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红楼梦》看“奶奶”称谓语语用流变及原因

2018-01-22 18:45
法制博览 2018年27期
关键词:祖母用法红楼梦

冯 帅

山东大学文学院,山东 济南 250010

《红楼梦》文本中“奶奶”这一称谓使用频繁,一共出现934次,是出现频率第六高的复音名词,也是十分重要的称谓词。“奶奶”所指代的对象亦较为复杂,仅《红楼梦》第二十七回丫鬟小红回王熙凤的短短一段话就出现14个“奶奶”称谓:

红玉道:“平姐姐说:我们奶奶问这里奶奶好。原是我们二爷不在家,虽然迟了两天,只管请奶奶放心。等五奶奶好些,我们奶奶还会了五奶奶来瞧奶奶呢。五奶奶前儿打发了人来说,舅奶奶带了信来了,问奶奶好,还要和这里的姑奶奶寻两丸延年神验万全丹。若有了,奶奶打发人来,只管送在我们奶奶这里。明儿有人去,就顺路给那边舅奶奶带去的。”

上述所有称谓,有一种解释是“我们奶奶”指凤姐,“这里奶奶”指尤氏,“五奶奶”指宁府玉字辈行五的贾某夫人,“舅奶奶”指王子腾夫人,“姑奶奶”指王夫人,也有可能是“舅奶奶”指王仁夫人,“姑奶奶”也指凤姐。寥寥数语中紧凑地安排了多个“奶奶”称谓,情节作用上,展现小红这一人物迫切想要在王熙凤面前展露头角的愿望,脂批甲戌侧批评价:“红玉今日方遂心如意”;另一方面也暗示《红楼梦》世界里纷繁复杂的人事关系与源源不断的交际应酬,进一步为构建系统完备的礼义文化世界打下基础。“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曹公笔力可见一斑。

《红楼梦》是以明清时期北京话为基础的长篇白话小说,研究《红楼梦》“奶奶”称谓语多种语用方法对研究亲属称谓语演变历史和《红楼梦》语言学研究皆有帮助。曹炜认为称谓语指人们用来表示彼此间的各种社会关系以及人们所扮演的社会角色等所使用的名称。他指出称谓语和称呼语是有区别的,首先,称谓语更为静态,有一定的系统性和稳定性,而称呼语因其处于使用状态而具备非系统性和灵活性;其次,称谓语在一定区域内具有社会性和全民性,称呼语更个性化和特殊化;最后,称谓语相较称呼语来说书面语倾向较为浓厚。称谓语与称呼语具有重合的部分,本文所讨论的“奶奶”称谓语的流变状况与原因是建立在曹炜对称谓语的限定之下的。

现如今红学对称谓语研究及称呼语研究涉及面相较红学语言其他方面还是较为深入,例如陈毅平从社会语言学、功能语言学、语用学、修辞学角度尝试探索红学称呼语研究的空白;马莹对《红楼梦》中拟亲属称谓语的语用原则及语用功能的:亲疏原则、年龄原则、地位原则和礼貌原则四个原则进行考察;张俊以语用和认知的综合观对古典名著《红楼梦》中称呼语的所指及其意图进行了较为系统的考察等等。上述研究取得成果显著,但仍然存在个别词汇研究较少,缺乏与现代词汇研究相联系的问题。本文以《红楼梦》文本为基础,分析“奶奶”称谓语的古代语用并结合现代语用分析其流变原因。

一、“奶奶”语义概况

《辞源》“奶奶”条释云“对已婚妇女的尊称。多用于家庭主妇”。“奶奶”在《现代汉语词典》解释:“【轻】(1)【口】祖母。(2)【口】称跟祖母辈分相同或年纪相仿的妇女。(3)【方】少奶奶。”“奶奶”亦作“你你”。“奶奶”从古至今语义繁多,主要有以下几点:其一,古代汉语中基本义项是指代母亲,《广雅》:“奶,母也。奴解反。楚人湖母为奶”,宋孔平仲《代小子广孙寄翁翁》诗:“爹爹与奶奶,无日不思尔。”宋人“爹爹奶奶”并称父母。清人亦如此,清福格《听雨丛谈》卷五:“八旗人称母曰额娘、曰阿家、曰奶奶,如南方之呼娘、呼奶、呼妈相同,各随其俗也。”;其二,指代祖母(父亲的母亲),这是现代汉语中常有语义,但在古代出现时间较晚,现存资料中最早出现便是在《红楼梦》文本中,在亲属指称部分详细论述;其三,指代祖母辈的妇女,自清以后这一用法才逐渐得以泛化,在《红楼梦》泛化指称部分详细论述;其四,指代对已婚妇女的尊称,元张国宾《合汗衫》第一折:“小人斗胆敢问老爹你你一个名姓,也等小人日后结草衔环,做个报答。”这里称呼“你你”以示尊敬;其五,为婢仆对女主人的称谓,《小忽雷传奇》第二十五出:“奶奶不好了!老爷快来!”这是郑注家脾女对其主母称呼。

古时“奶奶”亦有其他含义。宋柳永《玉女摇仙佩·佳人》词:“愿奶奶、兰心蕙性,枕前言下,表余深意。为盟誓。今生断不孤鸳被。”“奶奶”指柳永的会话对象,是一个烟花之地的青楼女子。元王实甫《西厢记》第四本第一折:“投至得见你多情小你你,憔悴形骸,瘦似麻秸。”这里指对女子的昵称,语用与姐姐类似。元杂剧《秋胡戏妻》一折:“(旦做拜见科,云)奶奶,唤你孩儿有何分付了(卜儿云)媳妇儿,唤你出来,与你父亲毋亲递一杯酒。”此处“奶奶”代指女子的婆母。明徐渭杂剧《歌代啸》中,州官从头至尾皆称其妻为“奶奶”、如第四出:“(奶)你原来只怕上司就不怕我!峨,原来只有上司奈的你!(州怕介)奶奶此言,下官就该死也。下官虽怕上司,料不及怕我奶奶。……”此处丈夫称其妻为奶奶,虽是戏称,明代“奶奶”语用灵活复杂也由此可见。“奶奶”也有延伸义乳房之称,元李行道《灰阑记》第二折:“则见他白松松两只料袋也似的大你你,必定是养儿子的。”不论是基本含义还是其他含义,作为亲属称谓还是其他称谓,“奶奶”语用在表现尊敬色彩的作用是毋庸置疑的。

二、《红楼梦》文本里的“奶奶”

“奶奶”一词是《红楼梦》中对贵族妇女最普遍的称谓。但若是仔细辨别,可以发现,在《红楼梦》文本中,能被称为“奶奶”的女性指向多个群体,而且有的“奶奶”语用还偏离对其称谓语义的普遍理解,包含着称谓语中被忽视的文化内涵和语用特点。《红楼梦》是清代白话小说,语言面貌上整体表现为“文不甚深,言不甚俗”,在书中,“奶奶”一词对于现代汉语中几个义项都有所体现,同时作为称谓语表达,不同用法间又有些细微差别。

下文详细列举《红楼梦》“奶奶”用法的典例:

(一)亲属指称意义

亲属称谓语是指表示直系亲属、旁系亲属的称谓语,“奶奶”属于直系亲属称谓语,根据使用场合差异又可分为两类,一类是并不用于当面招呼,叫作“直系亲属背称称谓语”,另一类用于当面招呼,叫作“直系亲属面称称谓语”,但“奶奶”语用较为特殊,在使用中虽区分面称、背称,但二者并不存在实际差异。“奶奶”现代汉语使用在亲属指称意义中主要指“祖母”,清洪亮吉《径县志甲风俗》:“祖曰老爹,祖母曰奶奶。”但这一意义在古代产生时间较晚,袁庭栋在《古人称谓》中谈到:“而称祖母为‘奶奶’的材料很少,最早的也就见于《红楼梦》第一百一十九回邢夫人所说:‘放着亲奶奶,倒托别人去。’”联系上文可知,邢夫人自称是巧姐儿的亲奶奶,也就是亲祖母,这里的“亲”是与王夫人亲疏远近相论的。《红楼梦》中还有一例:李纨凤姐儿都笑道:“多早晚的日子?我们必去,只怕老太太高兴要去也定不得。”赖大家的忙道:“择了十四的日子,只看我们奶奶的老脸罢了。

上文“奶奶”指代赖大家的的婆母“赖嬷嬷”,此处“奶奶”是说话人对谈及对象的背称,赖大家的以其子赖尚柔角度称谓,表示对其婆母的尊敬,属于礼貌称谓语中的敬称。媳妇称婆婆为“奶奶”实际上是从儿称谓,与上文元代《秋胡戏妻》用法类同,建立在对背后指代人物的彼此熟悉之上,同时凸显了被称呼对象在其家庭中的地位。书中人物使用“从儿称谓”现象较为普遍,其他实例如薛姨妈当面称呼王夫人为“姨娘”(其子女的姨娘),甚至使用从孙称谓,王夫人跟袭人背称薛姨妈为“老姨娘”(其孙子的老姨娘)。

(二)社会指称意义

社会指称指人们所扮演的社会角色的称谓语。《红楼梦》文本中多数“奶奶”称谓用于社会地位较高的贵族家庭中(主要是仆人)用来称呼已婚女主人的用法:

只听帘栊响处,方才和金钏顽的那个小女孩子进来了,问:“奶奶叫我作什么?”

这里是长大后初登场的香菱当面称呼薛姨妈,自身作为仆婢来称呼其女主人,这种用法相对独立,被称呼对象不受亲属关系和年龄的限制,唯一必要条件是已婚的女性。“奶奶”称谓的面称用法也出现频繁,第二十七回凤姐询问小红是否愿意跟随她的意见:

红玉笑道:“愿意不愿意,我们也不敢说。只是跟着奶奶,我们也学些眉眼高低,出入上下,大小的事也得见识见识。”

上例属于当面称呼中的对称,红玉称呼王熙凤“奶奶”而非加上序齿的“二奶奶”一方面表现红玉对王熙凤的尊敬,另一方面也暗含红玉对王熙凤亲昵和奉承之意,红玉渴望在凤姐麾下工作的意愿呼之欲出。

《红楼梦》中“奶奶”背称中的他称应用普遍,文本中大奶奶、珍大奶奶、二奶奶、琏二奶奶、磺大奶奶、夏奶奶、凤奶奶、众奶奶等比比皆是,基本表示对被指称对象的尊敬,是地位原则和礼貌原则应用的表现。

(三)泛化指称意义

泛称称谓属于社会称谓,主要包括表现第一、第二人称的泛称称谓、反映社交关系的泛称称谓、由亲属称谓转化而来的泛称称谓。在《红楼梦》中的泛称主要涵盖社交关系的部分。“奶奶”这一称谓含义从亲属指称进一步扩大到对年长女性的称谓,这种泛化带有强烈的尊敬色彩,由于是亲属称谓“祖母”义的泛化,且包含等级观念,所以清代之前这种用法较少,主要集中在中流社会中使用,直到现代得到普遍运用。《红楼梦》有一例:如书中卜世仁娘子叫女儿银姐借对门“王奶奶”家借钱。这种用法在《清稗类钞·称谓类》有解说云:“妇人之称奶奶,南北均有之,而作用不同,南方之称奶奶者,其初大率为中流社会不敢自比于宦族而称太太,因以奶奶替之。北方不然,自王公以至士庶,妇年少壮而或上有翁姑者,均称奶奶,惟以行列冠于上,曰大奶奶、二奶奶。”但上述用法较少,《红楼梦》文本中主要还是应用于对底层仆妇中年龄大、资历深者的称呼。第八回李嬷嬷吃枫露茶一事体现出这种用法:

茜雪道:“我原是留着的,那会子李奶奶来了,他要尝尝,就给他吃了。”宝玉听了,将手中的茶杯只顺手往地下一掷,豁啷一声,打了个粉碎,泼了茜雪一裙子的茶。又跳起来问着茜雪道:“他是你哪一门子的奶奶,你们这么孝敬他?不过是仗着我小时候吃过他几日奶罢了。

上文出现的第一个“奶奶”,是茜雪对宝玉乳母李嬷嬷的背后敬称,属于他称,由于属于背称,实际上一方面反映出说话人对被指称人的尊重,另一方面也表明说话人在心理上可能试图拉进自己与被指称人的距离。宝玉称谓的“奶奶”语义较为模糊,既可以理解为对祖母或者婆母的亲属称谓,也可以理解为仆人称呼主母的社会称谓,不论哪一种都表达“奶奶”称谓是高于对仆妇的称谓,表现指称功能的多义性和亲属称谓的泛化,此处借宝玉之口说“奶奶”,表达讽刺意。另一例在第二十回:

(凤姐)一面拉着(李嬷嬷)走,又叫:“丰儿,替你李奶奶拿着拐棍子,擦眼泪的手帕子。”

这里是凤姐为安抚李嬷嬷随丰儿称呼李奶奶,也是一种跨阶级的从仆称谓,表现说话人拉近自己与听话人或被指称人交际距离的意图,这种用法主要应用于《红楼梦》世界中年轻主人对年高位重的“老人”们的称呼,包括管事妈妈,比如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林之孝家的,邢夫人的陪房王保善家的;也包括资历高的老嬷嬷,如上文李奶奶。“奶奶”称谓语的泛化使用时往往带有限定成分,通常表现为“姓氏”+“奶奶”。凤姐这样的通达称呼,体现出李奶奶属于德高望重的奴仆群体总的一员,因为李奶奶侍侯过贾府的主子(是贾宝玉之乳母),对宝玉有哺乳教养之恩,所以凤姐对其反馈以尊重与亲热。

三、“奶奶”称谓语的当代语用及变化原因

(一)“奶奶”称谓语的当代语用特点

首先,“奶奶”词义的简化。现代社会中“奶奶”语用主要包括表年长女性亲属指称及泛化的社会指称两个方面。其余意义在正常的交际写作语境中已不再使用:一方面某些体现封建等级的称谓随着封建制度的坍塌而被强制禁用,例如“仆妇称呼主母”义等社会指称意义的消失;另一方面,随着语言发展及语言专门化倾向,“奶奶”语义中关于亲属称谓也只保留“祖母”义,“母亲”义为避免使用混乱而逐渐被弃用了。

其次,“奶奶”使用的泛化。亲属称谓泛化又叫做拟亲属称谓,是称谓语变化的一个大趋势,把其放入整个称谓语系统来考察,实际上是属于亲属称谓语的转类现象,即从亲属称谓语转化为社会称谓语,上文阐述《红楼梦》中对中老年仆妇尊称“奶奶”即可视为社会称谓“仆妇称呼主母”义的泛化,也可看做亲属称谓“祖母”义的泛化。现代社会中“奶奶”称谓泛化进一步加深,“奶奶”被称谓群体从中老年仆妇和中流社会的太太们转变为与说话者祖母年龄相当的中老年妇女,具体形式为“奶奶”、“老奶奶”或“姓氏/名字+奶奶”,例如:

就忍不住叫了她一声,潘奶奶却连头都没回,越发专注地看着前面地上,忽然,她一下扑上去,同时,有一个东西从她手边噗通一声跳入糖里,原来是只蛤蟆。“看,给你吓跑了。”潘奶奶回过头来嗔怪了一句。

“潘奶奶,想弄个癞蛤蟆玩啊?”(茹志鹃《静静地产院》)

上文的“奶奶”的使用是主人公对潘奶奶的面称,采用从儿称谓,以自己孩子的身份称呼潘奶奶,表达尊敬和亲近的双重意义,这种称谓方式一方面拉近对话双方的心理距离,另一方面也营造较为轻松温馨的气氛。

第三,“奶奶”使用色彩的变化。称谓语几乎都带有色彩倾向,尊敬、喜爱、谦逊、蔑视、憎恶、傲慢等都有存在,马宏基、常庆丰根据感情色彩将称谓语分为敬称、谦称、亲称、爱称、美称、戏称、倨称、蔑称八个方面,“奶奶”作为对年长女性或者亲属的称呼,从古至今一直表达尊敬、亲热的感情,但因其古时“仆妇称呼主母”义,在现代使用中有时也体现出蔑视或者嘲讽色彩,例如在某网络小说中:

张阿姨同样不服气,喊道:“用得着这幅嘴脸吗,真当自己是少奶奶了呀?”

联系上下文可知文本中的张阿姨对于女主人公的要求感到不满,故带有讽刺性地称女主人公为“少奶奶”,在此处“奶奶”的意义相较其原来表示尊重的意义发生了偏移,而是表达“富有人家的媳妇”义,且带有明显的贬义色彩。

(二)“奶奶”当代语用具体表现形式分类

称呼语是人们彼此间当面招呼的名称,既包括上文论及的大量面称称谓语,也包括一些不属于称谓语的单纯称呼语,为详细分析“奶奶”在现代社会的具体用法,下面也简要说明“奶奶”称呼语的语用,可以分为以下几类:

(1)姓名称呼语:姓氏/名字+奶奶,例如:李奶奶,琼瑶奶奶

(2)亲属称呼语:亲属称谓+奶奶,例如:姨奶奶,姑奶奶

(3)偏正型复合称呼语:

①修饰语+奶奶,例如:好奶奶,亲爱的奶奶

②小孩名字+奶奶,例如:小凡奶奶

③孩子+他+(亲属称谓+)奶奶,例如;孩子他奶奶,孩子他姨奶奶

④修饰语+姓氏/名字+奶奶,例如:尊敬的李奶奶

⑤修饰语+社会称呼语+奶奶,例如:亲爱的保洁员奶奶

(三)“奶奶”称谓语流变原因

首先,社会文化方面,等差原则让位于平等原则。《红楼梦》的称谓体系庞大,但都遵循等差原则,具体表现为“贵贱有等、长幼有差、贫富轻重皆有称”(《荀子·富国》),“奶奶”的社会意义指称尤其体现出这一点。宗法制以嫡长子继承制为核心,嫡长子孙世系为大宗,其他分支为小宗,由此形成庞大复杂的家族体系,并衍生繁复的亲属称谓。另一方面,封建制度下阶级分明,上下有等,主仆有分,社会称谓强调尊卑。但是进入新社会以来,随着生产力的进步,小农经济的破产,世界经济政治文化一体化的发展,人们的思想观念发生改变,旧道德的三纲五常在平等观念的冲击下慢慢淡化。语言系统紧随社会文化的变化而发生相应改变。与此同时,家庭结构也逐步简化,“一夫一妻”制度和“计划生育”制度的推行下,家庭成员简单,家庭结构也趋于单一,“奶奶”称谓仍然是常用称谓,但“姨奶奶”、“姑奶奶”等称谓使用频率逐渐减少。

其次,社会心理方面,趋美倾向和趋亲倾向得到进一步发展。追求外形好、年轻是从古至今普遍的社会心态。由于“奶奶”是对年纪较大的人的称谓,所以在不同语境中呈现出“褒义—中性—贬义”的不同取向。在现代社会中,平等观念深化,对年长者的称呼亦较之前更为宽泛:一方面,出于拉近距离、构建亲密关系的目的,在非正式场合亲属称谓泛化使用比传统社会称谓更为普遍,例如称呼“**哥”、“**姐”;另一方面,被称呼者希望被认为更年轻,“阿姨”、“姐姐”的使用更为常见,“奶奶”作为泛化称谓的使用语境越来越狭窄,甚至也因此,称呼年龄较小者为“奶奶”带有贬义色彩。

最后,语言学方面,语言内部存在缺漏性,现实世界的每一个对象并不是都能在语言中找到对应指称,因此语言存在缺漏和空环,需要新的语言产生或者其他形式的弥补。在现代社会中。陈建民提出在生人交际中的社交称谓六大缺环,称呼者难以判断与被称呼者的关系或者难以选择不同时期不同关系从而引发称呼困境。在这种情况下,越来越多的称呼者选择零称谓形式,也就是用社交语言或者社交手势代替直接称呼对方,例如肢体上的挥手、微笑、点头;语言上用“嗨”、“hallo”向对方致意。零称谓形式在保证礼貌、得体地社交基础上也避免了社交尴尬,是现代人们普遍选择应对生人社交的称谓方式。

语言是一面社会的镜子,它折射了社会的方方面面。通过对比“奶奶”称谓语在《红楼梦》文本中使用和现代语境使用,一方面可以帮助研究者了解社会文化、社会心理的变迁,另一方面也有助于探求语言学发展的内部规律。从“奶奶”称谓的变化研究并联系其他称谓语可知,称谓语整体呈现语义简化、亲属称谓泛化、指称对象扩大化、称谓系统平等化、称谓语优雅化,跨语域使用增加等多种变化倾向,研究“奶奶”称谓变化情况对于研究亲属称谓和社会称谓发展趋势亦有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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