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斯韦尔5W模型下《道德经》的翻译传播

2018-01-13 00:11潘丹丹
关键词:道德经老子思想

潘丹丹

(阜阳师范学院 信息工程学院,安徽 阜阳 236041)

“传播”(Communication)源于拉丁词communis,有沟通、交流之意和主客体双向性特点。1948年,美国传播大师拉斯韦尔(Harold Dwight Lasswell)提出5W传播模型,认为人类的传播活动由Who(传播者)、Say what(传播讯息)、In which channel(通过什么媒介)、To whom(传播的受众)以及With which effect(产生什么效果)五个部分组成。根据拉斯韦尔5W模型,本文从传播者、传播讯息、传播媒介、传播受众及传播效果五个方面分析《道德经》的翻译传播情况,为更有效地翻译传播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提供借鉴。

一、《道德经》传播者的主体差异

“人”是一个抽象的概念,只有从事具体翻译传播社会实践活动的“人”、具有独立人格和广泛参与意识的公民,才能成为翻译传播的主体,而翻译传播主体必然具有不同的主体意识,对传播的内容和目的具有自觉性,能反思和调整自我行为。著名汉学家宇文所安这样论述翻译者的文化身份:翻译者是在不同文化间发挥积极作用的摆渡者,有自己的见解和选择,是文字经纪人和代言人。翻译传播者在活动中不仅显示其个人视野,也显示出他们心中受众国的文化传统及他们在不同国家和不同民族文化关系间的立场。

(一)指向对象的意识

主体指向对象的意识是指《道德经》的翻译传播者对《道德经》翻译传播活动的关系、本质、状态和规律的意识,主体在活动中受到对象的制约,对传播对象的性质和状态具有自觉性。《道德经》的翻译传播是继承和发扬中华优秀文化基因的活动,其传播过程相当艰难,是一个经由受众不接受到逐渐接受再到主动接受的曲折过程,是一个将《道德经》的文化内容与受众的价值观磨合以实现良性互补的过程。《道德经》的翻译传播活动具有特定的目的,即让其优秀文化内涵与其他优秀文化对话,以相互伤害最小化为准则,找到文化交流的最大公约数,为中国话语权的建构赢得一席之地,为丰富世界文化宝库作出贡献。

(二)返回自身的意识

《道德经》翻译传播主体的自我意识是指主体能够对自我进行反省,能够区别自身与其他主体之间的差异。主体对自身的意识体现在自身的主导性和主动性,通过主体积极的活动,在《道德经》的翻译传播中打上自身的烙印,正是主体的主动和自觉活动,《道德经》在一定程度上按照主体的意志进行翻译传播。主体本身的翻译传播活动具有劝服性和倾向性特点,传播者虽处于主动地位,但受众并不一定是被动接受。传播对象从主体出发、经过传播媒介到达传播受众的过程,是一个双向协商的过程,当《道德经》这一传播对象没有按照主体预期的效果翻译传播时,主体能够对现行的思维方式进行调节和反思,进而调整翻译策略和方法,整合传播的路径和手段,以期实现更好的翻译传播效果。

二、《道德经》传播讯息的精心选择

传播讯息是翻译传播的核心要素。《道德经》作为中华优秀文化的重要部分,传播讯息需要开放包容,以减少文化间的相互伤害,找出文化交流的最大公约数,呈现人类文化宝库优秀的价值和品格。

(一)体现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

习近平总书记在2013年3月出访俄罗斯、出席2015年博鳌亚洲论坛年会和第二届世界互联网大会、第70届联合国大会、中国共产党与世界政党高层对话会等重要国际活动场所,都对“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进行了解读。“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超越意识形态分歧、价值观差异、文明之间的隔阂及社会制度异同的偏见,充分体现了老子哲学崇尚自然、主张和谐的思想,为解决全球面临的资源短缺、环境污染、贫富差距、战争威胁及互联网治理等共同困境找到了理论依据。《道德经》第八十一章有言:“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注]饶尚宽译注:《老子》,中华书局2016年版,第199页;第108页;第66页;第123页;第161页。意为要懂得互惠互利、双向互赢,摆脱有你没我、有我没你的零和思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和”即“和谐”,“生”即“创造”,新事物在阴阳和合中诞生,阴阳转化,达到新的和合,表达了人类顺应自然、自然与人类生生不息并和谐相处的愿望和要求。

(二)彰显文化自信

习总书记指出:“在漫漫历史长河中,中华民族产生了儒、释、道、墨、名、法、阴阳、农、杂、兵等各家学说,留下了浩如烟海的文化遗产。为中华文明提供了重要内容,为人类文明作出了重大贡献。”[注]《习近平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2016-05-18,http://politics.people.com.cn/n1/2016/0518/c1024-28361421.html。《道德经》的主要特点是讲求“道法自然、天人合一”。《道德经》第二十五章中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第四十九章中曰“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第六十四章中曰“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2013年10月,习总书记在印度尼西亚国会演讲中引用这句话,表明要夯实两国友谊、和睦友好、心心相印;在法国演讲时,习总书记用这句话阐释中法友谊是“两国人民辛勤耕耘的结果”,体现注重社会整体发展与人际关系和谐的世界“大一统”思想,展现了中华民族博大精深的文化和文化自信。

(三)展示文化软实力

中华民族优秀文化资源除了世代相传的物质文化,还有哪些能带来精神感召力、影响力和凝聚力的“无形文化”?习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指出:“加强中外人文交流,以我为主、兼收并蓄。推进国际传播能力建设,讲好中国故事,展现真实、立体、全面的中国,提高文化软实力。”[注]习近平:《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 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人民日报》2017年10月28日,第01版。《道德经》所凝练的优秀文化,是构建中华民族核心价值体系的重要文化资源和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文化基因。就当前而言,翻译传播的一个重要使命就是将其转化为世界各国普遍奉行的价值观念,增强国际文化认同。孔子学说的集大成是“仁”,老子思想与孔子在人生目的和化育万物方面的思想有许多相同之处,构成“软实力”的核心范畴。如《道德经》第六十七章中所说:“我有三宝,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注]饶尚宽译注:《老子》,中华书局2016年版,第170页;第13页。老子将“道”的原则总结为三点(三宝):“慈”(爱心、同情感和无我利他)、“俭”(含藏培蓄、不奢侈、不肆为及降低欲望)、“不敢为天下先”( 谦让、不争)。这对当前国际和谐社会的构建具有无可替代的价值,西方学者被老子“无为而治”“道法自然”等思想所折服,纷纷译介《道德经》,将其文化、意识形态等附着在翻译文本上,增殖了《道德经》的原文意义,成为沟通人类文明的触媒。

三、《道德经》传播媒介的深度拓展

《道德经》走出国门并获得国外认可的渠道是传播媒介。传播媒介是连接传播者与受众的纽带,深挖传播渠道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有机会接触或了解《道德经》的思想和价值,让受众更顺利地接受中国的话语方式。

(一)教育传播

随着中国经济社会的发展及对外开放程度的加深,越来越多的留学生去孔子学院或来华学习中国文化、中国“功夫”,接受中国文化教育。在学习期间,他们潜移默化地受到《道德经》等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影响,从而增进对中国文化的认同,并在所属国进行中华民族优秀文化的推广。自近代以来,我国政府每年向国外选派大批留学生,越来越多的家庭也将孩子送出国门深造,他们也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翻译和传播的生力军。中国传统文化是一种温性、含蓄和深层的文化,即使母语为汉语的学习者对某些词句的理解也会产生困难,这显然不利于对外传播;但如果降低这些词句的难度,又可能降低文化本身的意蕴。“当中国人试图将汉语文化翻译成外语传播出去的时候,又考虑到被传播者的语码习惯,将含蓄的内容进行简化甚至省略,这无形又对本身难以送达的文化大打折扣。”[注]陈美华、陈祥雨:《当代中国文化软实力建设背景下的国际文化传播与语言规划》,《艺术百家》2013年第6期,第40-44页。

(二)学术研究传播

《道德经》是一部以“道”来诠释的思想旅行,但对读者来说,在思想追踪的过程中很难达到老子所言的“道”的重点,“道”的解读成了理解《道德经》的入口。近代以来,众多研究者试图从学术层面穷尽“道”的内涵,如钱钟书、胡适和张岱年等学者均对“道”作过相关论述;冯友兰认为,“道”不是一个名字、不是一个事物,无从命名,从来自在,是一切起源的起源[注]冯友兰著,赵复三译:《中国哲学简史》,世界图书出版社2013年版,第63页。;张隆溪认为,“‘道’是超越语言力量的‘玄之又玄’”[注]张隆溪著,冯川译:《道与逻各斯——东西方文学阐释学》,江苏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第39页。;曹顺庆认为,“道”是中国文化和文论的起点[注]曹顺庆:《道与逻各斯:中西文化与文论分道扬镳的起点》,《文艺研究》1997年第6期,第51-60页。。相比之下,西方哲学将“道”抽象为一种形而上、超越万物的实体,如海德格尔将 “道”理解为“Eregins(大道)”,试图用中国的“道”来拯救限于西方逻辑的“逻各斯中心主义(Logocentrism)”[注]转引自孙周兴:《说不说之神秘——海德格尔后期思想研究》,三联书店1994年版,第52页。。总之,东西方著名学者对“道”的翻译和研究,对《道德经》的传播具有明显的推动作用。

(三)政治名人传播

政治名人传播是文化翻译传播的一个重要渠道。美国前总统里根1988年在《国情咨文》中独创性地借用《道德经》中的“治大国若烹小鲜”一语,鼓励每个人发挥聪明才智,依靠市场的自由度和灵活性带动经济增长,政府不要过多干涉经济发展,引起强烈反响,《道德经》一书畅销美国,一时“纽约纸贵”。十八大以来,习总书记在多个重要场合引用《道德经》名句,如《在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上的讲话》中引用老子第五章中“多言数穷,不如守中”,“守中”即守住底线、守住原则、守住根本,以不变应万变;在《永远做太平洋岛国人民的真诚朋友》中引用老子第八十一章中“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表达互惠互利、彼此共赢的思想;在印度尼西亚及法国的出访演讲中,引用《道德经》第六十四章中“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表明国家间和睦友好、夯实双方关系社会土壤的重要性。

(四)国际贸易等传播

文化翻译传播的一个重要载体是国际贸易。在国际贸易中,双方地位是平等的,基于共同的信任基础,即文化认同。《道德经》中“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的思想无疑奠定了中国文化的基调,向世界宣扬了中国文化的优秀基因,为文化的翻译传播提供了良好的社会基础。随着中国国际经济地位的攀升,国际贸易中源源不断的贸易需求为文化的翻译传播提供了持久的文化需求动力。此外,互联网技术的发展,借助于新兴媒体等手段,影视作品、体育竞技、艺术展演、旅游资源的开发和利用等,也日益成为文化交流和传播的重要媒介。

四、《道德经》传播受众的文化认同

《道德经》产自中国,却应用于全人类。自公元7世纪始,《道德经》便开始向国外传播,玄奘将其翻译成印度文,后传入日本;16世纪通过传教士传到欧洲,先后被翻译成643种西方译本,涵盖31种语言[注]谢清果:《大道上的老子——〈道德经〉与大众传播学》,九州出版社2016年版,第21页。,是目前世界文化中除《圣经》之外翻译版本最多的一部巨著,在世界范围内已形成广泛的接受态势。《道德经》的意义晦涩、深奥,让不少译者深感困惑和煎熬,但译者们又无法放弃其独特的艺术价值,故乐此不疲。美国学者威尔·杜兰特(Will Durant)曾这样赞美说:“在人类思想史上,《道德经》的确可称得上是最迷人的一部奇书。”[注]转引自何晓花:《关于〈道德经〉三种英译本的译文风格分析》,《绵阳师范学院学报》2012年第9期,第124-128页。

英国是最早传播《道德经》的国家之一,在以英语为母语的国家中,《道德经》的传播已有约500年历史。传教士理雅阁最早对老子思想与基督教进行对比研究,翟理思(H.A.Giles)也对《道德经》传播作出了重要贡献。《道德经》在德国的影响颇为深远,1870年,德国作家斯特劳斯(Victor von Strauss)翻译出最早的德译本;1911年,传教士卫礼贤译本问世,历经8次再版;哲学家莱布尼茨、黑格尔、谢林、海德格尔,诗人布莱希特及施华滋都受老子思想影响。20世纪中后期,美国总统里根在《国情咨文》里的宣传致使文学创作、企业管理和国家治理等各行各业都像对待《圣经》一样对待《道德经》,试图从中找出新的精神指导。《道德经》所倡导的遵循自然与美国的主流文化有契合及相同之处,更重要的是老子思想为美国解决世界面临的复杂的国际关系提供了理论上的指导和帮助。在日本、俄罗斯、法国、瑞典、荷兰和澳大利亚等国,《道德经》的翻译传播也取得了较大成果。当然,《道德经》在西方国家的传播呈现不均衡发展趋势,其文化内涵和精髓真正为受众所领悟并走进受众国主流文化,还需相当长时间。

五、《道德经》的传播效果

翻译传播优秀的中国传统文化,一方面是为了提升中华文化的自信和软实力,建构中国话语权,另一方面是让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与其他优秀文化对话,为丰富世界优秀文化宝库作出贡献。但是,传播效果与翻译者、接受者的意识形态有无法消除的密切关系,而原语与译语间的文化不等值状况也并不少见。

(一)翻译效果的意识形态性

1795年,法国哲学家特拉西将“意识形态”定义为“观念上的科学”,意识形态“不过是以思想的形式表现出来的占统治地位的物质关系”[注]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一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50-551页。,统治阶级的阶级意识是为统治阶级服务的,其统治“不仅是由少数人来执行的, 而且是为了少数人的利益的”[注]卢卡奇著,杜章智、任立、燕宏远译:《历史与阶级意识》,商务印书馆1992年版,第124页。。勒菲弗尔将意识形态引进翻译领域,认为“翻译始终要受到意识形态(ideology)、诗学观(poetics)和赞助人(patronage)三种因素的影响”[注]Lefevere, André, Rewriting and the Manipulation of Literary Fame, Routledge, 1992, pp.15-16.,形成了翻译意识形态操纵论。显然,从选择文本、译者、翻译策略及翻译风格,整个翻译过程均受意识形态的影响。以《道德经》在1868—1905年的翻译为例,英国海外殖民扩张达到顶峰,大量英国传教士进入中国进行基督教传播。在释、儒、道三家思想中,英国殖民者认为老子的思想具有一定的普适性,“道”这种神秘的万物的起源与基督教始于混沌吻合,在内因与外因的作用下,《道德经》成了文化殖民主义入侵的首选。这一时期的《道德经》翻译无不浸染着基督教的思想,西方传教士主导翻译的《道德经》不断出现上帝的身影。

(二)传播效果的不等值

文化不等值是根据苏联翻译家费道罗夫的“翻译对等论”所作的理论延伸,指的是翻译过程中由于原语与译语之间文化不等值造成的词汇失真、文化意向改变及内涵失真。如“德”是《道德经》中的重要术语,第三十八章中“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注]饶尚宽译注:《老子》,中华书局2016年版,第96页;第13页。,在韦利翻译的《道德经》版本中,将“德”翻译为“power”,强调其是道治主义的工具,偏重于“控制”“权威”,这与老子所倡导的“无为而治”的思想相背离;《道德经》第五章中“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韦利未能理解老子所言“不仁”的苦心,将“不仁”翻译为“ruthless”,意为“残忍”,造成严重的“文化不等值”。钱钟书在《管锥编》中指出:“不仁”是“无知”之意,与老子主张的“无为”相同[注]钱钟书:《管锥编(第二册)》,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7年版,第650页。,并不是韦利所理解的“残忍”之意。“由于文化属于世界也属于不同的民族,人类各文化之间共性与差异的并存:宗教、种族群体、语言、政治立场、民族观念、民族历史等方面的不同都会造成文化差异。”[注]杨柳:《道德经在多元文化语境下的接受与翻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16年版,第176页。《道德经》深厚的文化内涵,往往给翻译和传播带来相当大的障碍,传播效果不等值在所难免。

文化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灵魂。文化兴国运兴,文化强民族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像一条大河,永葆青春和川流不息的“灵丹妙药”就是文化的翻译传播。《道德经》作为中华优秀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中华优秀文化走向世界、与世界文化平等交流具有重要的促进作用,《道德经》中天人合一、顺应自然、无为和守中等思想,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中国人,一次又一次地证明其优秀经典性和价值共识性。英国学者李约瑟说:“中国人的特性中,很多最吸引人的地方,都来自道家的传统,中国人如果没有道家就像大树没有根一样。”[注]李约瑟著,陈立夫主译:《中国古代科学思想史》,江西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197页。《道德经》的翻译传播,是中外文化交流、沟通、认同和融合的过程,也是展现中华民族智慧、树立文化自信的现实写照,对于加强中外人文交流、推进中国优秀文化国际传播能力建设以及提高国家文化软实力等,均具有极其重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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