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冰裂纹

2017-12-21 13:23鞠建忠
东方剑 2017年10期
关键词:皇甫苗苗高强

◆ 鞠建忠

真假冰裂纹

◆ 鞠建忠

1

高老汉生有两个儿子和一个闺女,都快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女儿好打发,可是两个儿子找媳妇,却是实打实的一点都含糊不了啊。大儿子懂事,三年前高职毕业,就与同村的高木匠一起去上海打工了。年后回来探亲,人也变了样,头发染成了棕色,立了起来,还西服领带地穿着,时不时地蹦出一两句上海话,老招人眼了。

高老汉嘴上不说,心里却是一阵高兴。晚上,他难得地咪起小酒,看着电视。老伴还在灶头上忙活,给他炒一个他最爱吃的辣椒肉丁。大儿子前些天说,再过些天就能带着准媳妇回家,还许愿带着弟弟和妹妹去镇里逛,买过年穿的新衣裳。

电视上正播着一档鉴宝节目,这是早前儿子给录下的视频,托人捎给他的,说让他多看看,记住里面文物的模样。瞅着瞅着,高老汉嘴巴耷拉着不动了。老伴将一盘香辣味浓郁的炒肉丁放到他眼前,他居然没有动一下眼珠。

瞅啥呢?老伴纳闷,转过脸去看电视。只见,屏幕里有五位年过半百的鉴宝专家端坐在一张长桌前,其中一位戴眼镜的正捧着一个陶瓷瓶,左右上下地打量着。半天,好不容易松开了手,另外几位又捧过去看。稍后,几个人头聚拢一起,轻声嘀咕一会,眼镜专家开口了。

请问,你这是从哪得来的?

老辈传下的,我爹把它当药瓷瓶子用。

哦,据我们观察,这应该是一个宋代官窑烧制的冰裂纹瓷,算得上是南宋官窑的极品。它的青釉层上白色裂纹层层叠叠,清晰可见,好似坚冰乍裂,立体感很强,手感却是光洁平滑如镜,富有艺术魅力,品相不错。目前,这款瓷瓶市场的价格相当可观。

你瞅,这是谁?高老汉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的持宝人,问老伴。屏幕里,年轻的持宝人鞠躬向鉴宝专家致谢,然后捧着瓷瓶转身退下,正好面向镜头。哇,咋跟咱高强这么像呢?

说啥呢?就是高强嘛!你听听他讲话的声音,瞧他走路的模样,不过是多添了副眼镜嘛。

哎,可不是咋的?老伴乐了起来,这小子出息了嘛,都上电视了。高老汉却没再吱声。他知道老伴不谙世故,大半辈子都窝在农村,哪了解这社会上的蹊跷与险恶?这个瓷瓶子他压根就没有见过,怎还将它当成药瓷瓶来使?明摆着是儿子信口雌黄。

这孩子为啥这么说?这个值老鼻子钱的瓷瓶子究竟从哪来的?是捡到的,还是……

高老汉没心思再喝酒,胡乱扒拉了几口饭,就叼着个烟袋,起身坐到院子里。他寻思着,要等儿子高强回来后,悄悄地、耐心地、仔仔细细地问个子丑寅卯。

2

高老汉没有等到儿子高强回来,等来的却是令他目瞪口呆的噩耗。前一天晚上,高强在他同村老乡的一个临街水果店里,被突发的大火吞噬了。高老汉在五六个亲戚陪同下,心急火燎地来到上海。

水果店是市郊接合部一处沿马路的地方,一排两层楼的平房,面南坐北建有二十余间店铺,水果店在靠西的第一间。约八十平方米的房子里上下分了两层,楼下营业,楼上是值班睡觉的地方。据了解,这里原先是一家饮食店,因生意不好,前年关了门。如今接手的就是高强的老乡水苗苗,她没有走餐饮这条道,而是另起炉灶,做起了水果生意。不想,一炮打红。尤其节假日,竟然门庭若市,应接不暇。高强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被水苗苗招来帮忙的。起先说好逢节假日过来搭个手,平时高强就在建筑工地当木匠的下手,两不误。后来,水苗苗瞅着高强年轻力壮,干活实诚,加上又是乡里乡亲的,就盘算着将他留下。高强也愿意,随着机械化程度越来越高,不少手工活慢慢淡出了建筑行业,木匠的施展空间也变得狭窄起来,空闲时间慢慢增多。因此,高强要走,木匠也没理由拦阻。

不过,就收入而言,高强要比先前干木匠活低了不少。水苗苗希望高强眼光放长远,照这样干下去,用不了多久,她很有可能再开几家连锁店,到那时,高强就有机会独当一面。再说了,眼前虽说工资没干木匠时多,但一日三餐、住宿都不需他花钱,细细一算,其实差不了多少。高强觉得在理。此外,他与在宾馆打工的女友相距不足三百米,彼此相会更比以前方便许多。所以,当水苗苗要求高强一周至少三个夜晚在店里值班时,他满口答应了。

出事的那个晚上正是高强值夜班。凌晨两点刚过,火苗从高强睡觉的二楼里破窗而出,将夜空映得通红,路人报了警。

消防队员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将大火扑灭。经初步勘查,火灾系由一条劣质电热毯短路引起。水苗苗反映,这条电热毯他们已经很久不用了,搁置在吊柜里,不知道高强为什么又把它找出来使用。也许,那晚气温低,他想取暖吧。

高强被烧得几乎碳化了,面目全非,高老汉当即晕了过去。众人七手八脚地又是掐人中,又是喂水,半天他才醒来。高老汉一口闷气吐了出来,嗷嗷叫唤着,老泪纵横,引得大家一片唏嘘。

就在大家为高强的无知而叹息的时候,法医却给出了令人咋舌的结论:死者并非死于失火,而是死后才被焚烧的。原因是,死者身体并未呈现出因火烧致死的蜷缩特征。并且,死者的大舌角骨骨折,咽喉和上呼吸道也未检测出吸入式灼伤的痕迹。所以,法医认定死亡应系机械性窒息所致,然后再遭焚烧。推测死亡时间,在晚间十一点至凌晨一点之间。明显是一起刑事案件。

这样,当地警方迅速启动了命案侦破机制,分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李云潇领命成立了专案组。

3

根据对案发现场的勘查和技术分析,发现死者的躯体和周边的燃烧物上都有类似酒精的残留痕迹。死者呈仰卧状,没有挣扎的反应,身体下尚存一块未被燃尽的床垫。也就印证了死者是在失去知觉后或者说被害后,才被人为地纵火焚烧。

那么,是谁要置他于死地,并且还要焚尸灭迹呢?一个打工的农村娃,有谁会与他有如此大的仇恨?

水苗苗哭丧着脸,一股劲地摇头说,高强平时与人无争,为什么会遭此横祸,她也想不明白呀!然而,高强的女朋友林春红却对水苗苗的说法高度不信。她对警方说,自从高强去了苗苗水果店,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不仅穿着时尚起来,连烟酒都染上了,甚至与她亲热的程度也明显起了变化。现在她说一百句话,都抵不过水苗苗一个眼神。

出事的前两天,她原本说好与高强一起去七浦路市场逛逛,临了,高强变卦了。他说,水苗苗要他再连着值两天夜班,也就是日班接着晚班,等水苗苗回来后,会让他补休几天。

高强就是在他值第二个夜班的时候出的事。林春红说,明显是水苗苗设计好的。面对警方,林春红道出了一个惊人的秘密。她说,水苗苗之所以让高强在店里值夜班,是有其不可告人的目的的。说穿了,她就是想“借种生子”。因为,水苗苗结婚以来一直没有怀上孩子,婆家对她颇为不满。她曾私下埋怨过,是自己的老公因为烟酒过度影响生育,使得她肚子一直没有动静。于是求子心切的她,盯上了年轻体壮的高强。林春红说,她曾无意中撞见过水苗苗与高强在一起的亲昵举动。很明显,高强极可能在她的诱惑下就范了。而当她的愿望实现后,高强则成了一个威胁,成为一个可以使她被扫地出门而身败名裂的隐患。因此,高强的下场也就可想而知了。

水苗苗却对此嗤之以鼻,反而说,林春红家里太贪钱,彩礼要狠了,逼得高强走投无路,去借高利贷。兴许,高强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被要债的人弄死了。警方问她,有根据吗?她说,两个月前,高强曾向她借过钱,说是送女方的定金。因为要十万,她没敢借,便借口说要回去与老公商量了再说。后来,高强似乎找到了办法,再没跟她提借钱的事。当时,她和老公都猜想,高强准是去借了高利贷。对于林春红说自己与高强有“亲昵举动”,绝对是她“想多了”。事实是,有一次高强搬水果时不慎扭了腰,是她买来膏药为他贴,当时,高强趴在床上,裤腰稍稍解开了一点,她刚为他贴好,林春红上到阁楼来,见状问也不问扭头就走了。之后,高强多次向她解释过,没想她还是疑神疑鬼。水苗苗说,希望警方别把林春红的这些话当回事。不然,张扬开去,她将无法面对生性多疑的老公和婆家。

4

水苗苗的老公姓余,是个做水产生意的浙江人,因为人长得肥头大耳,大家都叫他“余头”。余头不仅搞水产批发,还兼顾附近几家宾馆和饭店的供货。时间一久,他与这些店中的老板成了朋友,因此,生意相当不错。余头原先有家室,可前妻与母亲经常为琐事纷争不断,令他十二分的头痛。母亲迷信,找人算了一卦,算命先生说,一个属猴,一个属虎,注定命中相克。所以,最后两人就协议离了。余头比水苗苗大了将近八岁,在一起两年后,老婆有了身孕,照理说,这应该也属正常啊。

“是呀,”侦查员杜莉说,“就算水苗苗真的与高强有那层关系,也不一定非要杀人嘛。”

李云潇摆摆手说:“去查查案发当天高强都与谁有过交往,特别是最后几个与他接触的人,也许能为我们提供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苗苗水果店没有安装监控设施,店外也没有可资借鉴的探头。因此,无法通过视频来还原当时进出人员的情况。专案组只能靠走访和水果卖出的量来估算案发当天来店的人数。根据火灾现场幸存下来的电子秤账单记录,当天一共有六十二笔单子,如果一笔单子至少为一人的话,那这六十二人中的最后几位就是他们希望查找的重点线索。

专案组决定先从最后五六名顾客中排查,经过一番比对,发现排在倒数第三的一笔单子,买的水果最多。有两箱猕猴桃,一箱椰青和一箱泰国芒果。据此推算,购货人很有可能借助机动车来搬运的。水果店坐北朝南,南面靠近马路,对面就是居民小区;而北面则是一片杂树林,林子后面有一块待拆迁的旧楼民宅,四周已被围墙拦起。虽说门口附近没有探头,但临近的十字路口上有违章监控摄像。专案组立即调阅,经过仔细筛查,一辆沪牌红色尼桑轿车进入视线。按图索骥,警方很快找到了车主赖女士,一位八○后的小资女。赖女士回忆说,苗苗水果店她经常光顾,那天傍晚她买好水果后,是一个女的磅的秤,收的钱。然后,由一名小伙子替她将水果放到车上。因为常来,她与那小伙面熟。警方将高强的照片给她看,她确认照片上的人就是那小伙。

那位磅秤的女子是谁?是不是女店主?侦查员杜莉问。

赖女士摇摇脑袋说,我认识老板娘,不是她。那个女的长得很洋气,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哦?不是水苗苗,会是谁呢?侦查员孙屹东说。

跟高强熟的还能是谁?林春红嘛!杜莉分析说:“她作为高强的女友,来帮忙顺理成章。”

可是,把林春红的照片给赖女士辨认,竟然还是对不上。专案组不得不继续进行梳理,数天后,最后几名买主也一一找到。反映的情况,与赖女士所说的大致相符。不过,其中排在最后一名的买主反映了一个细节。他说,他买完水果准备离开的时候,看见磅秤的女子跑向门口边停着的一辆蓝色斯巴鲁轿车,开车走的。因为那女子长得很像娱乐频道的一位主持人,所以他多看了几眼。

这是个非常有价值的线索。如果找到这辆斯巴鲁,通过牌照就可以找到这位漂亮而神秘的女子。于是,警方立即从监控视频上截取了这辆斯巴鲁车牌号和驾驶该车的女子头像。经辨认,后五名水果买主异口同声:“对,就是她。”再让水苗苗和林春红看,两人却连连摇头说,不认识。水苗苗怀疑,该女子莫不会是高家的远亲?因为,高强母亲那条家族链上,有不少表亲在广东深圳等地工作,最近好像听说也有来上海发展的。

警方立即请来高老汉以及一起来的亲戚,对照片进行辨认。令人意外的是,高老汉等几个亲戚揉着眼睛看了半天,竟是面面相觑,莫衷一是。反而,站在一旁的高木匠一语惊人地说:“我认识她!”

高木匠解释说,照片上这个女的是他曾经做过装修的一户人家的女主人,记得她的老公是个海员,姓陆,她好像姓刘。前年在她家装修时,她老公正好轮休,便经常过来查看。刘女士大约一星期也会来一趟,人很客气,时常带些点心给我们。高强那时也在,彼此都熟。

经查,这辆斯巴鲁的车主叫陆经纬,是某航运公司跑远洋的一名大副。目前居住在“紫荆花苑”。妻子叫刘媛,也就是那天水果店帮助磅秤的漂亮女子。李云潇带着侦查员孙屹东和杜莉来找刘媛,到小区门口后,孙屹东待在车上,李云潇和杜莉身着便装走了进去。之前,得知警方要来,刘媛已在家等着了。

刘媛的家很宽敞,客厅布置得简洁明快,没有多余的零碎摆设,给人一种松弛舒畅的视觉感,彰显出主人为营造孩子的活动空间所独具的匠心。客厅一隅的玻璃橱内,很显眼地放置着一艘远洋货轮模型,旁边还搁着一架貌似望远镜的东西。刘媛说,船模是丈夫送给女儿的生日礼物。一眼看见刘媛,同为女性的杜莉也被她的气质和外貌所吸引。

“大家请随便坐。”刘媛一边倒着茶水,一边说,“真麻烦你们了,不瞒你们说,我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呢!”

“哦,是不是听说了水果店被烧的事?”李云潇问。“什么?”刘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知道呀,哪个水果店被烧了啊?”没等回话,她又说,“嘿,自从有了孩子,电视新闻啥的都很少看了。”

“哦,是这样的。”李云潇把来找她的原因细说了一遍。当听说高强遇害的时候,刘媛吃惊地问,“就是那个来过我家装修的小木匠吧?”李云潇点点头,“经勘验,高强是被人为杀害的,也就是在你离开水果店的那一天,半夜时分那里燃起了一场大火。我们今天来找你,是想来核实一些情况。”

刘媛说,苗苗水果店她之前并不知道,后来还是听了小木匠的介绍才去的,那里的水果确实新鲜又便宜。不过,算起来她也总共去了三趟。最近的一次,也就是高强遇害前的那天下午,她看见水果店里就高强一人,忙前忙后的。因为彼此熟悉,她便热心地帮起了忙。大概也就帮了差不多十来分钟吧,见一个外出吃饭的女店员回来了,她就拎了买好的水果开车走了。那时,离五点还差一刻钟,正好赶上去幼儿园接孩子。当时,一点没有察觉高强有什么异样的反应呀。

刘媛的神态很自然,眼神中透着一股率真。她说,她原来是一名高中语文老师,丈夫是一名跑远洋的海员,每次出海至少半年,回来休整个把月后,又得出海。因此,有了孩子后,她干脆辞了职,做起了全职太太。李云潇问,你认识高强是在你家装修的时候吧?是呀,刘媛说,高强的师傅也姓高,在他们小区那一带做了很多人家木工活,手艺人人称道,她老公就是慕名而选择了他来家装修。高强是他的学徒,手脚勤快,干活认真,师徒俩关系看上去很不错,也给他们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哦,那你这些家具大概都是高木匠做的吧?”李云潇起身环顾了一下房间,“看上去真不错。”

“哎,除了卧室里的家具外,基本都是由高木匠‘度身定做’的。”刘媛微笑着说,“特别是那个博古架和装饰橱,采用酸枝木原料,全部榫头拼接,没有一根钉子。”

是吗,李云潇和杜莉频频点着头,跟着刘媛的指点观望着。博古架上摆放着不少瓷器、紫砂、根雕和形似动物的海底石等一些古玩和艺术品。李云潇又移步到放置远洋轮模型的装饰橱前,船模做得非常逼真,就连船头两边的锚也是可以上下活动的。

“哎,这是船上用的望远镜吧?”杜莉好奇地问。

“是船用的,”刘媛说,“不过不是一般的望远镜,它其实是一个苏联产的夜视仪,老公喜欢它,收藏下来。”

大家又闲聊了会后,李云潇打算告辞,忽然想起他刚进门时,听到刘媛说“心有余悸”的话,便询问由来。

“嘿,刚开始,我还以为你们是为了孩子失踪的事来的。”刘媛说。

“失踪……孩子?”

“嗯,是这么回事。”听着刘媛讲述,一个令大家都觉得难以置信的场景,慢慢浮现在眼前……

5

那是在三个月前的一个周末,她一个久未联系的高中同学赵梦茹邀请她参加同学聚会。正好也想散散心的她,就带着四岁的女儿沫沫一块去了。可是,直到碰了面,她才明白过来,根本不是同学聚会。在总共五个人中,除了赵梦茹外,她都不认识。刘媛有些纳闷,赵梦茹就跟她解释说,自己现在承包了一间小有规模的棋牌室,当上了小老板,生意还不错。这次来的人也大都是捧她场的朋友和几位社会上的成功人士。没别的意思,无非是想缓解一下平时紧张的工作压力。她作为圈子里唯一一名女性,就想找个同伴陪陪。当然,找一个高素质的同伴也很重要,可以彰显一下自己的品位呀,因此想到了你。刘媛听她讲到这份上,也就无话可说了。心想,既来之,则安之吧。好在来的几位男士看着都比较顺眼,也很热情,便慢慢地放开了。特别有一个叫曹正的,不仅人看着阳刚,还很会逗孩子开心,沫沫不一会就跟他熟了,缠着他讲故事。赵梦茹说,曹正是一个“海龟”,才回来几年,目前在多伦路上开了个古玩店,经销和搜集世界上各色各样的奇珍异宝。他边上的一位男子叫皇甫松,四十不到已经是这家酒店的副总了。因此,都是一些很有才气和地位的人物。

聚会的酒店是中环附近的“满天星”娱乐天地,里面吃的、住的、健身和娱乐设施一应俱全。一行人抵达时,已经过了上午十点。安顿好房间,吃过自助午餐,她和女儿小憩了一会,就起身去儿童乐园玩。刘媛陪着孩子在旋转木马、滑梯、碰碰车和魔法世界玩了一圈后,又去了室内泳池游泳。在那,正巧碰见了赵梦茹、曹正和皇甫松等几人。大家一边嬉水,曹正一边在教沫沫如何游泳。说笑间,已到了晚餐的时候,大家便回房更衣。

晚上的筵席在离住宿楼不远的一栋别墅式三层楼的一个大包间内,赵梦茹来叫刘媛她们一起走。在一楼大堂,看见曹正和皇甫松坐在沙发上等另外两位朋友,于是,她们就先上楼去。

这座别墅式的酒楼,外表看起来淡泊雅致,内饰却是富丽堂皇。一楼大堂的地面由意大利纯色地砖铺设,拱形的屋顶下悬着一盏灿烂夺目的罗马吊灯,显得气派而高雅。拾级而上,二楼的柚木地板泛着纯正的咖啡色,像一块镶嵌在地面上的巨型巧克力。室内的装饰几乎全部是欧式风格,抽象、宽敞、典雅。尤其印象派壁画、波斯地毯、维多利亚雕塑等等,特别引人入胜。

经过二楼时,刘媛被“宴会厅”门口站着的两名保安吸引了。谁呀,吃个饭还得叫人站岗?她不由得朝里面多看了几眼。只见,宽敞的宴会厅里,摆了五六张圆桌,桌上放着各色菜肴和酒类等饮品,松松紧紧地坐着些人。宴会厅最里端有两扇落地玻璃门,玻璃上贴着磨砂,隐隐约约透着亮光,还时不时地有人进出。令人刮目的是,门口处,也站着两名穿着制服的保安,感觉一种不一般的气氛。

宴会厅大门口处,有几个小孩在一起玩着气球,沫沫好奇地想往里面钻,被刘媛一把拉住。赵梦茹过来哄着沫沫,三人一起上了三楼。三楼的风格与二楼迥异,整齐而狭窄的过道两边,各有三间客房,好像宾馆的住所,感觉空间一下小了许多。但细瞧,却颇为精致。信步走在黛青色的波斯地毯上,就像踩着松软的草坪,听不见一丝声响。走廊的一端有个女子悄然而出,她站在一间标有A-5的朝南房间门口,微微屈着膝,含着胸,溢着笑,迎接她们。

“先生,客人到了。”小姐朝屋内报告,然后,稍稍退后两步,礼貌地示意她们进入。一跨进屋内,刘媛瞬间有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眼前一派金碧辉煌。尽管隔着玄关,也能感受到那宛如虹霓般的光晕,柔和而又令人亢奋。转入正厅,只见房间中央,摆着一张大圆桌。桌上,琳琅满目的奇珍异果和各色时令拼盘,透着浓浓的诱人香味,恣意地挑逗着客人的食欲。

“呵呵,欢迎欢迎!”皇甫从靠窗的一排沙发上起身,“来来,大家入席吧。”

哇!刘媛心中暗暗吃惊,皇甫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还有曹正等其他几位陌生男士也都在场。“明明是我们先上来的嘛!”她心想。

刚开始,大家还比较收敛,几杯酒下肚后,气氛热烈起来。刘媛起先还顾着沫沫,但经不住大家的轮番逼宫,加上沫沫被曹正抱着到一边玩去了,也便放开了手脚喝了几杯。

不知过了几时,她晕晕乎乎地眯着了一会。醒来,忽然发现沫沫不见了,便叫唤了几声,不见应答,就起身去找。包间的隔壁,有一间休闲室,刘媛推门而入,只见曹正和一个理着平头的陌生男子在聊生意。“沫沫呢?”她问。曹正惊讶地抬起头反问,“沫沫?她不在你那吗?”

“在我这,我还来问你?”刘媛哭笑不得,扭头而去。可是寻遍了三楼房间,就是不见孩子身影。这小家伙疯哪去了?赵梦茹说,她会不会跑去二楼,找那些小孩玩了?刘媛循着楼梯下到二楼。此时,二楼的宴会厅内宾朋满座,济济一堂,每张圆桌上,铺满着各色佳肴,觥筹交错之间,正是气氛热烈的时候。刘媛在入口处东张西望,不见沫沫身影。她欲进到里面去找,却被两名保安礼貌地拦住。“不好意思,小姐,”一名高个保安歉意地说,“今天下午这里属于一个私人活动的区域,如果您是被邀请的客人,请去那儿签名。”刘媛顺着他的指点,看到楼厅处,放着一张办公桌,有位身着西服的男子坐在那,正低头看着手机。她刚打算过去询问,忽见一小女孩从宴会厅里面跑出,便顺势拦住问:“小妹妹,有没有看见一个穿着牛仔短裙的小姐姐?”小女孩怔怔地看了看她,稚气地问,“她叫啥名字?”

“叫沫沫。”

小女孩摇摇头说:“我们这里没有叫沫沫的小姐姐。”说着话,一个看似女孩母亲的女子快步走来。刘媛赶紧向她打招呼,同时把自己寻找孩子的事跟她说了一遍,央请她让自己到里面仔细找找。因为她看到,玻璃门内有许多人影晃动,她怀疑那里面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女子显得优雅而得体,她礼貌地解释说:“今天是我父亲徐汝墨的寿辰,他老人家刚从国外回来。”她说,“今天来的嘉宾除了自己家人以外,大都是一些学术界、收藏界的大师和父亲的一些外籍朋友,相互交流一些各自的作品和藏品。因此,是比较私密的一个聚会。而且,展出的一些收藏品不是公开可以观摩的,请你理解。”

“不不,我不是要去观摩,我真的要找我的孩子。”刘媛情急地说,“请让我进去找找,我的孩子不见了!”徐女士狐疑地打量着刘媛,她似乎闻到了刘媛身上的一股烟酒气味,疑惑地问,“这里哪有你的孩子呀?我们总共六个小孩都在这里玩呢。”她用手朝刘媛身后不远处一块用木栅栏围着的儿童娱乐场地说。刘媛回过头去看,果然,场地上放着一些简易的滑梯、木马、气球等玩具,有五六个孩子正在里面玩。刘媛下意识地跑了过去,冲着孩子连说带比画地询问有没有看见如此模样的小姑娘。孩子们怔怔地看着她,纷纷摇着头。

这时,赵梦茹跑了过来,她脚步明显有些趔趄,“沫……沫找到吗?”刘媛摇摇头。徐女士闻到了一股更明显的酒精味,不由地摇摇脑袋,她低声叮嘱几句高个保安,转身拉过小女孩走了进去。“去一楼看看吧,那里有不少小孩在玩呢。”旁边有人好意地提醒说。是吗?刘媛迟疑地往楼下走,边走边冲赵梦茹说,“你先去我住的房间看看,沫沫是否去那儿了?我下去再找找。”

一楼大堂宽敞明亮,来此驻足的宾客比较少,显得很安静。刘媛寻遍了一楼所有的娱乐场所和过道,她甚至连男女厕所都找过,依旧没有沫沫的影子。她想打电话问问赵梦茹,沫沫是否回来了,才发觉,手机和包一起都在三楼那个包间里。她转身朝楼上跑,忽然,觉得身后有人拉住了她。转身一看,一名中年男子猥琐地笑着问:“小姐你好,需要我的帮助吗?”刘媛吃了一惊,突然想起,刚才进入男厕所寻找孩子时,她站在门口朝里面大声叫过,确定无人后,她才进去查看。可当她回身出来,刚好有一名男子走入,淫邪地盯着她看了许久。对,就是此人。刘媛挥了一下胳膊,摆脱开中年男子的手,匆匆跑上楼。

三楼包间内,酒过三巡,人依旧。见刘媛进来,有人问,孩子找着了吧?刘媛摇摇头,没说话,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众人大惊,仿佛才明白过来,沫沫是真的失踪了!皇甫明显喝多了,大着舌头说,刘媛别哭,沫沫不会……丢的,肯定躲在哪……呢。

其他几位虽说酒也喝了不少,但神志尚清醒,纷纷安慰说,别急,别急,再找找,这么大的地方……一个小孩走散了,确实不好找。“是啊,”曹正附和着说,“只要不跑出楼外,就不用担心。”曹正因为要开车,没喝酒。刘媛紧盯着他看,她记起,自己在喝酒的时候,看见沫沫曾跟着他玩。“沫沫后来去哪了?”曹正说,“起先就在门口边一个摇椅上坐着玩,服务小姐也在一旁看见的。”

他说,之后他被叫去谈生意上的事,沫沫说去找妈妈,他还关照过服务小姐看着点。有人立即把那名小姐找了过来。小姐叫蓉蓉,说话带着浓重的四川口音。她说,沫沫跟着她来到走廊上,自己就朝包房那走咯,我说,你去找妈妈噻,她点点头。因为,当时她手上还拿着水壶急着去打水,就没有陪着过去。

如果,照蓉蓉的说法,沫沫只要沿走廊一直走到底,再右转,就可以进入包房。可是,当时包房里很多人,难道谁也没有注意到她?这似乎有点说不通。比较可信的一种推测是,沫沫在经过楼梯口或电梯门的时候,被谁抱走了。偏偏整个三楼过道上,都没有安装监控。

刘媛急得不行:“现在还纠结这个过程有意义吗?我很怀疑沫沫是在二楼的宴会厅里,”她哽咽着说,“好像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他们就是不让我进去。”

“这也太不近情理了!”有人说,“干脆报警吧?”

“简直是欺负人嘛!”皇甫大声说,“我就不信了,走……一起去看看!”

皇甫是满天星酒店的副总,分管餐饮和客服中心。来到二楼宴会厅,门口高个子保安照例将一行人拦了下来。皇甫从兜里掏出一张工作证往高个保安眼前晃了晃,二话不说,领着众人往里走。高个保安一步赶上挡住了去路,“站住,你们不能进去!”

“你是哪根葱啊?”曹正横插过来,推搡了一下保安,怒声喝问,“眼瞎了,这位是我们满天星的皇甫总!”高个保安往后退了一小步,稳住身,含着笑说,“本人姓李,受聘维护这里的安保秩序。很抱歉,今天下午这里是一个私人包租的区域,请配合。”曹正鄙视地瞪了他一眼,“去去,呆一边去!”径直朝里走。李保安一把握住了曹正的手腕,只见他动作很小地一拧,曹正“喔”的一声,蹲到了地上。众人大惊,不由地喧哗起来。

闻声,里面匆匆跑出一个女子,正是先前的徐女士。她气急地挥动着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跟在她后面的还有一位中年男子,一袭西装革履,气度不凡的模样。皇甫松一见,立即缓下脸迎上,“秦总,您也在呀?”秦总是满天星的副董事长兼总经理。

“你们这是干啥呢?”秦总面露愠色压着声说,“里面都是些有身份的人,快让他们退出去。”

“不是,”皇甫凑近秦总小声地解释着。一边的徐女士不耐烦地挥动着手,要保安立即赶他们出去。见状,早已心急如焚的刘媛掏出手机准备报警,被徐女士一把按住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徐女士厉声喝问,“报警,你们是不是故意来搅局的?”徐女士说,他们为了今天这次宴庆活动已经筹划了一年,以庆贺父亲寿辰的名义,好不容易将几位移居国外的大师级收藏家和文人墨客请到一起,相互交流作品,鉴赏真迹,这本该是一次非常难得的私人聚会,却遭到这些人再三再四的故意骚扰!

“误会了,误会了!”皇甫连连摆手说,“这位女士,你听我说,我们今天也是在楼上聚餐,刚吃到一半,忽然发觉刘女士的小孩不见了!大家找遍了一楼和三楼,就是不见孩子的踪影,根据大门口保安监控查询,确定孩子没有走出大楼,也就是说,孩子或许就在某一个房间内……你说,孩子丢了能不急吗?”

“所以,你们就怀疑孩子在二楼?”秦总似问似答,沉吟一会,他转身拉过徐女士低声嘀咕起来。

经过一番协商,秦总过来跟刘媛解释说,“他们很看重这次私人聚会,有很多珍贵的私人藏品展出,对外一点没有声张过。因此,怕有闪失。刚才,跟他们再三保证后,同意了你们的要求。不过,”秦总说,“他们只答应孩子的母亲一人进去寻找,并派李保安陪同。”

“这怎么行?”皇甫和赵梦茹等几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表示异议,“这么大的地方,你叫她一人心急慌忙地怎么找?”

秦总再去与徐女士沟通,最终徐女士退了一步,答应可以有人陪着刘女士一起,依然由李保安领着到里面寻找孩子。不过,为了不影响里面的秩序,进去的人不得动静很大,更不允许大声嚷嚷。

大家一合计,决定让未沾酒的曹正陪着刘媛进去,两人立即跟着李保安往里走。刘媛在大厅里先转了一遍,然后往标有办公室、储存室、休息室等地方寻找。甚至连强电间和弱电房、厕所都没有漏掉。结果,仍然不见孩子的踪影。现在,只剩下那间玻璃门内的房间没有找过。

经过沟通,由徐女士带着刘媛、曹正到里面查看。按照规定,进去的人不得携带手机。于是,他们把手机都交给了门口的保安。房间约有八十平方米,呈L型,据说,这里原本也是大堂的一部分,因为想隔两个包间出来,所以就在最里端的一边用砖给拦出了一块。可不知为什么,房间做成后,却迟迟不见内部装潢,迄今空着将近半年了。刘媛注意到,屋里虽聚着不少人,但都是一些非常儒雅的文人墨客,轻声细语,加上地上铺着毯子,听不见一丝走动的声响,显得很安逸。长桌旁围着一些人,正在津津有味地品赏着各色古玩、名人字画。靠墙一侧的陈列架旁,聚的人最多,木架上放着两只古瓷瓶。

刘媛哪有心思去观赏,自顾沿着墙根东张西望地搜寻。曹正示意她到房间的另一头去看看,正当她贴着墙想挤过人堆时,就听“啪”的一声响,瞬间灯光全灭了,整间屋顿时一片漆黑。

愣了几秒,众人才有了反应,忽听徐女士在喊:“大家都别动,待在原地!”这时,传来大厅里孩子的惊哭声和伴着桌椅摔倒的响声。大概持续了七八分钟,灯忽然又亮了。刘媛赶紧往外跑,看见皇甫站在门口,便惊讶地问,咋回事呀?皇甫说,可能是跳闸了。

刘媛只觉得脑袋嗡嗡响,受了这一阵惊吓又费了那么多时间,孩子依然不见踪影,她再顾不了多少,取出手机报了警。

6

很快,110警车就赶来了。刘媛着急地向警察述说了经过,一位姓张的中年警官非常有经验,他查看了楼梯口和大门出入口的监控录像后说,小女孩应该还在这栋楼内。接着他问,除了楼梯和过道里的客用电梯外,还有没有其他途径可以从一楼到三楼?刘媛忽然想起,刚进入三楼包间时,发现原本在她们后面的曹正、皇甫已经坐在里面了,当时就很惊讶。于是,她跟警察说,有的,肯定有的。

在警察的追问下,餐厅大厨闵师傅承认,他们的配菜间有一部可以直达三楼包间的专用电梯,一般不对外开放。警察带着刘媛立即跟着闵师傅来到配菜间,果然,墙角处有个可容三四人乘坐的电梯,专供包间上菜用。张警官发现,这部电梯没有安装监控设施,并且还可以通向地下车库。

“地下车库你们找过没有?”张警官问。

“没有没有,”刘媛说,“小孩不太可能去车库吧?”张警官没有理会,回身跟同来的一名年轻警察说,“走,小陈一起去车库看看。”

车库不大,停了约有二十几辆车。几人刚踏进车库,就听见有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不一会,一辆厢式货车驶过他们身旁,朝出口驶去。

“嗨,停车!”小陈扬起手,高声呼叫。可是,货车一点没停顿,反而加速开走了。“他们是干什么的?”张警官问。“这是给我们送水产的货运车。”闵师傅说,“几乎每天来,莫不会又喝了酒,看见警察来慌了?据说,之前有过一个司机酒驾,被查获后开除了。”

“你们酒店都是在这个时候送货?”

“一般都凌晨送的水产,不过偶尔也有例外。”

“我追上去去看看。”小陈说着往外跑,随车的两名辅警也跟着跑了过去。门口管车库道闸的保安告诉小陈,刚才那辆厢式货车是朝路的东头开走的。小陈二话不说,驾着警车一路追去。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没有开启警报器。追出不到八百米,看见这辆货运车在路口等红灯。正在他快要接近时,货运车似乎蓦然有了发现,竟在直行道上一个右拐,驶入东西向的一条马路。小陈开启了警灯警笛,从外侧道绕过前面的车辆,急速追去。很快他就发现,那辆货运车已停在不远处的路边,紧挨着“苗苗水果店”旁。而就在此时手机响了,老张兴奋地告诉他:“小陈,孩子已经找到,已经找到,速回。”

小陈愣了一下,想了想,还是将车停在了货车边。他走到车头,看见副驾驶上坐着一名三十左右、理着板寸的男子,问:驾驶员呢?男子用手指指不远处的一块小树林说,他去方便一下就来。果然,不一会一名年轻男子身着蓝色工作服回来了。一见警察,他就不住地作揖致歉,说自己实在尿急憋不住了,绝对不是故意违章的。小陈检查了他两证,又用测试仪测了他是否酒驾,都显示正常后,才告诫了他几句,放了行。

等小陈回来,酒店已经恢复了正常。张警官说,孩子最终是在其母刘媛自己的车内找到的。至于,孩子是怎么进到车内的?众说纷纭。有人说,也许刘媛酒喝多了,自己把睡着的孩子放到了车上也未可知。否则,别人哪有她的车钥匙呢?但不管怎么说,孩子找到就是万幸了!况且,经查看,孩子似乎并未受到伤害,刘媛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她拉着张警官的手,不住地表示感谢!

然而,事情过去后,回想起这段经历,刘媛还是感觉后怕和疑虑。那天虽然自己喝了不少酒,可也不至于迷糊到将女儿放入车内也记不清的程度呀。其丈夫知道后,也感到一阵阵的后怕。恋爱时,他曾听刘媛母亲讲过,刘媛小时候有过梦游的情况,但长大后一直没有再犯过。他告诫刘媛,以后不让她再与赵梦茹交往。之前,借给她的一架红外夜视镜也索要了回来。刘媛说,可能错怪了她,但心里终究难以释怀。

“那么,孩子醒后,你询问过她吗?”杜莉问。刘媛摇摇头,说沫沫只记得听曹叔叔讲故事,跟服务员阿姨玩过,其他就没啥印象了。回家后,她又带孩子去大医院检查过,都无异常。她也曾怀疑,孩子的失踪可能是有人恶意而为之。但这个人是谁?为何要这样做?她百思不解。思来想去,唯一可能的嫌疑人,是她在酒店里曾遇见过的一个变态的中年男子。或是他,想对女孩图谋不轨吧?然后,因为大家都在寻找孩子,这家伙害怕了,不得已将孩子塞进车内。

“可是你的车,别人怎么能打得开车门?”杜莉不解。

“我有时候开车也很大意的,经常忘记锁门。”

“现在孩子怎么样?”

“还行,已经恢复上幼儿园了。”

这确实够离奇的。李云潇暗忖。

7

离开刘媛家,李云潇一路上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思绪中,“我总觉得,那辆逃跑的货运车有些奇怪,为什么偏巧停在了苗苗水果店旁?司机说,是尿急了。当时110是奔着寻找孩子去的,孩子既然找到了,民警的处置也顺理成章。不过,令人费解的是,司机真的就是为了想解手吗?偏偏不久之后,这里发生了命案,两者会有关联吗?”

杜莉笑了,说:“头,你真有想象力!不过,我也觉得刘媛孩子失踪的事,或可能是一个局,背后一定有别的目的。不然,怎么会绕了这么大一圈,孩子依旧安然无恙呢?”

孙屹东点点头说:“刘媛也蛮奇怪的,她说,去苗苗水果店最多也就三次,居然熟到帮高强磅秤收钱,不符合常理吧?还有,她说是听了高强的介绍才去了水果店,而高强早就不在她家做了,怎么会忽然想起跟她联系的呢?”

李云潇眯着眼靠在车椅上,说:“是啊是啊,还有林春红。案发后,我问过她,高强遇害前有没有听他说些什么?她说,这几天两人都没碰过面。然而,据组里调查,高强出事的前一晚上,林春红没有回宿舍住。和她住在同一个寝室的小姐妹反映,那晚她去了男友店里。大家都知道她与高强谈恋爱,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说谎?”

“而且,第二天高强就遇害了。”

回专案组后,几个人意犹未尽。李云潇说,他心里一直堵着那辆货运车,总觉得它形迹可疑。还有,刘媛与高强究竟存在怎样的关系,怎么会又突然热络起来?正说着话,技术组的林科来找李云潇,说:案发现场取回的一个碎裂的烟灰缸上,提取到一枚较为清晰的指纹。经比对,排除了被害人高强所留。尽管,这具烧焦的尸体已无法提取指纹,但是,高强留在其他地方的指纹信息还是较为完整地被警方获取了。目前,烟缸上的这枚指纹已送往指纹信息库进行比对。

8

这些天,高老汉有些坐不住了,杀害儿子的凶手还没有着落,他心头仿佛有块大石头压着,透不过气来。那就是儿子高强说他拿来当药瓶子用的那个古董“瓷瓶”。昨晚他做了个梦,梦见高强浑身冒烟地抱着瓷瓶来到他跟前。他惊得不知如何是好,手忙脚乱地拿个脸盆舀来水,朝着儿子兜头浇下。“哗”的一声,儿子和瓷瓶都爆碎了!

高老汉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掉下来。高强其实不是自己亲生的,结婚两年,老伴一直没怀上,上医院检查也都正常。后来就领养了一个,取名高强。没承想,高强两岁时,老婆有了身孕,给他添了个女娃,又过了一年,再生了个带把的。高老汉非但没有嫌弃高强,反而更加器重他。老伴也常说,没有俺高强,哪有后面两个孩子呀!

“高强的遇害,会不会与自己梦到的这个瓷瓶有关?”高老汉越想,越觉得其中有名堂,“要不要把自己的怀疑报告给警方呢?”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随他一起来的亲戚,包括高木匠。多数亲戚都主张应该向警方报告,唯独高木匠持不同意见。他认为,那个瓷瓶是否是招致高强遇害的直接原因,还没定数。如果现在就将这个价值不菲的宝物交出去的话,万一高强的遇害最终与它无关,而你又证明不了这个古董瓷瓶和你家的隶属关系的话,那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再说了,就目前情况分析,不管你说不说出“瓷瓶”的事,警方指定都会全力以赴去侦破的。所以,他认为现在没有必要把瓷瓶的事抖搂出去。

高老汉再三合计,觉得木匠的分析在理。这天一早,他找来了儿子生前的女友林春红,绕了个大圈,说出了想把古瓷瓶拿回身边的想法。林春红一听就炸了,说,如今高强尸骨未寒,你就急着算计财产?尽管说,自己还没入高家的门,但是身子已经给高强占了,怎么着,也得给个说法吧。

林春红气咻咻地回到宾馆,和她同班的小姐妹华华不在,她一个人坐在会务室里生闷气。不大一会,华华推门进来了。“呀,你回来啦?”她说,“刚才警察来过,还在老板那呢,听说一会要来找你。”

来找她的警察是杜莉和孙屹东。林春红认识杜莉,之前,找她了解过情况。一见面,杜莉问她:“高强出事前一天晚上,你在哪?”林春红一下子脸红到了脖子。先前,她回答同一个问题时说了谎,称自己跟小华在一起。其实,那天晚上她是与高强躺在了一个被窝里。

近来,她发觉高强的变化很大,不仅发型和衣装时尚了不少,连讲话的样子也城市化了,让她多少有些不安。原先一直屁颠屁颠追着她的那个傻样,如今是咋了?是不是他又看上了谁?还是这个城市让他迷花了眼?

从心里讲,高强这样一捯饬,确实比以前帅气多了。女孩就是这样,越是离她远的,越觉得稀罕,也越想去驾驭他,她就是这样的女孩。上周,她跟高强说好去七浦路市场,结果,高强临阵变了卦。她不甘心,决定主动去高强那儿,还给他带去了一瓶酒。那个晚上,她在酒精的作用下,半推半就地在男友面前袒露了女孩身上所有的隐秘。高强激动地跟她说,他现在有钱了,有了很大一笔钱,足可以让她幸福一辈子。她不信,说他唬人。高强说,是真的,他家祖传的一个古董,能卖上百万哩!人家已经预付了他十万,剩下的不久也会给他,到时候就知道了。

林春红说,那晚两人都很嗨,聊到很晚才睡。可是,睡到半夜时,她被冻醒了。高强起来找东西盖,在一个吊柜里翻出了一条旧电热毯,插上电就用上了。但是,睡下不久,她就感到后背一阵热辣辣的刺痛,慌忙跳起来,发现电热毯上冒起了烟,高强惊呼了一声赶紧拔下电插,发现毯子上烧出了一个蚕豆大的洞。后来,高强怕两人睡一起的事被苗苗察觉,又将电热毯按原样放回了吊柜。

“什么样的古董,能卖这么贵?”杜莉问。

“我也没见过,高强说是他爸给他的。”林春红说,“很可能他爸也不知道这个古董已经被卖了的事,否则,也不会问我要。”

“那你有没有拿到卖古董的钱?”

林春红憋了好一会才点点头说:“第二天一早,高强给我看的,原先说好的十万定亲钱,后来,我只要了八万。”

“他给你的是现金,还是打的卡?”

“现金,”林春红说,“那天下午,我一个人去银行把钱汇给了家里。”

“剩下的钱,他放在哪呢?”

“听他讲,存进了卡里。”林春红回想说,“好像说存了一万五,除了花掉的外,身上差不多还有两三千块。”

但是,现场没有发现类似钱币的灰烬。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条电热毯确实是有人故意垫在死者的身体底下,企图给人一种电器使用不当而引起火灾的假象。

9

回到专案组,已经过了晌午。几个人边吃着盒饭,边议论着刚才的话题。

孙屹东分析说:“水苗苗说过,电热毯是放在吊柜里的,而且很久没用。因此,通常不知情的人应该不会知道它在哪。换句话说,嫌疑人能够利用这条电热毯来制造火灾,掩盖其犯罪行为,说明是知道底细的人,至少是了解这里情况的人。”

“据了解,高强来水果店之前,基本都是水苗苗和她的老公守在店里过夜,除此外,好像还没有其他人在此值过班啊。”杜莉接口说。

李云潇点点头说:“是啊,即便是熟人作案也一定有他的动机。还记得刘媛曾说,她是听了高强的介绍才去了苗苗水果店的吗?而刘媛家与水果店离得并不近,平日,几乎不可能碰面,那就只能是通讯联系。可是,组里去查了电话记录,没有发现两人有通话的情况。那他俩是怎么联系的?根据刘媛的话分析,应该是高强去找的她。”李云潇将吃完的盒饭收起,习惯性地掏出烟,瞥见杜莉嘟起了嘴,便笑了笑放了回去,接着说,“另外,还有那辆运货车。队员去查了附近路口的监控视频后发现,当晚这辆货车在110出警车离开后,又折返回了苗苗水果铺旁。半个小时之后,才又离去。队员跟踪下去,这辆车最后去了水产路附近的一家名为‘舟山海鲜批发行’门口。知道这家店的老板是谁吗?”李云潇环视了一下大家,说:“绰号,‘余头’。”

“啊,就是水苗苗的老公?”杜莉有点意外,“那驾驶员为啥不对110明说,这里是我们老板娘的店,来这里歇一下脚?偏偏还要绕个圈再回来,不是多此一举吗?”

“是啊,这里面肯定有名堂。”

10

几天后,杜莉也有了新发现:12月4日,在距离案发前两个星期的一天上午9点35分,高强的身影出现在刘媛小区门口。当时,他手上拎着一个深色购物袋朝里走。离开的时候,是10点15分,前后隔了约四十分钟。杜莉找到刘媛,刘媛说,那段时间她并不在家,送完孩子去幼儿园后,她去了趟超市买菜,11点前回到家,老公正在摆弄一件瓷器。见她回来就说,刚才小木匠来过了,说他现在在一家水果店做,叫我们以后买水果去他那儿,又新鲜又便宜。老公一直喜欢摆弄一些古玩物,她不懂,也不去干涉。但是,小木匠忽然造访,她觉得有些奇怪。

“嘿嘿,是他有事来找我。”陆经纬依旧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瓷器,“真没想到他有这样一件好东西,很像是宋代的冰裂纹瓷,那可值大钱了。”陆经纬好像还是将信将疑的模样,“小木匠说是他家祖传下来的,问我值多少钱?嘿嘿,这可不好说呀,是真品还是仿制品,老实讲,我也拿不准。碰巧,电视台鉴宝栏目下周有个鉴宝活动,我替他在网上报了名,如果初选能够入围的话,就可以去现场得到权威专家的鉴别。”

“嗨,你就是心血来潮,超市里比这个瓷瓶漂亮的多得是,还鉴什么宝,真是太闲了。”

“去去,你不懂!”

怎么,又是古董?李云潇想起,刘媛孩子失踪时,“满天星”那里也正好有个古玩收藏的私人展览。

李云潇决定先去找一下高老汉,询问祖传古瓷瓶的事。听说警察要找他,高老汉硬要拉着木匠作陪。说,木匠来城里久了,见的世面多,如果谈起高强获赔的事,可以帮着拿主意。可他没有想到警察是来问瓷瓶的事,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什么,宋瓷的通高、口径、足径和腹径是多少?是青釉还是白釉?他都不知道。纠结再三,高老汉还是照实说了,并把高强给的那个录像视频也交给了警察。

李云潇却暗暗吃了一惊,高强是从哪里得来的宝物?画面中,专家毫不吝啬溢美之词,称:这是一个南宋官窑冰裂纹瓷瓶,釉较薄、滋润、呈乳浊状,有玉质感,史称薄胎薄釉青瓷,是个难得一见的珍品,市场价格非常昂贵。

“还等什么?赶快去刘媛家,先把这个文物控制住再说!”李云潇安排孙屹东和杜莉立刻行动,自己则带着两名队员赶往满天星娱乐天地。他想要了解一下,那天展出的古文物中,有没有高强手中的冰裂纹瓷釉?

然而,当他刚找到满天星的秦总时,忽然看见,市局重案组肖龙探长也在,不觉一愣。肖龙说,前天他们接到一起案值逾千万的文物被盗报案。据说,案发地可能就在此处。

原来,就在那次展出后的一个月,令报案人几乎崩溃的一幕发生了。他一位久居国外的至交藏友前来拜访他。闲聊中,他从保险柜里取出冰裂纹瓷请朋友观赏时,这位朋友的脸蓦然僵硬了。他称,这尊宋瓷是个仿制品。“别开玩笑了,我这是从伦敦拍卖行……”报案人说到一半时,也顿住了,他惊讶地发现,眼前这尊宋瓷的细微处确实变了样:釉色、开片、胎厚都与先前有所不同!他只觉得手脚冰凉,额上沁出了冷汗。

“肖老师,报案人是不是位姓徐的老先生,叫徐汝墨?”李云潇曾经在市局挂过职,听过肖龙的培训课,因此,一直这样称呼肖龙。

“嗯,是的。”肖龙点点头,“你也认识?”

“呵呵,我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啊。”李云潇苦笑一下说,“我手上的那个水果店命案还没结呢,刚有了点头绪,也许跟这个古董的丢失有关联。”

“正好,”肖龙站起身,“走,我们一起去现场看看。一会,再来打搅秦总吧。”秦总会意地起身说,“好的好的,你们忙,有事尽管说。”

来到二楼宴会厅,门口有民警守着。一行人往里走,李云潇一走进玻璃门,就看见肖龙的助手钟泓正和几名队员在一个消防箱旁议论着什么。见到他们,钟泓朝李云潇招呼了一下,“哟,李队也来啦!”“哎!”

“有什么发现吗?”肖龙问。钟泓摇摇脑袋,“还在查呢。”

南侧墙壁上有一个嵌入式消防箱,分上下两层,上部分有水龙头和水带,下部分放置两具三公斤的ABC干粉灭火机。奇怪的是,两具灭火机被挤到了一边,留出一个二十公分的空间。“是不是被拿走了一具灭火机?”钟泓去询问酒店管理后勤的沈师傅,他说,没有,配置的就是两个。

“据说,当时展览的过程中,有过瞬间断电的现象。”李云潇说,“如果案犯伺机作案,将赃物藏进消防箱的话,确实可以避人耳目。”

肖龙说,之前他已经向秦总了解过,这间房其实是从大堂中分隔出来的一小部分,原本打算做两间包房用,但行业的不景气,让董事会最终放弃了这一计划。因此,房间里除了原来就有的消防箱外,其他诸如应急指示灯、烟感和喷淋设施都没有延伸进来。

秦总还透露,徐汝墨跟他是老朋友,也是多年的藏友,一年前他们就商议好了这次活动,还特地聘请了专业特保队员作现场安保,事前更未向外界透露过一丝消息,可以说是万无一失啊。

“可是,这很像是一个精心策划好的局。”李云潇认为,从一开始刘媛孩子的失踪,到高强的遇害,都绕不开一个中心点,就是那尊南宋冰裂纹瓷釉。

冰裂纹瓷……仿制品……以假换真?肖龙沉思着,片刻,他朝李云潇点点头说:“来,李队,我们找个地方坐坐,把两边掌握的案情通一下。看来,这两起案件完全有并案的可能啊。”

11

在当地派出所的会议室里,肖龙分析说:“假如,嫌疑人以寻找孩子为幌子,伺机作案的话,最有条件的人应该是谁?”

“曹正,”李云潇说,“当时,只有他与刘媛共同进入展区。”

“估计还有帮手,比如拉电闸的和逃跑的货运车司机等。可是,”钟泓补充说,“漆黑一片的房间里,他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得手的呢?”

这确实是个问题。

这时,杜莉打来电话,说他们在刘媛家没有找到那尊冰裂纹瓷。刘媛说,很可能被她老公带上船了。目前,尚没有与陆经纬联系上。从航运公司获悉,陆经纬所在的货船眼下还在大连港维修,得再过一段时间出港。李云潇觉得,陆经纬的举动有些不正常。一般来说,海员都巴不得在家多待一天,可他却提前这么多天上了船。

专案组决定,立即派孙屹东带队员赶赴大连。

肖龙在仔细翻阅前期侦查的材料后发现,现在所有的焦点似乎都集中在冰裂纹瓷上,而事实上,那次展出的文物中,还有齐白石的虾、徐悲鸿的马、以及其他名画和书法,甚至,紧挨着冰裂纹瓷的就有一个雍正官窑粉彩蝠桃纹橄榄瓶,市场价都不菲啊。为什么盗贼单单冲着冰裂纹瓷而去?

这时,技术组传来一个好消息:现场烟灰缸上的指纹经比对,与“舟山海鲜批发行”一名叫余彪的年轻员工吻合。该员工三年前,曾因寻衅滋事被判过刑。然而,当专案组找到海鲜批发行时,该行余老板却称,余彪已经很久未见其影了。

经查,余彪是老板“余头”的堂弟,现年二十六岁,是批发行销售部主管。那天被110追踪的货车上就坐着此人。在警方的规劝下,余头坦白说,余彪可能是摊上事,逃走了。

原来,海鲜批发行是满天星酒店的供应方之一,酒店副总皇甫松和余头关系紧密,而皇甫松与曹正是朋友,由此,余头也认识了开古玩店的曹正。为了拉住客户,余头时常邀约他俩去赵梦茹开的棋牌室玩。皇甫松好色,没多久就与赵梦茹勾搭上了。一天午后,皇甫正与赵梦茹在一间私包里调情,曹正来了。赵梦茹见状,赶紧借口倒茶抽身走了。两人在一起嘀咕了很久,曹正方离开。后来,皇甫打电话给余头,说,下次送货的时候,要他派一个办事靠谱的人来。余头问,怎么了?皇甫说,曹正他们过些天在满天星有一个聚会,说他手头上有一件贵重物品不想留在酒店。因此,想趁他们送货的时候,顺道把这件物品给带出去。第二天,他自会来取。

余头说,这还算个事?到时,他会派专车过来取。皇甫说,千万别多事,就按曹正说的做吧!余头说,“那行,就让我堂弟余彪过来。”“好,具体时间我们不管,让曹正自己和余彪说定吧。”

“被110追踪的那天晚上,余彪跑来跟我说,搞砸了,曹正给的货估计被警察发现了。接着,他把遭警察追踪以及将货藏进小树林的事,详细说了一遍。我问他是什么东西,这么担惊受怕?他说,纸盒包住的,看不清。曹正再三叮嘱他,细心看护,不要让任何人看见。说着,还往他兜里塞了三千元。起初,他担心是毒品,心里慌得不行。事后,还跑去外面躲了起来。”

然而,几天过去后,一切风平浪静,警察并没如他所想的找上门来。余彪开始不安了,曹正不停地催问他物品下落。恰巧这个时候,传出高强有个祖传古董的消息,引起余彪极度的怀疑,“莫不是他捡走了那件神秘的宝贝?”

余头说,12月18日那天晚上,余彪去找过高强,然后,就发生了高强被烧死在水果店里的事。他猜测是余彪干的,所以一直瞒着,不敢将实情告诉任何人,也不再提起余彪。对外就称,余彪回老家去了。事实上,余彪这一走,再没回来。

根据余头的交代,警方在那片小树林里找到了余彪留在泥地上的鞋印,系一双二十六厘米的耐克牌旅游鞋。余头说,堂弟平时穿的就是这双鞋。

于是,抓捕余彪的行动迅疾展开。与此同时,警方对涉及此案的相关人员进行传唤。令人意外的是,林春红不见了,曹正也是人去店空,没了踪影。所幸,皇甫松和赵梦茹被警方堵在了棋牌室里。

12

从冰裂纹瓷的被调包,到高强遇害,再到余彪逃跑,这中间似乎总有一条线隐隐约约地连着。肖龙兀自思索着,“这么多藏品,嫌疑人为什么就只盯着冰裂纹瓷?水果店那条电热毯究竟是被谁放上去的?林春红又为什么要跑?”肖龙极力想把这条线理顺。几天来,他几乎翻烂了卷宗材料,一次次地出入案发现场,终于,他发现了这条线上一个致命的断点。

这天一早,肖龙正准备去开会,法医将一份DNA检验报告,交到他手上,这是他急于想得到的一个结果。

专案组会议上,肖龙语出惊人地说,高强没有死!会场上,忽然一片沉寂,大家都盯着他看。肖龙却轻松地笑了笑,说:苗苗水果店的那场大火,确实源于那尊冰裂纹瓷。那晚,余彪为躲避警方追查,匆忙将瓷瓶藏入小树林。不料,被经常在小树林里方便的高强意外地捡到了。高强出生在河南,从小对古文物耳濡目染,有些了解。为了弄清这个瓷瓶的真伪,他找到曾经的东家陆经纬,谎称老辈传下的古董,请求指点。之后,在陆经纬的建议下,他去参加了鉴宝活动,才知道这是个价值不菲的宝物。于是,他以急于完婚为由,将瓷瓶卖给了酷爱收藏的陆经纬。

然而,高强在电视上的露脸,引起了包括曹正、余彪在内的极度怀疑。12月18日那天晚上,余彪找上了高强,但高强矢口否认余彪的怀疑。于是,两人发生了激烈冲撞。打斗中,余彪使用了烟灰缸,因此留下了痕迹。结果,一个人倒下了,另一个人为了逃避罪责,伪造成电热毯故障而引发火灾。可问题是,这条老旧的电热毯有故障,除了高强外,只有水苗苗和她老公才知道。而事后的调查证明,水苗苗和她老公都有不在现场的证据。那么,余彪第一次来,会想到利用它吗?此外,现场发现了林春红买的一个白酒空瓶上,有高强的指纹。我们推测,把酒洒在被害人身上是为了助燃,如果死者是高强的话,他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

“由此,引起了我怀疑。我试着把两人的位置交换一下,结果就顺了:厮打中,高强将余彪掐死后,为了掩盖真相,把那条已经发生过火患的电热毯垫在了死者身下,插上电源。怕火不够大,又将喝剩下的半瓶白酒洒了上去。”

“可是,死者的DNA样本不是早就做过比对了吗?”钟泓不解地问。

“因为高强不是高老汉夫妇亲生的,所以,一时无法确定。”说罢,肖龙举起刚收到的一份报告,“我们将死者的血样与余彪亲属的血样作核糖核酸基因比对,结果证实,遇害者正是余彪。”

“我还有一个疑问,”钟泓说,“文物展览时突然断电了,或可以假设系皇甫松所为,但是,这么黑的房间里,曹正是如何做到准确无误地以假换真的呢?”

李云潇插话说:“这个不难,赵梦茹在案发前曾向刘媛借过一架夜视仪,说明他们早就有了准备。”

“还有一点需要补充,展览区的一个灭火机上,提取到的疑似女性的指纹,经查,确定为徐女士所留。”肖龙说,“显然,她挪动灭火机,是为了给冰裂纹瓷留出藏匿的空间。”

“徐女士?”钟泓颇感意外,“如果说,曹正、皇甫松和赵梦茹是一个团伙的话,可徐女士,那可是徐汝墨的亲生女儿啊!”

“是啊,确实不好理解。”肖龙说,“或许,我们只有请当事人自己来解答了。”

徐女士,实名叫徐韵歆,今年三十出头,曾有一段涉外婚姻,由于文化差异和生活观念不同,最终分了手。回国后,她与父亲住在一起。一次偶然的外出旅行,邂逅了正处在空床期的同学曹正。相仿的年龄,共同的爱好(喜欢文物)使得彼此产生了好感。渐渐地,两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一天,徐韵歆将自己深藏心底的一个烦恼告诉了曹正。原来,他父亲一直有个心愿,想把他收藏的南宋冰裂纹瓷,无偿捐献给国家,以表达一个海外游子的殷殷爱国之心。徐韵歆内心非常地不情愿。这尊瓷釉,目前的市场价在千万以上,对于她而言,不啻一个天文数字呀。自从离婚后,她几乎没有什么积蓄,连住所都跟父亲在一块,工作虽说在政府部门里,却没有公务员编制。但是,父亲的性格她很清楚,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事实上,她也曾跟父亲婉转地表达过自己的想法。父亲却说,现在的生活条件这么好,你担心什么?这款珍品放在家里,还不如放在博物馆里有价值得多。

为此,她烦恼不已。数天后,曹正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妙招:用一款几可乱真的高仿品,替换下真品。既可完成父亲的夙愿,又能保住自己的利益。

“万一被察觉是仿制品呢?”徐韵歆担心地说。

“那也无妨,至少老爷子的心意是值得肯定的。再说,高仿品其实价格也不低呀,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

权衡利弊,也只能如此了。徐韵歆下了决心。不久,机会就来了。他俩将皇甫松和赵梦茹拉了进来,一起酝酿策划了这起以孩子失踪为幌子,实施偷换宝物的骗局。

真如肖龙所言,高强真的没有死。他自以为聪明地将衣服与余彪的调换后,插上电热毯,伪造成一场电器火灾。生怕被人察觉,临走前,他又将半瓶白酒全洒在了余彪的脸上和身上,把空瓶重新放回到楼下。果然,大家都以为他死了,连林春红也哭得稀里哗啦。而他却乘机悄悄地赶到大连,准备在那与陆经纬碰面。但是生性多疑的他,临阵变了卦。万一,陆经纬已听说了他死讯的话,怎么再见面?肯定要砸锅啊。不行,还是让女友过来取钱。于是,他用公用电话联系上了林春红。林春红闻讯悲喜交加,很快赶来大连。就在她和陆经纬商议后续钱款的付费方式时,被先期赶到的孙屹东等人,逮了个正着。

陆经纬到案后说,他将冰裂纹瓷照片挂到了微信朋友圈上后,香港一位大咖级的玩家立即联系上了他,表示愿出二百二十万美元收购,并约好在大连港口面洽。

至此,整起案件基本告破。目前,只剩下曹正尚在追捕之中。

发稿编辑/姬鸿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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