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将蝶衣寄远人

2018-01-16 07:29水生烟
南风 2017年34期
关键词:临川白猫花猫

文/水生烟

图/水澗野火

“我喜欢你。”他轻轻地说。她像是没听到地垂了头去,他扳过她的脸,她的温暖泪水落在指尖。他轻轻说着誓言:从今后只喝烈酒,用余生做你的英雄。

1、

2017年10月9日,方允所在的法律系模拟法庭即将开庭,除此之外,这个日子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

大教室内座无虚席,方允宣布开庭时,目光所及处遇到了好多陌生面孔,想来有外系的吃瓜群众前来观摩。模拟法庭分三个阶段进行,法庭调查、法庭辩论、评议和审判。整个过程尚算流畅,休庭评议时,方允端了水杯到走廊里喝水,也平缓一下有些紧张的心脏。

窗外的银杏树叶片金黄,风动时结伴离落。方允认得这银杏树的品种,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蝶衣。两年前的雪夜,她曾在蝶衣树下等待过一个人。

她出神时,不知身后什么时候站着位男生。“想什么呢?”他轻声问,随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眼神中的光芒柔和而明亮。

方允回过头。眼前的男生高墙般屏蔽了外界的一切。他站得离她很近,近到只要她再向前一步,便会撞在他胸膛。她没有听到教室里同伴叫她的声音,只是仰头看他的脸,讷讷地问:“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笑着,却没有回答。同伴叫她不应,便过来拉她的胳膊。她被拖拽着向教室里走,目光却还留在他的眼睛里。“林川。”她叫他,语气里尽是不能置信。

“我等你。”他说。

庭审继续时,方允看见坐在第三排中间位置的林川。他微笑着看她眼里的光芒,羞涩与倔强。两年的时间,她像是变了很多,又像是一点也没有改变。

2、

记忆流转,两年前。

杜临川转学过来时,已经是高三开学第三周。他站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方允在靠窗的位置上偷偷读着东野圭吾的《白夜行》。她沉浸在作者盛大沉静而又不动声色的铺排中,层层思绪延展,以至于猛然听得到班主任提她的名字,会一个激灵站起来,大声说:“到!”

哄堂大笑。包括讲台上的男生。在班主任有些责怪的眼神中,方允忽然明白过来,提到她的名字,不过是说让男生坐在她身后的空座上。方允窘得脸孔发烫,不知是不是她太敏感,她觉得他背着书包经过她身边时,嘴角仍旧带了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方允看着他,觉得这张脸似曾相识。同桌小雅回头与他搭话,又在桌子底下踢她的脚,凑过头来说:“他好帅哦。”方允翻了个白眼。

九月中旬的午后,太阳发散的热量虽不熨蒸,却更直邃热辣,透过玻璃窗折射在课桌上。方允昏昏欲睡时,目光触及墙壁上的倒计时牌,内心百般纠结。她想起梭罗的一句:冬日更适合思考和理性,而夏天,就可以过着感官的生活。她拿起笔,将这句话歪歪斜斜地写在纸上,像是得了允准一般,将脑袋枕在手臂上,放心睡去了。

梦里她刚叫了香草冰激凌,还没拿到手里,恍然有人狠踹了她一脚,她一激灵醒来,发现是坐在后座的杜临川踢了她的椅子。她有些恼怒地扭过头,对方后知后觉般抬眼,做出一脸懵懂,“有事吗,方允同学?”

她瞪了他一眼,瞌睡虫却跑光了。

黑板上的字密密麻麻,方允用力眨眨眼,觉得它们就像空中漂浮的云朵,看起来白软地在那儿,定睛看时却又找不见了。她有些近视,又逞强不肯戴眼镜。

身后传来咔哒一声,她侧头,看到杜临川正打开眼镜盒,将眼镜架到了鼻梁上。方允第一次觉得,戴眼镜似乎也没什么难看。

3、

《白夜行》是林叔叔的书。他是爸爸读警校时的同学。爸爸说他当年的各项成绩特别好,没毕业便被重要部门抽调过去。可惜十几年后再见,他却因伤赋闲。

爸爸带着方允去看望林叔叔。他住在一幢居民楼的一层,他们聊天时,方允便翻看林叔叔成排成摞的书。后来方允会一个人去林叔叔家里,帮他晾晒,也将妈妈做好的饭菜带给他。她喜欢窗外的银杏树和林叔叔养的白猫。她从他的书柜里拿书,阿加莎·克里斯蒂、加西亚·马尔克斯等,林叔叔会与她讨论她看不懂的句式和细节,东野圭吾的书,他建议她从《解忧杂货铺》开始读。在方允的追问里,有时候他也会给她讲一两段过去的职业生涯里的冒险故事。林叔叔坐在轮椅上,抬手比划着说:“我儿子和你同岁,他现在应该有这么高了。”他的语气温暖而忧伤,“我好几年没见过他了。”

“他为什么不来看你?” 话一出口便觉冒失,十七岁的女孩已然知晓不能言与不该多言。于是转头看着窗外,顾左右而言他地大声说:“哎呀,那只花猫又来了!”

邻居家的花猫长得健硕,相形之下林叔叔家的白猫就显得娇弱。有时它睡在阳光下,脑袋低低垂在地上,花猫来时,总是用爪子拨一下它的脸,然后起身便跑,跑出一段距离又住了脚,扭头去看白猫的反应,它若是追赶上前,它便得逞似的在前面一路欢快奔跑,若白猫慵懒不肯动,它必不肯罢休地回头继续挑衅。方允总是驱赶花猫,将白猫护在身边。偏白猫像是不领她的人情,喵呜怪叫着,用一双绿眼睛防卫似的瞪着她。

那天她又冲出去时,看见银杏树下的杜临川。落叶金黄,打着旋儿地落在他肩头。她看了他一眼,只顾大力驱赶花猫,却将白猫也一并吓跑,唤也唤不回。杜临川哈哈大笑,“方允你傻吗?人家相爱相杀,要你多管闲事?”

方允站定,太阳光调和着银杏叶灿烂的金黄,明亮得让她睁不开眼睛,她叉着腰,虚张声势地大声说:“杜临川,你到这里来干嘛?”

“原来你就是方叔叔的女儿啊!”他笑得快要直不起腰了,“我爸总夸你呢,他可不知道你上课睡觉的样子有多滑稽。”

银杏叶悠然飘落,树下的女孩气鼓鼓地瞪着眼睛。杜临川伸手摘下落在她头上的一枚金叶,端详后笑着说:“这棵树的名字,叫蝶衣,你看这叶片多美。”

花猫缓缓踱步回来,白猫竟也优哉游哉地尾随在后,方允一时无话应答,便抬手指着花猫,说:“杜临川,你就跟它一样讨厌!”

杜临川噗嗤一声笑了。

方允盯着黑板半天不动时,杜临川发现她是视力出了问题。他踢她的椅子,“干嘛!”方允转头,横眉冷对。杜临川推推眼镜,要她放学后等她一起走,他要去看爸爸。

方允不太情愿地白了他一眼。她问过妈妈,为什么杜临川不和他爸爸一起住。妈妈说小孩子不要七想八想,多管闲事。可是这根本不能打消方允心中的疑问,反倒让她生出许多联想和猜测,心中对杜临川的印象相当保留。

那天傍晚他们经过江边广场,穿过散步的人群,小孩子追逐着小狗,小狗追逐着自己的尾巴。方允笑起来时,像是被她的笑容感染,杜临川也笑。然后他忽然轻声却恳切地说:“以后在我爸爸面前,叫我林川好吗?树林的林,山川的川。”

方允不解地看着他。天际晚霞红黄有致,涂抹到千家万户的玻璃窗上。“杜,是我妈妈现在丈夫的姓氏。”他低着头,说:“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十多年,他对我们很好,妈妈给我改了名字,我虽然不乐意,但能够理解她。”

“对不起。”方允明白过来,她说,“我还以为,是林叔叔受伤之后,你们离开了他。”

“没什么。”他伸手拂了拂她的短发。他的动作让她想起了那只花猫,它总是用爪子摁白猫的脸,而她因此躲闪时,却让他的手指自她发顶斜斜划过脸颊。方允有些脸红,杜临川倒似乎并没有在意,仍旧笑着说:“所以你对我有敌意,讨厌我?”

方允点头时,他竟笑得释然,“那我们交换秘密吧?”他说:“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肯戴眼镜?”

4、

“我没有近视眼。”她嘴硬,“我只是这两天眼睛不舒服。”

杜临川从书包里掏出自己的近视镜,递给她:“你试一下,我觉得你戴眼镜的样子一定很好看。”

方允迟疑着,有些脸红地低声说:“是因为有人说,我的眼睛长得好看啦!”

杜临川替她将镜架推至鼻梁,“哪个瞎子说的?”他端详着她的脸,笑着说:“你明明戴了眼镜也很好看。”

他退后一步,抱着手臂看着她,问道:“是不是看东西很清楚?”

她将目光从远处移到他脸上,点了头。他矮下身子,近距离地凝视着她的眼睛,“你看我的眼睛也很好看,”他像是哄小孩子似的,轻声说:“可是近视眼就要戴眼镜啊,尤其是我们现在的功课这么紧张,是不是?”

他的眼睛的确好看,窄窄的双眼皮,墨黑瞳仁,睫毛浓挺,根根分明。

不知什么缘故,方允觉得脸颊又热烫起来,她掩饰着别转视线,将眼镜向他手里一塞,跺脚说:“快走啦!”

5、

杜临川虽然没有和他的爸爸住在一起,但那个冬天他常常都会回来看他。也因为这样的缘故,杜临川和方允建立了非常熟稔而友好的关系。

寒假第二天,杜临川和方允一起去了哈尔滨。方允一直想要去冰雪大世界,感受童话城堡,这一回有杜临川作伴,方妈妈也乐得清闲。那是一次愉快的结伴远行,辗转了动车和大巴,越向北越冷,他们一路向北一路加衣,穿成了两只棉球,在座位上不得不紧紧地挨着,对视时大笑对方的臃肿体态。冰灯辉煌,冰湖梦幻,动漫王国让方允流连忘返。冰天雪地里杜临川紧紧握着她的手,提防着她一次次的将要滑倒。“怎么那么笨啊。”他说,却始终不肯松开拉着她的手。呵气成霜,他笑起来时,大团白汽升腾。

“下次还来吗?”她问,眼光明亮如星:“下次还来吗?”

杜临川点着头,“下次还来,我们一起来。”

结伴远行让他们更加亲密熟稔,有无话不谈的趋向。归来后的一天下午,他们坐在瓦罐汤小店明亮的窗边,她指给他看那个说她眼睛长得好看的男生。

杜临川望过去,目光收回时便瞪了她一眼。“还喜欢他?”还没到餐点,小店里人不多,日光穿透玻璃窗,仿佛整个世界都明亮温暖,安静悠闲。

“谈不上喜欢啦,因为少有人说我好看,所以记在心里啦。”方允笑着说。

“那你记得,这个世界上,所有说你好看的人都是在骗你,只有我一个人说的才是真心话。”杜临川涨红了脸。

方允愣怔了一下,说:“没听说有你这样夸人的哎!”

“你管!”杜临川少有的急恼,连耳际也微微发红,“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你好看,所以你只要把我一个人放在心里就行了。”

“噢。”方允应着,低下头,一颗心欢喜又慌张,嘴角却忍不住翘起来微笑。

他们聊到理想时,他说:“我妈和杜叔叔想让我去学金融。”

“可是你要有自己的想法。”方允不悦,有些尖锐地说。她不喜欢杜临川说起他妈妈和杜叔叔时候的样子,但又不知道怎样表达,以及是否应该表达。沉默了一会儿,方允告诉他,自己的妈妈是一名小学老师,因为需要照顾家庭,自方允出生起她就没有再做过班主任,在学校里她可能不是最好的老师,但在家里,她是最好的妈妈和最好的妻子。

她说:“我不能理解你和你的妈妈当初为什么会选择离开林叔叔,因为我爸爸,一直是我的英雄。我以为在你心中,林叔叔也是。”

杜临川语塞,他低声说:“我没法选择的,他们离婚时,我只有五岁。”

方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赌气,好几天都不想理他。她以为林川,会走他父亲和爸爸那样的路,她一直将他们奉为英雄,而一旦听说他志不在此,竟懊恼不已。是不是因为自己潜意识中,希望他也会成为自己的英雄?

杜临川不知道方允为什么会忽然不理他了,问她也不肯回答。他约了几个要好的同学一起看电影时,方允倒是来了,却只跟小雅说话。影院里他忍不住发消息给她:跟我赌气?她回:赌气?咱俩很熟吗?

闪闪烁烁的光亮里,两人各自收起手机,讪讪不提。

隔两天再去林叔叔那里,林叔叔提起,林川来过。他说:“林川回去过春节了。”

方允心里忽然有了一些失落,忍不住问:“您真的不介意吗?”

林叔叔拍拍她的头,“傻丫头,人长大了,会有许许多多的无能为力,像是在大海中间漂浮,有时候你能做的,只剩随波逐流。他们母子和老杜在一起,比和我在一起时幸福快乐,我还能介意什么呢?”

林叔叔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遑论夫妻儿女、姐妹弟兄,只在同路时同行便好。”

方允似懂非懂,却对林叔叔又多出了几分敬重。

6、

春节临近时,省内一位官员下马,牵扯进许多公职人员。网络新闻真真假假,瞬息间便更新几百条。方允看见,爸爸的名字也在其中。他的手机打不通时,她不敢问妈妈,林叔叔也只能安慰她说:“清者自清,爸爸会一直是你的英雄。”

方允匆匆跑回家,趁母亲不在,她翻找了家里的书柜和抽屉,想知道父亲是不是真的有传说中的灰色收入。她了解母亲,她极少出入高档商场和餐厅,衣物用度信奉简约得体就好。方允没想到母亲就在这时进门,被屋子里的凌乱景象吓了一跳,继而训斥她身为女儿对父亲的不信任和不尊重。气急时,

她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白猫在那天傍晚生下了四只小猫。林叔叔说它们是花猫的孩子。林叔叔将水晶碗放在她面前,说糖水栗子总是热烫时才最好吃。方允哭得眼睛通红,只是不说话。林叔叔小心看她的神色,又看了看手表,像是自言自语:“林川的飞机,这个时间是不是该降落了?”

方允抬起头,“他回来了?”

“杜叔叔要过春节,他老爸就不用过春节了?”林叔叔笑着说,还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因为天气的原因,林川所乘航班延误。方允和林叔叔都有些坐立不安,随着时间推移,方允的脑洞开到极大时,几乎把自己吓哭,直到林川打来电话告知平安降落,两个人才终于放下悬着的心。方允等在银杏树下,看细雪粒粒飘落。后来的方允想起当时,总觉得她一生的雪,在那一夜便全都下完了,也看尽了它们从细碎到飘摇,从轻薄到绵厚。等到终于听见脚步咯吱踩雪的声音,看到人影渐渐近前,她忍不住大声喊:“林川!”

他响亮地回应了:“方允!”接着大步近前。风是不是还刮,雪是不是还飘,全都变得不重要了。

他的耳朵冻得通红,却笑着看她红肿的眼睛。林叔叔张罗着去给他做吃的,她眼圈红红地攥着他的袖子,心里明明有答案,却似乎非要他亲口回答才能当真,“你怎么回来了?”

“你说我怎么回来了?”他附着她的耳朵轻声说:“爸爸一直把你当女儿,可我并没有把你当妹妹。有些话说来尚早,但你记得,我言无尽处。”

他手掌温热,握着她的冰冷指尖。那种温暖,她始终记得。包括后来他不动声色离开时,她亦用着这份暖,度过孤单难过时寂夜里的黑暗。

除夕夜,爸爸没有回来。鞭炮声响成一片时,林川打来电话,轻声说:“新年好。”

他说:“从此以后,我做你的英雄。”年少时节,这已经是最好的表达了吧。大年初二,妈妈病倒,急性阑尾炎已到溃烂程度。医生说耽误下去会有生命危险。

术前签字时,方允吓得大哭。看着妈妈被推进手术室,她就直直站在门口,任林川怎样拉她、拽她,她一动不肯动。他只好站在她身旁,抱住她,将她身体的重量靠在自己身上。他能够了解她的恐惧和无助,但年岁尚轻的他,亦无别样的话可以安慰她,只是一遍一遍轻声告诉她,只是小手术,不用怕。别怕,我和爸爸都陪着你呢。

是的,那些天,他一直陪着她。陪她给妈妈送饭,陪她去眼镜店验光配镜,夜里她做了噩梦,哭着叫他的名字时,他总能很快应答。白色窗帘缝隙里,透过窗外月色,映在少年脸庞,如玉般温润。她看着睡在自己床下的他,想起他说过的话:有些话说来尚早,但你记得,我言无尽处。林川啊林川,那我想要说的话,你听得到吗?

爸爸回来,已经是三月份。高三已经开学两周。白猫的孩子们渐渐长大,两只像爸爸,两只像妈妈,林叔叔将它们养在院子里,看着它们追逐嬉闹。林叔叔父子俩总是取笑方允,因为之前她总是想要拆散那对猫夫妻。

爸爸黑了些,也瘦了些,他去看林叔叔,与他大力拥抱。

他们一起去酒店吃饭,方允开心得像小时候一样挂在父亲的脖子上,额头蹭着他的胡茬。吃饭时,她替林川夹好多菜在他面前的碟子里。她不停说话,连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也没听到。林川指了指她的手机,她才看见小雅发来的消息:杜临川出国,你打算送他什么礼物?

方允扭过头,仿佛看到了一个笑话似的,笑着说:“小雅说你要出国,怎么可能啊,我都没听你说过呢。”

一桌子的人都不说话了。人人皆知,却只苦心瞒她,直到瞒无可瞒。林川隔了一会儿才说:“是妈妈和杜叔叔的想法,去英国学金融,手续已经办妥了。本来过了春节就该走的。”

方允脸上仍旧是笑着的,却垂下头来吃饭。半晌,她说:“挺好的。”她没有抬头,不知是说给谁听。她想起林叔叔说过的话:无能为力时,只剩随波逐流。

林叔叔还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遑论夫妻儿女、姐妹弟兄,只在同路时同行便好。

方允终究还是没有忍住眼泪。或者尘世残忍,总要赠人以温暖,再夺走一份眷恋,好教这世间,总是喜忧参半。

夜里,方允收到他的消息:对不起。我说过,始终没有拿你当妹妹,等我回来,好吗?

方允没有回复。

林川没有再到学校里去。

他离开的那天,她在进行第二轮模拟考,没有去送他。

暖风过境,窗外的银杏树又萌发了新芽。窗内,方允捧着书,轻声吟诵:去年我何有,鸭脚远赠人。末了合上书册,专注于案上习题。

7、

两年后的林川坐在大教室里,看着台上的方允。模拟法庭结束后,观众鼓掌离席,老师总结赞许后也尽数离开。团队里一直和方允站在一起的那位男生倾身拥抱了她,林川看见方允脸上的微笑。他起身上前,大力拉开男生的胳膊,“嘿,干嘛呢哥们儿?”林川微笑的脸上有防备也有敌意,他说:“凭什么抱我女朋友?”

男生诧异地看向方允,方允瞥了林川一眼,大眼睛里似笑非笑,她说:“谁是你女朋友啊,你表白过吗?就算你表白过,我答应了吗?”她一边说,一边抱起桌子上的资料向外面走。林川在她身后,不依不饶地喋喋不休。他一次次想要拉她的手,却被她一次次挣开。拉扯中书本落地,飘出一张画着银杏叶的纸片,上面是她娟丽的字迹:心有万千语,只将蝶衣寄远人,盼归,盼归……

那天,方允的校园网上,不知是谁上传了一段视频,落叶飘飘的林荫路上,高个子男生一只手抱着书本,一只手不停地去拉走在前面的女生的手,又不断地被甩开。似乎也不是真的想要甩开他的手,因为她总是扭过头看他。后来她又一次想要摔开他时,男生反握住了她的胳膊,用力一挣,她便在他的怀里了。额头相抵时,视频戛然而止,引得校友大呼过分。

林川坐在银杏树下,将视频看了好几遍,大笑不已。猫们追逐来去,脚爪掀起金黄落叶。方允在一旁,看着他的侧颜,忽然轻声问一句:“还记得这棵树的名字吗?”

林川抬起眼睛,笑得温柔,“当然。”他说:“我记得我说过的每一句话。”

“我喜欢你。”他轻轻地说。她像是没听到地垂了头去,他扳过她的脸,她的温暖泪水落在指尖。他轻轻说着誓言:从今后只喝烈酒,用余生做你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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