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 福

2017-11-25 02:41
小品文选刊 2017年20期
关键词:山东师范大学桃核文学院

宋 欣

(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 山东 济南 250000)

幸福

宋 欣

(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 山东 济南 250000)

这一天,屋外西边梧桐树的枝桠顺着太阳的光线爬进了房间,正好打在她脚下的那片瓷砖上、弯曲的腿上,黑色的布鞋上。还有一枝拼命地随风摇摆,时断时连。好像要触及到桌上相框里黑白人物的面庞。她脚下的这些光影因地面的高低不平而扭曲、纠缠。炉子里曾经满满的来驱逐寒意的煤炭也渐渐冷了下来,红色的炭头,时明时灭,偶尔地在青色的灰里冒冒头,也许它想看些什么。但房间里能动的除了光影,浮尘,也就只有那个在剥棉花桃的女人——凤。

凤,四十二三,曾经是一个苗条美丽的女人。不过我小时候刚认识她时她还在别人家里,也有另一个老公。现在她烫过的头发都纠缠在一起,颜色上下分明,一指长的黑发里夹了几根耀眼的白丝,脸上因为没有表情连皱纹都耷拉了下来。她只是手里攥一把花桃,快速的剥开,扔下白絮,不断重复。脚下的桃核堆成了一个小丘。空中不时落下一两滴水珠打在桃核上,迅速在那干枯的桃核上蔓延,桃核尽情享受这一瞬的滋润。而她,心里的泪流成了河。这一刻,她什么都不想想,快过年了,她只想尽快把堆在院子里的几袋棉花桃剥完,陪孩子好好过个年。想到这,她不禁又回头看了一眼那相框里的黑白男人。这个给她爱,给她温暖的男人,不会让她受一丝苦的男人——大华,走了。连句话都没跟她说就走了。秋初,他们去偷石油,被发现了逃跑中从车上掉下来被碾死了。他的死什么都没留下,除了窝囊。她没有地方可以哭诉,因为娘家人早已经不要她了。而婆家只有一个打光棍的兄弟和因为男人和她争风吃醋的婆婆。他刚离开的日子她只能抱着哭嚷着要玩具汽车的五岁儿子无声地哭泣。村里人也像婆家人一样没人愿意对她表现出同情。但她知道这怪不得别人。

七八年前那个靠烧棉花柴来暖炕的夜里,她抛下了两个女儿,自己的丈夫。跟相框里这个男人跑了。那一夜我不知道她是怎样的心情,是快乐?是忐忑?驾着爱情自由的马车他们又逃往了何方,是幸福还是迷途?虽然不知道他们带走了什么,但他们给村里人留下了话题,惊讶,鄙夷。也给十岁的我留下来对婚姻最原始的恐惧。那一夜,我在爸妈匆忙地穿衣服中醒来,凭直觉我知道出事了。在村子里尤其是深夜里全村灯火通明,鸡鸣狗跳的肯定出事了。有一次,不过是夏天深夜,大街上传来了嚎叫与哀求。爸妈出去后我也悄悄跟了出去。大街上挤满了人,男人大多裸着上身,穿个大裤衩,女人穿个松垮的T恤,显出干瘪的胸部。没事的站在两遍,但也围成了个圈叠了好几层。我钻了进去,原来是大安,小安弟兄四个拖着棍子在打人——偷羊人。他们四个都只穿着内裤,哎呀,我尖叫一声,就偷偷地退到后面去了。后来警车来了,人们才散了。这次又是什么事呢,怎么有人敲着锣喊话呢?爱凑热闹的我又悄悄跟了出去。大人们都在窃窃私语,领头的是友良,凤的前夫。他们一行人轰轰烈烈地去了大华家,他们兄弟砸烂了大华家的大门,说出各种不堪的话。吓得大华媳妇孩子不敢出门。真不知道他们折磨同是孤儿寡母的娘们得到的快感是否会打折。被冲动控制的野性总是张扬得那么可恶。原来这一天,凤和大华跑了。大人说,他俩出去过日子了。友良和大华是哥们,经常在一起喝酒吃饭,干活。这天晚上大华去友良家,等他去村后鸡舍看屋子去后,就带着凤跑了。但恰巧友良那天忘拿东西半夜回家了,结果发现媳妇跑了。那时的我就在想:原本看似好好的两个人也可以分开,看似不相干的也许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结了婚的人也可以无声息地离开,消失。可是我想不通她为什么要跑?在我看来她是一个不一样的女人。当我的妈妈在地里灰头土脸地干活时,她都不用下地,整天只需擦擦家具,看看电视,串串门。在我们住着掺杂着麦秸的土坯房她就住上了干净透亮的大瓦房。这样的生活不好吗?她的男人会包揽一切,都不用动手。她为什么要跑?

后来有人说在哪见过他们俩。过得也不怎么样,到处给人打工,模样却比家里好。长大了,我也许渐渐懂了她。很多人不愿过平凡的生活。幸福不一定是衣食无忧,无所事事,而是能做自己喜欢的事。相比在媒妁之言的婚姻里,她现在过得也很快乐。就个人的幸福而言,她得到了。但作为一个母亲,我从心里还是不能原谅她,因为我见过被她抛弃的小女儿在她走后被拖去做DNA时哭喊着叫爸爸时的凄苦表情,但不敢想象是那怎样的心情,会不会有对母亲极致的恨意。那一刻,你又是不是在你侬我意?我厌恶背叛后的理所应当,毫无歉意。我不知道她的女儿会不会像我一样有着对婚姻对爱情最原始的恐惧。再后来,凤有了一个小儿子,他们又回到了村里,盖起了新瓦房,生活滋润。而人们也似乎忘记了一切。这个小儿子机灵,活泼,但脾气暴吝。凤接回了被前夫扔掉的小女儿。但人心在经历辛酸苦辣后到底会有一种多么奇怪的反应?友良和大华竟然又一起喝酒吃肉了。只不过这种日子在车轮下一瞬间就终结了。

她,只能认命。她追求幸福,结果只是用一个大男人换来了一个小男孩。

天渐渐暗了下来,炉皮也发凉了。凤剥完最后一个花桃,站了起来,抽出了被桃皮深埋的脚,小丘也瞬间扁了下来。她这才想起来光急着剥完,孩子该饿了,就去婆婆房里准备接回孩子。婆婆房里已经掌起了昏黄的灯光,摆出了冒着热气的萝卜粥,但……孩子不在!她突然觉得浑身战栗了一下。原来婆婆和媳妇都以为孩子在对方屋里。二人觉得不大对但什么都不敢说,先去邻居家找。找到乔然时,一问浩浩在哪?乔然立马哭了,什么都不肯说。凤,一个箭步冲上去,紧紧攥住乔然这个五六岁孩子的胳膊狠狠地问:好好在哪?!!快说!!!孩子吓坏了,哆哆嗦嗦地说:在湾里。原来天冷了池塘里结冰了,但不厚。俩孩子去滑冰,凤的孩子在前,冰裂了……乔然害怕了跑回了家什么都没说,如果乔然立马喊人来救,如果凤不急着剥完那点桃子,如果……这一夜,凤守着孩子冰凉的小身体,什么都没说,这一天,她连幸福的小尾巴也没有抓住。

年后,她带着女儿离开了这里,也许打她离开的那一夜开始,她就不属于这里了。那些曾经不属于她的,生活又都收了回去。在命运的牢笼里,不知道她的未来又会是怎样的开始。

幸福是什么?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定义。但是我想如果我们在追求幸福的路上陷入了迷途,很可能我们追逐的就是没有幸福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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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5832(2017)10-0014-01

宋欣(1993——),女,汉族,山东东营人,硕士研究生,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现当代文学专业,研究方向: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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