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声喧哗下的《罪与罚》

2017-11-30 23:24胡丹丹
北方文学·上旬 2017年32期
关键词:复调罪与罚

胡丹丹

摘要: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以“复调”小说而著称。写作者站到了帷幕后,使得故事里的人物能自由地吐露心声,从而与幕后的作者、场外的读者形成一种开放式的对话桥梁。小说内部,故事人物与自我、与作者自由地对话,各个人物间迥异的思想观念、小说中各个章节也充盈着多层次的对话。小说外部,同其他文学作品以及从过去到现在乃至将来的各种相关思潮都形成不同程度的对话与关联。通过这种多层次对话、共时性叙述恰到好处地展现了所处时代的复杂、矛盾、多声部性,生动地刻画出穷苦知识分子和底层人民的复杂处境,揭示个人不同经历与内心感受同五彩纷呈的现实生活之间产生的深刻联系。

关键词:复调;多层次对话;共时性

《罪与罚》绕过传统小说叙述方式,作者更像是倾听者,聆听着小说中不同人物的自由发声,以此让小说中各自独立而不相融合的声音和思潮平等交流与对话。正可谓众声喧哗,巴赫金称之为复调小说。小说在拉斯柯尼科夫杀人之罪与罚的主线中展开,自然地引出人物的思想、心理,不同阶级、不同立场人物之间的多重对话,深刻地描绘出人物内心深处的全部隐秘,自由地探讨罪与罚、善与恶等问题。

一、不同主人公之间的对话

《罪与罚》中的主人公都有着鲜明的自我意识,怀揣着各自的思想,笃信着自己所坚持的信仰,彼此不相融合。读者通过不同人物的不同思想形成了对各个人物的印象,同时通过各个人物又认知了不同的思想。而人类思想又具有对话本质,“思想只有同他人的思想发生重要的对话关系之后,才能开始自己的生活,亦即才能形成、发展、寻找和更新自己的語言表现形式、衍生新的思想。”①

主人公拉斯柯尼科夫深受虚无主义的影响,认为超人有权杀人,而显然作者并不赞同这一思想,但作者并没有站出来直接否定,而是安排的不同人物出场进行思想的对话与论战,以此来对比与打败虚无主义思想。通过人物形象,对思想进行检验。作者首先引入了极端利己的卢仁与之对话、对比。卑鄙虚伪的卢仁宣称:如果爱别人就是把自己的衣裳撕开分给另一半,这样自个儿就有一半是光着。与其爱别人让自己受冻,倒不如自私一点先爱自己。“因为世界上的一切都建立在个人利益之上,如果只爱自己,你既可以把自己的事情办好,你的外衣也将保持完整。”②

这种唯自己利益是图极端利己主义的后果正如拉斯柯尼科夫一针见血的揭示:这种理论将是杀人思想的来源。人物的对话亦是思想的对话。卢仁为极端利己主义而发言,拉斯柯尼科夫则对此提出质疑。他与卢仁的对话让读者看清这个看似循规蹈矩、人模人样的君子如何在背后不择手段地获取自己想要的利益,如何用一种不见血的方式去害人、杀人。为了自己的私利,卢仁不惜冷酷地栽赃陷害自己的未婚妻索尼娅,表面还套着慈善好人的虚伪面孔,正如不见血的杀人。由此他极端利己主义的危害与卑鄙阴险行径体现得淋漓尽致。

不同于卢仁,拉斯柯尼科夫被超人有权杀人的虚无主义思想所左右,主张用直接杀人的方式去维护社会的正义。这与卢仁阴险不见血的杀人方式截然不同。拉斯柯尼科夫依据拿破仑式的超人思想宣称从古至今,超人犯罪司空见惯,并且这是为了时代的进步,犯罪也无可厚非。他认为,人类历史的进步都伴随着对旧制度的颠覆,变革的发起人在一定程度上也相当于犯罪。在这种思想的主导下,他认为杀人是合情合理的。同时他强调不平凡的人有权犯罪所需要的条件,他在与波尔菲里的论争时指出:“不平凡”的人有权允许自己的良心跨越某些障碍,而且那也只是在实现他思想的思想必须这样做的时候(这种思想有时也许足以拯救全人类)。①

在他看来,“不平凡的人”拥有犯罪的权利是自己内心的权利。有权犯罪为了全人类的幸福。而当时社会上拥有这种思想并不只有拉斯柯尼科夫一人。在主人公拉斯柯尼科夫纠结着是否杀死放高利贷的老太婆的时日里,于街头听到一个大学生诉说着自己的相同的想法:若是杀死一个恶毒的老太太,将她放高利贷的钱捐给穷人,服务社会,拯救无数个底层挣扎着的人岂不是一桩美事。这种想法在底层人中蔓延着变得平常而普通。由此可见在贫富悬殊、赤贫的苦难中,社会矛盾尖锐、民情激愤,这种思想已经相当普遍。放高利贷的老太太冷酷无情,如吸血鬼一般把穷苦的人作为诱饵谋取自己的利益,又将他们置于险恶之境,代表了世间的恶势力群体。杀死她造福千百人是一种救世的行为。在这种超人有权杀人的虚无主义思想的左右下,杀人似乎合乎情理,于是拉斯柯里科夫萌生了让自己越过心理障碍,利用自己的权利为人除害的想法,并且战战兢兢地开始行动起来。

二、主人公与自我的对话

小说中,作者对拉斯柯尼科夫杀人的整个过程进行了延宕,展现给读者的是一条漫长的心理战线。在这期间他与自我进行了无休止的对话。自我分裂成两个不同思想的人,现实中的“我”与灵魂深处的“我”矛盾对立,互不相容。他在行动的过程中,“另一个我”不断地跳出来与“我”谈判对话。这是源于现实中的“我”的所作所为无法理直气壮,无法与“灵魂中的我”达成和谐统一。在小说的开始,拉斯科尔尼科夫便与“另一个我”进行着断断续续亦或杂乱无章的对话,犹豫着是否真的要去杀人:“我正要下决心做一件什么样的事情,却害怕微不足道的小事,人最害怕迈出新的一步,最害怕自己的新想法。”②

当拉斯柯尼科夫在杀人前做了实地考察后,神经开始异常地紧张脆弱,现实中的“我”与“灵魂中的我”再次展开激烈的对话。两种对立的思想充斥在主人公身上,无时不刻地进行着质疑、反驳,他无法找到整一的答案,所以陷入了自我的分裂。他在杀人前后陷入了自我怀疑、迟疑不决、混乱恐惧的漩涡而不能自拔。成为超人的梦不攻自破。当现实中的“我”最终完成杀人,“灵魂中的我”让他深受折磨,不得安心。如同魔鬼拉他下水,他惊觉自己将杀死的不是放高利贷的老太太而是他自己。杀死老太太就是毁灭自己。这种念想好似侵蚀着肌体的白蚁,分分秒秒折磨着他。这个与现实中的我对话的“灵魂中的我”隐喻着人们内心深处的良知与正义,一旦现实中的“我”做了违背良心的事,“灵魂中的我”便会给出最大的惩罚。

三、作品结构的对话关系

巴赫金如是道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复调不仅是故事人物之间的对话,更包含了小说结构更开放、自由的对话关系。复杂多样的意识同时存在又各自独立,形成作品整体的复调结构,以此让对话成为创作的最终目的,而不仅仅局限于推动故事发展的手法。

《罪与罚》打破了线性时间结构,放慢了叙事的节奏,拉长了每一个细节,将时间定格在一个点上,使众多事件、人物同时发生在一个平面上,使人真切的去感知生活与时间,引导故事人物彼此对话、交流思想,吸引读者耐下心来倾听。小说原本是一个简单的故事,整个故事持续的时间也只有十几天,但却同时引入了各个阶层的人物,混杂着不同思想的声音,穿插着哲理式对话、冒险的幻想,上演着悲欢离合的多个事件,将当时社会的方方面面都铺陈出来。诚然,作者将共时艺术发挥得淋漓尽致,他截取了时间长河中的一段,将其中的每一个水滴无限可能地放大,如同一个横切面,故事便似涓涓的泉水般在这一个时间点上爆发流泻出来,相互碰撞、交汇、融合。

小说用共时性叙述形成复调也是对空间的一种叙述,在呈现故事人物多声部、多层次的共时对话的同时也折射出人物五彩纷呈的内心空间。写作者通过这个空间将人物的不同思想表现出来。故事中的每个人物都有自己独立自主的空间,他们有自己的判断与思考,能在每次出场时畅所欲言。作者隐退其后,静默不言,只是一个倾听者。这样的创作手法使小说《罪与罚》更有张力,阅读时更具紧张感,各种思想在同一個空间里呈现出来,自由地对话交流,发人深思。而这种共时性叙述、多层对话形成的复调,植根于复杂、多元的现实时代土壤之中:穷苦知识分子和底层人民的绝望处境,个人不同经历与内心感受等等所有这一切是构成《罪与罚》众声喧哗的对话关系的土壤。

注释:

①②③④⑤⑥陀思妥耶夫斯基,《罪与罚》,朱海观,王汶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257页,第256页,第63页,第414页,第2页,第58页。

参考文献:

[1]巴赫金.《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巴赫金全集诗学与访谈》.白春仁、顾亚铃等译.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

[2]陀思妥耶夫斯基.《罪与罚》.朱海观,王汶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年版.

(作者单位:温州大学 人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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