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永恒回归说新探

2017-12-07 16:04刘艳
关键词:尼采

刘艳

摘 要:永恒回归说一般被认为是尼采宣扬的一个思想,该思想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一书中有系统的论述。通过对该書的梳理,我们能发现,只有将永恒回归理解成尼采否定的东西才能与尼采的大部分其他观点相容,并且,对永恒回归的否定也可以看成《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一书的一条内在线索。

关键词:尼采;永恒回归;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中图分类号: B516.47文献标志码: A 文章编号:1672-0539(2017)06-0035-05

尼采永恒回归(或译为“永恒轮回”)说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以下简称《查》)一书中有系统的论述,其大意是说,一切都已存在过,过去发生的,未来重复发生,“一切都重新再来,一切都永远存在” [1]396。论者多以为永恒回归是尼采在该书中宣扬的主要思想之一。笔者则以为情况恰恰相反,永恒回归说是尼采在该书中要反对或准确地说要克服的主要思想。要理解这一点,需先从正面理解《查》书的思想。

《查》书的正面观点可以这样表述:成为你自己,打破命定论或必然性。这一点可以统合《查》书中的大部分其他观点。因为要成为你自己,打破命定论,需要不同层次、不同方面的要求。

第一,要自爱,这就在内容上与“爱邻人”的传统善恶观不符。另外,要成为你自己,任何“传统的”善恶观对你都不适用,不论这善恶观是什么,形式上即对你不适用。第二,成为你自己、打破命定论特别与那种把善看成顺从命运或服从必然性或听从“他人”的传统善恶观不符,(《古老的法版和新的法版·9》,该章以下简称《古》)试想想斯多亚主义。第三,成为你自己、打破命定论要求你听从自己的意志,创造自己、创造未来,成为“最初的运动”“自传的车轮”;(《创造者的道路》)同时这也就意味着要“创造”过去,也即“拯救过去”,重新解释历史,因为只有“创造”过去,才能创造未来。(《拯救》《古·3》《古·12》)第四,成为你自己、打破命定论要求突破现有的各种条条框框、必然性、概念的僵化,回归变动之流或万物之本然,即没有被概念僵化、固化之本然。(《古·8》《日出之前》)这未被概念僵化、固化之本然不是必然的,而是偶然的,无合理性的,无目的论的,非静止的(流变的),等等。第五,能做到成为自己的人即是超人,超人必然是重新赋予意义者、解谜者,并且也必然是多数的。因为每个人都要成为自己,无人可垄断或应垄断,因此需要“各种各样的高贵者”“诸位神祗”来打破“暴君”对历史解释权的垄断,以及防止“贱民”对历史的遗忘,因为只有“创造”历史,才能创造未来。(《古·11》)第六,万物之本然是没有任何条条框框的束缚、没有目的、没有概念规定的,因此也可以说是虚无,超人作为重新赋予意义者,也即创造意义,克服虚无。另外,克服虚无还有另外一种意义(下详)。第七,要想成为你自己,就要反传统,就要重估一切价值。在尼采看来,西方最大的传统就是基督教,因此《查》书在形式上与内容上都处处与基督教针锋相对。比如,基督教认为来世的天堂好,尼采则认为没有来世,没有“背后的世界”;基督教认为现世是苦难的,尼采认为现世是快乐的——大地的快乐;基督教认为人的命运是上帝安排好的,这尼采更坚决反对。

尼采成为自己、实现自律的思想基本为学界所共识,海德格尔、罗蒂对此都有论述,兹不赘述。再来看永恒回归说。永恒回归不是尼采要宣扬的观点,而是尼采要反对的,准确地说,要克服的观点,且这一点是《查》书的主题和线索。之所以如此,有以下考量:

(1)《查》书处处与《圣经》针锋相对,《圣经·传道书》(以下简称《传》)中说:“传道者说:虚空的虚空,虚空的虚空,凡事都是虚空。……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无新事。岂有一件事人能指着说这是新的?”[2]643 可见,永恒回归是《传》的主要思想,尼采怎么会宣扬而不是反对它呢?

(2)永恒回归与《查》书成为你自己、打破命定论的思想相互矛盾,如果一切都已存在过,“日光之下,并无新事”,又如何成为你自己、创造全新的未来呢?只有把永恒回归理解为尼采要克服的观点,两者才能相容,成为一件事情的正反两个方面。

(3)文本证据。《查》书提供了大量的克服永恒回归的文本证据,从头到尾,贯穿始终,是《查》书的一条内在线索。

《预言者》一章引述了《传》永恒回归的思想:“一个教条出现了,一个信仰随之流行:‘一切都是虚空,一切都相同,一切都曾有过!”[1]152预言者说的这句话在《查》书后面又有多次不同形式的重述:《古·16》《康复者》《求救的叫声》等章都出现过,而预言者其人其话在《查》书中从头到尾都是反面角色,人是查拉图斯特拉(以下简称查氏)的大敌(《求教的叫声》《预兆》),话是“奴隶的说教”(《古·16》)。

同意笔者观点的人可能会说,预言者引述的《传》思想确实是尼采明确反对的,这一点无疑,但预言者思想并不就是永恒回归思想,两者不是一回事。人们之所以会这样想,是因为没有正确理解《查》书讨论永恒回归之处尼采的态度,误以为尼采在宣扬永恒回归。其实,尼采在讨论永恒回归之处或者以疑问方式设问,或者没有明确表态,或者下文或以后章节又加以否定。上述理解有两点困难:一是义理上,预言者引述的《传》思想与永恒回归说在义理上是一致的;二是文本证据。

在讨论永恒回归的《幻影和谜》一章中,出现了重压之魔,又叫侏儒、鼹鼠,这个侏儒在“瞬间的门道”处说,“一切成直线的都是骗人的”,“一切真理都是曲线的,时间本身就是个圆周” [1]179。这是什么意思呢?答案要到《传》中寻找,《传》说,“我见日光之下所做的一切事,都是虚空,都是捕风。弯曲的不能变直,缺少的不能足数。”[2]643又说,“你要察看神的作为,因神使为曲的,谁能变为直呢?”[2]647显然,侏儒在这里说的话就是预言者引述的《传》观点。查氏对侏儒此话的反应是:“你这重压之魔啊,别这样轻易地说话!”[1]179查氏说“别这样轻易地说话”,没说“你说的话不对”——与“我”(查氏)下面要说的话不符。下面查氏就说出永恒回归的话,兹不避繁琐,引述于下:endprint

从这个瞬间之门道,有一条漫长的永恒的路向后伸去:在我们背后有个永恒。

一切能走的,不是都该在这条路上已经走过一次了吗?一切能发生的,不是都该已有一次发生过、完成过、曾在这条路上走过去了么?

如果一切已经存在过,你这个侏儒对这个瞬间有什么看法呢?这个门道不也应该已经——存在过了吗?

一切事物不都是如此紧密结合着,为此,这个瞬间不也要把一切要来的事物向自己身边拉过来吗?因此——也把它自己拉住?

因为,一切能走者,也得在这条长长的伸出去的路上——必须再走一次!

这个在月光下慢慢爬行的蜘蛛,这个月光本身,还有在门道上一同窃窃私语、谈说永恒事物的我和你——我们不是全应当已经存在过了么?

——而且再回来,走那条在我们面前伸出去的另一条路,在这条漫长的可怕的路上——我们不是必须永远回来么?[1]179-180

这些话在义理上与预言者引述的《传》思想是一致的。并且,这些话多数是以问句形式出现,这说明查氏说的永恒回归并不是与重压之魔的侏儒说的话截然二致,而只是复述侏儒的思想,因此以问句形式求证侏儒。这说明永恒回归思想就是预言者引述的《传》思想。

那么,查氏是否赞成这一思想呢?不是。一方面,上述引文只是以问句来复述侏儒,而并不代表查氏的思想,至少不代表查氏赞成这一思想。另一方面,查氏说出永恒回归的话后出现了一个极具隐喻意义的可怕的场景:地上出现了一个嘴里悬吊着黑蛇的人,躺在地上,极其痛苦,查氏劝其“咬下它的头”。这里唯一合理的解释只能是,黑蛇即永恒回归思想,“咬下它的头”意味着克服这一思想。

在《重压之魔》章中,尼采说:

人是难以被发现的,发现自己更是最难;精神常常说些有关灵魂的谎话。这就是重压之魔所要做的工作。

但是说“这是我的善,这是我的恶”这句话的人,他就是发现了自己的人:他以此言使那些说“大家皆善,大家皆恶”的鼹鼠和矮子哑口无言了。[1]226

这段“这是我的善,这是我的恶”中“我的”二字皆加了着重号,可见,摆脱重压之魔,打破“一切都相同”,就是要成为自己,使鼹鼠和侏儒“大家皆善,大家皆恶”的话哑口无言。“大家皆善,大家皆恶”也是《传》中的思想,意为善人、恶人都一样,都会死去,被人忘记,他们的人生也都没有新意,也都不过是神的试验、安排。不过,要说明永恒回归即是预言者引述的《传》思想,即是重压之魔、侏儒、鼹鼠,即是钻入人喉咙的黑蛇,这些还不够,下文还有。

《康复者》章也是集中出现永恒回归讨论的一章。查氏睡了七天醒来之后,他的宠物们对他说了一番永恒回归的话:

——“哦,查拉图斯特拉,”宠物听罢,就说道,“对于像我们这样思考的人,是万物自己在舞蹈:它们过来,伸出手,笑啊,逃啊——随后又回来。

一切走开了,一切又回来:存在之轮永远转动。一切死去,一切又开花,存在之年岁永远在跑。

一切破了,一切又被重新接合起来;存在之同样的房子永远被再建。大家分手了,大家又重新相会;存在的圆环永远忠实于自己。

存在开始于每一个瞬间;彼处之球围绕着每一个此处旋转。到处都有中心。永远之路是曲折的。”

查氏是如此回应的:

——哦,你们,爱开玩笑的小丑和手摇风琴!查拉图斯特拉又微笑着回答说,在那七天之间所必须完成的事,你们知道得多么清楚:

——那个怪物是怎样爬进我的喉咙,闷得我气都透不过来!可是我咬下它的头,把它吐掉。

而你们——你们已将此事编成一首手摇风琴歌曲么?可是我现在躺在这里,那一番咬下、吐掉,还使我觉得很累,那一番自我拯救,还使我觉得大病未愈。

下文又说:

对人的极大厌恶——它掐住我,爬进我的喉咙:就是预言者预言过的那句话:“一切都是一样,毫不值得,知识扼杀人。”

一道长长的暮光,在我面前一瘸一拐地走来,这是一种累得要命、醉得要死的悲伤,它打着呵欠说话。

“你所厌倦的世人,渺小的世人,永远回归。”——我的悲伤如此打着呵欠,拖着脚,睡不着觉。

……

——“唉,世人永远回归!小人物永远回归!”

从前我曾见过最伟大的人和最渺小的人,看到两者赤裸裸的原形:他们太相似了——就是最伟大的人也是太人性了!

最伟大的人也太渺小!——这就是我对世人的厌恶所在!最渺小的人也永远回归!这就引起我对一切存在的厌恶!

唉,恶心!恶心!恶心!——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着,叹息着、战栗着;因为他想起他的病。[1]259-261

从以上引文可以看出,预言者=重压之魔=侏儒、鼹鼠=爬进喉咙的黑蛇=永远回归。

不同意笔者观点的人可能会说,本章下文不是也明确地说查氏是“永远回归的教师”吗?请注意这是宠物说的,查氏对它们的话未置可否,且宠物们说这番话时,又不时提到“这伟大的命运(指做永远回归的教师)怎能不成为你的最大的危险和疾病哩!”以及“如果你现在想死”之类负面、消极的话[1]262。

笔者前面说到,永恒回归是尼采要克服的思想,而不是反对。为什么呢?因为永恒回归几乎是一个常态的事實,无法反对,只能靠自己克服,整个第四部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难题的。第四部开头,预言者来引诱查氏作最后的犯罪,当时查氏未明其意,为何是犯罪?为何又是“最后的”?在本部分中,查氏循着“求救的呼声”相继遇到了各色人等,这些人的共同点是丧失人生目标,丧失信仰,觉得人生没有意义。这也是全书的问题:既然上帝已经死亡,原有的价值体系、意义体系已经失效,如何克服上帝死后留下的真空、造成的虚无呢?《传》中虽然说“一切都是虚空,一切都是一样”,但上帝保证了彼岸的救赎,并且还正因世间一切都是虚空,人才更要笃信上帝。但是,尼采宣扬上帝已死,这种真空如何填补呢?在第四部中,查氏教那些丧失人生意义的人“欢笑”“快乐”,这种情况最终演变成驴子节,演变成对驴子的膜拜,查氏虽然对此感到愤怒,但又表示理解:上帝死后,人们丧失人生目标,总要有什么东西让他们追求吧。endprint

驴子代表快乐,人们沉迷于快乐之中,正是这一点造成了永远回归。在《醉歌》中,尼采看出,只要人们耽于快乐,想要“它来个第二次,……那么,一切都会回归”,因为“一切事物都是用链子连结起来的”,只要你对一种快乐说行,那么你也就对所有痛苦也说行。[1]396这里的意思是说,只要人们追求的东西是快乐,那么快乐就会成为世上一切事情的驱动、一切事物的原因,连痛苦都以它为原因,遑论其他。这样世界就会变成世人追求快乐的循环,永远回归,“一切快乐想要一切事物永远存在”,“要求一切事物永恒”,“一切都重新再来,一切都永远存在”,“圆圈的意志在快乐里面进行斗争” [1]396-397。果真如此,“日光之下,并无新事”就不足为奇了。

但这是不是尼采的愿望呢?不是!尼采说这些追求快乐的人是“一事无成者”,“一切永远的快乐都渴望一事无成者” [1]397。在全书最后一章《预兆》中,尼采明确表示,这些“高人”(即前面查氏在山上循着求救声相继遇到的人,亦即对驴子膜拜的各色人等)不是他“真正的同道” [1]398。醒来的查氏自觉离开了那些还在吟味他大醉之歌的高人,并领悟到了预言者说的最后的犯罪的意思。预言者让他去救那些有“急难”的高人,实为引诱他犯罪。他们的“急难”就是上帝死后人生意义的丧失,而要想解救之,就需要“欢笑”“快乐”,然而“一切快乐都要求一切事物永远存在”,这就中了预言者的圈套,造成“一切都是一样”的永恒回归,因此说是引诱他犯罪。为什么说是“最后的”呢?《传》说“日光之下,并无新事”,世間一切都是虚空,意在将这一点作为劝人笃信上帝之根据,其言下之意是说如果没有上帝,世人就会堕入一切都是一样的虚空。尼采认为上帝、彼岸、天堂之类的东西才真的是虚空,但尼采一旦否定上帝,就不得不直面《传》隐藏的问题:没有上帝,世人是不是真的就堕入一切都是一样的虚空?因此第四部可看成是一个思想假设:看上帝死后世人是不是真的堕入一切都是一样的虚空。果不其然,上帝死后,面对那些丧失人生意义而“求救”的人,查氏果然被引诱犯罪,教他们“欢笑”“快乐”,堕入一切都是一样的虚空。通过这个实验,尼采看出,要克服永恒回归,就必须要反对快乐主义,因为上帝死后,对快乐的追求是克服永恒回归最大的、也是最现实的阻碍:尼采原以为人们在上帝死后会摆脱掉原有的概念框架、原有的价值体系,活出不一样的自己,但人们很容易就陷入快乐主义,造成永恒回归,掉入《传》隐藏的逻辑,根本谈不上活出自己。

最后尼采借查氏之口表态,快乐不是他的追求:“我到底是在追求幸福吗?我是在追求我的事业!”[1]401尼采的事业是什么呢?即成为自己,孤独地、勇敢地创造自己。之所以是孤独地,是因为以往的概念框架都将不适用,之所以是勇敢地,是因为反叛一切传统、反叛世俗的眼光非勇敢的强者不能为;强者不是对世俗权力的渴望,尼采明确地将自己与“渴望向高处上升的野心家”区别开来。(《创造者的道路》)这种创造之路就是走以前未曾有的路,开辟一条通向未来的路。(《重压之魔》)这个过程甚至是悲壮的,而绝非快乐的。

而创造自己、创造未来从反面来说也就是一个克服永恒回归的过程,克服一切都是一样、一切都不值得的弱者的问题:

弱者的本性总是如此:他们在自己的路上丧失自我。最后,他们的疲倦还要发问:“我们为什么总在走个不停,一切不都是一样!”

他们觉得中听的,乃是这样的说教:“一切都不值得!你不应当存有什么欲望!”可是这是劝人当奴隶的说教。[1]243

从时间性来说,创造未来是“对瞬间的愉快的嘲笑”(《古·2》),“嘲笑”意味着使时间脱离锁链、脱离原来所是的链接过去与未来锁链的“瞬间的门道”(《幻影和谜》),而成为创造的瞬间。

尼采的思想是虚无主义或积极的虚无主义吗?这要视“虚无主义”一词的用法而定。如果“虚无主义”是指取消彼岸,反对“背后世界论”,或者是指不以道德善恶为鹄的,那么尼采是。如果“虚无主义”是指人生没有意义,不值得活,那么尼采不是,尼采的思想正是要以创造自己、创造未来的精神克服这种虚无主义。或者,我们可以选择不使用“虚无主义”“虚无”“虚空”之类的术语,而以如下方式来梳理尼采的倾向以避免歧义:尼采反对各种人生不值得活的厌世观,这包括:

(1)生是苦难的,或暂时的、终归尘土的,因而是不值得活的。这里的人生特别指现世,因而这种思想总是预设了两种世界:现世苦难不值得活,或现世一场空不值得活,唯天国是可欲的,或者,物质世界不值得活,物质世界一场空,理念世界才是灵魂的归所。这是基督教以及柏拉图主义的态度。对此,尼采斥之为“背后世界论者”“轻视肉体者”和“死亡的说教者”,认为根本没有什么天国,现世也不是苦难的,而是大地的快乐,鼓励人们积极生活。这种对待人生的积极态度有其现实意义,它针对禁欲主义的苦行僧式生活态度,从远的来说,针对中世纪的黑暗;从近的来说,它也针对叔本华的厌世观。

(2)不出新意,一切都是一样,无数的日子是某天的复制,没意思,因而人生不值得活。这是“预言者”引述的《传》的思想,尼采斥之为“大疲劳的宣布者”,是尼采在《查》书中主要要克服的思想。尼采并不反对这种厌世观本身,尼采克服这种厌世观的方法不是证明一切都一样的生活值得活,相反,尼采倒是和“预言者”一样,认为一切都一样的生活确实不值得活;尼采要克服的是这种厌世观的条件,即一切真的一样,未来一切已成定数,未来不过是重复过去的永恒回归,从而倡导活出不一样的自己以打破一切都一样的魔咒。作为一种克服厌世观的思想,尼采此说的现实针对面不广,因为持这种厌世观的人是尼采自己以及类似于尼采的小众,大众一般并没有一切都一样、人生无意义的想法,相反,大众沉迷于快乐之中,乐此不疲。因此,反过来也可以说尼采此说现实针对面广,不过是当它作为一种反叛乐世观、反对快乐主义的学说时。这与由于反对第一种厌世观而倡导大地的快乐、现世的快乐有矛盾之处。凡此种种都加剧了克服永恒回归论述的复杂性。

(3)有彼岸,没有天国,没有理念世界的至善,也没有其他目的,因而人生无目的、无意义,不值得活。持这种厌世观的人有,但同样为数不多,普通大众虽然认同无神论,认为人没有来世,没有归宿,但并不因此而觉得人生不值得活,相反,正因如此,才更应趁着活时及时行乐。尼采赞成无神论,赞成人生没有彼岸,也没有任何“本来的”目的,但尼采认为人生并不因此而不值得活,不是因为人可以躲在快乐的慰藉之中,而是因为人可以通过自己的创造来创造意义,这又与克服第二种厌世观殊途同归——归结到创造自己、创造未来上来。创造未来之前并不知道未来是什么,并不以某个先在的目的为准绳。从尼采哲学的实际影响来说,他反对各种厌世观的倾向影响不大,但其提倡自爱、自因、自律的倾向确实应为后现代主义的崛起负很大的责任。

参考文献:

[1]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M].钱春绮,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4.

[2]圣经[Z].上海:中国基督教三自爱国运动委员会,中国基督教协会,2009.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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