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元培的哲学活动与上海

2018-01-23 12:46张腾宇
哲学分析 2018年5期
关键词:蔡元培哲学

张腾宇

20世纪上半叶的中国风云变幻,上海是其典型缩影。无数仁人志士在此留下了探索“中国向何处去”的思想印记。蔡元培就是其中之一。

蔡元培1868年1月出生于浙江绍兴,他的哲学活动与上海有着紧密的联系,这主要体现在教书育人、著述演说、编译著作、撰序题词等方面。以下对此略作梳理,以纪念他诞辰150周年。

一、教书育人

1901年8月,蔡元培受邀代理上海澄衷学堂总理。从此,历史将蔡元培与上海紧密地勾连在一起。①蔡元培代理澄衷学堂总理时并非其初次到上海,但从这时起,他始较长时期定居上海。此后,除出国留学游学、担任教育总长、北大校长,以及1937年末迁居香港等之外,余下大部分时光在上海度过。一个月后(1901年9月15日),蔡元培转任南洋公学(上海交通大学前身)特班教习。在这里,蔡元培开设了包括哲学在内的多门课程。南洋公学也因此成为全国率先开设哲学课程的新式学堂之一。据黄炎培回忆,“第一次论辩题为:世界进化,道德随而增进乎?抑否乎?”②黄炎培:《吾师蔡孑民先生哀悼辞》,载陈平原、郑勇编:《追忆蔡元培》( 增订本),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9年版,第92页。另据蔡元培日记,1902年4月的一次哲学课为:“斯宾塞尔言谬误事中自有真理,试以所知之事证明之”③中国蔡元培研究会编:《蔡元培全集》( 第十五卷),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394页。。有关进化与道德的论辩启发学生们思考:世界万事万物都在进化,而道德是否也会随之增进?后来章太炎提出“俱分进化”说,深刻地分析了现代社会善和恶同时进化的现象。蔡元培在此之前已经敏锐地引导学生对自然界的进化规律是否完全适用于观察伦理道德提出质疑,具有思想的前瞻性。关于谬误与真理关系的讲述,实际上是要学生摈弃将真理与谬误的界限看作截然分明的通常见解,对各种不同思想采取兼容并包的态度,因为在看似谬误的思想中往往包含着真理的颗粒。

政治家和教育家邵力子、南社诗人洪允祥、北大法科学长王世澂、北大校长胡仁源、哲学史家谢无量、弘一法师李叔同、职业教育家黄炎培、建筑学家贝寿同等都是当时特班的学生,哲学思维的训练对他们日后的成长不无裨益。邵力子是同盟会和国民党元老,他主持的《民国日报》副刊《觉悟》,在新文化运动时期发表了包括他自己所写的大量宣传新思想、新文化的文章,其中不少涉及马克思主义哲学和杜威、罗素等人的哲学。谢无量后来不仅从事哲学教育工作,而且还撰写了《中国哲学史》 《孔子》 《老子哲学》 《王充哲学》 《朱子学派》 《阳明学派》 《佛学大纲》 《伦理学精义》等大量哲学著作,其中《中国哲学史》是我国第一部中国哲学通史专著。胡仁源给蔡元培留下了“富哲学思想”①中国蔡元培研究会编:《蔡元培全集》 (第八卷),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第319页。的印象。他最早将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译为中文,在其担任北京大学校长期间,正是北大中国哲学门(1919年改称哲学系)的草创时期,他为这个中国第一所哲学教学研究机构的成长做出了努力。

1902年10月,因“墨水瓶事件”②南洋公学中院第五班学生因误置墨水瓶于讲桌上而被教员责备,同学不平,要求公学总理辞退该教员,总理未允,反欲惩戒学生,进而激起全体学生退学之举,是为“墨水瓶事件”。,南洋公学全体学生掀起退学风潮,南洋公学特班随之解散。之后退学生百余人在中国教育会的帮助下于同年11月在上海创办爱国学社,蔡元培被推为爱国学社总理。需要指出的是,中国教育会系1902年4月由蔡元培等人发起组织,蔡元培时任事务长。在此之前,蔡元培还与蒋观云等人于1902年10月在上海创办了另一所新式学堂——爱国女学,后被推为爱国女学校长。在爱国女学和爱国学社,蔡元培也曾教授哲学类课程。在教学中,蔡元培不仅传授知识,而且更注重培养学生的批判性意识与世界性眼光。据黄炎培回忆,“师之言曰:今后学人须有世界知识,世界日在进化,事物日在发明,学说日新月异。”③黄炎培:《吾师蔡孑民先生哀悼辞》,载陈平原、郑勇编:《追忆蔡元培》 (增订本),第91页。1903年6月,蔡元培离开爱国学社,1905年夏,离开爱国女学。

二、著述演说

在课堂教学之外,蔡元培还撰写了不少哲学著作,并发表了一些哲学讲演,其中有些虽不在上海撰写或讲演,但多数都在上海出版或刊载。大体而言,蔡元培在上海发表的著作可分为以下几类:

(1) 哲学概论类。这类有四篇文章。《世界观与人生观》一文初刊于《民德杂志》 (巴黎)创刊号,1913年转载于《东方杂志》。该文认为意志是世界各分子的通性,也即世界之本性;世界有现象与本体两面,最后的目的在于世界各分子无复有彼此差别而达于现象世界与本体世界相交之点,人能达此境界,就具有了完全之世界观与正确的人生观;最后目的的实现过程即为进化史,人生当合乎世界进化的公例,从而具有真正的价值。从中我们可看出蔡元培当时所受康德、叔本华、柏格森等人哲学思想的影响。新文化运动时期,陈独秀的《敬告青年》和李大钊的《厌世心和自觉心》等文章,都用柏格森主张意志自由的“创造进化论”来鼓动青年打破现状,奋发向上。这和蔡元培的用意是一致的。《祝科学》 (1917年)是为《科学》杂志撰写的题词。题词指出,以往哲学的领域,除玄学外,皆将为科学所占领。所谓玄学,是指形而上的本体论。这表明蔡元培在把科学视为最高价值追求之一的新文化运动时期,清醒地认识到以研究本体论为核心的哲学依然有其不可替代的价值。从上述二文可以看出,蔡元培已意识到科学能否取代哲学而支配人生观,将是中国哲学界面临的重要问题。后来发生的“科学与玄学论战”正是围绕这个问题展开的。《大战与哲学》 (1918年《东方杂志》)是蔡元培在北京大学“国际研究”演讲会的演说词。文中论述了尼采的强权主义、托尔斯泰的无抵抗主义和克鲁泡特金的互助主义三者与战争的关系,并以持互助主义的协商国将取得最后胜利来论证互助主义的优越性。这包含了对于原先流行的把优胜劣汰、弱肉强食作为发展法则的进化论的否定。《怎样研究哲学》 (1935年《文化建设》)是蔡元培晚年受邀到中西广播电台的讲演稿。他提倡从“哲学概论”即哲学理论与哲学史入手,结合自身兴趣与特长展开研究;至于研究的对象,全可自由决定。这既为哲学研究提供了方法上的指导,同时也对哲学的普及教育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蔡元培在这里也表现出对于中国哲学发展路向的洞察。事实上,此后出现的著名专业哲学家,如熊十力、冯友兰、贺麟等,都是将哲学理论和哲学史研究相结合的。

(2) 伦理学类。其中包括两部著作和一部参与校订的教科书。最为大家所熟悉的是《中国伦理学史》和《中学修身教科书》,均系其在莱比锡大学留学期间完成,并分别于1910年、1912年由商务印书馆出版。《中国伦理学史》是我国学者运用近代学术研究方法撰写的第一本中国伦理学史。该书虽在历史分期、所用材料等方面参考了日本学者远藤隆吉的《支那思想史》、木村鹰太郎的《东西洋伦理学史》和久保得二的《东洋伦理学简史》等著作,但蔡元培在其基础上又有所取舍与增益,不仅对原书的错讹武断之处有所修正,而且对古代伦理思想学说也加以自己的评点,因而使该书具有了新的内容与特色。该书于1941年由日本学者中岛太郎译成日文在日本出版,名为《支那伦理学》。蔡元培之所以要撰写《中国伦理学史》,与其说是要以知识的形式再现伦理学史的细节,不如说是以史为鉴,进而贯通古今,会通中西,从而为新时代道德体系的构建提供思想资源。如该书《序例》中言:“苟无学术史,则凡前人之知,无以为后学之凭借,以益求进步。……一切现象,无不随时代而有迁流,有孳乳。而精神界之现象,迁流之速,孳乳之繁,犹不知若干倍蓗与自然界。……迩际伦理界怀疑时代之托始,异方学说之分道而输入者,如槃如烛,几有互相冲突之势,苟不得吾族固有思想之系统以相为衡准,则益将旁皇于歧路。”①中国蔡元培研究会编:《蔡元培全集》 (第一卷),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第461—462页。在全书的结尾,蔡元培预言中国传统伦理观念将与西方伦理观念碰撞融合而产生新伦理学 说。

1912年蔡元培担任中华民国教育总长,认为“忠君”“尊孔”违背现代社会平等、自由的价值观,因而民国政府规定教育宗旨为“注重道德教育,以实利教育、军国民教育辅之,更以美感教育完成其道德”。对于道德教育的注重,表现为仍然设置了修身课程。同年,民国政府颁令以“孝悌忠信仁义廉耻”八德为立国之本,这自然也是学校道德教育的主要内容。倡导这八德是儒学的传统。可见,在蔡元培主持下,民国初年的学校教育,试图把现代社会的价值观与传统道德融合起来,以培养“健全国民”。《中学修身教科书》正是这样做的。讲“修身”无疑是儒学传统中重要的道德实践,同时《中学修身教科书》又增加了新时代的元素,如对“个人权利”的肯定、对“博爱”的张扬,以及对“体育”的重视等。该书与先前出版的初等小学《最新修身教科书》相衔接,在民国初期曾作为教材被广泛采用。需要说明的是,初等小学《最新修身教科书》 (第一、第二册,上海商务印书馆1905年版)是商务印书馆编译所编撰,由蔡元培与张元济、高凤谦共同校订的。这两部教材追求的是将传统的修身与新时代的需求相适应,与现代学校教育相协调。可以说,蔡元培是探索传统伦理如何贯穿国民教育的先行者。

(3) 中国哲学类。其中包括五篇文章。《五十年来中国之哲学》一文从西方哲学的介绍与古代哲学的整理两方面,较为系统地梳理并评述了自严复译介西洋哲学以来近五十年里,“中国人与哲学的关系”②中国蔡元培研究会编:《蔡元培全集》 (第五卷),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第102页。。之所以讲是“中国人与哲学的关系”,是因为蔡元培指出当时中国尚未有“独创的哲学”,故“中国之哲学”不能成立。这表示他已明确意识到仅仅把西方哲学介绍到中国,并不意味着中国具有了自己的哲学。因此,这也表达了对中国人的独创哲学的呼唤。文末提出了令人深思的问题:中国、西方、印度的哲学是否绝对不能并行或融合?对此,蔡元培虽未明确作出解答,但隐约地表明他是将这三种民族哲学的并行与融合看作未来哲学的发展趋势。该文是我国学者对清末民初学术成果首次较为全面的回顾与总结,收录于申报馆1923年编印的《最近之五十年》。《中华民族与中庸之道》 (1930年《东方杂志》)是其在亚洲文会的演说词。在蔡元培看来,儒家的中庸之道与中华民族性最为契合,他进而以此为孙中山三民主义的合理性作理论论证。《孔子的精神生活》 (1936年《江苏教育》)一文从智、仁、勇三方面诠释孔子的精神生活,并指出无宗教的迷信与有音乐(美术)的陶养是孔子精神生活的两大特点。《墨子的非攻与善守》 (1936年《生活星期刊》)一文则旨在以墨子为例说明非攻的主张当以善守的实力为前提,这大概是有感于当时日本入侵我国所发,表明对于侵略者所应采取的立场与态度,同时也表达了他对国民党政府“不抵抗政策”的不满。《对于读经问题的意见》(1935年《教育杂志》)是对《教育杂志》主编何炳松征询对于读经问题意见的回信,蔡元培明确反对提倡中小学生读经的主张,他指出:“小学生读经是有害的,中学生读整部的经也是有害的。”①中国蔡元培研究会编:《蔡元培全集》 (第八卷),第57页。这既是对当时掀起的尊孔读经守旧思潮的批评,也是对传统文化如何进入国民教育的探索的深化,即在现代学校教育中弘扬传统文化决不是照搬传统,更不是对经学顶礼膜拜。

(4) 美学类。其中包括四篇文章,一则词条。《以美育代宗教》 (1930年《现代学生》)系蔡元培在上海中华基督教青年会的讲演词,论述了不能以宗教充美育,而只能以美育代宗教的原因。此外,蔡元培还撰写了《二十五年来中国之美育》(1931年《环球中国学生会二十五周年纪念册》)、《美育与人生》 (1931年前后)、《美育代宗教》 (1932年)诸文,并为《教育大辞书》 (商务印书馆1930年版)撰写了“美育”词条。从中可知,“美育”之提出,旨在实现大众心灵的陶冶与社会的净化。其中既有对重塑新时代理想人格所提出的设想,也有出于纠专治科学之偏的考虑;既有对包括基督教在内宗教传统的批判与超越,也有对儒家礼乐传统的反思与继承。蔡元培是中国大力提倡美育第一人,“美育”一词是其从德文“Ästhetische”译出,“以美育代宗教”的观念在学界也产生了较大的影响,他为中国近代美学的建立做出了重要贡献。

(5) 宗教学类。归入这类的是《佛学与佛教及今后之改革》,这是1927年蔡元培在闽南佛学院的讲演词。其中指出:佛法分佛学与佛教两部分,前者是科学,后者是宗教。佛法既可谓为科学,也可谓为宗教。当以考证、校勘、证明、比较之四种科学方法研究佛学。此外还提出两点合乎入世精神的改革意见。这也是蔡元培对近代佛教复兴,特别是20世纪20年代初太虚法师推行佛教复兴运动的反思与建议。

除上述几类外,蔡元培还撰写了《学堂教科论》 (上海普通学书室1901年版)和《对于新教育之意见》 (1912年《民立报》 《教育杂志》 《东方杂志》)。二者虽是关乎教育的著作,但其中亦渗透着蔡元培的哲学思考。在《学堂教科论》中,蔡元培提及日本哲学家井上圆了对当时学术的三分,即“有形理学”“无形理学(亦谓之有象哲学)”“哲学(亦谓之无象哲学,又曰实体哲学)”②中国蔡元培研究会编:《蔡元培全集》 (第一卷),第334页。,他认为井上圆了所言的“哲学”即我国传统所谓的“道学”。更准确地讲,哲学是道学之纯者,心理与宗教是哲学的附庸。《对于新教育之意见》指出世界观与美育是教育所当注重之点,并认为世界有现象与实体两面,美感是由现象世界达于实体世界的津梁,其中也反映出蔡元培所受康德哲学的影响。

三、编译著作

蔡元培还编撰译介了一些国外哲学著作,为新思想、新观念的引进与传播做出了重要贡献。1901年9月,蔡元培应杜亚泉之邀担任《普通学报》的经学门撰译。①蔡元培1901年9月11日《日记》:“秋帆(杜亚泉)来,欲印《普通学报》,分八门,乞同志分任撰译,……属元培任经学门。经学者,包伦理、论理、哲学,大约偏于理论者。”参见中国蔡元培研究会编:《蔡元培全集》 (第十五卷),第354页。其间编译撰写的文章有《哲学总论》 (1901年《普通学报》第1、2期)、《说孔氏祖先教》 (1902年《普通学报》第4期)、《群学说》 (1902年《普通学报》第5期)等。因《普通学报》以译介国外西方科学知识与思想学说为主,故《哲学总论》可能是对井上圆了哲学思想的绍述,且文中明确提及部分内容节译于井上圆了的《佛教活论》;《群学说》可能是对严复所译斯宾塞《群学肄言》 (即《社会学研究》)的绍述。

此后,他还翻译了德国哲学家科培尔的《哲学要领》②《哲学要领》系蔡元培根据日本学者下田次郎所记的科培尔在日本文科大学的授课笔记选译而成。、日本哲学家井上圆了的《妖怪学讲义》 (总论)③蔡元培曾译出《妖怪学讲义》的前六册(共八册),并交亚泉学馆。因学馆失火,仅先行排印的总论部分得以保存,1906年改由商务印书馆出版,是为《妖怪学讲义总论》。、德国哲学家泡尔生的《伦理学原理》④《伦理学原理》节选自泡尔生《伦理学体系》的序论和第二编。,这三部书分别于1903年、1906年、1909年由商务印书馆出版。需要指出的是,《哲学要领》和《伦理学原理》系由日文译著转译。《哲学纲要》为近代中国人较为全面系统地了解西方哲学思想,提供了相对通俗的入门读物。《妖怪学讲义》虽非哲学专著,但涉及对人的认知心理和过程的考察,是一部破除迷信的重要之作,在当时中日学界都受到较大关注。《伦理学原理》是近代中国介绍西方伦理学理论的一部重要译著,该书较为系统地阐释了西方近代伦理学的基本原理和概念,对伦理学的一些问题作了简明扼要的论述。杨昌济在其任教的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将此书作为修身课教科书,当时就读于该校的毛泽东就此书写下万余言的批注,他后来说到这本书对自己的影响:“这本书的道理也不那么正确,它不是纯粹的唯物论,而是心物二元论。只因那时我们学的都是唯心论一派的学说,一旦接触一点唯物论的东西,就觉得很新颖,很有道理,越读越觉得有趣味。它使我对于批判读过的书,分析所接触的问题,得到了启发和帮助。”①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共湖南省委《毛泽东早期文稿》编辑组:《毛泽东早期文稿》,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276页。从中可见《伦理学原理》对于毛泽东走向唯物论,批判以往接触的唯心论,运用唯物论分析问题起到的作用。

此外,蔡元培还应商务印书馆之约,编译了《哲学大纲》和《简易哲学纲要》,作为教育部审定的师范学校教科书,并分别于1915年、1924年由商务印书馆出版。其中,《哲学大纲》以德国哲学家厉希脱尔的《哲学导言》为本,兼采德国哲学家泡尔生、冯特的《哲学入门》而成。全书共分“通论”“认识论”“本体论”“价值论”四编。《简易哲学纲要》则分“绪论”“认识问题”“原理问题”“价值问题”“结论”五编,除绪论与结论外,主要取材于德国哲学家文德尔班的《哲学入门》。当然这两部译著中也蕴含着蔡元培对于哲学的理解与思考。正如他在口述《传略》中所言:“其时编《哲学大纲》一册,多采取德国哲学家之言,惟于宗教思想一节,谓‘真正之宗教,不过信仰心。所信仰之对象,随哲学之进化而改变,亦即因各人哲学观念之程度而不同。是谓信仰自由。凡现在有仪式有信条之宗教,将来必被淘汰。’是孑民自创之说也。”②转引自中国蔡元培研究会编:《蔡元培全集》 (第二卷),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第300页。

四、撰序题词

蔡元培还为不少哲学类著作及译著撰序题词,热情推广新的学术研究成果。此类作品涉及哲学通论、中国哲学、西方哲学、伦理学、美学、逻辑学、宗教学等多方面。

其中关乎中国哲学的部分最多。在为胡适《中国古代哲学史大纲》 (商务印书馆1918年版)所作序中,蔡元培指出该书具有四大特长:“证明的方法”“扼要的手段”“平等的眼光”“系统的研究”③中国蔡元培研究会编:《蔡元培全集》 (第三卷),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第375页。。如此的高度评价实际上确立了该书在中国哲学史学科中奠基之作的地位。此外,他还为苏甲荣的《庄子哲学》 (日新舆地学社1930年版)、熊十力的《新唯识论》 (浙江省立图书馆1932年版)、王立中的《俞理初先生年谱》 (安徽丛书编印处1934年版)、朱桂曜的《庄子内篇证补》 (商务印书馆1934年版)、蔡尚思的《中国思想研究法》 (商务印书馆1939年版)等著作撰写序跋或题词,对他们的著作也都给予了肯定。他认为《新唯识论》是“完全脱离宗教家窠臼,而以哲学家之立场提出新见解者”④中国蔡元培研究会编:《蔡元培全集》 (第七卷),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第328页。,具有重大的开创性意义。在《〈俞理初先生年谱〉序》中,他说明了崇拜俞先生的最重要的两点原因:一是“认识人权”,力倡男女平等;二是“认识时代”,阐明伦理道德必须追随时代而进步。蔡元培17岁时便曾读过俞理初的《癸巳类稿》 《癸巳存稿》等著作,并深受影响,终身好之,且尝作俞理初年谱初稿。他指出,前人所不经意的诸多问题,“至理初,始以其至公至平之见,博考而慎断之”,“渐脱有宋以来理学之羁绊,是殆为自由思想之先声”①中国蔡元培研究会编:《蔡元培全集》 (第一卷),第583页。。这是最早将俞理初视为开近代伦理思想风气的人物。

哲学通论方面,蔡元培为周太玄译的《人的研究》 (法国学者弗利野德著,中华书局1925年版)、胡鉴民译的《自由哲学》 (比利时哲学家齐尔著,商务印书馆1930年版)、樊炳清编的《哲学辞典》 (商务印书馆1926年版)撰序。在《〈人的研究〉序》中,蔡元培对科学的知识与方法持欢迎态度,并希望由此建设科学的哲学。他同时指出,不应因研究科学而排斥玄学,也不可因研究玄学而蔑视科学。这不仅是一篇序文,其中也包含着他对当时科玄之争的表态与回应。坚持玄学与科学并存互补是蔡元培的一贯态度,这在《祝科学》诸文中也有所体现。在《〈自由哲学〉序》中,他认为儒家是中和性的,优越于道家的极端放任和法家的极端干涉;比利时哲学家齐尔所承认的是相对论,归宿在中和,从而可与孙中山的三民主义相辅相成。

此外,在伦理学方面,他为麦鼎华编译的《中等伦理学》 (日本学者元良勇次郎著,商务印书馆1902年版)作序。序中提倡新伦理,反对以四书五经扰碍学子思想,并指出我国伦理学说详于个人私德而疏于国家伦理。在美学方面,为金公亮所编《美学原理》 (正中书局1934年版)作序。序中指出,在“何者为美”“何以感美”与“美是什么”三者中,对于“美是什么”的探讨尤为重要。在西方哲学方面,为张竞生译的《忏悔录》 (法国哲学家卢梭著,商务印书馆1929年版)作序。在逻辑学方面,为王君祥《逻辑学》 (1926年)作序。在宗教学方面,为王小徐《佛法与科学比较之研究》 (上海佛学书局1932年版)和《影印宋碛砂版大藏经》 (上海影印宋版藏经会1936年版)作序。在《〈佛法与科学比较之研究〉序》中,蔡元培已意识到哲学并非现代科学的综合,哲学当设法解决科学所不能解决的问题;并指出数学既是科学的工具又是玄学的导线。因此他赞同王小徐将佛法与科学相结合以解答问题的做法,并希望能由此促成种种科学的工作,以科学证明佛法,完成自度度人的弘愿。

当然,蔡元培哲学活动与上海的勾连还不止上述四个方面,比如其在上海的交游与通信情况也有所体现。同时,蔡元培为设立于上海的中国教育会、中央研究院以及上海图书馆、上海博物馆等机构的创办与筹建付出了很大努力,这些都有力地推动了上海哲学社会科学事业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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