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世界《孙子兵法》的新译介——彼得·哈里斯译本介评

郑建宁

《孙子兵法》是中华军事文化的经典之作，英语翻译是使其走出国门的主要渠道。其英译肇始于1905年，在百年英译史中，译本数量众多。据有关学者统计，其数量已经达到50多个（按每个译者1种版本计）。①罗天，张美芳：《〈孙子兵法〉翻译研究五十年：回顾与展望》，载《翻译季刊》2015年第75期，第51页。近年来，海外屡有《孙子兵法》新译本问世，显示出该典籍的备受重视。今年3月，《孙子兵法》新的英译本：Sun Tzu: The Art of War由美国纽约Alfred A. Knopf出版社（Penguin Random House的分支机构）出版，被纳入Everyman's Library系列丛书。与此同时，该译本还在加拿大由多伦多Penguin Random House Canada Limited出版；在英国由伦敦Everyman's Library出版。译者为新西兰惠灵顿维多利亚大学教授彼得·哈里斯（Peter Harris），美国中央情报局前任局长戴维·彼得雷乌斯（David H. Petraeus）为其作序。该译本出版后得到读者的广泛好评，获得了较大的海外影响力。

彼得·哈里斯（1947— ），英国人，定居于新西兰惠灵顿。他1996年入职新西兰惠灵顿维多利亚大学，是该校亚洲研究中心的创始人以及新西兰当代中国研究中心的执行主任。哈里斯从牛津大学先后获得中文学士学位和国际关系硕士学位，是澳大利亚悉尼大学中国研究中心的名誉会员。他曾任亚洲新西兰基金会的创会执行董事、福特基金会驻中国代表、英国广播公司（BBC）中文部主任、《泰晤士报》亚洲专栏主笔、国际特赦组织国际秘书处亚洲研究中心主任等职。哈里斯曾任教于中山大学，并担任南京大学客座教授。

哈里斯译本依据三个底本：《十一家注孙子》，曹操注，郭化若译，中华书局1962年出版；《孙子校释》，吴九龙主编，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出版；《兵书四种逐字索引》，刘殿爵编，香港商务印书馆1992年出版。哈里斯译本得到美国《孙子兵法》研究网站Sonshi.com的极力推荐②Sonshi.com. Peter Harris interview [EB/OL].（2018-04-10）[2018-06-11].https://www.sonshi.com/harris.html.，该网站也对哈里斯进行了访谈。他在访谈中阐述了对《孙子兵法》的认识以及自己的翻译动机：“《孙子兵法》仍然适用于当今社会，尤其是某些军事场合，例如复杂地形条件下的战争。孙子强调的‘诡道’极为重要，是战略的核心部分，孙子的战略思想适用于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此外，该典籍的文学风格也极具魅力。”哈里斯接着指出：“《孙子兵法》已有诸多英译本，部分译本质量较高，其余则不尽人意。Everyman's Library与我均认为有必要推出新译本，运用当代英语和散文体来进行翻译，使译文最大程度上忠实于原文，满足普通读者的阅读需求。”可见，哈里斯译本的目标受众是普通读者，其翻译目的是提高《孙子兵法》英译质量，提供更适于当今社会的最佳译本。

哈里斯译本共307页，依次分为十部分：序言；译者导论；文献选辑；孙武生平年表；中国朝代年表；战国地图；《孙子兵法》译文；《孙子兵法》译文、十一家注及译者注；附录十一注家简介和索引。译本序言由彼得雷乌斯所写，他于2011年9月至2012年11月担任美国中央情报局局长，并曾在美军服役37年，作为最高统帅，负责指挥美军在伊拉克和阿富汗等地的军事行动。他指出，《孙子兵法》是世界上关于军事战略的最具影响力的著作之一，被各国军事院校列为教科书，在21世纪仍具适用价值。Petraeus结合自己“9·11”事件以来的军事战争经验，阐述了孙子的相关思想。他指出，在如今与极端主义的长期斗争中，该译本的出版可谓恰逢其时。哈里斯写了长达22页的导论，主要论述了孙子其人、《孙子兵法》成书时间、流传过程、篇目完整性、英译说明等问题。他指出，关于孙子，世人基本一无所知。司马迁《史记》和银雀山汉墓竹简中有孙子的相关记载，但是这些文字对于了解孙子的生平和思想无大裨益。孙子在其他史籍中只有零星记载，在《左传》中更是未被提及。哈里斯指出，《孙子兵法》很可能并非孙子本人所写，该书的风格、结构和内容也显示它不是一部完整、连贯的著作，十三篇的部分篇名也与正文内容关联度不大。他推测，《孙子兵法》写就于公元前5世纪至公元前4世纪之间，十三篇最晚至公元前118年被编撰到一起。他指出，中国历代注家具有中华中心主义世界观，未能看到孙子并非“诡道”的唯一提倡者，西方战略思想也推崇“诡道”及其灵活运用。哈里斯指出，《孙子兵法》应用范围极广，在战略管理、商业公司、体育运动、个人生活、政治以及军事领域都能够被广泛运用。

与现有英译本相比，哈里斯译本具有如下几个特点：

首先，英译底本选择颇具严谨性。如前所述，哈里斯是依据三个底本进行翻译的。其译本中的十一家注取自中华书局1962年出版的《十一家注孙子》。他参照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出版的《孙子校释》，在译本中加入了汉墓竹简本及其他版本内容。同时，他又参照香港商务印书馆1992年出版的《兵书四种逐字索引》。该书中标注有不同版本来源的《孙子兵法》变异字句，哈里斯也将这些内容收入自己的译本之中。

其次，译本编排方法独具匠心。哈里斯将译本主体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只有《孙子兵法》译文，没有干扰阅读的冗杂信息，这样读者可以顺畅无阻碍地阅读译文。第二部分的译文中加插了十一家注释，该部分针对有志于钻研原文意义、深入研究《孙子兵法》的读者。这样译本可以满足不同读者的需求，体现了哈里斯的细致入微和读者意识。

再次，译本的译者注颇具特色。与闵福德不同，哈里斯将译者注写在每篇末尾，并用斜体字，与十一家注区分开来。他在译者注中表达自己对篇章内容的见解，并运用具体实例做出阐释，这有助于读者更好地理解原文。哈里斯既引用历史上的实例，如在《用间第十三》，他引用了冷战时期苏联反间Kim Philby和英国侦破Kim Philby与Cambridge Five的事例。他又引用当今现实事件，如在《九变第八》，他引用了美国政界对政治领袖素质的辩论，以此说明孙子“将有五危”的现代意义。

最后，译本极具读者友好性。哈里斯在译本中罗列了相关文献资料，为读者继续深入地研究《孙子兵法》提供了指南。他将孙武生平与世界文化事件、历史事件并行排列，制成大事年表，这有助于读者准确为孙武在历史中定位，明确各事件之间的时间关系。哈里斯还提供了中国朝代年表，对于缺乏中国历史知识的读者，这是大有裨益的。此外，哈里斯译本不仅在行文上语言流畅、通俗易懂，而且在装帧设计上也颇具创意。绿色硬质封皮与黄色条带书签都对读者具有吸引力。

但是，哈里斯译本也有一些瑕疵，其译文存在有待商榷之处。首先，哈里斯对原文多处理解有误。例如，《计第一》的“计利以听，乃为之势，以佐其外。势者，因利而制权也”一句。其中“计利以听”是指“计谋有利并得到执行”①李零译注：《孙子译注（第2版）》，中华书局2009年版，第7页。，但哈里斯译为“using what you have heard, calculate your advantages”（以所听到的来计算自身优势）；“制权”是指“制造机变”②李零译注：《孙子译注（第2版）》，中华书局2009年版，第7页。，但哈里斯译为“control the balance of power”（控制权力平衡）。显然，这些都偏离了原文意思。其次，哈里斯在选词方面也有值得商榷之处。例如，《虚实第六》的“微乎微乎，至于无形”与“形兵之极，至于无形”两句。其中“无形”是指“无形可见”“示形佯动臻于完善，形迹俱无”③黄朴民解读：《孙子兵法》，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7年版，第165页。，与显身、隐身并无关系。然而哈里斯将其译为“invisible”（隐身的），并不能传达“无形”的准确含义。

哈里斯作为当代汉学家，不遗余力地向西方译介中国传统文化。他的《孙子兵法》英译本由权威出版社出版，并成为美国Sonshi.com网站十年来首次推荐的新译本。他作为孙子在西方的最新译介者，其功甚巨，功不可没。正如David H. Petraeus在该译本序言中所说，《孙子兵法》是诗学性与实用性的融合，如今仍具有适用性。哈里斯推出的这一译本无疑能够促进孙子思想的进一步传播，军界人士和其他领域的读者都将会长期阅读《孙子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