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商与徽商

庞利民

《晋商与徽商》一书凝聚了我近十年来全部业余时间的心血和汗水。十年来，我作为交流干部，独居异地，工作之暇、八小时以外的一切时间和精力，包括所有自己可以支配利用的节假日和双休日，都无不投入这部书稿的资料搜集和文字写作上。为此，我减少了许多拜访应酬，脱离了些许尘世浮躁，躲进书斋，阅读写作，舞文弄墨，闹中取静，静中得乐，与明清两代晋商、徽商神交，怡然自得，自得其乐，乐不回头。这一股劲、一口气、一根筋，一憋就憋了十年。这十年，不管自己工作调动是在安徽还是在湖北，有点业余闲暇，就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拣在手里，埋头去做。此书历经十载，增删三次，回头数一数，成稿竟然有90余万字，自己也感到自豪和欣慰。这也是十年磨一剑，字字皆辛酸，苍天惠顾。因为我生来愚笨迂腐，天资不敏，至今还没有学会电脑打字、机上作文。这90余万字全是靠自己手工劳动，一笔一画、一字一句、一页一页地用笔写出来的。其中的艰辛困难，也是自己羞于启齿但又不能不言表的。

本书的写作，首先是缘自2006年7月国家电网公司党组将我从北京交流到安徽省电力公司工作。这之前，我没有来过合肥，只是在上世纪90年代游过黄山。下山后也并没有参观徽州古民居，考察徽州人文和历史文化遗产。只记得黄山风光美如画，迎客松矗立在山崖。当时从黄山下来，就住在黄山市供电公司的一个小宾馆里，在宾馆的小卖部还买了一本舒同题名、黄山书社出版的《古黟》小册子。这本《古黟》小书，可以说是我认知古徽州、与古徽州结缘的起始和见证。

到安徽工作，黄山市供电公司是我们的管辖单位，为黄山市人民搞好供电服务，尤其是保障风景区的供电服务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职责。为此，我到了黄山市，到了黄山市所管辖的县区乡村，到了风景区及古镇老街民宅。工作日里我查线路、看电表，走进变电站、供电所看供电服务情况，深入老街民宅访问老百姓的用电需求。闲暇时，便在朋友们的陪同下，访古镇、入民宅、看祠堂、观牌坊、赏“三雕”，听向导和朋友们讲解徽州人文、徽商故事。这样一来，我就被美丽厚重的徽州山水和徽州文化所深深吸引，對徽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从此时起，我深深地热爱上这片土地，深深地热爱上这里的人民、文化、历史，也自觉地把安徽当作自己的第二故乡。尤其是当我读到明代剧作家、诗人汤显祖的五言诗“欲识金银气，多从黄白游。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游黄山白岳不果》）时，当即就在书中旁批：“吾生欣慰处，有缘到徽州。不沾金银气，要识古徽州。”当年就有了要学习研究徽商的心思，有了这个美好的梦想。

本书的写作起因，当然还因为我是山西人。我的家乡万荣县通化村地处河东大地，濒临黄河，与猗氏（在今临猗县）接壤，距盐池较近。古有“猗顿用盐起……与王者埒富”（司马迁《史记·货殖列传》），明清晋商亦是从此兴起。我的曾祖亦曾在故里开设字号为“新兴诚”的京货铺，经营绸缎布匹颜料，于汾南一带小有名气。当年做生意曾向本家富户借贷1000银元周转，后因日寇侵华，商铺遭抢倒闭，无力偿还，本家财东爷爷连本带利一并免除。家父每当说起这段往事，总是深怀感佩，不忘厚恩，教育我等儿孙做人处世要讲诚信、报恩德、与人为善。再说我的岳母王氏，一次儿女们陪她参观山西王家大院，她看时不由地说：“这不稀奇，我家以前也住这样的院子。”我等惊讶问之，原来岳母娘家在山西应县就是富商大户，外公爷爷就是旅蒙商人，还曾当过某商号的掌柜。这般说来，我与南北晋商前生都有缘分。

我对晋商原先也有一定的了解，但实事求是地说，对晋商的学习研究兴趣，是在对徽商的学习研究后才萌发的；是由徽商导入，引发兴趣，回头再看晋商，再深入系统地学习和了解晋商的。1982年秋我从山西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在太原工作多年，对晋商大院、平遥古城亦曾多次游览，也曾收集购买了诸多有关介绍晋商的书籍，但只是泛泛了解，并没有自己研究写作的念头。到安徽工作后，结识了人民日报社安徽分社社长刘杰先生，刘先生是在黄河故道、淮河岸边长大的安徽人，之前曾任人民日报社驻山西记者站站长两年。他回到安徽后，写出两本关于山西的书——《触摸山西》《三晋风采》。他对山西人民和三晋大地的热爱不亚于我这个地道的山西人。待他知道我对徽商产生兴趣后，就鼓励我说：“作为老乡，你是山西人在安徽工作，对晋商了解，对徽商研究也有了条件，你要利用这独特的优势和别人不具备的条件，把你对两大商帮的学习感悟、研究成果写出来。”我正是在他和其他朋友们的鼓励下，以他为榜样，沉浸在晋商与徽商的比较研究与写作中。就连本书的书名，也是刘杰与陈祥明、秦闯三位先生给我敲定的。2013年冬我回到合肥，给出版社报书名，他们说就叫“徽商与晋商”。我略一思考后说：“还是颠倒一下，叫‘晋商与徽商吧。我是山西人，根在大槐树下，将晋商放在前边吧。”他三人听后相视一笑，说我还是山西情结重，见我含笑不语，随之就都赞同。

本书得以脱稿，还得益于我到华中电网公司工作，居住在风景如画的武汉东湖之滨，每天可于柳岸湖畔散步、屈子像旁环行（东湖公园有屈原雕像和纪念馆），欣赏东湖美景，呼吸清新空气，吸收楚文化的丰富营养。正是屈原的“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精神给我以力量，使我没有因工作变动，身离山西、安徽而放弃自己的梦想，没有因眼花肩疼、身体不适而半途而废，没有因才疏学浅而畏难不前。正是楚人“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的艰苦创业精神和“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三年不蜚，蜚将冲天；三年不鸣，鸣将惊人”的顽强毅力、坚韧不拔，支撑着我将晋商、徽商的比较研究继续下去。我从2011年10月至楚，至今已快5年了。回想这5年来，有多少个深夜清晨，我晓起晚睡，查资料、做笔记、写心得，难计其数！有多少个双休日、节假日，我形单影只、足不出户、废寝忘食、阴阳颠倒地伏案耕耘！正是因为到楚工作，使我又收集丰富了晋商、徽商的研究史料，如蒲圻羊楼洞茶路的资料、汉口山陕会馆的资料、徽商在汉口的资料等。

写作此书，对我来说是大有裨益的。概括起来讲，我认为主要有四个方面。

一是学习研究晋商、徽商，对我所从事的工作大有益处。我这一生主要是在企业做管理工作和党务工作，晋商、徽商的经营理念、管理经验、吃苦精神等，为我做好本职工作提供了思想借鉴和精神动力。古语云：“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晋商和徽商的智慧、经验、教训，对我们今天的企业经营管理者十分有益，可谓教材，有许多宝贵的经验教训值得我们学习参考。我在安徽省电力公司工作五年多时间，能够小有成就，得到人们的认可，出版一本管理之作《赢得金牌的心力》奉献给大家，我认为是同我学习借鉴两大商帮的智慧、经验分不开的。endprint

二是学习研究晋商、徽商，充实了我的业余生活，使我愉快地度过了十年时光，打发和利用了许多无聊的时间，有意义地度过了八小时以外的业余时间和一个个周末假日。《弟子规》中曰：“有余力，则学文。”我平生无甚爱好，闲来无事，要么拿本书看看，信奉开卷有益，力求读书破万卷；要么出去走走，散步、观光、旅游，行万里路，察人间情。十年来的业余时光，身在异乡为异客，“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的日子是十分难熬的。正是因为学习研究两大商帮，使我不孤独、不寂寞，不知不觉地走过来了。正是因为埋头于书斋，读书写作，使我忘却了窗外的喧嚣和浮躁、尘世的功名和利禄，自己得以清静、安静，静坐、静思，静静地度过有意义的每一天，宛如进入人间仙境、世外桃源。

三是通过学习研究晋商、徽商，磨炼了我的意志，增强了我的韧劲和恒心，提升了我战胜困难的决心和勇气。回想自己这十年来的学习研究，我咬定青山不放松，盯住目标不歇气，一节一节写，一阶一阶爬。这期间，我也曾有过气馁、畏难、退缩、放弃的念头；也曾认为自己是多此一举，自找苦吃；也曾感到力不从心，才思不敏，没有金刚钻，揽了瓷器活儿，难以完成这一任务。但是，每当我有了这样的畏难情绪，有了打退堂鼓的念头时，我就想起晋商的老黄牛精神和徽商的徽骆驼精神，想起朋友们的关心鼓励和支持，想起《孟子·告子下》中的一段话：“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我就自己给自己打气，不能一曝十寒、功亏一篑，不能自暴自弃、前功尽弃。坚持就是胜利，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有一分耕耘就会有一分收获。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

四是学习研究晋商、徽商，拓宽了我的知识面，增加了我的知识积累，提升了我的个人能力和素养。书到用时方恨少，人到无求品自高。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我在写作本书过程中，深深地体悟到了这一点。研究明清晋商、徽商的兴衰成败，要涉猎掌握的相关知识很多。比如明清社会政治、经济、文化、地域、要事，三晋大地与徽州一府六邑的人文习俗，鸦片战争后列强侵略对两大商帮的伤害，近代工业革命对中国商业的影响，等等。自己平常积累不多、学识不厚，也没有专门学习研究过明清史、近代史、商贾史，这就逼迫我要购买、阅读大量这方面的书籍，查阅相关资料。回头看这十年来的读书阅批，不亚于我上四年大学的读书学习，也是我參加工作以来，业余时间抓得最紧、学习最多的十年。

十年时间不短，十年光阴似箭。十年来我头生华发，额添皱纹，自己的思想认识也在提升变化。变化最多的、最重要的是使我能够较为自觉地运用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历史的眼光对待自己，看待别人，处理现实中的一些问题。十年来，我每临长江、黄河都肃然起敬，常常坐到河岸江滩沉思冥想，看着滚滚流淌的江河从千古淌来，又向千古淌去，其间多少王朝豪杰随水流去，昔日富甲天下的晋商、徽商今日何在！逝者如斯夫，我也是过客。茫茫宇宙间，不过一蜉蝣。面对不平事，如水遇礁石，激起的是浪花；处理人和事，胸怀要宽广，不忘个“恕”字，留存的是永恒。历史是面镜子，可以照得失。历史是过去式，而我要面对的是现实，是未来，自己不能消极沉沦，要做自己该做的事、未竟的事、想做的事。如此，方不愧天地父母生育自己，不愧一日三餐食物供养，不愧自己来到人世间走这一趟。固然在历史的长河中自己也最终会化为泥土，但作为有生命主体的自我是有“濠上之乐”的，是充实的、满足的、无愧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