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腌菜

2017-12-06 15:02老韩
饮食与健康·下旬刊 2017年12期
关键词:雁北铁蛋腌菜

老韩

得胜堡的人家,无论穷富,家家都有三口粗瓷大瓮。哪三口?水瓮、醋瓮、菜瓮。这种粗瓷大瓮,黑色的釉面,白色的沿口,大多产自朔北峙峪。至今,大瓮仍然是雁北人家的重要家当。当家的女人们,用高粱杆子编成一个个圆形的“撇撇”用来盖瓮。“撇撇”究竟是那两个字?我也搞不清,肯定来自于古汉语,文字学家们是肯定知道的。

平时,这“撇撇”用来盖瓮,晾晒干菜,过年包饺子时也要用到它。把包好的饺子一圈一圈地摆在新“撇撇”上,煞是可爱、惹眼,吊人胃口。

每到深秋,農事忙完,锄头钉耙进入仓房。家家户户白天洗晾青菜,晚上大小人等就忙着腌菜了。得胜堡腌菜分为整腌和烂腌两种:芋头、蔓菁、芥菜、胡萝卜都是用来整腌的,叫疙瘩菜;切碎了腌的,叫烂腌菜。

烂腌菜的主要材料为茴子白、胡萝卜、芥菜缨子。茴子白切成条条;胡萝卜用擦子擦成丝丝;芥菜缨子切成圪节节,沥水后,按在粗瓷瓮里。铺一层菜,撒一层咸盐,最后在上面压上人头大的石头,两三天瓮里的水就上来了。此时菜在盐水里泡着,静静地发酵,这就是烂腌菜的腌制过程。

依稀记得舅舅家的对门院里有个娃娃,小名叫铁蛋。他家腌烂腌菜时,铁蛋老帮他奶奶站在缸里踩菜。他奶奶说,经铁蛋的脚丫子踩过的烂腌菜特别好吃。我亲眼看见铁蛋脱光带着牛屎的脚丫,站进了缸里。奶奶向缸里铺一层青菜撒一层盐,他的小脚在上面咯吱咯吱地踩。待缸踩满,他爷爷搬来一块大青石压在了上面。

刚刚发过来的烂腌菜,甜、酸、脆,非常爽口。将刚发好的烂腌菜捞在一个小瓷盆里,再舀几勺子腌菜汤,用胡油炝点葱花、芫荽、辣椒调起。此时,葱花白、芫荽绿、辣椒红,油花花一口吹不塌。用这种汤来调莜面或荞面拿糕;用小米稠粥蘸着吃,都是雁北的传统饮食,味道妙不可言。

烂腌菜拌山药泥更是一绝。此物在香港铜锣湾、北京前门外开业的西贝莜面村都是当家菜。烂腌菜拌山药泥的吃法是:将上等山药蛋焖熟,热气腾腾地端上来,剥皮压碎,拌上烂腌菜和辣椒,白的白、绿的绿、红的红。着急入口的食客们顾不上欣赏,只顾呵气吹那烫嘴的美食了。

烂腌菜调豆腐是最好的下酒菜。想喝二两了,去豆腐坊捞块刚下槽的热豆腐,用炝好的烂腌菜顶头浇下去,便是美味。

儿时我最爱吃烂腌菜炖豆腐,姥姥每次做这个菜,我都要多吃几碗饭。烂腌菜炖豆腐的做法是:取腌菜缸里腌制时间较长,已经烂透了的烂腌菜,注意不可变质。配上新鲜上好的豆腐,最好是农家自制的卤水豆腐,切成薄片,一起入锅。倒入清水,以浸过腌菜豆腐为宜,加入适量细盐和猪油,慢火烧煮而成。从小嗜辣的我喜欢加上一勺辣椒,吃得胃口大开,欲罢不能。俗话说“妻好费汉,菜好费饭。”后来这道菜姥姥很少做了,说是怕粮食不够吃。

来年开春,冬天没吃完的烂腌菜就变成了烂糜糜的了。抓一碗烂腌菜,放上两个青辣椒,在饭锅上炖,这是姥姥最习惯的吃法。到了夏天烂腌菜已成渣,奶奶滗一碗烂腌菜汤,放上几根豆角一炖,碧绿绿的,看着就可心,更别说吃了。

雁北系苦寒之地,冬春季漫长。阴风怒号,扬尘蔽日,数月没有青菜可吃。整个冬季,家家户户仅靠菜窖里的茴子白、山药蛋、胡萝卜来打发日子,用鲁达的话说:“嘴里淡出个鸟来”。此时的烂腌菜就成了农家必不可少的菜肴。

烂腌菜腌好了,有股淡淡的臭味。但吃起来能酸得人一个激灵,那个爽口就不提了。烂腌菜如果腌不好,会发白沫,所谓“白泼了”,臭味无风半条街,有风十里地。这么多年来,我在外面不知道吃过多少山珍海味,忘不掉的还是家乡的那碗烂腌菜。虽然它臭,但它伴我度过了童年。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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