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晓玲治疗鼓胀及其兼证经验介绍

2018-02-15 14:17梁宏才麦国颖吴晓菊黎英贤赵朋涛田广俊指导池晓玲
新中医 2018年8期
关键词:中焦利水三焦

梁宏才,麦国颖,吴晓菊,黎英贤,赵朋涛,田广俊 指导:池晓玲

广东省中医院,广东 广州 510120

鼓胀是指腹部胀大如鼓的一类病证,临床以腹大胀满、绷急如鼓、皮色苍黄、脉络显露为特征,多见于肝硬化中后期,素来是中医“四大顽症”之一,其治疗难点在于病程久,涉及脏腑多,病理产物多,尤其是兼证、变证多,给临床辨证造成困扰。临床所见鼓胀患者,兼证以气胀、水肿、血证、黄疸、悬饮、神昏、癃闭多见,病情复杂,往往同时兼有多证,并且兼证容易相互转化,临床处理难以把握重点,因而笔者认为,兼证多且危重是鼓胀难治的重要因素。

池晓玲教授是广东省中医院肝病科学术带头人,广东省名中医,岭南名医,全国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从事中医肝病临床及教学工作30余年,临床经验丰富,对中医肝病有深厚的理论认识,创立并实施多维立体系列疗法体系治疗肝病,运用中医药手段治疗鼓胀及其兼证有独到的见解。笔者有幸跟师池教授,承蒙教导,总结其治疗鼓胀及其兼证的特色集中体现在和、疏、养三个方面。

1 调和肝脾肾,重视三焦气化

首先,“和”的精髓重点体现调和肝脾肾,池教授把鼓胀的病因病机归结为水裹、气结、血瘀三因致病,肝脾肾三脏同病[1~2],鼓胀兼证繁多,以气胀、水肿、血证、黄疸、悬饮、神昏及癃闭等多见。池教授认为,准确把握鼓胀及其兼证的发生发展规律,是取得临床良好疗效的重要前提,鼓胀为病,病由肝而起,传脾而盛,传肾更剧[3]。临床观察鼓胀患者,初期几乎所有病例都出现过肝郁脾虚的证候,如倦怠乏力、抑郁烦闷、食欲不振等,有的甚至贯穿始终,所以池教授强调,肝郁脾虚、肝脾俱病是疾病发生基础,而久病及肾,损及肾阳肾阴,肾与膀胱功能失调是鼓胀形成的重要转折点,正虚与邪实之间的相互影响,把握相互斗争是重要脉络,正虚责之肝脾肾三脏,邪实以水湿、瘀血、痰浊为患,或发为黄疸、血证、癃闭、肝厥等。治疗上,以疏肝健脾为基本法则,立足中焦肝脾,方药以柴芍六君子汤为底调和肝脾,时刻顾护肾气,肾气未衰,以调动肾气为主,遵内经“开鬼门、洁净腑”,务必使水道通条,以防己、桂枝助膀胱气化,肾气既衰,把握阴阳,重在顾护肾阴,一则久病耗气伤阴,二则利水伤阴,最忌阴虚鼓胀,一旦有肾阴伤,肝肾同源,肝体不足,肝用愈强,进而出现更复杂之变证,但有伤阴征象,池教授转以滋水清肝之法,以熟地黄、山萸肉、枸杞子之属顾护肾阴。

“和”的第二个方面,池教授认为治疗鼓胀需要三焦和顺,三焦司决渎,三焦雍塞是鼓胀的重要病机,恢复三焦通畅和顺状态是重要的治疗着力点。三焦气化不利,可表现为上焦闭塞则汗液不泄,中焦闭塞则水不运化,下焦闭塞则水不渗利[4]。如《类经》云:“上焦不治,则水犯高源;中焦不治,则水留中脘;下焦不治,则水乱二便。三焦气治,则脉络通而水道利”。在治疗中,恢复三焦的气化,使之通畅和顺,池教授往往上中下三焦分治或同治,在实际遣方用药中,三焦分治,以健运中焦为核心,脾土最能克水,中焦当健脾运脾,配合祛湿化湿利水,如前所述,肝郁脾虚是鼓胀发生发展的起始环节,但贯穿始终,重视脾胃功能,时刻顾护中土,处方中习惯重用白术、黄芪。池教授认为,一方面脾胃乃生化之源,后天之本,健运脾胃的生理功能,充养全身,有助缓解肝郁,如四圣心源:“脾升肝也升,故水木不郁”。脾胃运化正常,升降有序,有利于肝气条达,气机疏泄有度,则水液代谢有序;另一方面,健脾药物大多兼有化湿、渗湿、利水作用,如茯苓、白术之属,健脾益气尤其重用黄芪、党参、白术,张锡纯提出“黄芪是补肝气的良药”,对于肝郁脾虚患者,池教授擅长重用黄芪,与党参、白术搭配,配合白芍、山药、甘草等。三焦分治,下焦气化通畅,则水湿有出路,以补肾益气助膀胱气化为宗旨,池教授喜用桂枝,行阳以利小便,曹炳章“凡润肝养血之药,一得桂枝,化阴滞而阳和”,少量桂枝温通经脉,助膀胱气化,与柔肝上品芍药合用,调和营卫。肺为水之上源,朝百脉,通调水道,李中梓:“一身之气关于肺,肺清则气行,肺浊则气壅,小便不通”,上焦肺气当宣降有序,气机开合有度,水道通调,起提壶揭盖之功,池教授主张在辨清正虚邪实关系前提下,或泻肺利水,或补肺益气升提等,总体恢复肺的功能为旨。三焦论治,肝脾肺肾着手,把握气滞、水停、血瘀三邪,往往取得良好疗效。

2 疏养结合

治疗鼓胀,首当调肝,池教授认为调肝离不开疏肝、养肝两个基本大法,擅长疏养结合,肝体阴而用阳,疏养结合是肝的生理特性决定的,肝为阳脏,其性疏泄,疏泄有度则顺肝气条达之性,疏泄无度则容易变生多病。肝郁日久耗伤肝阴肝血,容易导致肝体不足,同时,肝气郁结或太过,均横逆犯脾,脾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运湿之枢纽,肝木克土,影响脾胃气机的升降出入,水谷精微运化不利,气血生化失权,反过来加重肝血亏虚,肝木失于涵养,形成“肝体愈虚,肝用愈强”这一恶性循环。

鼓胀病程缠绵,疏养结合是治疗鼓胀的重要方法,如《临证指南医案》指出“治肝之法,无非治用治本”。池教授指出,应用疏肝解郁药物,宜选轻宣透达之品,意在顺应肝的条达之性,尊木郁达之之旨,且用药时不可一味辛燥疏导,量不宜大,时间不宜长,同时适当加入滋柔甘缓之品,以防伤肝体,如临证常应用柴胡剂使肝木条达,同时池教授指出,柴胡性温升散,用量宜小,一般以5 g为宜,一则考虑慢性肝病,需长期调护,防劫伤肝阴;二则鼓胀患者,肝郁久矣,疏导肝气宜缓图,如春风拂面,忌镇肝,故柴胡之用量宜小宜轻。“养”肝一法,指柔养肝血肝阴。肝病郁久,木失濡润,一方面,肝为藏血之脏,体阴而用阳,补肝需柔润,根据“夫肝之病,补用酸,助用焦苦,益用甘味之药以调之”之原则,喜用芍药甘草汤,取芍药、甘草酸甘化阴,直入肝脏,补其虚而制其火,用女贞子、旱莲草滋养肝肾之阴;另一方面,肝病伤阴最多,尤其在鼓胀,历来有“阳虚鼓胀易治,阴虚鼓胀难疗”之论,善补阴者,必善阴中求阳,故在池教授的处方中,往往可见少量的杜仲、桂枝,温养肾阳,且池教授强调,治疗鼓胀,不可独见水鼓中焦,而逐水峻猛,或过度燥湿利水,若肝肾阴亏,按伤寒六经辨证,自太阴传入少阴,往往并发神昏或癃闭,届时但见水消,而病入膏肓尔,不可不忌。

鼓胀兼证尤以血症最凶,疏养结合论治,当辨别在气在血,在气即气机失调,在血是为病之甚,或气滞血瘀,或湿毒入血耗血动血,血证当是鼓胀病程持久的征兆,胸前脉络显露,或鼻衄齿衄,呕血黑便等均属鼓胀血证变证,往往虚实夹杂,正虚邪恋,池教授在扶正基础上,视疾病轻重缓急,酌情加以行气活血之品,所谓“初病在经在气,久病入络入血”,叶天士亦曾云:“久病在络,气血皆窒”,鼓胀患者多有肝络瘀阻征象,证见胁痛持续,有时撑胀,舌质暗红或有瘀斑,脉弦而细,临证用莪术、三棱、延胡索、三七、赤芍等[5],使活血化瘀而不伤正,并与理气药合而为用,使瘀去血行,血气条达。此外,池教授尤其推崇运气学说,从气化学说分析,肝胆互为表里,正如厥阴风木与少阳相火之表里,血症多见“风、火”夹杂为患,血热则动风,尤喜用丹参凉血,“血行风自灭”,血凉风自熄,结合内经“六腑以通为用”,遇血热动血之机,配合栀子、大黄、黄芩等泄少阳以救厥阴。

总体而言,在鼓胀论治中,疾病不同的阶段、不同的兼证,其侧重点不同,池教授主张先别阴阳,再定三焦肝脾肾三脏,辨别寒热虚实,区分气血湿瘀热五邪的孰重孰轻,有目的的处理,重点解决主要矛盾,兼顾疾病的发生发展情况,把握正虚邪恋,扶正祛邪,疏肝理气不忘养肝血固肝体,燥湿利水不忘留阴津。

此外,鼓胀为病,病程多缠绵反复,素来有“三分治,七分养”一说,池教授反复强调,患者就诊时间毕竟有限,自我调护是更为重要的,在临床中特意开辟慢病管理中心,应用慢病管理策略,指导患者正确的认识疾病,规范服药,并且教导其自我管理,行生活起居调养、情志调养、药膳食疗等,往往可控制鼓胀反复的诱因,减少鼓胀发作,提高患者生活质量。

3 病案举例

梁某,男,58岁,2016年10月10日初诊,因“嗜酒20余年,反复腹胀肢肿2年余,加重3月”来诊。症见:乏力,腹胀如鼓,身目黄染,纳一般,眠可,小便量少,色黄,大便调。舌暗红、苔黄厚腻,脉弦涩。查体:腹胀如鼓,腹部脉络暴露,皮肤可见丝纹状血痣,手掌赤痕。查肝功:白蛋白(Alb)26 g/L,球蛋白(Glb)46 g/L,总胆红素(TBil)120 mmol/L,凝血功能:凝血酶原时间(PT)17 s,凝血酶原活动度(AT)44%,上腹部CT:肝硬化、脾大、大量腹水。西医诊断:酒精性肝硬化失代偿期。中医诊断:鼓胀(肝郁脾虚,湿瘀热结),治以疏肝健脾,行气利水消胀,拟方苍牛防己黄芪汤加减,处方:黄芪、仙鹤草各30 g,苍术25 g,牛膝、泽兰、楮实子、白芍、大腹皮各15 g,防己、黄芩各10 g,炙甘草6 g,柴胡5 g。5剂,每天1剂,水煎服。

10月16日二诊:服上药后腹胀缓解,小便量增多,色黄,纳可,白天困顿,寐不安,大便调。舌暗红、舌尖芒刺,苔薄黄少津,脉弦细。前方减防己为5 g,加生地黄20 g、牡丹皮、丹参各15 g以清热凉血,加盐山萸肉、山药各30 g以滋阴,续服3剂。腹胀进一步减轻,夜寐宁。

守上方7剂,患者腹水明显消退后出院,此后定期门诊随访,坚持戒酒,随访至2018年3月,门诊查腹部彩超提示少量腹水,未见大量腹水反复。

按:患者病因酒毒伤肝,病机为肝郁脾虚,湿瘀热结,病性属虚实夹杂,水湿困阻中焦为其标,治湿利小便已成定法,苍牛防己汤利水疗效显著。然鼓胀一证,最忌伤阴,该患者出现白天困顿,寐不安,舌尖芒刺,舌苔由黄腻转薄黄少津,脉弦细,有利水伤阴之象,睡眠节律颠倒,乃兼有肝性脑病征象。鼓胀一旦伤阴,损及肝脏本体之肝阴肝血,一方面乙癸同源,肝病及肾,伤及肾之真阴,且肾为少阴,上通心窍,易导致心神失养或心神受蒙,并发肝性脑病一证,一旦伤及真阴,滋阴怕碍湿,利水更伤阴,给接下来的治疗带来极大不便。故在疏肝健脾祛湿、利水消肿的原则下,初诊酌情去燥湿伤津之属,加强养阴清热之品,且患者湿、瘀、热三邪夹杂为患,又恐耗气动血,变生血证,故二诊在初诊方基础上加生地黄、牡丹皮凉血清热,清补兼施,非先安未受邪之地,后患者腹水平稳消退,取得全功。故治疗鼓胀,重在准确认识并积极防治兼证,方可取得良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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