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剑录》文学观概述

2018-01-23 09:48
太原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8年2期
关键词:外物文学

(太原师范学院 文学院,山西 榆次 030600)

“宋代是我国封建社会发展的最高阶段。两宋期内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所达到的高度,在中国整个封建社会历史时期之内,可以说是空前绝后的。”当今著名宋史专家邓广铭先生如此评价宋代的成就。[1]宋代成就如此巨大,人们谈到宋代首先想到的就是宋之词,然而,作为宋代文学一部分的笔记,也是我们研究宋文学不可忽略的一部分。笔记是一种随笔记录的文体,笔记之“笔”即文笔之分的“笔”,“记”意谓散记、随笔、琐记。

本文主要研究的是俞文豹的《吹剑录》,俞文豹《吹剑录》编排在《全宋笔记》系列丛书第七编第五册。俞文豹,字文蔚,号堪隐,括苍(今属浙江丽水)人,约公元1240年宋理宗嘉熙末前后在世。《吹剑录》内容丰富,文、史、经、学均有涉及,本文讨论的是俞文豹的文学观。俞文豹文学观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文学在继承与创新中发展

继承与创新是人类社会所有课题生生不绝、历久弥新的规律,文学也不例外。文学是在继承前代成果的基础上有所创新而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从而一代一代发展的。 《文心雕龙·通变》云:“文律运周,日新其业。变则堪久,通则不乏。趋时必果,乘机无怯。望今制奇,参古定法。”[2]330“通”指打通此前已有的成果,融会贯通,借鉴前人,从而在创作时左右逢源而无所羁绊;“变”指根据时代的发展需求赋予所学以新颖的艺术个性,使其保持永久的生命力。唐皎然《诗式》把这点概括为“复”与“变”的辩证关系,主张“复”中有“变”(变化发展),“变”中有“复”(继承借鉴),要求学习传统与变化创新二者应该相互结合。

俞文豹提倡文学应在继承的基础上进行创新,他对于孔子的“加我数年,五十而学《易》,可以无大过矣”是这样理解的:“盖学到则理到,年长则识长。胡文定作《春秋传》凡四十年,屡删屡改,及书成,旧录存者无几。”孔子认为五十岁知天命之年再学习《易》就不早不晚,可以对其有较深刻、较正确的理解。对于孔子的观点,俞文豹表示赞同,他认为随着学习的加深,对于事件背后所反映的道理会不言自明。胡文定作《春秋传》用了四十年,期间经过屡次删改后,成书与初次下笔的内容大不相同。这在个人来说是指人们在年轻的时候由于生活经历、社会经验少,对事物的认识没有那么全面,故言论、理解可能不是很周全,到晚年积累了一定的社会经验后,认识可能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虽然晚年的感悟可能更在理,但如果完全摈弃早期的所悟所感,认为其毫无意义,则也是不可取的。如若没有早期认识的积累,也不会有后期对其思想的发展。从文学的角度来看意味着文学是在继承与创新中发展的,学习前代成果但不囿于前代遗产而是对其进行适应时代的改造。宋代魏泰所著《临汉隐居诗话》也表达了同样的意思:“诗恶蹈袭古人之意,亦有袭而愈工若出于己者。盖思之愈精,则造语愈深也。魏人章疏云:‘福不盈身,祸将溢世。’韩愈则曰:‘欢华不满眼,咎责塞两仪。’李华吊古战场文曰:‘其存其没,家莫闻知。人或有言,将信将疑,娟娟心目,梦寐见之。’陈陶则云:‘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盖愈工于前也。”[3]328魏泰明确表示不赞赏中规中矩地完全抄袭古人的文字与内涵,但他赞成在继承基础上有所创新,虽沿用古人之意但却更加工整,表达更深入人心。

二、解读需出新意

对于诗词的解读,俞文豹认为不能循规蹈矩沿用别人的意思,他赞赏“旧瓶装新酒”,从熟知的内容中解读出全新的含义。《一录》第107节:“《长恨歌》:‘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都不见。’人谓是目连救母。孟浩然诗:‘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人谓是盲子。荆公宅乃谢安所居地,有谢公墩,公赋诗曰:‘我名公字偶相同,我宅公墩在眼中。公去我来墩属我,不应墩姓尚隨公。’人谓与死人争地界。”白居易《长恨歌》中“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常规的解读是运用浪漫主义的手法比喻唐高宗命方士从天上到地下苦苦寻觅杨贵妃,茫茫渺渺,无所踪迹,而这里解读为目连救母。孟浩然诗本是对春天早晨刚刚醒来一瞬间的描写和联想,生动地表达诗人对春天的热爱和怜惜之情,这里却一反常态,解其为盲子,可谓新意无限。王安石《谢安墩之一》诗的前四句本是王安石对谢安的调侃,是一种幽默的书写,是为下文表达凄凉心境的一种铺垫,而这里却说“与死人争地界”。作者摘录的这三首诗不按照常规解读,而赋予其全新的含义,作者将其集录于此,作者对于创新解读的推崇也就可见一斑了。

三、格去外物

俞文豹身处南宋,深受理学思想影响,故他认为文学应该合“理”。《三录》第1节:“文豹续集妄以《大学》格物之说为杆格之格,谓格去外物,则良知至矣。或谓《诗》曰‘有物有则’,《易》曰‘君子以言有物’,《传》曰‘纳民于轨物’,《孟子》曰‘万物皆备于我’,则物亦善端也。愚按《乐记》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物之感人无穷,人之好恶无节,则是物至而人化物也。人化物者,灭天理而穷人欲也。’审如此说,是在内则为物,在外则为欲,余所谓格去外物,正谓此也。”俞文豹引用《礼记·乐记》的意思,认为人的内心受到外界事物的诱惑而发生变化,会泯灭天授予人类的善良本质而去追求无穷的个人私欲。格去外物就是说要破除外物在人内心的不正确位置,使人的内心能够不接受外物的不正确或不正当的诱惑和诱导,这样人的良知就会显现,从而,外物在人的内心就有了正确的位置。俞文豹认为应“格”去“物”与“欲”,文学应该是无物、无欲的合乎“理”的。

四、尊重客观事实

俞文豹要求文学要写实,要以现实主义的手法描述一切客观事物,对日、月等所敬重的事物更是不能随意戏谑。《三录》第44节:“月与日并明,皆天子所敬事。而词人墨客,以嫦娥之说吟谑嘲弄,极其亵狎。至云:‘一二初三四,蛾眉天上安。待奴年十五,正面与君看。’”俞文豹反对古今词人墨客对月亮的各种吟咏,反对以浪漫主义的手法对月亮的描述。《二十四诗品》“实境”章:“取语甚直,计思匪深。忽逢幽人,如见道心。清涧之曲,碧松之阴。一客荷樵,一客听琴。情性所至,妙不自寻。遇之自天,冷然希音。”[3]42描述了一种取语自然质朴,“一客荷樵,一客听琴”的随性情而妙不自寻的情境,这种情境取自自然,实景描述,妙不可言。宋人讲求实证,贪求生活的真实而非艺术的真实,他们更注重事物在生活中原本的样子。《六一诗话》:“诗人贪求好句,而理有不通,亦语病也。如‘袖中谏草朝天去,头上宫花侍宴归’,诚为佳句矣,但进谏必以章疏,无直用稿草之理。唐人有云:‘姑苏台下寒山寺,半夜钟声到客船。’说者亦云,句则佳矣,其如三更不是打钟时!如贾岛哭僧云:‘写留行道影,焚却坐禅身。’时谓烧杀活和尚,此尤可笑也。若‘步随青山影,坐学白塔骨’,又‘独行潭底影,数息树边身’,皆岛诗,何精粗顿异也?”[3]269

五、引用遵从原始出处

对于古代文学典籍的引用,俞文豹要求引用准确,要从最原始的出处摘录。《三录》第92节:“东坡守钱塘日,每作文有所援引。虽熳熟事,亦令检视。杨文公作文用事,必检出处,录以片纸,黏缀成幅,人谓之衲被。盖明公多为博闻强记所误。如宗学補试,出《公子与礼相应赋》,以应字作去声。宗学堂试出《道之大原出于天论》,以于作於。补试《风雅蔼孤鶱诗》,以鶱作騫。平江补试出《圣人能内外无患赋》,韵脚添唯字,以唯作惟。皆致喧哄,盖《尚书》惟字皆从心。《毛诗》惟字皆从系。《左传》惟字皆从口。陈尚书兼翰林院学士,草延昌公主诰词,用本枝字。上问《毛诗》本支字无木。退翁引《西汉诸侯王表》,上曰:‘何不且从本经。’退翁寻论去。《左传》‘本枝百世’却亦从木,要当以本出处为正。”古代典籍经过历代手传笔录难免会有差错,后人在引用时应该追根溯源,无论是字词还是语句都应谨慎对待,尽量做到万无一失。

六、关于试卷书写的建议

俞文豹对于试卷的书写有较为明确的标准。《四录》第三节:“柳子厚《送韦秀才序》曰:‘今进士岁数百人,咸多为文词,道今古,角夸丽,务富厚。有司一朝而受者,不知几千万言,读不能十一,即偃仰疲耗,目眩而不欲视,心废而不欲营。’余见贡院謄录人说,每日抛下卷子若干,限以时刻,迟则刑责随之,日夜不得休息,饥困交攻,眼目涩赤。见试卷有文省字大、涂注少,则心开目明,自觉笔健,乐为抄写。又尝见时文册子,遇太学公私试,一题即印三二十篇,读至五十篇,加至十数,便已困倦,为考官者可知已。故凡程文,以简洁为上,大字楷书次之。”俞文豹告诫广大考生试卷的书写要简洁,字体要大方、以楷书最佳,如此才能在阅卷老师身心疲惫的情况下使其眼前一亮,获得较好的成绩。

俞文豹主要从继承与创新、解读新意、格去外物、尊重客观事实、引用自原始出处、试卷标准等方面阐述了他的文学观,这对今天的文学创作也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参考文献:

[1]邓广铭.谈谈有关宋史研究的几个问题[J].社会科学战线,1986(2).

[2]刘勰.文心雕龙注释[M].周振甫,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3]何文焕.历代诗话[M].北京:中华书局,19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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