的形象也突出了这种恒久感。由此可见，外祖父以及紫杉树都象征着古老的英国土地，久远却充满着男性的阳刚力量，这种对男性性别的隐喻凸显出英国孕育着伟大的力量，这从紫杉树的造型中就可见一斑。紫杉树十分古老，其枝叶都显得苍白无力，却能量无限。并且，是他挽救了女巫的生命，将英国的骑士精神展示得淋漓尽致。紫杉树的三个故事，充分展现出他丰富的阅历与深刻的睿智。这不仅体现出紫杉树作为父辈的智慧与担当，愿意将这智慧传给晚辈，也体现出英国对自己过去历史抱有的勇于反思的精神。

二、与现实问你好——对现实的警醒

影片通过疾病、康纳渴望独立空间与康纳父亲在美国的移民经历隐喻性地展示英国帝国面临的现实问题，即国民经济、社会建构、科技、教育、文化、医疗发展都止步不前，而岛国在国际舞台上发挥作用与空间也十分受限，同时英国移民与外来文化的冲击也表现出英国薄弱的对外影响力。

康纳母亲身患不治之症，而这一疾病早已有之，并非突发疾病，但无论是康纳，还是母亲，都觉得可以仅仅通过吃药与保守的治疗就可以痊愈。这种病症的长期存在与吃药简单的治疗方式隐喻英帝国目前尚存的问题，这些问题长期存在，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而小修小补的改革却无济于事。

作为老牌资本主义国家，英国面临着如何发展的问题。但英国仍然因循守旧，抱残守缺，止步不前，积习难改，因此缺乏生命力与发展动力。二次工业革命虽然给英国带来技术革新与进步，但之后，英国的现代技术几乎止步不前。而且，英国的社会福利相对完备，造成了一部分人利用政策来为自己谋福利，却不主动工作。对此，英国缺乏大刀阔斧的改革，导致诸如此类问题就如同康纳母亲的疾病在啃噬着英国国家的生命，却缺乏特效药力挽狂澜。虽然母亲坚持信念，但母亲也惋惜地说：“我以为有信念就可以。”她从未如此绝望，这正印证了英国的问题积重难返。

影片中，父亲移民美国的个中辛苦意义深刻。他在美国住宿地方狭小，工作压力大，没有能力接康纳去美国长住。父亲怀念旧时光，而新婚姻没有带给他幸福，但他要面对残酷的现实，这就是对英国移民问题的反讽。与英国殖民美国13个州时期不同，美国独立战争，到一战、二战后的崛起都令世界刮目相看，也令英国难以望其项背。工业革命令英国崛起，但随着一战、二战的相继爆发，英国军事与经济实力受损严重，英国大量失去其殖民地，也就是失去了世界主导性地位。因此，英国移民美国后对生活感到失控与力不从心正表现出英国日益削弱的国际影响力。

三、与未来相坦诚——对未来的期许

影片以主人公康纳讲述最后一个故事收场，康纳坦诚地说出内心焦灼，从心理上对母亲放手，与外祖母达到彼此理解与和谐，获得外祖母赠送个人风格的房间，在支离破碎的生活废墟上，重新建立了秩序。由此，影片表现出英国探讨如何面对自己未来的问题。

康纳最终对母亲坦诚己见，他终于走出内心枷锁，真实地面对自己，尽管残酷，但却理性，并且愿意承担后果。这说明，康纳已经深明紫杉树故事寓意。第一个故事说明判断对错与善恶时，没有明确绝对的衡量标准，但不能忘记原则与底线。身为女巫却没有加害国王，却要嫁给王子，超出纲常人伦。身为王子，却冷酷无情，为能夺回江山，杀死心爱的女子。但他没有暴政虐施，而是治国有方。他履行身为王子的责任，却失去作为人的诚信与尊严。紫杉树没有惩罚王子，是念在他履行责任；但他保住女巫的性命，因为他认为女巫并未杀人，也不应该为杀人付出生命代价。第二个故事说明对信仰的坚守。牧师身为父亲，为挽救两个女儿的生命，想尽一切办法，无可厚非。但是，牧师最后却放弃了自己的信仰，这是其悲剧根源所在。第三个故事说明，人的身份建构，在于别人对自己承认乃至认可。这三个故事都在说明一个道理，就是谎言、真理与代价的关系。最终，康纳要真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而代价就是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不管是好是坏，不管是对还是错，最后，康纳说：“我应该受惩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可见，他愿意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

康纳也与外祖母达成共识。外祖母说：“虽然我们性格迥异，但是我们有共同点，就是你的母亲。”因此，康纳接受外祖母，也就是接受了她的理性，加之英国先辈的美好品质，康纳可以在混乱生活上重建新生活。影片最后，外祖母为康纳准备他自己的一间房间，全部按照他个人的特点布置，寓意着英国要立足自身，保持自身的独立性，才能走出自己的道路。

四、结 语

《怪物召唤》虽然改编自儿童文学作品，却蕴含深刻道理。影片塑造老、中、青三代人面临的生死抉择、生活遭际以隐喻叙事表现英国对历史的反思，对现实的警醒以及对未来的准备与期许。英国国民不应再抱残守缺，而是要在继承其一如既往的高贵品质的同时，面对现实，与自我坦诚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