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建国初期中东均势安全战略探析

2018-03-06 10:01
外国问题研究 2018年1期
关键词:阿拉伯土耳其以色列

芦 鹏

(中国刑警学院 情报系,辽宁 沈阳 110854)

从国家对外关系领域看,犹太民族在1948年以色列国家独立后,身处错综复杂的“三重”国际关系体系:即最外层是以色列与世界大国关系、中间层是以色列与中东域内大国(土耳其和伊朗)关系、核心层是以色列—阿拉伯世界敌对关系。1948年——1967年的三次中东战争时期是犹太民族实施以“生存权”为首要目标的国家安全战略时代。由于这一时期以色列与阿拉伯世界处于经济封锁,政治对立和军事对抗的“全面战争”关系。从地缘政治的角度看,这样的时代主题天然决定了以色列在中东地缘政治外交中可以施展 “能量”的空间和舞台仅剩下“第二重”国际体系。建国初期,对于以色列在中东地区与“非阿拉伯”力量的外交关系问题,时任以色列临时国家委员会宪法执委会主席的利奥·科恩(Leo kohn)就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其中的玄机:“以色列在中东地区与几个非阿拉伯国家保持了积极良性的关系,这在某种程度上抵消了来自阿拉伯国家方面的敌意,从而实现了战略再平衡。”①Leo kohn,“Israel’s Foreign Relations,”International Affairs, Vol.36, No. 3(Jul. 1960),p.330.

一、均势战略的内涵及实践

所谓“均势”(balance of power),从英文的字面意义上理解就是指“权力平衡”,即国际体系中的国家试图保持力量的平衡,以防止任何国家占据优势地位。*李少军:《国际战略学》, 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年,第96页。古今中外,“均势”思想和策略源远流长,古希腊城邦国家雅典和斯巴达的对峙,中国战国时期的合纵连横,三国时代蜀吴联合抗魏,都体现了运用均势战略的理念。*李少军:《国际战略学》,第96页。然而,“均势”真正作为一种思想成熟,体系完备的“国际政治理论”或“战略模型”是发展于近代西方资本主义兴起的欧洲列强时代——三百年来,欧洲各国始终是以寻求国家利益的均衡来维持世界秩序,其外交政策以追求安全为目标。*亨利·基辛格著:《大外交》,顾淑馨、林添贵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41页。

翻看近代欧洲国际关系史,欧洲大陆国际政治体系中出现了许多以军事和政治联盟为手段,以防止大陆霸权国家为目的,以战略“均势”为特征的各种联盟或同盟,均势外交战略在这一时期可谓发展到了顶峰:1815年后,建立了神圣同盟、四国同盟。1833年东方三君主会议后形成了俄、普、奥三君主同盟。普法战争后,在法德关系中,结盟与反结盟的斗争十分突出,成为国际斗争的主要现象。随着俾斯麦普鲁士德国的崛起,欧洲大陆的均势结盟外交进入了一个高潮期,比如1872年的三皇同盟及其1881年的恢复,1879年德奥同盟,1882年德奥意同盟及其1887年的续盟,1887年英、意、奥匈帝国的地中海协定,1887年5月西班牙语意大利协定,1887年6月俄德再保险条约,1887年12月奥匈、意、英的东方联盟,1893你那法俄协约,1902年英日同盟,1904年英法协约,以及针对土耳其的巴尔干同盟。*李义虎:《均势演变与核时代》,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9年,第43—44页。可见,无论是古代城邦国家对“均势”策略的探索,还是近现代欧洲国际关系体系中对“均势”理论和模型的升华、完善和应用,“均势”战略一直都是国家间处理关系,协调利益、平抑霸权、维持稳定的重要战略手段。

均势战略目标的达成主要通过战略结盟或战略合作实现的。由于小国自身国力局限性导致的天然的安全脆弱性。因此,小国对联盟承诺具有强烈的兴趣,首先是为了军事安全,通过制衡对立集团或者威慑侵略,联盟增加国家的权力,因此节省了宝贵的资源。发展中小国可以因此更容易采购武器装备,并维持一定的军事能力。*韦民:《小国与国际关系》,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年,第296页。在以色列建国初期,与土耳其和伊朗这两个与巴勒斯坦问题没有直接利害关系的中东域内大国进行战略合作正是上述战略思想指导下的国家安全战略实践。

二、以色列与土耳其的秘密战略联合关系

如前所述,由于“均势”战略自古以来在国家关系领域都是一种平抑强权,维持战略平衡的政治手段和外交艺术。所以,在1948年前后以色列面对整体实力强于自己的阿拉伯世界的军事安全威胁之时,不惜一切代价获得外部力量的支持成为以色列国家安全战略的首要任务。土耳其以其独特的地理位置、世俗化的发展道路、亲西方的战略取向和非巴勒斯坦利益相关方的“超然”政治立场自然而然的进入到以色列领导层的视野,成为以色列建国初期在外交战略领域重要的拉拢对象和借助力量。

总体来说,1948—1967年间,以色列与土耳其外交关系在双方国家利益的相互需求的内部驱动力与外部地缘战略环境的制约力共同作用下,呈现一种“二律悖反”的特殊状态。以色列特拉维夫大学“摩西·达杨”中东与非洲研究中心著名国际问题专家奥夫拉·贝吉欧(Ofra Bengio)曾对以土战略关系的特殊性进行过形象地比喻,他认为自以色列建国以来,以土战略关系“表现出颇具欺骗性与迷惑性的‘双轨制’战略:一条是秘密的战略轨迹,它始终存在,且表现得相当紧密和隐蔽;另一条则是公开的战略轨迹,它在很长一段时期内是低水平和缺乏实际影响力的。”*Ofra Bengio, The Turkish-Israeli Relationship:Changing Ties of Middle Eastern Outsiders, New York: Palgrave Macmillan, 2004,p.3.

那么,如何理解以色列与土耳其在五六十年代存在的看似前后矛盾,表里不一“双规制”战略?事实上,奥夫拉·贝吉欧(Ofra Bengio)对以土战略关系看似“似是而非”的判断恰恰从本质上揭示了那个时代背景下中东地缘政治利益斗争的残酷性和以色列国家安全战略环境的险恶性。另一方面,除了战略环境的影响因素之外,对于以土战略关系的分析也应当透过现象看本质:所谓的矛盾性和迷惑性是表象,仅仅是以土两国在复杂的中东地缘政治格局下所采取的利益最大化的外交策略形式;而两国战略利益的相互需求才是真正推动两国关系以秘密且隐蔽的方式向前发展的根本动力。现实主义理论大师、美国著名外交家亨利·基辛格曾就国与国之间的外交关系和行为的本质动机进行过深刻论述。他认为,国家对外关系都是权衡利弊得失的理性决策,“发展合作关系不是一方施予另一方的恩惠,而是符合双方的共同利益”。*巨永明:《核时代的现实主义——基辛格外交思想研究》,北京: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年,第71页。故而,从现实主义角度理解,以色列建国初期与土耳其构建的战略合作关系依然符合“国家利益”原则。具体分析:

(一)从以土关系的表现形式看,以土战略合作的迷惑性和欺骗性主要是指以色列与土耳其这一时期的战略合作关系未得到官方的正式承认,两国战略合作的主要手段都是秘密外交。

追根溯源,这是由四十年代末至六十年代整个中东地区地缘政治格局这一大环境—美苏争霸和阿以冲突—所决定的,是双方避免激化同阿拉伯世界和苏联势力之间的矛盾而采取的“权宜之计”。采用秘密外交,拒绝将两国战略关系公开化的处理方式从根本上讲,是符合以色列与土耳双方的外交利益的。

首先,秘密外交仅仅是一种手段,以色列从土耳其方面秘密获取战略援助并不受到影响,如何从土耳其获得现实的战略利益才是以色列领导人考虑的重点。

其次,秘密外交充分考虑了土耳其伊斯兰国家身份,解除了土耳其在中东地缘外交中的顾忌,避免阿拉伯方面的强烈反弹。

第三,与以色列合作可以帮助土耳其打通对于西方世界的交往通道,同时获取以色列背后美国的信任和支持,提高土耳其在美国为首的西方世界的影响力和战略话语权,这符合土耳其建国以来融入欧洲,走西方发展道路的既定国策。此外,由于以色列在中东国际体系中,一直是作为长期抵抗阿拉伯激进国家的“重要力量”,同以色列发展战略关系也有助于缓解土耳其在中东地缘政治体系中遭受的来自激进的阿拉伯国家的压力和威胁。因此,综合上述考虑,以色列与土耳其双方以秘密外交的方式“低调”处理两国关系符合两国的战略利益,是符合当时中东地缘政治大环境的明智选择。

(二)从以土两国发展战略关系的根本动机上看,背后有着深远的地缘政治考量,国家利益的相互需要是双方发展战略合作关系的根本驱动力。

在国家利益的众多领域内,推动以色列与土耳其破除干扰、成功实现战略联合的根本性国家利益是二战结束初期,双方在地缘战略方面有着相当程度的契合性。换言之,四十年代和五十年代的中东战略环境中,以色列和土耳其拥有的战略合作“向心力”远远大于当时制约双方接近的“排斥力”——阿拉伯与伊斯兰因素。

首先,从以色列方面看,以色列建国初期,阿以矛盾主要体现为大规模的全面战争。由于阿拉伯世界近代以来落后羸弱,支撑阿拉伯国家与以色列进行全面军事对抗的战略力量其实是“苏联因素”。因此,对于以色列建国初期的国家安全战略而言,其实有“远近”双个威胁方向,“近”的直接威胁来自于拒不承认以色列生存权的激进的阿拉伯前线国家;“远”的间接威胁来自于苏联东方集团。

其次,从土耳其方面看,30年代开始纳粹德国表现出越来越强的向东扩张侵的野心,南部高加索地区乃至中东事务越来越成为苏联国家安全战略关注的重点。打通土耳其在其南部的战略障碍,实现“南下战略”是苏联这一时期突破德国封锁,提升自身战略能力的重要地缘政治取向。于是,在来自“北方”强国的战略压力下,土苏矛盾不可避免:1939年9月,当土耳其外长苏库·索厄戈鲁 (sukru Saracoglu)访问莫斯科的时候,苏联外长莫洛托夫要求土方采纳一项旨在提高苏联关于博斯布鲁斯海峡和达达尼尔海峡管理“话语权”的提议。*Suha Bolukbasi, “Behind the Turkish-Israeli Alliance: A Turkish View,” Journal of Palestine Studies, Vol.29, No.1 (Autumn 1999),p.22.可见,土苏围绕“海峡问题”已经矛盾初显。二战结束后,苏联更是凭借强大的军事实力进一步向土耳其施加压力,并已经构成了对土耳其领土主权的现实直接威胁:“二战后,苏联立刻从官方渠道照会土耳其要求参与控制海峡,并且要求从土耳其收回早在1921年友好条约中割让出去的现已为土耳其东部地区的卡尔斯和阿尔达汉领土。”*Suha Bolukbasi,“Behind the Turkish-Israeli Alliance: A Turkish View,”p.22.总体来说,二战结束后随着苏联成为世界一极,土耳其北部受到的安全威胁开始不断增强,“事实上,在这一时期内,土耳其的外交政策很大程度上是取决于它对苏联因素的关注。”*Suha Bolukbasi,“Behind the Turkish-Israeli Alliance: A Turkish View,”p.22.因此,以色列凭借其自身独特的战略地位很快成为了土耳其地缘战略中的重要伙伴。以色列自1948年宣布独立之后,1949年土耳其就正式承认以色列的合法性,从而成为中东地区第一个承认以色列的国家,之后两国关系迅速升温:自从土耳其承认以色列开始,两国采取了诸多措施提升彼此关系——两国商业贸易繁荣,开辟定期的空中和海上交通运输路线,体育和文化领域双方也交流频繁。*Suha Bolukbasi, “Behind the Turkish-Israeli Alliance: A Turkish View,”p.23

(三)从以色列和土耳其这一时期战略合作的主要内容看,以色列建国伊始与土耳其的战略联合主要是围绕军事领域展开的,由于军事合作往往带有极大的敏感性和保密性,这就不难理解以土关系会表现的“相当紧密且隐蔽”。

苏伊士运河战争后,以色列受到了阿拉伯世界和国际社会的巨大压力和武器封锁,除了传统法国军事援助外,以色列还寻求获得土耳其的援助。关于苏伊士运河战后以土军事合作问题,以色列学者米迦勒·巴尔-祖海尔在其依据以色列建国之父本-古里安的口述史料而出版的研究著作《本-古里安传》中,对于以土战略合作给予了侧面印证:

“1958年8月28日,星期四,本-古里安像往常一样参加了每周举行的总参谋部会议。那天傍晚,他的几个得力助手来到他家;按助手的建议,他穿上了卡其布制服,这是他平时去视察军事演习时的穿着。据传,那天本-古里安要去内格夫视察新的军事设备的秘密试用。那天晚上9点,一位国防部的助手来到本-古里安家并护送‘老人’上了车,但车并没有像内格夫方向驶去。绕了一大圈后,车子从一个侧面驶入了卢德机场。黑暗的跑道上有几个人影,其中包括外交部长果达儿·梅厄和伊扎克·纳冯。所有的随从人员都爬上了一架在跑道边已发动的大型军用飞机、10点差一刻时,飞机起飞了;飞向了海上,然后向北飞去。就像两年前一样,本-古里安这次出行的详情是一个严格保守的秘密,而且一直保守许多年。在这次旅行中,本-古里安要会见另一个国家的首脑并与之缔结一项友好合作条约。”*米迦勒-巴尔-祖海尔著,刘瑞祥,杨兆文译:《本-古里安传》,北京:中国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4年,第304页。

由于本-古里安的特殊地位和影响力,其本人在其口述历史中并没有对1958年他秘密出访国背景信息进行详细说明。然而,亚美尼亚高加索-伊朗研究中心学者谢尔盖·米纳希安(Sergey Minasian)根据其深入研究,对1958年以本-古里安为首的以色列秘密高层代表团的出访国身份进行了相关考证,他明确指出:“1958年本-古里安秘密出访的国家不是别人,正是土耳其。这次行动正是以色列试图打破阿拉伯国家对其边界封锁之举,也是以色列构筑起号称‘外围联盟’之秘密政治联盟体系中的重要一环。”*Sergey Minasian, “The Turkish-Israeli Military and Political Co-operation and Regional Security Issues,” Iran & the Caucasus,.Vol.7, No.1/2, 2003,p.309.

(四)从以色列与土耳其战略合作关系的实际表现看,可以用两句话概括五六十年代以土战略关系的基本特征,即“开局势头良好,后期龃龉不断”。

以土关系的不稳定性和波动性特征非常符合上述以色列学者奥夫拉·贝吉欧就以土关系“双轨制”战略模式中有关“公开的”战略轨迹的描述——“它在很长一段时期内是低水平和缺乏实际影响力的。”*Ofra Bengio, The Turkish-Israeli Relationship:Changing Ties of Middle Eastern Outsiders, p.3.究其原因:

首先, 就良好开局而言,以土在五六十年代实现秘密战略合作关系,根本得益于前面所述的符合两国根本利益的地缘政治动因,这里不再赘述。此外,犹太民族和土耳其民族悠久的历史传统友谊和双方都选择西方发展模式的身份认同也是非常重要的“隐形”促进因素。

一方面,犹太民族与土耳其民族拥有源远流长的传统友谊,双方关系史上不存明显的民族冲突和历史积怨。有历史记载,在整个漫长黑暗,且充满反犹主义传统的中世纪欧洲,“奥斯曼人始终敞开大门,收容了那些在基督教欧洲国家备受迫害而逃难至此的犹太难民。接下来,犹太人对帝国的繁荣做出了贡献,至少在早先的年代里,犹太人一直对奥斯曼帝国保持忠诚”。*Ofra Bengio, The Turkish-Israeli Relationship:Changing Ties of Middle Eastern Outsiders, p.72.这为以色列建国初期双方迅速开展战略合作关系奠定了坚实的民间心理基础,创造了充分的政治舆论准备。

另一方面,以色列建国之初就确立了西方议会民主制度,并在国家发展方向上坚定遵循西方模式。这些都赋予了以色列作为美国为首的西方世界的重要盟友的战略地位。于是,这对于自凯末尔改革之后将世俗化和民主化作为重要国策的土耳其而言,以色列对自由民主价值的认同和对西方国家身份的定位无疑具有强大的吸引力和认同感。某种意义上看,以色列作为西方国家的一分子,它为同样持有民主与世俗化价值观的土耳其提供了一条通往西方文明的“桥梁”。因此,国外有学者从“身份认同”的角度出发,以建构主义的视角对以土战略关系进行了富有意义的评论:“土以友好关系是自然发展而来的结果,原因在于它们同是中东地区民主的、世俗的和非阿拉伯国家。”*Bulent Anas,“The Academic Perceptions of Turkish-Israeli Relations,” Turkish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Vol.1, No.1(Spring 2002), p.8.

其次,就后期两国龃龉不断的外交关系而言,主要原因还在于土耳其方面。这是因为:以色列建国初期与土耳其相比,实力差距悬殊。换言之,两国实力的巨大差别导致两国彼此利益需求的失衡性。以色列处于相对弱势一方,对土耳其的战略需求较多;土耳其属于相对强大的一方,对于以色列的战略需求较少。冷战时期,处于阿拉伯国家军事包围中的以色列对于土耳其的战略依赖性明显强于土耳其对以色列的战略依赖,“以色列做了可能增强与安卡拉之间关系的几乎一切努力。”*Ofra Bengio, The Turkish-Israeli Relationship:Changing Ties of Middle Eastern Outsiders, p.3.然而,一旦中东地缘政治形势发生了危害土耳其自身利益和不利于土耳其继续对以色列保持积极立场的重大变化,土耳其往往会毫不犹豫地在公开的外交层面转变对以色列的态度。这背后最根本的制约因素就是阿拉伯因素。由于土耳其身为伊斯兰国家身份,在对阿拉伯国家和以色列的外交关系中,土耳其实际上处于“两难困境”。所以,从国家利益的角度看,“尽管土耳其把以色列看作中东地区的重要的战略资产和对付周边激进国家的潜在平衡力量,但是它不希望因为耶路撒冷的友好关系而将自身同阿拉伯国家的关系至于危险境地。”*Ofra Bengio, The Turkish-Israeli Relationship:Changing Ties of Middle Eastern Outsiders, p.2.

由此可见,国家实力的大小决定了自身外交灵活性和主动性的多寡。总体上,以色列与土耳其关系具有天然的不平衡性。土耳其掌握了较多的战略回旋空间和主动权,以色列基本处于被动应对的地位,“几乎所有推动以色列与土耳其发展关系的促进因素都来源于以色列方面的努力。在某种意义上讲,以色列与土耳其的关系走向完全依赖于土耳其的善意态度。”*Ofra Bengio, The Turkish-Israeli Relationship:Changing Ties of Middle Eastern Outsiders, p.3.随着1956年以色列联合英法发动对埃及的苏伊士运河战争和1967年爆发了以色列主动突袭阿拉伯国家的“六五战争”,中东地区乃至国际社会掀起了抗议以色列侵略的浪潮,土耳其针对以色列的外交立场发生了明显转向,以土战略合作关系从六十年代后期开始进入了低潮期,但依然以一种“低水平”的秘密地方式持续向前发展:“1956年苏伊士运河战争、1967年六月战争和1973年的十月战争中,土耳其在军事上严守中立,没有派军队支持以色列和阿拉伯任何一方。战后,土耳其依然顶住了来自阿拉伯世界的强大政治压力和断交要求,继续保持了与以色列的外交关系”。*Ofra Bengio, The Turkish-Israeli Relationship:Changing Ties of Middle Eastern Outsiders, p.74.

三、以色列与伊朗的秘密战略联盟关系

从近现代国际政治理论和外交安全实践来看,相对于大国而言,由于小国具有的安全资源有限,对外部安全环境又异常敏感,出于规避风险,增加战略筹码的考虑,小国在外交安全战略中多倾向于“多边外交”模式。从以色列的国情出发,建国初期的以色列在中东地区是非常典型的“小国”,其中东地区均势安全战略中,除了土耳其之外,尽可能多的吸收其他域内大国加入伙伴关系,则是快速提升自身实力,短期内增强国家安全能力的重要途径。另一方面,由于小国外交的政策目标往往是追求生存风险的最小化,大国寻求的则是发展和战略利益的最大化。*韦民:《小国与国际关系》,第239页。因此,从以色列与伊朗的各自所处的国际体系地位不同和拥有的战略资源的较大差异的层面分析可知:由于阿以长期中东战争和冲突的存在,中东地缘政治环境在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存在较大的波动性和风险性,这些综合性变量因素天然地决定了作为小国的以色列与作为中东地区大国的伊朗两国关系的发展并非一帆风顺。总体上看,以色列与伊朗战略联盟关系的历史发展进程呈现出“前期试探磨合,后期密切合作”的波动性特征。究其原因,关键在于以巴列维国王为首的伊朗决策层能够以伊朗国家利益大局出发,审时度势地克服阿拉伯方面的强大阻力和干扰,对以色列战略价值予以重视和利用,巧妙实施一种“道义上谴责批评,实质上联盟互助”的实用主义外交策略。

(一)以色列建国前犹太复国主义运动与伊朗的初步政治接触

对于以色列建国初期的中东地缘政治格局来看,在面对与以色列发展关系的第一道障碍“阿以冲突”问题上,伊朗实施的是一种实用主义的外交策略,即从宗教感情和当时的阿以战略力量对比态势出发,对于以色列持有一种带有明显倾向性的谨慎回避态度。换言之,就是在外交道义方面支持阿拉伯国家维护巴勒斯坦主权的正当要求,对待犹太复国主义持批评立场;然而,在事关以色列生存和安全的犹太移民问题方面,又对以色列秘密保持“积极”“友善”的态度。

一方面,从两国关系发展的消极方面看,伊朗在以色列建国问题上最初持不支持的态度。根据当时英国向联合国提交的建议和要求,联合国于1947年5月15日成立了由加拿大、瑞典、捷克斯洛伐克、伊朗等11国组成的“巴勒斯坦问题特别委员会”,其任务就是到访巴勒斯坦,实地调查巴勒斯坦阿犹冲突,并对美国和巴勒斯坦的犹太复国主义组织进行征询,以获取证明材料;如果可能,将就巴勒斯坦的未来命运向联合国大会提交报告。*“联合国巴勒斯坦问题特别委员会1947年报告” [EB/OL].http://www.mideastweb.org/unscop1947.htm,登录时间:2017年5月22日。作为一次展示伊朗外交能力和扩大本国国际影响力的绝佳机会,巴列维国王当时委派时任伊朗联合国大使纳斯鲁拉·因提扎姆(Nasrollah Entezam)作为特别委员会的伊朗代表,并在调查结束后联合印度和南斯拉夫共同提出了旨在成立以耶路撒冷为首都的阿拉伯-犹太联邦制国家的“少数派”的报告。而委员会其他多数国家提出“多数派”报告则表现出了更加亲犹的政治立场,即主张“就目前的形势下,英国应当结束对巴勒斯坦的委任统治,分别在巴勒斯坦地区建立阿拉伯国家和犹太国家,并成立经济共同体。”*“联合国巴勒斯坦问题特别委员会1947年报告”,登录时间:2017年5月22日。与主张巴以分别独立建国的“多数派”报告相比,显然伊朗此刻在联合国外交舞台上的公开立场是倾向于反对在巴勒斯坦出现犹太国家的。1947年11月联合国分治决议投票时,伊朗依然以反对票表明了自己在巴以问题上的立场和态度。

另一方面,从两国关系发展的积极方面看,伊朗在关系以色列核心利益的“犹太移民问题”上又大开“绿灯”。从历史上看,早在巴勒斯坦殖民时期,伊朗就因“犹太事务”与犹太复国主义产生了某些联系。二战时期,欧洲犹太复国主义组织在巴列维国王的许可下在伊朗境内开设了犹太办事机构——“艾瑞泽以色列办公室”( Eretz Israel Office)。面对欧洲战火和纳粹大屠杀的严峻形势,该办公室犹太官员的主要任务就是协调与伊朗当局的关系,并发展同伊朗当地犹太社区的关系;同时,犹太办事机构还在伊朗的协助下,积极将那些曾经接受过安德斯将军及其领带的波兰抵抗力量(General Anders’brigades)协助而逃亡至苏联的波兰犹太人移居巴勒斯坦。*Url Bialer, “The Iranian Connection in Israel’s Foreign Policy: 1948—1951,” Middle East Journal, Vol.39, No.2 (Spring 1985), p.294.从二战结束的1945年到以色列独立的1948年间,伊朗境内的犹太办事机构的行政官员开始越来越多的被以色列摩萨德特工所取代,他们日后的核心任务就是处理与伊朗当局的关系,并安排耶路撒冷的伊朗领事官员与犹太办事机构的代表进行会晤。尽管双方早期的联系是零散的,不具有实质政治意义的,*Url Bialer, “The Iranian Connection in Israel’s Foreign Policy: 1948—1951,” p.294.但是对于以色列建国后两国关系的开启仍然创造了一个良好的开局。

可见,就以色列独立前后中东战略环境来看,这一时期伊朗针对以色列“明拒暗合,谨慎中立”的微妙态度显然有着深刻的地缘政治考虑:当时“阿强以弱”,犹太民族在阿拉伯国家攻势下“命悬一线”,面对阿以冲突前景尚不明朗,以色列国家命运前途未卜的战略“不确定性”,伊朗针对阿拉伯和以色列实施“平衡外交”的战略决策是最符合当时伊朗的国家战略利益的“理性选择”。

(二)以色列建国初期以伊关系迅速升温

尽管伊朗在以色列建国问题上曾表达过支持阿拉伯方面反对犹太复国主义的公开立场,但从日后伊朗与以色列战略关系的发展轨迹看,伊朗当年在巴勒斯坦分治问题上的“反犹立场”仅仅是伊以战略关系发展进程中的次要矛盾和支流;真正推动两国战略盟友关系最终实现的根本因素还是在于那个时代条件下两国具有战略合作的根本利益动机,即以伊关系如何波折,“塑造以色列与伊朗两国利益聚合性的地缘政治逻辑是长盛不衰,历久弥新的。”*Sohrab Sobhani, The Pragmatic Entente: Israeli-Iranian Relations, 1948—1988,New York: Praeger, 1989, p.170.如前所述,伊朗与以色列由于自身战略地位的互补性和彼此战略价值的互助性,一旦中东地缘政治格局发生变化,制约伊朗与以色列接近的外部不利因素消退,伊朗必然会按照自身战略利益为出发点去处理阿拉伯和以色列的关系,伊朗与以色列关系迅速升温就成为历史的必然。以1948年战争为重要时间节点,标志着以伊两国关系进入快速发展的轨道。具体分析如下:

1.伊朗方面

第一,身处阿拉伯和以色列外交夹缝中的伊朗,从维护本国利益出发,对待阿以冲突明智地秉持“超脱”的外交立场。针对阿拉伯方面以伊斯兰宗教名义号召伊朗对以色列采取军事行动的要求,伊朗持消极回避的态度。1948年10月下旬伊朗半官方的德黑兰日报曾刊发了一篇评论,很好地反映了伊朗当时针对这场战争的态度:“伊朗的外交政策是建立在联合国基础之上的,我们之中不会有人想去挑战这个原则。在这场与以色列的冲突中,我们将把我们同阿拉伯国家的关系至于第二位,不会踏足中东地区一个新的冲突的漩涡之中。”*Url Bialer, “The Iranian Connection in Israel’s Foreign Policy: 1948—1951,” p.297.

第二, 1948年中东战争为伊朗观察和认知以色列的军事能力提供了绝佳的机会,战争的结局明显有助于提升以色列在伊朗对外关系中的战略地位。到1949年7月时候,阿拉伯与以色列停火协议已经全面铺开,双方军事平衡基本实现;从形式上看,阿以停火协议结束了1948年战争并确立了以色列国家领土位置。*Url Bialer, “The Iranian Connection in Israel’s Foreign Policy: 1948—1951,” p.292.可以说,1948年战争的获胜使得以色列国家生存得以确立,国家实力也大大增强。这些由1948年战争所带来的新的变化和新形势无形推动了伊朗重新“审视”以色列对于伊朗国家利益的重要性和影响力。

第三,由于阿拉伯国家与以色列构成了伊朗外交关系体系中的两个矛盾对立面,当以色列因这场战争受益匪浅之时,阿拉伯国家对于伊朗的影响力实际上在无形中遭到了削弱。这一点主要体现在战争期间伊朗与阿拉伯国家就“犹太难民问题”的外交立场的矛盾和态度差异方面:一方面,伊朗作为中东传统文明古国,境内生活着数量众多的犹太人。阿以冲突中如何对待境内生活的犹太人,直接牵扯到阿拉伯方面的敏感神经。这场战争中,伊朗顶住了来自阿拉伯方面的压力,针对境内的犹太人实施了保护和宽容政策:“在中东战争期间,伊朗没有针对境内的犹太人社区实施任何限制措施,甚至那些潜入伊朗境内实施秘密活动的以色列特工人员也未受到任何影响。”*Url Bialer, “The Iranian Connection in Israel’s Foreign Policy: 1948—1951,” p.297.另一方面,战争期间,伊拉克由于与以色列的战争而迁怒于本国犹太人,大批犹太人被伊拉克当局迫害。为了防止伊拉克犹太人外逃至以色列,从1948年10月开始,伊拉克驻德黑兰公使便向伊朗当局施加外交压力,要求伊朗封锁边境,禁止其流入伊朗。这项来自伊拉克的外交要求最终在1948年底被伊朗所拒绝……尽管1949年中期德黑兰当局迫于伊拉克更加强大的外交压力而象征性的遣返了几批伊拉克犹太难民。然而,这项措施很快就于当年9月在摩萨德特工和美国驻德黑兰外交人员的共同游说下被伊朗当局废除。*Url Bialer, “The Iranian Connection in Israel’s Foreign Policy: 1948—1951,” pp.299 —300.此后,更多的伊拉克犹太难民乘坐伊朗飞机飞赴以色列。

2.以色列方面

从宏观层面看,伊朗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和战略价值赋予了以色列与伊朗实现战略结盟的强大动力。传统现实主义认为“当主要的行为体之间权利分配均等时,国际系统的稳定便可以得到充分保证,即出现‘势力均衡’或均势的状态,这几乎成为了国际关系中经典的恒等式。”*李义虎:《均势演变与核时代》,第29页。从这个意义上讲,在以色列中东地区均势战略中,面对强大而敌对的阿拉伯国家集团,显然以色列与阿拉伯世界之间的实力悬殊是巨大的,仅仅实现与土耳其的“较低水平”的秘密战略合作还不足以从根本上扭转以色列与阿拉伯世界失衡的“战略天平”;实现以色列“反包围”“反封锁”的国家安全战略目标更是无从说起。此时,作为雄踞中东地区东部的拥有数千年辉煌波斯文明的古国伊朗,无疑在以色列领导人眼中可以算作中东地区国际体系中的“重要一极”。因此,为了进一步增强以色列的战略力量,加大以色列在与阿拉伯国家战略对垒中的“权势”,与伊朗发展密切的战略关系将完成以色列在中东东部地区的重要战略部署。从地缘战略格局上看,以色列—伊朗战略联盟与前述以色列—土耳其战略合作关系一起,共同构成以色列中东地区均势战略的 “东西两翼”。

从微观层面看,1948年战中,以色列与伊朗在“犹太难民问题”的良好合作为双方战略关系发展提供了“抓手”。由于战争期间,伊拉克军队遭到以色列方面的沉重打击,损失惨重。在高涨的民族情绪影响下,伊拉克境内开始出现许多迫害犹太人的事件。如何将这些犹太难民安全转移到以色列成为当时以色列面临的重大外交与安全难题。如前所述,伊朗对待犹太人的宽容态度使得以色列向伊朗方面寻求帮助成为可能。在营救伊拉克犹太人过程中,以色列事实上动用了包括摩萨德在内的一切可以利用的战略资源来对伊朗政治人物进行贿赂,这也是促使伊朗在此次犹太难民问题上积极帮助以色列的重要原因之一。

此外,以色列不惜以“金钱”为诱饵,向伊朗实施“金钱外交”和“利益输送”,以求换取伊朗对以色列新政府的积极态度:1949年3月,伊朗一个正式外交代表团访问以色列,伊朗方面此行的主要目的是与以色列就1948年第一次中东战争中被战火损毁或被以色列没收的100个伊朗人家庭财产赔偿问题与以色列进行磋商……尽管这次访问,事先没有获得以色列外交部的官方批准(也就意味着伊朗方面没有正式承认以色列的身份),但是以色列为了获得伊朗的承认而在赔偿问题上尽最大限度满足伊朗方面的经济要求。*Url Bialer, “The Iranian Connection in Israel’s Foreign Policy: 1948—1951,” p.301.

可以说,以色列在第一次中东战争中所展示的军事能力,对伊朗展示的结盟诚意以及犹太人精明的外交手腕是推动伊朗改变立场,实现以伊关系迅速升温的重要推动力量。

(三)五十年代开始直至伊斯兰革命爆发,以色列与伊朗战略联盟关系发展定型

两国关系经过以色列建国初期的试探和磨合之后,进入五十年代,中东地缘政治环境和世界格局的发生了剧变,以色列和伊朗各自国家安全战略开始进行深刻调整,双方战略利益的交集进一步增加,伊朗对以色列的结盟愿望越来越报以积极回应的态度,以伊双方进入两国关系的“蜜月期”。直到1979年伊斯兰革命巴列维王朝覆灭,双方维持了长达近30年的秘密战略联盟关系。具体分析如下:

1.从伊朗方面看,苏联威胁因素急剧上升是促使伊朗考虑与以色列结盟的首要原因。随着二战胜利,苏联成为全球格局中的一极,苏联以伊朗为战略支点南下中东的战略需要日益迫切。在此背景下,双方此时在国家安全利益上的“零和博弈”最终以1946年“伊朗危机”形式爆发出来:按照美苏英在二战期间达成的协议,美英两国于1945年9月率先在伊朗完成撤军行动。而此时的苏联,为了达到控制伊朗,实现“南下战略”的目的,不仅没有撤军,反而进一步加强其在南部地区的军事力量。到1945年12月中旬,苏联利用军队和秘密警察力量在伊朗领土北部靠近苏联边境地区扶植了两个亲苏的“人民民主共和国”——“阿塞拜疆人民共和国”( Azerbaijan People’s Republic)和“马哈巴德共和国”( Republic of Mahabad)。*George Lenczowski, American Presidents and the Middle East, Durham: Duke University Press, 1990, pp.7-13.五十年代,随着赫鲁晓夫上台,苏联与以色列关系开始恶化,苏联中东政策由40年代时期的支持以色列转向50年代开始支持阿拉伯国家;以色列也开始进行外交战略调整,越来越表现出亲西方的态度。*Gawdat Bahgat, “The Islamic Republic and the Jewish State,” Israel Affairs, Vol.11, No.3(July 2005), p.518.从巴列维国王的角度来看,从五十年代中期开始,以色列亲西方的对外战略调整让其看到积极发展与以色列战略联盟关系有助于伊朗抵御苏联在中东地区日益增强的实力和地区影响力。*Gawdat Bahgat, “The Islamic Republic and the Jewish State,” p.518.

2.从五十年代中东地区局势看, 1952年埃及纳赛尔革命和1958年伊拉克七月革命掀起了阿拉伯民族“反帝反霸”民族主义高潮,这给亲西方的以色列和伊朗造成了巨大的地缘政治压力,促成两国进一步接近。由于1956年苏伊士运河战争中在埃及纳赛尔的带领下,阿拉伯国家第一次取得了抗击英法以西方集团的胜利,纳赛尔的阿拉伯民族主义深深地影响了阿拉伯世界的团结和对外政策:1958年叙利亚与埃及组成阿拉伯联合共和国。*彭树智:《阿拉伯国家史》,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284页。在埃及和叙利亚合并之时,伊拉克和约旦紧随其后,与当月14日发表宣言,宣告两国组成“阿拉伯联邦。”*王铁铮、黄民兴:《中东史》,北京: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383页。面对五十年代席卷中东的纳赛尔主义思潮,以伊两国“抱团取暖”共同抵御阿拉伯激进民族主义在中东地区的蔓延,这成为推动两国实现战略联盟关系的最现实,最直接的政治动机。

3.从美国因素看,五十年代以色列与伊朗不约而同的先后成为美国中东盟友,战略取向的相互认同和美国积极“撮合”,为以色列与伊朗发展战略联盟关系提供了强大的“粘合剂”。首先,从伊朗方面看,1953年坚持反殖民反霸权,积极推行石油国有化运动的民族主义摩萨台政府倒台。在美国支持下,重获政权的巴列维国王不得不开始转向亲美国亲西方的对外战略。在伊朗对外战略中,美国影响力和“话语权”的快速上升对于伊朗改变过去的阿以“平衡外交”策略,转而实施与以色列结成战略盟友关系意义非凡。其次,从以色列方面看,与伊朗的情况相类似:早在1949年10月美国总统杜鲁门宣布苏联拥有核武器之后,美国针对以色列过去在美苏之间搞平衡外交的做法深表不满。到1949年10月,随着美国针对以色列“选边站”的政治要求和外交压力的不断加强,以色列外交部不得不全面接受华盛顿的建议,与伊朗建立一种正式的关系成为支撑以色列在美国全球战略中价值的意义所在。*Url Bialer, “The Iranian Connection in Israel’s Foreign Policy: 1948—1951,” p.294-295.

4.从以色列与伊朗两国领导人因素来看,本-古里安总理与巴列维国王就五六十年中东地缘政治格局的分析和两国战略安全利益的认知存在相当程度契合。这些是左右以色列与伊朗国家关系走向的重要内部主导因素。亨利·基辛格曾对领袖的个人政治影响力和素质的重要性提出了深刻且富有见地的看法,他认为“国际秩序的建立和维持归根到底要由政治家来操控,包括对外政策制订、外交战略的选择、外交策略的运用等。”*巨永明:《核时代的现实主义——基辛格外交思想研究》,第145页。五十年代,面对风云变化的中东地缘政治格局,以色列国父本-古里安以敏锐的战略眼光和深邃的战略思考,针对以色列对外战略提出了著名的“外围联盟”( “peripheral pact”)构想。所谓“外围联盟”战略构想,是指“以色列已经被由埃及总统纳赛尔为代表的阿拉伯激进国家势力所包围,它们成为了苏联在中东渗透势力的‘代言人’,并以摧毁以色列为最终目标。作为应对,以色列应当与中东北部非阿拉伯的伊斯兰国家土耳其和伊朗,以及中东南部地区的非阿拉伯的基督教国家埃塞尔比亚建立一种三角同盟关系。”*Gawdat Bahgat, “The Islamic Republic and the Jewish State,” p.522.以色列总理本-古里安在五十年代提出的“外围联盟”构想得到了伊朗巴列维国王强烈共鸣和积极响应,他认为:“伊朗此刻也同样需要抵御纳赛尔主义者们和苏联在中东地区日益扩张的影响力。随着阿拉伯团结呼声的日益高涨,巴格达君主体制的垮台以及伊拉克—苏联关系的迅速升温,所有这些不利因素使伊朗越来越感到不安和孤立。巩固同以色列之间的关系是应对这些挑战的重要途径。”*Gawdat Bahgat, “The Islamic Republic and the Jewish State,” p.523.

5.以色列与伊朗在商业贸易和军事安全等领域具有较大的互补性优势,从伊朗方面获得经贸利益;从以色列方面获取先进军事安全经验为双方维系长达数十年的高水平的“战略联盟”关系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利益基础。以色列建国初期,由于阿拉伯国家的封锁包围,经济崩溃,民生凋敝。与伊朗这样一个地大物博,资源丰富且态度友善的地区大国发展经贸关系,满足国家发展的现实经济需求对于以色列生存同样意义重大:以色列方面认为,在与伊朗发展关系中,经济利益因素应当被着重强调作为刺激伊朗发展同以色列关系的重要驱动因素——以色列工业发展所需的产品和原材料,诸如水产品、肉类、蜜饯、农作物、毛皮、羊毛和毛毯等将为伊朗提供大量商机。*Url Bialer,“The Iranian Connection in Israel’s Foreign Policy: 1948—1951,” p.301.为了在外交上应对伊朗巴列维国王即将于11月中旬对美国开展的国事访问,1949年10月30日以色列驻华盛顿大使就以伊经贸关系的前景制作了分析简报,认为“由于显而易见的原因以色列无法从邻国购买商品,以色列无疑将成为一个商品进口国家。与伊朗建立起经济联系有助于以色列进口自己想要的物资。以色列应当充分利用以上这些因素来促使伊朗与以色列发展关系。”*Url Bialer, “The Iranian Connection in Israel’s Foreign Policy: 1948—1951,” p.301.此外,以色列油气资源几乎空白,加之阿拉伯石油国家对以色列的封锁包围政策,伊朗作为世界油气大国的战略资源为以色列经济的发展提供了现实的解决途径:在50年代前期,以色列就和伊朗签署了石油供给协议,此后以色列一直积极与伊朗探讨双方的石油交易,并且取得了较为理想的结果;甚至在对阿拉伯世界造成重大灾难的1967年第三次中东战争之后,伊朗也没有停止对以色列的石油出口。*范鸿达:《波斯与犹太:民族和国家关系的演变》,首都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4期,第35页。

对于伊朗方面而言,以色列经过1948年和1956年两次中东战争的洗礼,其所拥有的战争能力和丰富军事经验对于正在谋求伊朗崛起,实现“白色革命”的巴列维国王而言,具有极大的吸引力和参考意义。在美国的鼓舞和撮合下,与以色列进行紧密的军事安全合作,有助于提升伊朗的安全能力,符合伊朗此时的国家安全战略利益:不可否认,五十年代当巴列维国王寻求以色列帮助伊朗建立和训练秘密警察组织“萨瓦克”(SAVAK)的时候,以色列和伊朗的关系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以色列欢迎伊朗的主动示好,并派自己的情报机构“摩萨德”与美国中央情报局联合协作训练“萨瓦克”。*Mansour Farhang, “The Iran-Israel Connection,” Arab Studies Quarterly. Vol.11, No. 1(Winter 1989), p.87.

综上所述,从1948—1967年,这二十余年是以色列与伊朗国家深化发展“战略联盟”关系的黄金时期,两国关系无论在对外战略还是经贸往来和军事安全等领域都进行了卓有成效的深入合作,成为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中东地区双边关系发展的“典范”。

结 语

从1948年建国直到1967年第三次中东战争突袭阿拉伯国家取得重大军事胜利算起,建国初期的二十余年是以色列在阿以冲突中处于总体战略防守的历史时期。相对被动的战略态势决定了这一时期以色列国家安全战略的首要目标是不惜一切代价维护国家生存权利,防止以色列新生国家遭到阿拉伯世界全面战争的毁灭性打击。这一时期,在以色列国父本-古里安的“外围联盟”战略思想的指导下,以色列纵横捭阖,在纷繁复杂的中东地缘政治环境中不断突破来自阿拉伯世界的干扰和压力,在复杂艰难的政治利益博弈中,巧妙的寻找以色列与土耳其和伊朗两个地区大国的国家战略利益契合点。双方国家安全实践基本涵盖了政治、外交、军事、经济与安全等诸多国家安全核心领域,成为牵引以土关系和以伊(朗)关系不断突破障碍向前发展的强大内驱力。总之,在1967年第三次中东战争爆发前的岁月里,以色列凭借同土耳其以及伊朗构筑起“地区联盟”体系,为自身国家安全提供了强有力的地缘战略支撑和安全保障,为以色列在中东地区的生存、发展乃至崛起发挥了积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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