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置具体性谬误”批判与“共同体经济”生态建构
——《21世纪生态经济学》述评

2018-01-29 21:04王临霞
特区实践与理论 2018年2期
关键词:小约翰赫尔曼达利

王临霞

作者:王临霞,东北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部博士生

怀特海在《过程与实在》中将“错置具体性谬误”定义为“当思考现实实有(actual entity)时,仅仅因为这个现实实有能够作为某些范畴的思想例证,就忽视了其中所包含的抽象程度”,①A.N. Whitehead. Process and Reality. New York:Harper,1929,p.11.因而“错置具体性谬误”指称的是某一主体自认为是对对象本身的真实思考,实则是在虚构环境下对事物本质做出的进一步概括、抽象与虚构,包含着对现实事物中被抽象掉的其他部分、具体特征的忽视,导致对事物理解的偏误。西方早期经济学中就有“错置具体性谬误”倾向,19世纪瑞士经济学家西斯蒙第指出:“新一代英国经济学家让人很不解,我们必须花大力气才能理解他们,因为我们的思想反对强加给我们的抽象。当我们在所有事情都互相关联的道德科学中努力抽象出一个原则,且除此原则外目无所视时,这种抵触本身就是一个我们正在远离真理的警告。”②[美]赫尔曼·E. 达利、小约翰·B. 柯布著:《21世纪生态经济学》,王俊、韩冬筠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5年,第36页。经济学中出现的抽象并没有真正揭示经济发展的本质与真谛,反倒是在朝着经济发展真理道路的反方向上越走越远。所以,怀特海指出了经济学中“错置具体性谬误”的危险:“非常值得讨论的是,亚当·斯密之后,政治经济学这门学科早期的研究究竟是弊大于利还是利大于弊。它消除了许多经济学的谬误,并教授如何思考那时正在进行的经济革命。但是它把人们固定在了一套抽象的体系上,而这些抽象对现代思想产生了灾难性的后果。它使工业化变得非人化,这只是内在于现代科学中的普遍威胁的一个例子。它把注意力固定于一组明确的抽象,而忽略了其他所有的东西,同时探明所有信息和理论细节,只要与它保留的东西相关。假使这些抽象是审慎的,那么这种方法是成功的。虽然是成功的,但它有局限。对这些局限的忽视导致了灾难性的忽视……。”①A.N. Whitehead. Science and Modern World. New York:Macmillan,1929,p.200.正是这种过分抽象的经济学使得自由市场经济的运行在各个方面——市场、对经济成就的衡量以及经济人和土地——已经开始暴露它的弊端,人们越来越迷失于市场、土地的抽象概括而对实际的经济发展状况视而不见、充耳不闻,过度抽象的“错置具体性谬误”不仅阻碍了经济自身的发展,更不可避免地对自然环境、生态系统进行啮噬与侵蚀,造成严重的生态危机。

一、对“错置具体性谬误”的批判

《21世纪生态经济学》对资本主义自由市场经济的诸多“错置具体性谬误”展开批判。

首先,对关于“市场”的错置具体性谬误展开批判。在经济学家看来,市场经济是一种参与其中的各方都能够得其所得,不断获利的交易体系——似乎只要参与其中,获利就不可避免。但值得注意的是,这样的市场体系只是经济学家们在现实生活中抽象出来的,也就是说,现实市场中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无法规避地参与到与其他事情的联系之中,对其造成影响,那么经济学家们对参与到市场中的行为主体获利的积极影响显然只是其从市场中抽象出来的一部分,市场自身所产生的全面影响显然不止于此。所以市场所具有的“负外部性”——“当发现某些事物不符合建立在抽象基础上的体系时,或者改变这些抽象,或者把新现象看做‘外部性’”②[美]赫尔曼·E. 达利、小约翰·B. 柯布著:《21世纪生态经济学》,王俊、韩冬筠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5年,第54页。——这证明了资本主义自由市场经济关于“市场本身”的错置具体性谬误。“典型的案例就是,一个工厂排放到河流的污水损害了下游的渔业”,③[美]赫尔曼·E. 达利、小约翰·B. 柯布著:《21世纪生态经济学》,王俊、韩冬筠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5年,第55页。于是经济学家认为要么对企业征收等同于排污的税负,要么由渔民支付减少损害鱼类的税负,或者将二者置于同一家企业,使税负由企业成本内化来大大降低。但生态经济的支持者们立即指出了经济学家们的破绽之处,即“这种描述与经济学中大多数对外部性的处理一样,把现实问题大大简化了。事实上,除渔民之外,河流免受污染通常是出于许多人的利益,他们有很多不同的理由反对这样做”,④[美]赫尔曼·E. 达利、小约翰·B. 柯布著:《21世纪生态经济学》,王俊、韩冬筠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5年,第55页。与此同时,污水的简单化处理也没有做出对自然资源遭到过度消耗的实证考量,更遑论对自然环境受到严重侵害的充分分析,因而“市场不会站在资源使用总量相对生物圈而言最优(甚或仅仅是可持续)的角度,去思考限制自身规模的增长”,⑤[美]赫尔曼·E. 达利、小约翰·B. 柯布著:《21世纪生态经济学》,王俊、韩冬筠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5年,第60页。市场仍然摆脱不了从自然环境中被抽象出来的宿命,其作为一种脱离生态共同体的经济概念,“所处的共同体环境和自然环境仍然被排除在经济学研究范围之外”。⑥[美]赫尔曼·E. 达利、小约翰·B. 柯布著:《21世纪生态经济学》,王俊、韩冬筠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5年,第54页。

其次,对关于“GNP(国民生产总值)”这一经济衡量标准的错置具体性谬误展开批判。经济学家认为,经济发展与对人类共同福祉的影响与贡献成正比,所以GNP作为衡量经济发展水平、促进人类共同福祉的重要标准已被经济学家、金融学家、政治学家、人道主义者以及普通民众广泛接受。因而他们骄傲地宣扬着自身创造的GNP实现了对经济整体的“各个组成部分进行划分研究,就可以一窥全貌”⑦[美]赫尔曼·E. 达利、小约翰·B. 柯布著:《21世纪生态经济学》,王俊、韩冬筠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5年,第64页。的神圣言论,但生态经济者却对此提出了反驳,即能够保证“部分从整体中抽离出来实际上不会对其产生任何影响很显然是错误的”,⑧[美]赫尔曼·E. 达利、小约翰·B. 柯布著:《21世纪生态经济学》,王俊、韩冬筠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5年,第65页。至少有些批判者已经郑重宣告了“GNP的增长让我们在心理、社会和生态层面付出了沉重的代价”。①[美]赫尔曼·E. 达利、小约翰·B. 柯布著:《21世纪生态经济学》,王俊、韩冬筠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5年,第64页。值得注意的是大多数博学的经济学家们自身也知道GNP并非完美的福利衡量工具,其是存在诸多瑕疵的。“GNP衡量的市场活动具有被忽略的社会成本,而且用于抵消这些社会成本的市场活动也被计入GNP。很显然,GNP夸大了福利!其他缺陷也使GNP很容易受到指摘。”②[美]赫尔曼·E. 达利、小约翰·B. 柯布著:《21世纪生态经济学》,王俊、韩冬筠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5年,第65页。但尽管如此,经济学家们依然自欺欺人地认为这些缺陷微不足道到可以忽略不计,仅仅依靠GNP来衡量经济发展、福利指数就完全足够了,根本不需要为GNP的实用性而喋喋不休。这样一来,仅仅依靠GNP去衡量国家福利水平便成为了走向错置具体性谬误的又一途径。所以生态经济者才批判道,“GNP衡量的只是福利的某些层面,因此不能作为衡量一个国家总体福利的指标,忘记这一点就是典型的错置具体性谬误”。③[美]赫尔曼·E. 达利、小约翰·B. 柯布著:《21世纪生态经济学》,王俊、韩冬筠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5年,第64页。

再次,对关于“经济人”的错置具体性谬误展开批判。就现代经济学理论而言,“经济人”理论已经毫无争议地登上了经济基础理论的王座,并成为了最重要的抽象。它实现了从他人所从事的活动、自身在共同体中所处地位的感受、公平的认知和价值的判断中提取到的对现实的人的最重要的抽象,因而也就自信到盲目认为只需要对抽象的经济人进行考察而无需关注现实的人的行为特点。然而生态经济者反驳道,经济人是以极端的个人主义为主要特征的,至少在这一点上,它与现实的人都是贪婪无耻、唯利是图的臆造特点是背道而驰的。经济人认为别人那里发生的事情不会反过来影响自己,即便处于共同体之中,经济人也无需与他人建立联系,产生影响,经济人完全可以作为一个独立的经济实体运转、发展。所以“只有那些在市场中进行交换的稀缺商品才是有用的”,④[美]赫尔曼·E. 达利、小约翰·B. 柯布著:《21世纪生态经济学》,王俊、韩冬筠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5年,第90页。而像“自然的馈赠与经济人所属的共同体的士气”⑤[美]赫尔曼·E. 达利、小约翰·B. 柯布著:《21世纪生态经济学》,王俊、韩冬筠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5年,第90页。不仅不重要,甚至是与之毫不相关的。所以,当经济学家以“经济人”这个所谓的最重要的理论去观察现实世界的时候,其走向错置具体性谬误的道路不仅是毫无疑问的,而且是不可避免的。由此我们不难发现,经济人因其过度的抽象性而离现实的人越走越远,无法很好地刻画现实中有血有肉、有诸多情感表现以及在与他人社会关系的相互作用中而存在、发展的人,而非仅仅是笼罩于商品、货币、稀有资源等一系列抽象经济概念“迷雾”中的人,所以“与经济人不同,现实的人并非是贪得无厌的”。⑥[美]赫尔曼·E. 达利、小约翰·B. 柯布著:《21世纪生态经济学》,王俊、韩冬筠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5年,第95页。如果将经济人这套抽象的理论模型应用于指导现实的人的经济活动,那么就会“导致在有限界定领域之外的系统的扭曲。更为重要的是,这一模型的使用影响了现实的人的行为,使其离开关心共同体的模式而走向了自私自利”、⑦[美]赫尔曼·E. 达利、小约翰·B. 柯布著:《21世纪生态经济学》,王俊、韩冬筠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5年,第95页。我行我素与孤注一掷,由此一来,经济人犯下错置具体性谬误的错误并致使其泛滥成灾就在所难免了。

最后,对关于“土地”的错置具体性谬误展开批判。真正的土地并不局限于自身,它更多的是可以被称作自然界、生态环境甚至是整个星球;而经济学家所使用的土地则大不相同,他们以财产或产权的概念为土地划出了一个专门的研究领域并将其固定下来,一方面辩称这是一种无意之举,一方面又奋笔疾书的将其粉饰为从“自然之力”到“土地产权”的华丽转变。尽管经济学家们自认为对土地身份的转型做的天衣无缝,但生态经济者依然指出了其背后深深隐藏的、程度之深的抽象——经济学家“把土地当成一种仅与其他财产关系差别甚微的财产关系,那么它就(只不过)是众多商品中的一种”①[美]赫尔曼·E. 达利、小约翰·B. 柯布著:《21世纪生态经济学》,王俊、韩冬筠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5年,第102页。——土地在经济学家被抽象到了财产关系如此之深的程度,其作为一种重要的自然资源以发挥“自然之力”的作用,在改善生态环境方面的功能就这样被截然抽象与抹杀掉了。所以生态经济者指出,出于对土地的长远考虑,只有在关注对土地资源的合理保护、恢复与增加的过程中,才能避免走向“单一产权”的错置具体性谬误之路。基于此,生态经济者不仅实现了对资本主义自由市场经济种种错置具体性谬误行为的批判,而且在这个被自己推倒的废墟上着手生态经济的重建。

二、对共同体经济的生态建构

对资本主义自由市场经济展开共同体生态经济重构是《21世纪生态经济学》核心思想。

首先,生态经济者提出使理财学发展为家政学。他们指出,资本主义自由市场经济为实现对经济的无限制增长而断然将市场从其所属的共同体环境中抽离出来,并在不断的调整中以达到那种能够实现最大化增长速度的规模。但值得注意的是,在理财学的支配下,市场经济的无限制增长完全是靠抽象的交换价值来衡量、实现的,因而即便是经济的不断增长,也仅仅是一种短期行为,没有持续性。与之不同,家政学则将共同体的总需求放在首位,在对待市场经济的发展时是从共同体内部的总需求出发的。所以家政学一方面能够有效地调控市场的规模,另一方面又能合理的避开市场经济自身的盲目性、自发性以及滞后性的弊端。当然生态经济者也指出,家政学最重要的是其能够以长期的方式增加共同体成员的使用价值,而这并非抽象、虚无,是实实在在的。所以说,家政学凸显了其不同于理财学的显著优点——“第一,它着眼于长期目标而不是短期目标。第二,它考虑的是整个共同体而不仅仅是交易各方的成本和收益。第三,它关注具体的使用价值及其有限度的积累,而不是抽象的交换价值及其对无限积累的刺激”。②[美]赫尔曼·E. 达利、小约翰·B. 柯布著:《21世纪生态经济学》,王俊、韩冬筠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5年,第143页。因而我们就不难发现,家政学充分照顾到共同体经济的可持续发展,对于构建并推动生态经济的发展是十分有利的。

其次,生态经济者提出使个人主义发展为共同体中的人。对于久居于现代经济理论“王座”上的“经济人”而言,其所宣扬的为了个体利益的无限制增长而竭力鼓吹的“个人主义”是不适于经济的可持续发展与生态环境的保护的,“个人主义”不仅只忙碌于自身的蝇头小利,甚至将自身利益的实现建立于他人利益的被剥夺以及对自然资源的“帝国主义”式掠夺之上,显然个人主义是不可持续,无法持存的。而代表着共同福祉、所有人福利的“共同体”经济则包含了传统“经济人”理论模型中所不具备的诸多优点,即为了实现人与自然,乃至整个地球这个更大的共同体的福祉,地球上每个小的共同体不仅以可持续的发展方式使自身获得发展,更以有利于他者的方式使其它共同体获得可持续发展,从而实现人与自然界的和谐相处。为了助力生态经济的勃兴与发展,应当以“共同体”取代“经济人”的“个人主义”。而对于构建什么样的“共同体”,生态经济者明确拒斥了滕尼斯带有鲜明“一元中心主义”的“共享文化与社会习俗”③[美]赫尔曼·E. 达利、小约翰·B. 柯布著:《21世纪生态经济学》,王俊、韩冬筠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5年,第175页。的“共同体”,而是强调他们关注小型的、亲密的、人与人之间的,以及民族国家间的、文化多元的、更大规模的共同体,这样的共同体不仅使内部成员之间的关系更加和谐,而且行动更富有成效。除此之外,有机马克思主义还指出在一个有效的共同体中,“它的成员能广泛参与到支配其生活的决策中;社会作为一个整体对其成员负责;这个责任包括尊重其成员的多样化个性”,④[美]赫尔曼·E. 达利、小约翰·B. 柯布著:《21世纪生态经济学》,王俊、韩冬筠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5年,第178页。所以“共同体”才能有效的协调内部各个成员的福利,真正致力于共同福祉的实现,从而打造一个有利于生态保护的经济发展方案,而非为了追求个人利益而损害环境的“无限制经济增长癖”。

再次,生态经济者提出使世界大同主义发展为由共同体组成的共同体。他们认为,随着经济全球化浪潮势不可挡的扑面而来,世界各个民族、国家都被席卷其中,无法置之度外。而传统的“经济人”模式早已在它们身上打下的原子式极端“个人主义”的深深烙印则在暗中驱使着它们不择手段的攫取自身那杯最大的“肉羹”。所以在伴随着经济全球化一刻不停地向前奔涌推进的过程中,各个民族、国家也加速、迫不及待地露出了它们狰狞的獠牙——它们不仅无所不用其极地对自然滥采滥伐,冷酷无情的展开对自然的“奴役”,使自然沦为它们的“阶下囚”,而且彼此之间为了蝇头小利动辄穷兵黩武,相互攻伐。所以生态经济者才批判道:滋长、蔓延于各个民族、国家间不可持续的、短期的、极端个人主义的盲目逐利行为必须为可持续的、能够照顾所有成员利益的、以追求全人类共同福祉为终极旨归的“世界大同主义”所取代,因为至少在环境问题方面,极端个人主义模式正使其在全球范围内愈演愈烈,“如二氧化碳导致的气候变化、臭氧层空洞、酸雨、物种灭绝和海洋开发这些事情,都不可能只在地区乃至国家的层面上得到解决”,①[美]赫尔曼·E. 达利、小约翰·B. 柯布著:《21世纪生态经济学》,王俊、韩冬筠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5年,第184页。必须在多方共同体的联合中才能得到有效处理。所以生态经济者认为,在反思这些发人深省的生态灾难与建构“世界大同”理想的过程中,必须紧紧依靠各个民族、国家这些多元的共同体,并且这些“共同体”应当摒弃彼此之间的隔阂,突破层层虚设的藩篱,在紧密联合中打造全人类以及整个地球的“命运共同体”,即“如果人类要生存,那么就必须有一个由多个国家组成的大家庭”,②[美]赫尔曼·E. 达利、小约翰·B. 柯布著:《21世纪生态经济学》,王俊、韩冬筠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5年,第184页。把地球这个最大的共同体视作是由多个民族、国家“共同体”组成的共同体。当然正如生态经济者所言,只有使民族、国家这些共同体组成整个地球这个更大的共同体时,各个民族、国家在这个更大的共同体中才能更好地发挥自身的作用,最大化的实现自身的价值,使自身在参与共同体的事务,在谋求全人类以及整个星球的共同福祉中具有更大的意义——共生共荣。所以他们指出,自身积极致力于打造的由共同体组成的共同体模式所凸显的正是共生共荣这一鲜明特征。在这种情况下,对共同体的恰当服务不是“牺牲个体的生命,而是通过提升个体自己的方式来同时提升共同体”。③[美]赫尔曼·E. 达利、小约翰·B. 柯布著:《21世纪生态经济学》,王俊、韩冬筠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5年,第194页。

最后,生态经济者提出使物质和租金发展为能量和生物圈。他们认为,肇始于笛卡尔唯理论哲学、把人与自然截然二分、将理性奉为圭臬并极力推上“神坛”的人类中心主义哲学在现代经济学中被继承、沿袭下来了,自然这个最大的能量和生物圈在现代经济学家眼中仅仅被视为“土地”,甚至在土地的基础上进一步简化与抽象为“物质与空间”。但即便如此,对于经济学家而言,仅仅将自然简化为“土地”无异于做了无用功,因而将注意力转移到对土地的经济价值——“租金”的考察就变得必要而可行。不过生态经济者立即指出,正是现代经济理论中价格决定租金而不是租金决定价格这一铁的不容忽视的事实“成功的支持了降低租金在经济中的角色”,所以“土地这一唯一在经济理论中表明自然环境的因素,在当代经济学学科中没有发挥重要的作用”。④[美]赫尔曼·E. 达利、小约翰·B. 柯布著:《21世纪生态经济学》,王俊、韩冬筠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5年,第196页。除此之外,经济学家将自然简化为物质虽然在一定意义上有道理,但对于被简化后的“自然”——“物质”依然没有跳出之前的窠臼,“物质”概念如同“土地租金”一样变得具有误导性了。“经济理论对自然世界的忽略,也造成了经济实践中物质世界的退化。把自然简化为无形被动的物质或者简化为人们大脑中的构想,我们不认为可以为此找到正当理由,而且我们怀疑任何人能够在那些条件下持续的生活与思考”,①[美]赫尔曼·E. 达利、小约翰·B. 柯布著:《21世纪生态经济学》,王俊、韩冬筠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5年,第196页。因而生态经济者提出,将自然简化为“物质和租金”是草率地和不可取的,我们应当站在“能量和生物圈”的角度上去看待自然,只有以“能量和生物圈”的维度合理的发展自然,与自然和谐相处,才是打造生态经济的明智之举。由此当我们在反思、保护和开发利用“自然”的时候,“能量这个范畴是对于自然最重要的事物”。②[美]赫尔曼·E. 达利、小约翰·B. 柯布著:《21世纪生态经济学》,王俊、韩冬筠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5年,第206页。自然中的任何一种事物——一条鱼、一只鸟、一棵树、一株花草——在生态经济者看来都是一种形式的能量,只不过这些能量对生物圈的影响是不同的。例如“温度的升高和沙漠的蔓延对沙子和石头而言都不是问题;但它们对于动物、植物,特别是对于人类则是致命的威胁。因此对于自然世界的思考而言,与能量放在一起的第二个抽象范畴就是生物圈了”。③[美]赫尔曼·E. 达利、小约翰·B. 柯布著:《21世纪生态经济学》,王俊、韩冬筠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5年,第208页。而对于如理解“生物圈”,生态经济者认为“生物圈”中的每个成员(包括人类自身)都是社会性的,是彼此发生作用与影响的。由于“社会性”的关系,生物圈的功能之和大于各个成员功能的简单相加;而且各成员之间不存在隶属关系,也就是说,各成员之间互为目的、互为手段、内在价值得到充分尊重的事实形成了对二元对立的人类中心主义的有力拒斥,以生命为中心,以共同体为取向的维度得以引入并彰显。所以以一种“由共同体组成的共同体”的视角去反思自然、去思考人类与其他生命之间的关系所得出的结论是绝对不同于将自然简单化为“租金和物质”的模式的。而由于“当代社会中许多部门出现了生物圈意识上升的迹象”,④[美]赫尔曼·E. 达利、小约翰·B. 柯布著:《21世纪生态经济学》,王俊、韩冬筠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5年,第210页。自然资源的合理保护与开发,生态经济的创建与繁荣就变得指日可待了。

三、对生态经济学的反思与参照

不得不说,对资本主自由市场经济“错置具体性谬误”的批判,以“共同体”经济为旨归提出的关于生态经济建设的重要思想所体现的21世纪生态经济学,对我们进行生态文明建设和生态经济发展是有值得深入反思与认真探究之处的。

应当看到21世纪生态经济学与我国的“生态经济”主张出现了许多“殊途”但未“同归”的地方。第一,二者关于生态经济思想的理论基础不同。前者奠基于怀特海过程哲学之上,生长于现代西方经济学之中,其生态经济思想始终走在怀特海过程哲学与西方经济学理论的道路上。我国的生态经济思想始终是沿着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批判的道路实现着对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中国智慧与中国贡献;第二,二者在坚持“一元中心主义”的态度上大相径庭。前者为“自然中心主义”,后者为以人的全面发展与社会的全面发展为中心;第三,二者对资本主义的批判有所不同。前者认为,资本主义实现生态经济建设的可能性很小,对于资本主义不能实现生态经济建设的原因分析只是从对资本主义的现代性问题批判入手,而无法实现对资本主义制度的批判。我们自始至终站在资本主义制度“反生态性”的高度上对资本主义无法实现生态经济建设进行制度性批判,不仅指出“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肮脏的血的资本”不可遏制的逐利本性会打破人与自然之间经济建设的可持续性与平衡性,更指出由制度本身所导致的沦陷于“商品拜物教”中的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各种“异化现象”,而批判地阐明了资本主义无法取得生态经济建设成效的根本原因是资本主义制度对人的剥削性质。所以,二者在是否坚持生态经济与计划经济、与社会主义制度的结合上不得不分道扬镳。

错置具体性谬误批判与共同体经济建构的思想也有值得我们思考借鉴之处。应当看到,21世纪生态经济学的设想与提出在一定意义上丰富与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的生态思想,使马克思主义关于自然与人类社会的关系、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的关系理论在现当代社会的研究中获得了更多可供借鉴的资源。这些理论不仅延展了马克思主义关于人与自然关系的研究视域,更验证了马克思主义关于协调人与自然关系、开展生态文明建设的真理性,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生态经济建设提供了理论参照,使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生态文明思想在继续推进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丰富发展中释放出更多真理光芒。与此同时,21世纪生态经济学主张生态环境的保护以及经济建设的进行是有具体民族文化背景的,也就是在“文化嵌入”的模式中开展生态经济建设的。生态经济者在植根于本民族的社会土壤中开展生态经济建设的做法,在一定意义上提示着我们,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生态经济打造也要立足于中国新的历史方位,在“五位一体”的总体布局基础之上将经济建设与打造生态文明,乃至与人类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有机结合,实现经济社会与自然环境的可持续发展,建成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美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此外,生态经济论者将生态经济的建设聚焦为“共同体经济”的打造,这在一定意义上对我国正在积极建构的“人类命运共同体”有补益作用。“人类命运共同体”作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为世界文明与人类发展做出的重要贡献,在增强联系、推进沟通、共享发展方面起着积极作用,将以“共同体经济”为核心的生态经济融涵进“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思想之内,不仅对于东西方更好的增进文明互进、经济往来,携手打造全球性生态文明起着助推作用,更能进一步彰显“人类命运共同体”之于全人类的中国智慧与中国贡献,从而推动我们在合理吸收借鉴生态经济与共同体经济思想的过程中坚定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文化自信”。

参考文献:

[1]A.N. Whitehead. Process and Reality.New York: Harper,1929.

[2][美]赫尔曼·E. 达利,小约翰·B. 柯布.21世纪生态经济学[M].王俊,韩冬筠,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5.

[3]A.N. Whitehead. Science and Modern World.New York: Macmillan,1929.

[4][美]菲利普·克莱顿.有机马克思主义——生态灾难与资本主义的替代选择[M].孟献丽等,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15.

[5]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6]韩秋红,史巍.西方马克思主义研究的方法论价值与局限[J].马克思主义研究,20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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