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化的沉思
——英美现代主义诗歌大师T.S.艾略特早期诗歌(1909-1922)中的生态思想研究

2017-11-24 23:50靳永莎梁雪梅
小品文选刊 2017年18期
关键词:艾略特荒原小龙

靳永莎 梁雪梅

(四川外国语大学 重庆 400000)

现代化的沉思
——英美现代主义诗歌大师T.S.艾略特早期诗歌(1909-1922)中的生态思想研究

靳永莎 梁雪梅

(四川外国语大学 重庆 400000)

本文借用生态批评理论,尤其是生态批评家劳伦斯·布伊尔的生态思想探索艾略特早期诗歌中所揭示的现代化带来的重重生态危机以及诗人的生态意识和生态主张,如诗人提倡通过回归生活本质从根本上实现生态救赎。

T. S. 艾略特;生态批评;现代化;沉思

引言

18世纪末19世纪初,由于木材的严重匮乏,不仅英国的传统铸铁业遇到了燃料危机,也给人们的日常生活带来了不便。为了解决这些问题,英国开始大规模的煤炭开采。煤炭促使英国走向蒸汽时代,率先完成了第一次工业革命。作为现代化进程的第一个阶段,工业革命极大地推动了英国经济的发展,改变了当时的世界经济格局,是人类发展史上的一个重要的里程碑。但这种以牺牲环境为代价的粗放式的经济发展模式,在满足人们的物质需求、提高人们生活水平的同时,也带来了一系列的生态问题,例如自然环境污染、社会生态危机和现代人的精神生态危机。本文围绕这些危机与现代化进程的关系,借用生态批评理论,尤其是生态批评家劳伦斯·布伊尔的生态批评观点,深入地分析艾略特早期诗歌中所蕴藏的生态思想。

1 现代化与自然环境污染

工业化时代,人们以牺牲自然来实现物质财富的极大飞跃,这造成了对自然生态的破坏,满目疮痍的自然成为艾略特笔下哀悼的亡魂。

在艾略特看来,经受工业革命摧残的自然世界已了无生机,昔日生机勃勃的田园早已成为一片片荒原,就连人类赖以生存的空气和水源也都遭到了污染和破坏。艾略特以敏锐的视角将这些自然生态危机收录他的诗歌中。

第一次工业革命期间,作为新兴发掘的燃料—煤炭资源受到世人的追捧。有数据显示,从1816年到1856年,短短的四十年间,煤炭的开采量从1600万吨上升至6500万吨(克拉潘531-2)。燃烧煤炭释放出的二氧化硫形成浓雾充斥着城市的每个角落,极大地降低了能见度。由于当时人们的环境保护意识薄弱以及技术水平有限,生产过程中产生的废烟废气未经处理直接被排放到大气中,严重污染了空气质量,正如艾略特在《J·阿尔弗雷德·普罗弗洛克的情歌》中写道“烟囱里飘落的烟炱”“溜过大街”(汤永宽译),散落在城市的各个角落。 “黄色的雾在玻璃上蹭着它的背/黄色的烟在玻璃上擦着鼻子和嘴”(汤永宽译)。“黄色的烟雾”这一意象表明工业革命对自然环境,尤其是人类赖以生存的空气带来了严重的污染,致使人们的日常生活受到影响。“十二月的一个下午,烟雾正浓”(《一位夫人的画像》,裘小龙译),“一阵阵棕色波浪般的雾”(《窗前晨景》,裘小龙译)向“我”袭来。长达一个多世纪,黑煤烟折磨着许多城市,其中1952年的伦敦大烟雾事件是英国有史以来最大的空气污染事件。

艾略特的早期诗歌展示了一个自然生态平衡遭到工业化严重破坏的世界。艾略特笔下的伦敦充斥着煤烟和灰尘,与狄更斯在《荒凉山庄》里描写的伦敦“到处都弥漫着烟雾”(1)有异曲同工之妙。空气对于人正如水之于鱼。没有水,鱼无法生存。从某种程度上讲,空气污染意味着将生命置于了危险之中:“在冬天早晨的棕色浓雾下”,“我没想到死神报销了那么多人”(《荒原》,汤永宽译)。英国政府的官方数据显示,到1952年12月8号,英国的伦敦大烟雾事件已经造成4000多人的死亡、10万多人感染呼吸道疾病(“Great Smog of London”)。

此外,工业革命初期,蒸汽机成为主要的工作机械。由于蒸汽机的运转需要大量用水,英国几乎所有的工厂都临河而建。大量的工业用水造成了水资源的紧张,致使一些水域枯竭:“这里没有水只有岩石”、“空虚的水池和枯竭的井底”,处处都是“干旱荒芜的平原”(《荒原》,汤永宽译)。再者,工业污水直接排入河流,造成河水的污染。就连昔日的母亲河——泰晤士河也“泛起油渍和沥青”(同上)。艾略特写道“倒霉的泰晤士河真倒霉”(《社长》,徐知勉译),因为她成了工业革命“藏污纳垢的地方”,那一股股“苍白又稀薄的水流”(《艾略特先生的星期日早晨礼拜》,裘小龙译)则是河水被白色污染的证据。昔日“河上没有空酒瓶,没有三明治的废纸片,也没有丝手绢,硬纸盒,香烟头”(《荒原》,汤永宽译)的时光已不复存在。没有了滋润的水源,土地也变得干涸。《荒原》里一片片荒芜,土地失去了孕育能力,变得贫瘠不堪。

2 现代化和社会生态危机

劳伦斯·布伊尔在《为濒危的世界而写作》中提到,“所谓环境,既包括自然环境,又包括人类建造的社会环境” (3)。因此,现代化发展引起的社会生态危机同样不可忽视。

工业革命带来了丰厚的物质,极大地提高了人们的生活水平,但也带来了一系列的社会生态危机,社会生活环境则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工业化的发展需要大量的外来工人。大批人口涌进城市,产生大量的生活垃圾。工业垃圾和生活垃圾堆积,造成城市街道的污染,致使大街小巷“满地是据屑”和“一滩滩肮脏的枯叶”。工业革命时期,英国城镇的环境卫生状况极其恶劣,例如散落的垃圾、臭气熏天的厕纸、户外令人恶心的粪堆等布满城市的各个角落。艾略特的早期诗歌中更是不乏对这种污染的描述:“让咱们去吧,穿过几条行人稀疏的大街小巷,到那临时过夜的廉价小客店,到满地是锯屑和牡蛎壳的饭店”(《J·阿尔弗雷德·普罗弗洛克的情歌》,汤永宽译)。现代人喜欢酒馆和饭店的夜生活,但却并不讲究卫生,就连酒店老板都不关心自己的酒店是否干净整洁。客人走后,大量的锯屑和牡蛎壳被任意地丢在地上。“冬日的傍晚来临”,“一阵狂风暴雨/把一滩滩肮脏的枯叶/和从空地吹来的报纸卷到你的脚边”(《序曲》,裘小龙译)。

同时,物质财富的集聚诱发了人们的享乐和拜金倾向,导致价值观的歪曲,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被异化,致使整个社会风气也受到污染。诗人笔下的经典人物普罗弗洛克,在约会之前,他感到异常的紧张不安。“我早已领教过那些眼睛,领教过所有那些眼睛——那些说一句客套话盯着你看的眼睛,等我被客套制住了,趴倒在一根别针上”(《J·阿尔弗雷德·普罗弗洛克的情歌》,汤永宽译)。作为一个头发中央有秃斑的中年男人,他害怕别人的指指点点,因此变得胆怯、优柔寡断。这些人的冷漠深深地伤害了普罗弗洛克,而他的这一心理变化正反映了现代人价值观的扭曲。对物质财富的贪婪正一步步地侵蚀着现代人。

邻里关系和主仆关系也都面临着挑战。“海伦·斯林斯女士是我未嫁过人的姑姑”,“现在他与世长辞了,天国里一片安静,她居住的那条街的尽头,同样是阒寂无声”(《海伦姑姑》,裘小龙译)。一般来说,在听到邻居去世的消息时,人们都会感到伤心难过。但是海伦姑姑的邻居却对她的去世无动于衷,整条街都那么寂静,没人出来为她吊丧。她在世时,她的仆人“前前后后的照顾她”,而现在“那个男仆高高坐在那张餐桌上,膝盖上把那第二号女仆搂抱得紧紧——他女主人在世时,他曾一直是那样谨慎小心”(同上)。他们对逝去的主人毫无尊重。

路人则更是冷漠。“我”从街上走过,“一阵阵棕色的波浪般的雾从街的尽头/向我抛上一张张扭曲的脸,又从一位穿着泥污的裙子的行人的脸上/撕下一个空洞的微笑”(《窗前晨景》,裘小龙译)。在现代社会中,温暖而友好的人际关系已消失殆尽。

此外,现代人传统的婚姻观也受到威胁,有欲无情的两性关系恶臭了整个社会。1910年,艾略特到欧洲游学。由于他对法国诗歌的热爱,他在巴黎小住了一年。期间,他看到了巴黎的街道上闲荡的妓女、罪犯以及可怜的穷人(Cooper 24)。后来,这次经历被他写入诗歌中,成为《一位夫人的画像》和《J·阿尔弗雷德·普罗弗洛克的情歌》里的人物原型(同上25),在诗歌中艾略特表达了他对“现代社会有欲无情的性生活极为不满”(陆建德20)。

“你从床上掀掉一条毯子,/你仰卧着,等待着;你瞌睡着,观望着黑夜显示出/成千上万个污秽的意象——这些意象构成了你的灵魂”(《序曲·三》,裘小龙译)。“第三章从第二章‘无数间摆满家具的房间’以及‘化装舞会’的带有强烈暗示的场景中延伸下来。房间里的这个女人显然是堕落的”(陆建德20)。这样的意象在艾略特的诗歌中并不少见,例如《大风夜狂想曲》中“百叶窗紧闭的房间中女人的臭味”(裘小龙译)。来来往往的客人,有欲无情的性交易,恶臭了整个房间,同时也污染了社会环境、腐蚀了人们的灵魂。在《歇斯底里》中,诗人用整首诗的篇幅来描写有欲无情的性行为。

3 现代化与现代人的精神生态危机

在物欲横流的现代社会,物质已然侵蚀了人的精神。现代西方人心灵空虚,缺失信仰。一个个空洞的心灵犹如艾略特笔下逐渐枯萎的小老头,一个个精神干涸的现代人成为艾略特诗歌中荒原人的原型。直到今天,精神生态危机仍然困扰着人类。

1917年,艾略特的首本诗集《普罗弗洛克和其他观察到的事物》出版,其中收录了一首《献媚的谈话》,“这首诗是说话者和月亮的对话,通过似乎是聪明实际是无聊的谈话,揭示了现代资本主义社会中一些人的精神空虚”(陆建德35):“我们把音乐紧搂,只是象征着自己的寂寞”(裘小龙译)。此外,小老头也是艾略特诗歌里的经典人物。“我曾经是靠近你心的,已从那里移开,在恐惧中失掉美,在宗教裁判中失掉恐惧。我已失去了我的激情”(《小老头》,裘小龙译)。以小老头为代表的西方资本主义现代社会的人们已丧失了对宗教信仰的敬畏,他们“拒绝信仰”。最后一段,艾略特写道“房子的住户,干旱的季节里干枯头脑的思索”(裘小龙译)。“在小老头的脑海中半睡半醒的意识和潜意识流动着,缺乏信仰的生活被褫去了一切意义”(陆建德45),“生活只能是漫无目的的表演”(同上44)。最后,艾略特哀叹“他过去活着的现在已经死亡/我们过去活着的现在怀着一丝忍耐/正濒临死亡”(《荒原·雷霆的话》,汤永宽译)。这里“他死了”,指的是耶稣基督替教民受难被钉于十字架上。同时,也说明因为宗教信仰的缺失,上帝已不复存于人们心中。利昂·瑟特(Leon Surette)指出,艾略特期待《荒原》的读者能发现诗歌中的荒原人已缺失了宗教信仰(260)。

4 生态救赎:回归宗教

劳伦斯·布伊尔在《环境的想象》中提出解决这些危机的根源在于文化(1995)。艾略特也认为“文化或传统是人类最重要的组成部分”(Surette 249),“具有广泛的意义”(艾略特1921:49)。因此,在他的诗歌中,艾略特也试图通过寻找文化根源来拯救处于生态危机中的西方文明和资本主义社会的现代人。

“这就是我,干旱的月份里,一个老头子,听一个孩子为我读书,等待着雨”(《小老头》,裘小龙译)。这个悲观绝望、无能为力的小老头在“等待着象征着具有复活生命能力的雨”,即《荒原》里的水。《荒原》的第四章《死于水》,讲述了腓尼基人弗莱巴斯溺死于水,但他的死“是为了获得新生”(陆建德97)。在《新约》中,约翰说服人们通过用水洗礼来除去罪恶。水可以洗去一切罪责和痛苦,能够给人带来重生,后来洗礼仪式成为基督教的入教仪式。众所周知,《圣经》可谓西方文明的源头,鉴于此,艾略特认为解决这些生态危机的文化根源在于寻根信仰,回归宗教。

艾略特饱受与薇薇安失败的婚姻的折磨,为寻求解脱和救赎,他于1927年加入英国国籍,并皈依基督教。这对他的诗歌创作有这深远的影响,甚至在此之前,他早期的作品就已经出现了这种倾向。

《诗集1920》里有一首《河马》,其中写道“羊羔的血液将会把他洗净,天堂的臂膀将会把他拥抱,人们将会看到,在生活中/他在金色竖琴上弹着曲调”(裘小龙译)。《新约》中《约翰福音》有记载,耶稣被视为牺牲的羔羊,他的血液洗净了人们的罪恶。自此,“羊羔的血液”就被赋予了宗教意义。只有耶稣,只有基督教才能拯救世人。

“我既不是活的,也不是死的,我什么都不知道,茫然谛视着那光芒的心,一片寂静。”(《荒原·死者的葬礼》,汤永宽译)“说话者耳聋眼瞎、毫无思想”(Surette 264),但是他却能看到“那光芒的心”,因为“他已经见到了上帝,看到了另一个世界,正如基督徒所信仰的向死而生”(同上)。这个世界里的死亡正是新世界的重生。显然地,那藏在“心里的光芒”便是基督教带来的希望。所以,艾略特坚持,只有回归宗教才可以拯救现代人面临的种种生态危机。

重拾宗教信仰,实现自我克制,才能减少人类对自然的破坏、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维持自然生态平衡,进而营造良好的人际关系和健康的社会生活环境,现代人才能获得重生,人类文明才能得以保护。

5 结论

本文采用生态批评理论来解读诗歌,是对艾略特诗歌的一个全新的诠释。这对全面地重新认识英美现代主义诗歌大师T.S.艾略特的诗歌具有较大的学术价值。艾略特创作的诗歌虽不算多,却包含了丰富的生态思想,而这正表达了诗人对西方几百年现代化结果的深深忧虑。从现实意义上来讲,本文中所挖掘的艾略特的生态救赎主张可以为解决我国现代化进程中所面临的生态危机提供宝贵的借鉴意义,为现代化建设减少障碍。

项目:本课题得到四川外国语大学研究生科研创新项目资助,项目编号:SISUYY201608

[1] Buell, Lawrence. The Environmental Imagination: Thoreau, Nature Writing, and the Formation of American Culture. Cambridge, MA and London, England: HUP, 1995.

[2] -Writing for an Endangered World: Literature, Culture, and Environment in the U.S. And Beyond. Cambridge, Massachusetts, and London, England: The Belknap Press of HUP, 2001.

[3] Cooper, John Xiros. The Cambridge Introduction to T. S. Eliot. New York: CUP, 2006.

[4] “Great Smog of London.” 27 Mar. 2017. 28 Mar. 2017.

[5] Eliot, T. S. “Tradition and the Individual Talent.” The Sacred Wood: Essays on Poetry and Criticism. London: Forgotten Books,1921.

[6] Surette, Leon. “Pound’s Editing of The Waste Land.” The Birth of Modernism: Ezra Pound, T. S. Eliot, W. B. Yeats, and the Occult. Montreal & Kingston · London· Buffalo: McGill-Queen’s UP, 1993.

[7] 查尔斯·狄更斯. 荒凉山庄. 张生庭、张宝林译,黄禄善主编. 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 2009.

[8] 克拉潘. 现代英国经济史: 上卷. 姚曾译. 北京: 商务印书馆, 1997.

[9] 托·斯·艾略特. 荒原:艾略特文集·诗歌. 汤永宽、裘小龙等译, 陆建德主编. 上海: 上海译文出版社, 2012.

靳永莎(1988-),河北邢台,研究生,四川外国语大学研究生院,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梁雪梅(1991-),四川宜宾,研究生,四川外国语大学研究生院,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B020

:A

:1672-5832(2017)09-029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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