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红妆女儿梦，万工匠心一顶轿

俞越

一顶花轿因为央视综艺节目《国家宝藏》的播出而成为“网红”，这就是现藏于浙江省博物馆的万工轿。这顶花轿全长1.5米、宽0.9米、高2.75米，是世界上现存最豪华的花轿。

浙东女子尽封王

在宁绍地区，“十里红妆”是对出嫁女儿的祝福，当然，也可以说是“撑腰”。洋洋洒洒的送嫁队伍中，不仅包括漆木家具、器皿，还有被褥、瓷器、首饰、布匹、鞋帽等，大到生活用具，小至针头线脑，以确保女儿今后在夫家的生活所需。而花轿虽然不算嫁妆，却是迎亲队伍中最醒目的。

宁波花轿可以说是世界上最豪华的花轿，究其原因，除了宁波当地经济繁荣、工艺发达等因素外，还与一个民间传说有关。相传宋金之战时，康王赵构被金兵追杀，走投无路之时被一个宁波姑娘所救。两年后康王建都临安，成为南宋的高宗皇帝，遂下旨宁波府寻访当年救他的姑娘，却许久无人领功。为感谢救命之恩，高宗便允许宁波女子出嫁时享受半副銮驾的荣耀，从此“浙东女子尽封王”，宁波姑娘出嫁时皆可凤冠霞帔，乘龙凤花轿，其奢华程度甚至远远超过皇后所使用的花轿，而宁波万工轿就是这一文化的产物。

这一传说的真实性现已无从查考，但是根据有关文献的记载，把轿子运用到娶亲上最早见于宋代，后来才渐渐成为民俗，想来这一传说也并非空穴来风。同时，清末民初时期的宁波是非常重要的港口城市，经济繁荣，宁波当地还有历史悠久的泥金彩漆和朱金木雕的传统工艺，有众多彩结贳器店，这也为宁波花轿的奢华提供了孕育的温床。

远观似宫殿，近看是艺术

“人们看到这顶花轿都会忍不住赞叹，觉得它简直是一座宫殿。”浙江省博物馆工艺部主任范珮玲说。

宁波花轿皆采用朱金木雕工艺，即使是普通人家使用的花轿看上去也是金碧辉煌。宁波花轿根据装饰人物的多寡及工艺水平分为三等，浙江省博物馆收藏的这顶万工轿属于最高级的头等轿。

据说，过去新娘乘坐一次花轿要花一石米的代价向贳器店租赁，只有城中豪富才租得起。花轿的前方要有男女方的迎亲仪仗，仪仗包括高灯、中乐队和西乐队，花轿的前面是轿前担，花轿后面还有一顶小轿，坐着作为压轿人的新郎的兄弟，小轿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的十里红妆，坐这样的花轿是新娘一辈子的荣耀。

范珮玲用“宁波传统工艺的杰出之作”来形容万工轿，在这顶花轿中，宁波的传统工艺如朱金木雕、金银彩绣、泥金彩漆等，都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

朱金木雕的工艺源自宁波，已有近千年的历史，它是在木雕上贴金漆朱的艺术，特色是“三分雕，七分漆”。木雕表面上漆后需要经过数次砂磨，让器物看上去润泽鲜亮。此外，轿子局部用金髹装饰，且用的是纯金。“仅花轿上所贴的金箔就用掉了整整五千克黄金。”范珮玲说。

轿上采用圆雕、浮雕、透雕三种工艺手法进行装饰，仅圆雕人物就有250个，最小的人物仅1.8厘米，最大的也不超过20厘米，且个個表情生动，每一个人物都能单独成为一件工艺品。 加上浮雕和玻璃画上的人物竟多达四百人，更不用说花鸟虫兽，比如寓意瓜瓞绵绵的小瓜、寓意富贵堂皇的螳螂、寓意喜上眉梢的梅花喜鹊、寓意多子多福的松鼠葡萄……工匠们把所有美好的祝福都倾注在了花轿上。

华丽的轿衣则采用传统的金银彩绣，以金银线作为基础材料，辅以各种色线，在真丝质地上绣制而成。不仅是轿衣，装饰在花轿上的宫灯不少也采用了金银彩绣。

在轿身上，泥金彩漆工艺同样发挥着作用。泥金彩漆以中国生漆和金箔为主要原料，制作方法分为堆塑、沥粉、泥金彩绘三种，由于其工艺复杂，已入选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据聚成号后人介绍，当时负责打造这顶花轿的包工头是宁波象山人，他召集当时的能工巧匠倾力打造了这顶轿子。后来有人曾想再打造一顶，但原班人马已经聚不齐了。几十年后，那位包工头的孙子召集匠人又打造了一顶，但远远没有我们这顶精致豪华。”范珮玲说。

万工何止一万

古时，一个工人做一天工算“一工”，而这顶万工轿由十余名工匠师傅花费整整十年打造而成，所费时间、精力何止一万工？

说是匠心之作一点也不为过！整座轿子仿佛就是一个大戏台，正反两面各一个大舞台，左右两侧又各有两层舞台，一共六个舞台，每个舞台都上演着不同的“剧目”：除天官赐福、麒麟送子、魁星点斗、独占鳌头等吉祥主题外，还有《浣纱记》《天水关》《铁弓缘》《水浒传》《西厢记》《荆钗记》《拾玉镯》等戏曲场景。仔细一看，除了主要人物，工匠们还配上了童子、八仙等寓意吉祥的角色。

值得一提的是，万工轿轿身采用榫卯结构连接，没用一枚钉子，全部由几百片可拆卸的花板组成，没有轿门，迎亲时有专门的拆轿师傅跟随在迎亲队伍里负责拆卸，使新娘方便出入。

那么，万工轿究竟有多少片花板呢？

“我曾经想数一数但放弃了，实在数不清，也实在没有一个标准。每一片大的花板都可以拆成许多小物件，旁边柱子上的装饰物也都是可拆卸的，根本无法统计出一个准确的数字。”范珮玲告诉我们，仅仅是花轿的顶部就有三层，而将这些部件拆下来平铺在地上，二十平方米的地方都不够放，并且每一块小花板都是独立的艺术品，精美得令人赞叹。而花轿顶除了最上面一部分，其余部分都被其他花板遮住，虽然根本看不到，但依旧做得很精致，旁边点缀的木制小铃铛还能发出清脆的响声。整个轿子被拆解开来后，占据了整整四百平方米的展厅，可见轿子的复杂构成。

更令人惊奇的是，轿子前后左右戏台上的那些人物竟然是能活动的。工匠师傅们在这些人物的底部做了一个活扣设计，用铁丝将人物与小花板连接，小花板又运用榫卯工艺扣在大花板上，层层叠叠。可以想象当年八位轿夫抬着轿子，阳光洒在朱金木雕花轿上，戏台上的人物好似活了一般，开始转动表演，而由金箔、金银丝线反射出来的光芒，想来定会把围观的人闪得睁不开眼。

范珮玲感慨道：“万工轿的每一个细节都出自精雕细琢，是真正的匠心之作。”

了解了这些，重温《国家宝藏》护宝人任重所演的朱全来喊出的“差什么也不能差了手艺”、“若中国商人都有这份情怀，国货复兴指日可待”，方知其对中国传统工艺的重视与尊重是多么沉甸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