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自己晒成一块腊肉

王若柏

连续几个下午，我把四楼上一堆泥土用箢箕挑到一楼外的一块荒地里，七八十斤的担子，上楼下楼，每一下午挑八至十担，就不能再挑了，脚有点发软，浑身上下已经湿透了。出汗，有人说是在排毒。由于排毒很多的原因吧，所以洗过澡后，身体有说不出的爽快。

生长在乡村里，从小就要搞体力劳动的。十八九岁时，就分在村里一个农场里劳动并担任小会计。我的一个堂叔也分在这里，我叫他立叔，不到三十岁。因为我们读过几句书，所以讲得来。每一年夏天，我们都要把自己在烈日下晒成腊肉，就是太阳很大时，不戴斗笠，把自己的衣裤脱了，只穿一条很短的短裤，在地里干活，任太阳去晒。晒了个把月之后，身上除了短裤遮掩的地方是白的，其余的地方都是黑黝黝的，活像冬天里烟熏火燎出来的腊肉。身上似乎更加光滑，雨水打在身上，就像打在油纸伞上，一下就滑走了。

光着身子干活是有好处的，第一，没有了衣服的羁绊，干起活来更利索;第二，不会让那个汗水沾污衣服，省了洗衣的次数，节约了时间;第三，穿衣干活，汗水湿了衣服，极不舒服，影响劳动情绪;第四，穿着衣服，清凉的风吹来被衣服挡住了，赤裸着，夏天的风可以直接与肌肤亲密接触，舒服;第五，那时在地里干活，有时候也要发生打架的，打起架来，穿着衣服容易被人抓着，没有衣服，浑身光溜溜的泥鳅一样滑，被人抓着打的几率非常少。可以说，我们在烈日下把自己晒成腊肉是有一大把理由的。

晒腊肉是有技巧，要掌握火候。没有经验的话，太阳大的时候晒上一两天，皮肤就火辣辣的。夜里睡觉，身体一接触被席，就隐隐地疼，整夜难以成眠的。而等过几天后，身上到处就冒出一片水泡，用手一搔，水泡破了，流下一掌水汁，一把皮屑。这就是说，腊肉没有晒成功，却把自己的一层皮晒掉了（也没有太大的关系，旧皮掉了又有了一层新皮）。我们有过多次这样的失败。

立叔很有经验，他告诉我，要想把自己晒成真正的腊肉，不要太急，要早点准备，要循序渐进。还在三四月份时，温度只有二十多度，就早点下手，脱下衣服接受太阳的抚摸，这时太阳还暖暖的，很不强烈，让自己的皮肤慢慢适应天气，慢慢地变成浅黄、铜黄，再变成黄中带黑。到太阳很猛烈的时候，我们的皮肤已经晒得初见成效了，已经有了足够的承受力，绝对不会晒脱一层皮。后来，根据立叔的指导方针，每一年夏天，我都非常成功地把自己晒成黑黝黝的腊肉。村里人看着我们的黑脊背，很赞叹，说把这腊肉割下来炒辣椒吃，味道肯定蛮好。

可惜后来，没有了晒腊肉的机会，我和立叔都离开了那个地方，在中學任了教员。

前不久，在市里见到立叔，和我一样，他的身体也很好，回忆往事，免不了说到了晒腊肉的事。我们都认为，当年的晒腊肉，对身体和精神都有好处，说“太阳大会晒成皮肤病”，实践证明是无稽之谈。我们约定，到乡下去开一家“晒腊肉”减肥学校，把城里人招进来，每月交一点银子给我们，让他们住茅草屋，吃红薯、萝卜，喝山泉水，每天跟我们一同到地里种庄稼，一起流黑汗，太阳大起来了，一起晒腊肉，我们的口号是“让你白胖胖一坨肥肉来，干巴巴一块腊肉回”，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