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餐桌上的悲与喜

2018-01-17 13:30
华声文萃 2018年4期
关键词:羊腿电话亭吃素

南方的年夜饭花样繁多,令人目不暇接。可提起咱北方的年夜饭却只有根正苗红的两个字儿——“水饺”。所不同的是旧社会北京城里的皇帝要就着酱瓜吃素饺儿,馅子有所谓的“十八鲜”之说。一来是“头顿素,一年素”,讨好下佛祖。二来也给厌倦了整年荤腥的“龙肠”刮刮油。可咱老百姓正相反,眼巴巴地盼了一年,这时恨不得鸡鸭鱼肉排着队擠进肚子里!

我小时候正赶上改革开放开篇儿的年月。俗话说“万事开头难”,那时咱们除了一股干劲儿,要啥没啥,全国经济一派乍暖还寒的疲态。我妈早年病休在家,全靠老爸张罗一家四口的生计,熬得他几乎累弯了腰。

有一年腊月,老爸曾经的战友从新疆转业回来,送给他半条寒羊腿。全家人望着那泛着玫瑰鲜与玉脂白的疙瘩肉犯了难,最后决定用“红焖羊腿”为年夜饭增光添彩。除夕夜里,我在小院里跺着脚守着那只煤气炉子。飘蓝的长火苗舔着砂锅粗糙的纹理,像是拳击手挑衅的拳头,引得我馋涎大动。我傻乎乎地鼓着腮帮子,拼命地吹了又吹,希望早点儿吃到美味。在那个滴水成冰的大年夜,我愣是出了满脑门的汗,最后怎么上床睡着的都不知道。第二天早上,顽强的羊腿还在锅里负隅顽抗,那顿肥美的年夜饭成了我童年挥之不去的梦魇之一。

上世纪90年代初,中国经济进入了躁动的青春期。街上涌动着匆匆忙忙、去而复来的人群。大家都恨不得多长10张嘴来拉生意,多长10条腿来跑买卖。我家趁时而动,老妈开了个兼卖报刊的电话亭,老爸跑起了出租车。一年到头钱挣了不少,全家脸上的笑容比春晚主持人还甜。可是“有了钱,没了闲”,一顿年夜饭又成了“不是问题的问题”。好在开清真馆子的穆斯林朋友不过春节。除夕傍晚时往“黑家饭馆”柜台里递几十元票子,两只大塑料袋一撑,这新年的饺子算是齐活儿。牛肉大葱馅儿的水饺个个像生气的牛眼似的瞪得溜圆。一口咬下去,飞溅的热油似乎能把窗户上的冰花都烫化喽。美餐一顿后,爸爸边剔着牙,边遗憾地说:“饺子味儿不错,可惜差那么一口汤,没法‘原汤化原食儿呀!”我妈瞪他一眼,把暖瓶端过来:“买来的饺子哪来的汤,喝刷碗水吧!”

进入21世纪,街上的私家车、大哥大越来越多,老妈的电话键盘和老爸的车轮子渐渐都有些转不动了。我那时还在上大学,知道饭卡里都是父母的血汗钱,心里惭愧得受不了。几年下来,除了买了不少专业书籍外,愣是没有买过一件衣服。终于,我家的电话亭和那部米黄色的老式电话一起成了历史名词,老妈又下岗赋闲,生活的重担再次落到了爸爸一个人肩上。年夜饭,成了名副其实的“年夜烦”,大家都在闷头吃,可谁也吃不出个滋味来。

2010年以后,咱中国人的日子真像滚芝麻球般越滚越大,越滚越甜,我们家的生活也跟着“水涨船高”起来。先是老爸、老妈双双领到了退休金,接着我的工资也像那个相声里说的,来个“连升三级”,我们合家团聚、共度佳节的热乎劲儿更足了。老爸这两年的血压一直居高不下,我们遵从医嘱,给他单煮了一锅少油少盐的素馅饺子。他咬开看看里边油青碧绿的“内容”,叹口气说:“哎,谁知道咱活着活着,又活成和皇上一个待遇,过年改吃素啦!”我妈把盛了几个肉饺子的醋碗塞给我3岁的小儿子:“你爷爷挑嘴争食儿呢,去,你给爷爷端去!”我那胖小子便学着动画片里孙悟空的样子,把碗举过头顶说:“师父,请你齐(吃)吧!”逗得大家差点把醋笑到鼻子里。

“年夜饭”,这顿世界上场面最大盛宴不单是我们家家户户在吃,咱们的祖国也在默默地和每个人一起举杯呀。惟愿这顿饭越吃越香甜,越来越丰盛。华灯永照,永不散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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