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物尽其用”思想对景德镇现代陶瓷设计的影响

2018-02-18 04:05袁乐辉
江苏陶瓷 2018年3期
关键词:造物器物景德镇

齐 霞 袁乐辉

(景德镇陶瓷大学,景德镇333001)

0 引言

瓷器不仅承载着深厚的民族文化与精神向度,同时它始终与民众的生活息息相连,蕴含了匠人们的制瓷技艺与审美风范,并体现了器物文明演进的“器以利用,器以载道”之造物观念。实质上,“物尽其用”的造物思想一直贯穿于中国陶瓷发展史,并日益发展转为“用途乃工艺之本质”的审美自觉化与设计寻常化。显然,现代陶瓷设计的美学理念应“效用于日用之间”,强调物“用”为美和常“用”为悦。这样,其设计才会生活实用的日常化,才能诞生 “美的器物”。

同时,瓷器“作为物质文化的产品,生活方式的变化直接反映着物质的生产和人们生活的需要,器物的发展不仅对生活方式起着积极的推动作用,而且会促进生活方式的改变”,故如今景德镇陶瓷设计风格趋向“学古意”之风,讲究“造型端庄、纹饰精简、材质纯净、色调清秀”之美。其实,这种制瓷的审美风格不仅受日本茶道文化的影响,更深受宋瓷尚“致用与平淡”之审美情趣的影响,则日益走上了审美的自觉化、生活化、诗性化道路。虽然,民族特有的审美趣味和文化气质,影响与制约着瓷器的工艺美学与审美情趣,但它自始至终离不开“物尽其用”的造物思想。显而易见,景德镇现代陶瓷设计愈加趋向“生活与致用”,回归工艺本真的“实用与美悦”。其实,它也是深受传统造物的“物尽其用”思想影响而逐渐寻求生活文化的工艺方式,注重设计“只有适应应用对象的生活方式的东西,才是最好的”,来追求器用与技艺的敦厚、质朴、含蓄、典雅诸种美的品质,营造现代生活方式的审美意境与精神向度,使之“润物泽心”。

1 重“用之悦”

纵观景德镇制瓷发展史,瓷器实质上是一门生活与器用的陶瓷艺术,也是呈现“美与生活”的物化艺术形式,并蕴含了传统陶瓷设计“器制”的“致用”思想观。由此说明,重“用之悦”,它不仅是陶瓷器具设计的宗旨,也是实现“美与生活”不分离的前提。事实上,其主要是指陶瓷设计的实用舒适愉悦感,即强调其设计满足人们生活功用时的习惯方便与舒服快感,也就是符合人与陶瓷器具所形成人体工学的和谐协调性,更是凸显陶瓷设计美学的器物功能之“实用与便利”的合理要求。而墨子的“有用则巧,无用则拙”之言,就已道出了物“用”则美的设计之道,也显现出“物尽其用”造物思想观念。显然,在景德镇现代陶瓷设计理应求“器以利用”的同时,也讲“致用利人”,才真正地体现其设计的器用之美,实现“器物应当在生活中得到有效的利益”和“最为实用的器物,与美的距离最为接近”。历来景德镇陶瓷器物造型多为圆形,方、异型类造型甚少,特别是生活用器基本上为圆器类:一方面,因制瓷工艺流程分工明确,拉坯工匠人数众多、技艺高超,故陶瓷制作成型便利、快捷,工艺缺陷少;另一方面,圆形的器物适宜手的提拿捏握和嘴的安全接触,符合人体工学的实用功能;还有,中华民族“求幸福圆满”的吉祥寓意思想观,人们喜爱圆润饱满的器物造型。因而,支撑着器物存在的方法,不仅是生活需要的功能,更是传统的力量,所以景德镇现代陶瓷设计须重“用之悦”,发挥器物的功能用途,为生活服务。

2 讲“形之律”

尽管陶瓷器物的功能给其艺术设计造型提供了多变性,但它仍须讲其造型结构“形之律”,并在陶瓷造型形态的设计上须体现器型的美观大方、平稳舒畅,富有韵律美和安全感。实际上,陶瓷设计在讲究其器具器型的功能效用时,也要体现出其器型的造型美感。与此同时,其设计也须注重人体工学的功用舒适性和造型形式的置放安全性,遵从“有节、适度的自然法则”,才可求其形美,并富有健康之美,否则会步入“花哨不适用”之美。然而,从《说文》的“规,有法度也;律,均布也”之言语中,我们可知任何设计只有在“规”与“律”中取得平衡,才有美的造型形式。相对来说,陶瓷器物造型的演变发展基本上强调 “微差”性改变,因受历代陶瓷工艺的器制审美定型化、正常化之影响,围绕器型相对两条曲线的变化,来形成造型形态的形式美。从这个层面来看,陶瓷造型设计是以“微差”尺度来寻找一种对比例美的形态,也是要充分把握器物“形之律”变化的秩序美感,才能形成其造型设计的地方性、国民性、传统性之典型。像现代景德镇各种不同的茶杯造型,基本上汲取传统的斗笠碗、宣德碗、马蹄杯、酒盅杯等经典造型形态,通过细微式差异来变化其器型的线条曲直、比例长短、体量大小,这样可以从其造型微差的细节比较中寻找形美的重要规律与审美法则,这也是现代陶瓷设计须考究“形之律”的缘由。

3 尚“饰之简”

东汉思想家王符于《潜夫论·务本》篇中,明确地提出“百工者,以致用为本,以巧饰为末”的观点,表明出器物的致用与装饰巧妙的造物观,也恰恰符合“物尽其用”思想显现下的陶瓷设计尚“饰之简”的本意,实现“实用与美饰”相统一。故其在这里指陶瓷装饰设计的求简重意,或指“少即多”的装饰极简化,简而言之,即弃繁崇简式美化器物。事实上,中国文化始终贯穿着儒家主张“文质彬彬”的崇尚简约思想,形成了历代造物者都极其崇尚意境美的 “饰简重意”,并一直贯穿于中国设计的装饰风格与样式,也深深地影响了景德镇陶瓷装饰设计的文明演进与表现观念。显然,这种“饰之简”的装饰手法,会使其设计注重器物造型装饰的构图简意,强调其形式美和细节性,也会考究图案形象的概括、夸张,突出其器饰的典型之美。特别近几年来,景德镇陶瓷茶器设计明显地体现了“饰之简”之风,强调器用功能结构的舒悦,追求器饰“器不雕为”的简约形式,充分发挥了“适合于用途的工艺,愈单纯就愈能发扬它的品质”,体现出其“物尽其用”的思想。从近些年来看,现代景德镇的陶瓷茶器装饰构图已从雍容繁满转向单纯空灵,明显地趋向“多至少”、“粗至细”和“杂至简”、“躁至净”的审美变化。因器型是立体的,其装饰的部位至关重要,故其装饰注意主体画面的权衡、安定,大小比例的协调、集中,要巧妙地与器型完美结合,才可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尽管景德镇现代陶瓷装饰艺术风格,转向这种文人画意的“饰之简”装饰手法,重空灵禅意的瓜果、花鸟、人物、山水等艺术表现形式。但它不仅突显画面干净精雅、轻巧秀丽、大方现代,还依然保留了器物造型的弧线流畅、节奏韵律感,突出了陶瓷材料的质感美意,完美地体现了装饰的美观与器物的功用统一,并含蓄地表达了清高风雅的器用生活情趣。正如杭间先生曾在 《手艺的思想》所说:“把广义的‘装饰’称作‘艺术地生活’是不过分的。它是人类在谋求温饱之外的一种诗性的追求,是通过节奏、秩序和事物复杂关系的营构,对生活方式的选择。”

4 求“材之妙”

尽管任何自然的物质结构都有它自身美的规律,但还需我们善于发现利用物质材料,通过有意识的艺术加工或者改造,方可获得其“材美”之自身特性。这里“材”指陶瓷坯体工艺成型所选取的泥、釉等材料及其装饰材料,它也是构成器物的基础。显然,“土地产生出材料,材料又决定了器物”,故陶瓷具有鲜明的材料性能和工艺特性,它会直接影响到陶瓷器物形态的用与美;如不知其材料工艺的属性,易使陶瓷成型及生产过程受阻,造成变形、裂损、粗糙等工艺缺陷之现象,则也会使器物造型变得粗陋化。就如柳宗悦先生曾说:“器物之美的一半是材料之美,只有适宜的材料才具备优良的功能,没有良好的材料就不能产生健全的工艺。”实质上,陶瓷设计求“材之妙”,它不仅要重器物造型的形制比例与功用舒适,还要善度陶瓷材料的秩序与法则,遵从材料的文化属性和地域特性,有效地利用好材料,充分发挥材料在陶瓷技艺的表现潜能,发掘材料与技艺结合的工艺之美。因“实用性是以健全的材料为条件的,如果没有适当的材料,就不能得到正确的实用工艺。”这样,我们会感知到景德镇陶瓷设计须遵从“因地制宜”和“善材节制”,才能赋予其“材之妙”与“材之美”。如青花玲珑瓷器,在坯胎上镂成点点米粒状的玲珑眼,再填入玲珑釉料,并配上青花装饰,入窑烧制而成;其玲珑剔透、精巧细腻、幽雅大方之艺术特色,不仅给人以清新明快之感,更体现陶瓷工艺表现的“材之妙”。还有薄胎陶瓷灯具,实用安全、美观,胎体晶莹、剔透,配以简意装饰,经光照折射下形成质地温润、含蓄、透明,产生画面若隐若现之感,赋予诗情画意。

5 显“质之巧”

“工艺是地域性、材料性的,只有这样才能使工艺成为某地固有的器物。”“质”主要指陶瓷泥、釉烧结后的胎体釉面质地表面的纹理结构与肌理层次之美感,即陶瓷设计注重质地表现的美妙、朴素、高雅、自然天成,形成幽远、清新之意,体现简朴大方、平实亲切的和谐美。由于,陶瓷材料工艺的泥、釉经火烧结能产生物质的运动可变性、可塑性,形成器物表明质觉美感;而这种质地的纹理美,从形态、色彩表现的工艺技巧中会透出质地的一种独特美感,让人们在视觉和触觉中体现出美的韵味和情调,并能与人的情感感应共鸣,甚至到“爱不释手”。而自从唐宋以来,陶瓷的美质与人格的美善在物化的层面上赋予“质”与“美”的融合,并负载着人格精神和审美的精神象征,深深地影响了制瓷质地趋向一种类雪类玉的效果,形成素有“白如雪”的白瓷和“青如玉”的青瓷。显然,这种崇尚诗韵味玉之美的陶瓷质地,赋予了瓷器的诗性品格与审美意境,更是体现了一个民族的造物思想与审美风范,也映现了民族的文化性格与工艺思想。恰如宗白华先生说:“瓷器就是玉的精神的承受与光大。”因此,“材美质巧”不仅是中国造物设计衡量形式美的一个“度”,也是手工艺永恒的原则。伴随国内饮茶之风的复兴与回归,现代景德镇生活瓷设计趋向回望传统宋瓷的清瘦细洁、温和莹润之美,崇尚单色的审美情怀,讲究瓷质的温润肥腻和色泽的光润柔嫩,故特别盛行洁白晶莹、薄透细腻的茶杯和釉质肥厚、葱翠滋润的茶盏,有玉石之感;与此同时,还青睐粗拙素朴、光涩厚重的陶质茶壶、公杯、盏等,并流露出敦厚、质朴感。由此,这种“质”与“美”的艺 a术风格,不仅折射了民族特有的审美趣味与文化气质,还体现了现代景德镇陶瓷技艺的“质之巧”的美学风格,回归于传统造物的由里到外、表里如一的温润和素美,追求平淡与致用。

6 寄“色之意”

“色之意”是指陶瓷釉面色调呈现的艺术风格与文化寓意。陶瓷色彩不是自然色彩,而是经火烧后的变化形成的胎体釉色,是人们在造物过程中所创造的装饰色彩。从陶瓷工艺的审美特性来说,因其工艺流程(胎体结构、釉料厚薄、烧成气氛等)的差异性,会使每一种物质产生丰富多彩的效果,变化微妙,回味无穷。显而易见,陶瓷装饰色彩的结构不只是一个物理变化性的视觉结构,更是一个民族精神性的结构。因民族崇尚“象征与圆满”的思想观念,其装饰色彩早已被约定俗成的程式化、符号化、寓意化,形成了普遍象征性的色彩结构,即 “以象寓意、以意构象”,并融合于陶瓷器物的形、饰、色之中。如近两、三年景德镇陶瓷艺术风格特别盛行釉色装饰(郎红、祭红、祭蓝、帝王黄等釉色),还有茶器流行彩绘描金的大雅大俗格调,都鲜明地显现了陶瓷装饰色彩的审美情趣和文化寓意,也反映了其“物尽其用”的精神向度。同时,诗性精神源于中国传统美学的艺术化人生精神,而器物的艺术化过程,正是人类赋予器物的文化功能过程,引导人们向真、向善、向美的诗意化。由此可见,人们追求“器用的诗性美意”生活方式愈加浓厚,致使现代陶瓷设计的色彩格调越来越趋向单纯化、素净化、幽雅化。这样,景德镇现代陶瓷设计由外物趋向于内心,慢慢地从华艳浓郁走向高雅、净润的艺术风格,迈向疏、雅、古、韵。显然,陶瓷器物若过于漂亮、鲜艳夺目的色彩会弱化其使用功能,也会破坏器物与周围环境的融合协调。故端庄、俊秀的造型,清莹、淡雅的质色,清新、疏朗的图饰,高雅、内敛的趣味,赋予了陶瓷器具生活的空间布置,营造一种素朴、精巧、空灵、幽雅之境,也已成为现当代景德镇陶瓷设计的审美格调。

7 结语

“生活的实用工艺就是最正宗的工艺,只有这样的工艺才是健全的工艺”,就已表明出“物尽其用”的造物思想。事实上,其彰显了造物设计的审美法则与工艺思想。它是衡量器物美学的审美尺度,也是景德镇现代陶瓷设计的形式准则。从某种意义上讲,“物尽其用”思想道出了陶瓷设计须把握好一个“度”,即通过造型、纹饰、材质、色彩、工艺等美学法则来体现其均衡、匀称、协调的器物功用美。虽“物质文化的变迁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人们的思想观念和审美意识”,但“物尽其用”的思想是超越一切的工艺本质与造物法则,也是现代生活陶瓷设计的美学范式与工艺定式。相反,其设计就会偏离器用的“节制和实在的美学品格”,违背了“工艺不是个人的,而是社会的”的文化国度,会走上糜恋“奇技淫巧”的繁庸器艺,远离了平淡、致用、利人、悦目的生活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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