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不土 马铃薯马铃薯的传说与传播

2017-12-26 03:23撰文靳海舟
厦门航空 2017年12期
关键词:马铃薯

撰文_靳海舟

土不土 马铃薯马铃薯的传说与传播

撰文_靳海舟

静悄悄地,一家以薯条闻名的公司—— McDonald's 中国公司的名称完成了从“麦当劳”到“金拱门”的蜕变,直到工商登记变更完成才为大家所知。网友都在笑谈这个名字如何乡土,而其实“金拱门”倒真是在向历史的致敬:在麦当劳创立初期,它在美国的每家门店前或屋顶上都矗立着金黄色的M型拱门标志。有人说麦当劳金拱门的创意来源于两根炸得金黄的薯条,这或许并非创始人本意,但以麦当劳薯条为代表的马铃薯制品已经成为世界性的美食,尽管马铃薯到达中国的历史其实并不太长。

初入华夏

经过几个月漫长的航行,水手穆勒终于又一次靠近了海岸线。尽管对习惯生活在风口浪尖的水手们来说,个人卫生实在是过于次要的事情,但从他离开荷兰的老家之后,痛痛快快用淡水洗个澡是一年也赶不上几回的美事。

转眼间海岸线已在眼前,大船下锚,穆勒在跳上舢板之前顺手拿了个“地苹果”,漫不经心地用小刀削皮剜眼。在长期得不到补给的汪洋大海上,水手们靠吃它来防止烂牙。不一会儿小船搁浅在沙滩,水手们警惕地登岸四处观望,根据葡萄牙人的海图,这个叫“福摩萨”的巨大岛屿应该是有土著居民居住的,但此时岸边却只有海风拂过岸边灌木丛的沙沙声。

突然一棒锣响,箭矢和投枪如雨点一般从灌木丛中射出,穆勒慌忙中扔下手中的“地苹果”,逃上舢板,玩命地划回大船,远远地驶离了海岸线。

几个月后,寨子里的小孩在上次红毛夷登陆的海边拔起了一株没见过的奇怪杂草,这种“草”地上部分的茎叶倒没什么特别,但地下的根系却团团块块的。拿回家洗干净,似乎还可以吃。在家里放一段时间不管它,团块上还会直接发芽长叶,于是有心的成年人便用这些发了芽的团块埋在地里试种起来。

荷兰后印象派画家梵高于1885年所创作的油画《吃土豆的人》

上文这个小故事只是今天我们叫做“马铃薯”的植物传入中国的一种可能性。今天粤东一带把马铃薯称为“荷兰薯”,闽东方言则管马铃薯叫“番仔薯”,或许可以为这种假说提供旁证。别看马铃薯有个几乎全国通用的别名叫“土豆”,其实它可是如假包换的外来物种(不然也不会有另一个名字叫“洋芋”)。其他关于马铃薯传入中国的说法还有经印度、缅甸陆路由西南西北传入说、经海路由京津传入扩散说等等。无论采取哪种说法,马铃薯传入中国的时间可以确定在明万历朝以前。徐光启是中国对外交流历史上绕不过去的一位伟人,除了译作《几何原本》,他还编写过一本在古代农业科技史上位列“四大农书”的著作——《农政全书》。这部书对马铃薯有详细的记载,“土芋,一名土豆,一名黄独。蔓生,叶如豆,根圆如鸡卵。肉白皮黄。可灰汁煮食,亦可蒸食。又煮芋汁,洗腻衣,洁白如玉”。不但介绍了马铃薯的形态、食用方法,还注意到马铃薯具有清洗剂的功能。

徐光启编写的道光年重刊本《农政全书》

尽管种种文献记录说明,马铃薯约在明万历年间就已经传入中国,但它作为代表的南美农作物在中国历史上扮演更为重要角色,还要再经历百年。

助力盛世

城头变幻大王旗,建州女真南下的铁骑踏破了崇祯皇帝复兴基业的幻梦。朱由检本人固然可以自绝以谢天下,但无论兴亡,百姓还要继续生活。在经历了入关之初的跋扈,清朝统治者迅速意识到可马上打天下,不可马上治天下,开始推行与民休息、“永不加赋”的政策周期。从这时起,马铃薯、玉米和番薯这些初到中国的“外来户”,才正式开始崭露头角。

在经历了明末清初战乱导致的人口锐减和大规模迁徙后,清康熙中叶起,以华北平原为中心的内陆地区开始了百余年的和平年代。明朝万历年间,全中国田亩总数约为7.01亿亩,经过明末清初的战争,到顺治年间统计仅剩5.4亿亩;康熙一朝不断恢复,到雍正二年超过万历年间水平,至7.24亿亩。田亩数的增加,反映了社会由乱入定。逃难的百姓需要安居,撂荒的土地需要重新播种,选择什么样的作物甚为关键。这时,源自南美洲安第斯山脉秘鲁高海拔地区的马铃薯得以施展拳脚:作为食物,马铃薯淀粉含量较高,容易贮藏和加工,能给人带来较强的饱腹感;作为农作物,马铃薯喜凉,不与水稻、小麦、高粱等其他主粮作物争夺农地,能够适应山地、丘陵等贫瘠的土壤条件,特别是北方地区自古干旱缺水,而马铃薯又是对水分利用率极高的作物,因此一经引种就迅速推广,以京津直隶为核心,南至山东、西到甘陕,在广袤的北方温带地区均有种植的记录。随着人口的播迁,马铃薯进一步推广种植到了川渝、华中一带,成为当时贫寒百姓赖以为生的口粮。

农业社会,繁荣的重要标志之一就是人口的迅速增长,康熙末,中国人口刚刚突破一亿大关,到清朝末年据估算已达到四亿左右,与南美传来的三种作物的关系密切。难怪光绪十九年四川《奉节县志》感慨“苞谷、洋芋、红薯三种古书不载……今则栽种遍野,农民之食,全赖此矣。”有人将康雍乾盛世称之为“番薯盛世”,虽略显偏颇,但也反映了当时人口增长、社会繁荣的一大要因。及至清末光绪十三年,全国田亩数已达到9.12亿亩,其中玉米约占粮田种植面积的6%,番薯占2%,马铃薯也成了全国范围内普遍种植的作物。

从清末至今,又过了一个一百年,马铃薯早已深入全国人民的厨房,各地都有用马铃薯制作的特色食品,单以它为材料的美食就能拍整整一集的纪录片(参见央视财经频道《舌尖上的马铃薯》),而它在中国人食谱中的扩张仍未结束。2015年,我国启动马铃薯主粮化战略,运用国家力量,研究如何将马铃薯加工成适应国人口味的主食形态,有些地区用马铃薯加工的馒头、面条已经悄悄地走进了超市的主食厨房。

世界食物

马铃薯原产自南美,对于欧洲它同样是舶来品。清朝末年,当火车轮船等西洋物件初到中国时,锁国已久的国人不免少见多怪,闹出了不少笑话。其实当马铃薯刚刚进入欧洲时,受到的待遇也未遑多让。部分刻板的宗教人士因为《圣经》里从未提到过这种作物,对其能否食用感到半信半疑,甚至有人因为它是在地下生长、从地下挖出的,宣扬它是“魔鬼的食物”。当航海家把马铃薯作为远航的收获献给西班牙国王卡洛斯一世时,他误以为这是一种奇花异草,将它种在皇家御苑里培育观赏;英国曾经因为女王宴会上厨师对马铃薯加工不当,导致客人龙葵素中毒而禁止了马铃薯的食用;法国的一个城市则怀疑马铃薯会传播麻风病而严禁其种植,违者将被处以高额罚金。

德国慕尼黑馆藏油画《腓特烈二世考察土豆》

然而欧洲的底层劳动人民则没有因为少数统治者的愚蠢而忽视马铃薯的巨大价值。在气候寒冷土地贫瘠的爱尔兰,马铃薯成为那里劳苦大众的救命粮,在那里它既是主食又是主菜。而有些国家更是看准了马铃薯的价值,大力推广马铃薯的种植。比如普鲁士弗里德里希大帝,就曾为了打消人们种植马铃薯的疑虑,白天派军队看守种植着马铃薯的田地,晚上再把军队撤走,任由人们偷取种薯。随着马铃薯在欧洲的传播与广泛种植,18世纪到19世纪,欧洲也迎来了一次人口高速增长,和中国人口迅速增长的清中叶到晚期基本同步,难怪有人认为与当时统治者的政策相比,马铃薯才是促进人口增长更根本的因素。

20世纪50年代末,在荒唐的“大跃进”运动中,也有人打马铃薯的主意。山西省永济县一名小学生当时放过一个闻名全国的“科技卫星”——将西红柿的幼苗的枝干嫁接到马铃薯幼苗的根茎上,实现地下长马铃薯、地上长西红柿,俗称“两层楼”。其实马铃薯和西红柿本来都是同科的植物,亲缘关系不远,嫁接难度不大;而草本作物一季一嫁接,省下的空间成本远远赶不上花费的人工成本,还人为将水肥的使用复杂化,并不具备推广价值。然而在那个疯狂的年代,这名小学生不但获得了国家领导人的接见,还在全国性的科技展览活动中开报告会宣讲经验,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还将他的事迹拍成纪录片,这就已经隐隐可以看出不久后全国性粮食危机的阴影,而这类没什么意义的嫁接试验直到80年代还有人在继续尝试。

改革开放后,中国百姓的生活迎来了新一轮的现代化进程,很多在欧美国家早已普及的家用电器到八九十年代才进入民众的家庭,比如洗衣机——很难想到洗衣机也能跟马铃薯发生什么联系吧。海尔集团的洗衣机刚开始在四川省的农村地区销售时,经常遇到排水管被淤泥堵住,要求清通或换管的售后需求。经服务人员仔细了解,才知道有很多农民消费者用洗衣机清洗地瓜,海尔集团于是因地制宜,开发了既能洗衣服,又能洗番薯土豆的“大地瓜洗衣机”,向该地区定点推广,取得了良好的销售业绩,在营销领域也传为佳话。

今天的马铃薯早已是一种世界性的食物,甚至可以说,马铃薯在全世界传播的过程就是今天全球化的一次预演,无论是女王的禁令、市政府的罚款还是王朝的闭关锁国都未能阻挡它传播的脚步,而顺应和推动这一趋势的人则能站到时代的潮头。这足以说明,一样新出现的事物,只要它能改善底层人民的生活质量,于普通百姓有利,那它的普及就是不可避免的,统治者能做的就是不要站到它的对立面去,以免成为历史的笑柄。马铃薯的故事中蕴含着天下大势的道理,你说,它哪里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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