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过生日

◎文/余草梓

一转眼，李志峰老人来到西安市临潼区新市区域敬老院已经一年多了。

8月10号上午，天气很热，房间里开着空调，李老正躺在床上听收音机，院长雷朕跟一位护工进来，寒暄两句后进入正题。

“李老，明天是你生日，能记得不？”雷朕问道。李老年龄虽大，耳力挺好，说话声音洪亮：“记得么，明天我就83岁了！”

雷朕说，别人过生日，灶上煮两个鸡蛋，也是院里的一点儿小心意。你呢，今年83岁，全院年龄最大，院里打算给你过得隆重一些，今天来征求一下寿星的意见，看咋样过好呢？

李老脑子灵便，心里早就有了个小九九，但说话有层次，先说客气话：“不麻烦了，院里咋安排都行。嗨！这还是我这辈子第一回过生日呢。”一听说第一次，雷朕笑了，说那更要过得好才好。李老见火候已到，试探着问：“院长，你看我能到饭馆过不？不行就算了。”不料话一出口，院长一口答应，并请他叫上五六个院友同去，凑够一桌，烘托气氛，热闹热闹。

院长一走，李老跟室友说几句笑话，心思却一直围着生日打转转，不觉间眼泪流了出来。

其实李老曾经有过一个家，1954年结的婚。不尽人意的是妻子一直有病，一直看病，五六年后病故，没有留下一儿一女。自此孤身一人过日子，在生产队劳动，挣工分，日子过得也不算差。

身子一直硬朗，只是年龄不饶人，生活中的困难渐渐多了起来，这也渐渐引起了村委会和社会救助部门的关注。先是被评上低保户，每月能领到500元补贴，日常开销基本够用了。前两年，又被评为五保户，即保吃、保穿、保医、保住、保葬，每月补贴到了800元。

天有不测风云。去年6月，李老走路摔了一跤，腿骨骨折，打了石膏，躺在床上。民间有调侃单身汉的段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李老则是一人得病，全家躺床。侄子过来照顾几天，力不从心。侄子已经65岁，患有严重糖尿病。村里得知情况，上报到街办，街办民政科在征求李老意见后，与新市区域养老院取得联系。敬老院、李老、村委会三方签订了入院协议。由此，抚养李老的责任，便由村委会转到了敬老院，由敬老院来保吃、保穿、保医、保住、保葬。在办事处主任、民政科科长陪伴下，一辆救护车把李老送进了敬老院。

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才两三天工夫，李老便做出一个判断：掉进福窝了。一是有了专门照顾他的人。刚到敬老院，他腿上打着石膏，无法动弹，首先大小便就需要人服侍。院里派了一位男护工老李为他服务，许多难处都不难了。二是有了说话的对象。以前独自居家，找人说话最难，如今是两人一个房间，同屋的院友75岁，两人共同语言挺多，从此不再寂寞。三是吃饭靠食堂，自己再也不为做饭发愁了。每天三顿饭，都由老李端到床前，饭后也不用洗碗——天上真的掉馅饼儿了！

伤筋动骨100天。李老年岁大，四个月后方能下床，但仍要靠双拐才能走路。走出房间，走到院子里，处处都觉得新鲜，好像是第一次来到敬老院似的。

万万没想到的是，另一个“第一次”说来就来了，速度挺快。今年元旦刚过没几天，突然尿不出来，憋得难受。有时候尿出来了，只有一点点，一上午要上七八次厕所，幸好厕所就在屋里。无可奈何，给护工说了，院里立即派车把他送到新市医院，医生一问便定了性，前列腺炎。先治标，采取导尿措施；后治本，开了两种药，回去慢慢恢复吧。我今年9月到敬老院采访时，他说病已经完全好了。

今年1月8日，敬老院又有了新变化，区救助站站长雷朕兼任院长。说是兼任，实际上全部精力都放在敬老院里，救助站那边由一同事主理。一两个月后，李老渐渐看出了变化：一是新添了锅炉房，洗澡更便利了。原先老人们洗澡用的是太阳能热水器，天气阴的时候，尤其是冬天，达不到随洗随热的要求。二是新架了变压器，用电正常了。三是增加了护工，从三人到十人，服务水平明显提高。四是每个星期订食谱，饭菜花样多了，每周基本不重样。我去的那天是9月4日，星期二，午饭是包子、丝瓜汤。饭后我到食堂查证，墙上食谱上果然写的是包子丝瓜汤。从那一周的食谱上可以大致看出，一周里三顿有肉，两顿有鸡蛋，两个早上有牛奶。李老最爱吃的饭是饺子，那一周的食谱上也有。

李老腿病基本上好了，但还拄着单拐，所以每顿饭仍由护工打到房间里，所以他不知道从前几个月起，院友们进了食堂，不再用自己的碗，而是用上了自助餐那种餐盘，吃完后也不用自己洗刷。雷朕解释说，以前老人饭后自己洗碗，一个是洗不净，二是碗里的剩饭倒进水池容易发生堵塞。采用自助餐餐盘后，老人们省心了，食堂的工作量增大了，敬老院的管理水平又上了一档次。

院里有活动室，老人们晚上都在那里看电视。李老去过一两次后不看了，他说大伙儿都爱看电视剧，而他爱看时事新闻，看不到一块儿。他的晚间活动是听收音机，除了新闻时事外，还爱听歌、听秦腔，高兴时不免跟着旋律哼唱几句。

有时候也思念故乡，熟悉的村落，那里有他的侄子、外甥、外孙，如今他是家族中年龄最大的人。一年多时间里，回去过三次，取东西，与大家见见面，说说敬老院的故事，心里美滋滋的。一年里，亲戚们也多次来敬老院看望他，大家来了就要看看食堂、浴室，在楼前花园里走走，坐一会儿，都说这里条件不错。

李老特别对我强调一句话：来到这儿没有花过一分钱。从另一个角度听这句话，就是啥事儿我都不操心。一年来院里给他发了四套衣服，冬夏都有。洗澡、洗衣、理发不花钱，有护工协助。毛巾、牙膏牙刷、手纸等，都由院方提供。走进李老的双人房间，我看到两床——床垫上铺着凉席、两床头柜、两大衣柜、两小椅子、两热水瓶，基本可以满足两位老人的需要。

83岁生日那天，院里派车，把李老和五六个老人接到新市街道。让李老没有想到的是，院里不但准备了一桌好菜，还定制了一个蛋糕。庆典开始，大家给李老戴上寿星帽。雷院长代表敬老院讲话，祝福他健康长寿。知道他爱吃饺子，雷院长特意点了一盘，又送给他一个小小的惊喜。

第一次过生日，李老心潮难平，想了很多，想到分散养老与集中养老的区别，想起儿时的玩伴，想到如今的变化。忽又想到今年春节前，临潼区人民剧团来敬老院慰问老人，演出秦腔《三娘教子》《探窑》等节目，全院老人兴奋了好几天。如今院里给他一人过生日，他感受到被尊重、被关注的喜悦，觉得每一天过得更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